朱志先

(湖北科技學院 人文與傳媒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5)

《陳獻章集》集外詩文輯佚一則

朱志先

(湖北科技學院 人文與傳媒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5)

陳獻章是明代著名的理學大師，傳世詩文頗多。孫海通先生點?！蛾惈I章集》是研究陳獻章的主要史料來源，此本出版后，不少學者繼續(xù)輯佚陳獻章的相關詩文，但仍有一些遺漏。上海圖書館所藏清代鈔本《大崖先生集》中有《陳獻章集》集外詩文一條，對于研究陳獻章的思想彌足珍貴。

《大崖先生集》；《陳獻章集》；輯佚

陳獻章(1428-1500)，字公甫，號石齋，廣東江門新會人，世人稱其為白沙先生，為明代中葉著名的理學大師，“有明之學，至白沙始入精微”[1]79。黃宗羲《明儒學案》中專門列有《白沙學案》，論析陳獻章及其主要門徒之生平、思想。《明儒學案》中，緊隨陳獻章之后，便是嘉魚李承箕的傳記。李承箕(1452-1505)，字世卿，號大厓，湖北嘉魚人，著有《大厓集》二十卷。李承箕“聞白沙之學而慕之”，1488年，“入南海而師焉”[1]93，“自嘉魚至新會，涉江浮海，水陸萬里”，“往見者四”[1]94。李承箕仰慕陳獻章之道德學問，曾四次往返于湖北嘉魚與廣東新會之間，與陳獻章酬唱不已。師徒二人交往的具體過程，史籍記載較少，但李承箕首次拜會求學于陳獻章之情景，陳獻章在《送李世卿還嘉魚序》中予以生動形象的描述，言李承箕此次新會之行，停留時間長達7個多月，其間李承箕除了修《新會志》外，朝夕與陳獻章相處，探討耳目所聞、古籍所載，飲酒賦詩，相互酬唱，無所不談，其樂融融，對于“心通塞往來之機，生生化化之妙”，則需李承箕“深思而自得之”[2]16。

在陳獻章的眾多門徒中，因李承箕“胸懷灑落，白沙之門更無過之”[1]94，陳獻章“獨于世卿莫逆。白沙去嘉魚數(shù)千里，詩牘往來甚勤，時一相聚，登山飲酒，吟詠唱和，無所不語，以開世卿，而世卿輒喟然發(fā)悟”[3]。當李承箕返回嘉魚時，陳獻章對其依依不舍，著有《贈別世卿》[2]377、《有懷世卿》(四首)[2]761-763、《圖新書舍懷世卿，時別白沙半月》[2]368、《炒蜆憶世卿》[2]601等，皆是對李承箕的掛念之作。甚至陳獻章在與他人交流時，仍不忘李承箕，“玉臺此日秋風賦，誰敵縱橫李世卿”[2]443，“碑跡我留諸叔久，酒杯誰放世卿寬”[2]450，“大厓居士此彈琴，誰系孤舟綠渚尋？”[2]466更甚者，陳獻章長時間不見李承箕，難開笑口，他在憶李承箕的詩中寫道：“去歲逢君笑一回，經年笑口不曾開。山中莫謂無人笑，不是真情懶放懷”[1]94。陳獻章專門為李承箕修建楚云臺，讓其專心治學，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衣缽[4]。可見，黃宗羲在《明儒學案》之《白沙學案》中把李承箕列為陳獻章弟子之首，是頗有道理的。陳獻章的著述中有110余篇詩歌中言及李承箕。李承箕的詩文集中亦有80余篇詩歌言及陳獻章，且為陳獻章的作品作序、為其作墓志銘、祭文等。

學界研究陳獻章與李承箕的交往，主要是依據(jù)孫海通先生整理點?！蛾惈I章集》(中華書局2008年版)進行相關研究，此本被譽為“點校精密，有功學林”[5]，是“現(xiàn)存文字最多和版本來源說明得最清楚的白沙文集版本”[6]。此著出版之后，有不少學者繼續(xù)輯佚陳獻章的相關詩文，尤其是深圳大學的黎業(yè)明先生在這方面著力較多。

黎業(yè)明《<陳獻章集>集外詩文輯佚補正》中輯佚《復李世卿》一篇，言可見于黃宗羲《明儒學案》[7]。黃宗羲《明儒學案》所載《復李世卿》原文：“君子以道交者也，同明相照，同類相求，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己不遵道而好與人交，惡在其能交也”[1]87。此觀點對研究陳獻章的思想非常有幫助[8]。

筆者于上海圖書館查閱到李承箕后人在清代抄錄其《大厓集》，更名為《大崖先生集》，從中發(fā)現(xiàn)黃宗羲《明儒學案》中所載《復李世卿》一文是一篇不完整之文，遺漏尚多。為更好了解陳獻章此文內容，茲將清鈔本《大崖先生集》附錄中《敘交送李世卿別》(白沙陳先生著)一文，抄錄如下：

君子以道交者也，同明相照，同類相求，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己不遵道而好與人交，惡在其能交也?？鬃釉唬簽槿擞杉憾扇撕踉?？蔣兗州杜門謝客，開舍中三徑，二仲靡然從之游，彼賢而隱者也。挫廉納污以治車，為業(yè)非詡之賢，孰能屈致之。予四十年取友于天下，所得有道德文章、有氣節(jié)、有勛業(yè)，其賢而在下位者，果無其人乎？羅一峰、張兼素不可復作。乃若所居之旁伍，云鐘淑林暕此其人，皆可與游，而今亡矣。賢而存者，或隱或顯，未易概舉。其間一出一入，向道無誠，朝為燕而暮為越者，吾以未如之何也已矣。夫交豈易言哉？李世卿最后識，四五年間，兩過白沙，每見益親，世卿多才，兄弟登科甲而官京師，輝映后先，世卿卜居于黃公山，與山云水月為伍，若將終身焉。世卿今別江門而歸，予乃脫藤蓑贈之。蓋世卿之志也。既詩以道其意，復為之序。交世卿，且無謂余多言。孟子曰：人惟有所不為而后足以有為。無所不為者，豈能有所為哉？[9]

按：此《敘》寫作時間系1492年李承箕第二次來到江門[10]，臨回嘉魚時。陳獻章舍不得這位得意門生，為之寫贈別詩，即《贈別世卿》：“豈無千日酒，花下與君同。客思朝臨水，歸旗夜引風。一槎當浦口(謂莊定山)，一枕在遼東(謂賀克恭)。何事今為別，藤蓑還贈公(世卿乞子藤蓑，贈之)”[2]377。陳獻章詩中所言“何事今為別，藤蓑還贈公”，又見于清鈔本《大崖先生集》之《敘交送李世卿別》“世卿今別江門而歸，予乃脫藤蓑贈之”?？梢?，陳獻章為李承箕寫贈別詩之后，仍覺得還有許多話要告訴弟子，又為之寫《敘》，即《敘交送李世卿別》。其實，在李承箕第一次拜會陳獻章，回嘉魚時，陳獻章即有此先例，亦是為其贈古詩十三首，并為之作《送李世卿還嘉魚序》[2]15-16。

另外，這篇佚文又可以給我們提供很多史料信息。

其一，黃宗羲《明儒學案》中所錄的《復李世卿》一文，僅是陳獻章《敘交送李世卿別》的開頭，且改了原文的標題，而后面陳獻章所闡述的重要信息，則未見載錄，不知是黃宗羲未看到這篇完整的文章，還是有其他原因，仍待考證。朱鴻林先生在《〈明儒學案·白沙學案〉的文本問題》中指出“《明儒學案》選錄的文字中，卻有不少字句難以理解和片段思路斷絕的情形，有的文字也看不出反映了什么宗旨。這些情形顯示了，此書在編纂上、謄錄上乃至刊刻上的各種問題”[11]。朱鴻林先生已經發(fā)現(xiàn)了《明儒學案》中相關問題，遺憾之處是朱先生在隨后考察陳獻章《學案》后面所附詩文時，未能對《復李世卿》一文予以考究。

其二，陳獻章與人交往的標準，“君子以道交”[8]。在陳獻章眼里，如果“不遵道”而“好與人交”，不能稱之為“能交”。為更好證明“能交”之例，陳獻章援引趙岐《三輔決錄》中對西漢末年蔣詡的記載，蔣詡“字符卿，舍中三徑，惟裘仲、羊仲從之游，二仲皆推廉逃名之士……求仲、羊仲不知何許人，皆治車為業(yè)，挫廉逃名。蔣元卿之去兗州還杜陵，荊棘塞門。舍中有三徑不出，惟二人從之游”[12]。

其三，陳獻章所交人物的特點，要有“道德文章、有氣節(jié)、有勛業(yè)”及“賢而在下位者”。并以羅倫(字彝正，號一峰)、張黻(字兼素，吉水人，成化間進士，知涪州，勵介操，不畏權貴，惟必行己志，事茍便于民悉身任之)[13]、林暕(“新會人，陳子嘗曰所居之旁，伍云、鐘淑、林棟，此其人，皆可與游，而今亡矣《白沙弟子傳》”[14])為例，講解自己交友的特點。

其四，面對世道日衰，“朝為燕而暮為越者，吾以未如之何也已矣。夫交豈易言哉？”陳獻章對于未能結交到稱心如意的朋友倍感郁悶時，恰逢李承箕從嘉魚遠赴江門向其求學，師徒相處其樂融融。雖然李承箕屬于“最后識”，即陳獻章的晚年弟子，但他非常欣賞李承箕，“每見益親，世卿多才”。臨別時，陳獻章還把藤蓑贈與李承箕，且不忘告誡他，“無所不為者，豈能有所為哉？”意思是希望李承箕能夠恪守問道求學、為人處世的標準。

[1]黃宗羲.明儒學案(上冊)[M]. 沈芝盈，點校.北京：中華書局, 2008.

[2]陳獻章.陳獻章集[M]. 北京：中華書局,2008.

[3]顧天埈.顧太史文集 [M].刻本.臺北：偉文圖書出版社有限公司，1977:293.

[4]劉興邦.白沙心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2012：208.

[5]陳永正.白沙先生詩近稿校讀小記[J]. 嶺南文史,2008(2)：29-30.

[6] 朱鴻林.明人著作與生平發(fā)微[M]. 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 2005：127.

[7] 黎業(yè)明.陳獻章集集外詩文輯佚補正[J]. 湖南科技學院學報, 2009(6) ：32-35.

[8] 朱志先，張霞. 君子以道交——李承箕與陳獻章交往述論[J].東方論壇, 2015(4) ：78-83.

[9] 李承箕.大崖先生集[M].上海圖書館藏清鈔本.

[10]朱志先.明代嘉魚李承箕年譜簡編[J].荊楚學刊, 2015(3)：5-10.

[11]朱鴻林.《明儒學案》研究及論學雜著[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6：145.

[12]趙岐. 三輔決錄 [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14-15.

[13]余之禎.(萬歷)吉安府志[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1：345.

[14]阮元.(道光)廣東通志 [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4758.

[責任編輯 李夕菲]

2016-09-04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荊楚全書》編纂”(批準號：10&ZD093)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朱志先(1976-)，男，河南南陽人，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明代史學史及湖北地方史研究。

B2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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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1513(2017)01-00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