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師范大學 文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海子詩歌創(chuàng)作淺論
石琪琪
(貴州師范大學 文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海子在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詩壇中是一個較為另類的存在。海子詩歌對于情感的熱烈追求以及對于大地本源的崇拜,無不體現(xiàn)其價值。海子的詩歌是與自我內(nèi)心深處進行互答的成果,他的詩歌不單單以一種簡單的對抗意識作為動力,更多表明的是一種“精神藝術”的獨立,蘊含著很多比較超前的元素意象與文化內(nèi)涵。
海子;詩歌;創(chuàng)作
海子作為一個不該踏入詩壇的詩人,他在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詩壇中是一個較為另類的存在。那段時期,詩歌流派各立山頭,海子則是其中一個無兵無營的將領在橫沖直撞。他的詩歌觀念在那個年代似乎是與時代主流相悖論的。西渡曾評價海子的詩歌是與“文學進化論”背道而馳的。而在這個完全被“文學進化論”所掌控的當代詩壇中的孤立情形是不言而喻的。[1]實際上,也正是這種孤立,將海子的詩歌對立在時代主流之外。但是海子在詩歌創(chuàng)作手法上真的是對時代的背離嗎?
他的詩歌對情感的熱烈追求以及對大地本源的崇拜,無不體現(xiàn)著其價值。海子并不是那種為詩而詩的人,他的詩歌是與自我內(nèi)心深處進行互答的成果,在那個“靜默”的年代中更具有張力性。是時代“拋棄”了海子?還是他的詩歌意識已遠超時代主流?海子的詩歌不單單以一種簡單的對抗意識作為動力,更多表明的是一種“精神藝術”的獨立,[2]他不再是一種單純的迎合或否定主流觀念,而是蘊含很多比較超前的元素意象與文化內(nèi)涵。
作為獨立個體的生命,我們都是渺小的,都會對于遠離故鄉(xiāng)前往一個陌生的地方產(chǎn)生恐懼感。同時,也恰恰正是由于作為人的這種弱小性,使得我們每個人對生養(yǎng)自己的故鄉(xiāng)有著一種別樣的情懷,那是一種積淀在內(nèi)心潛意識中的民族歸根性。這種情愫會不自覺地在詩人、作家平時的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出來,所以對故鄉(xiāng)的吟詠也是詩人、作家們永恒歌頌的主題。故鄉(xiāng)誠然可貴,而詩人們創(chuàng)作出的具有強烈鄉(xiāng)土意識的詩歌往往卻是厭倦塵世紛擾之下記憶中的鄉(xiāng)土,所熱切追尋的是基于對故鄉(xiāng)回憶之上的“精神家園”,并不是純粹的童年時期的故土。
在表現(xiàn)自己詩歌鄉(xiāng)土意識的過程中,海子創(chuàng)建了一系列較為“新穎”的詩歌意象,主要有三個基本元素:村莊、土地、麥子。這些元素都是農(nóng)村生活環(huán)境中的基調(diào),同時,這也是海子內(nèi)心深處對鄉(xiāng)土精神最為透徹的理解。村莊、麥田、土地、天空、河流、山崗等意象穿插在海子天馬行空的構思中,我們甚至可以從詩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書寫中感受到那股濃烈的故土情結,以對故鄉(xiāng)的回憶架構出精神中理想的家園。海子的詩歌在那個年代并沒有被詩歌主流所接受,他的作品也很少在較為流行的刊物上刊載??梢哉f海子的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是在自我半封閉的環(huán)境中進行的,所進行的只是基于生活經(jīng)驗的自我內(nèi)在構思。他的日常生活主要就是平時上課與學生進行簡單交流,并未有可以互相深入交流的心靈伴侶。他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是在孤獨生活中對鄉(xiāng)土的懷戀中孕育而生的,與看不到觸不及但卻可以深刻感受到的鄉(xiāng)土情結對話。那里徜徉海子的根,是海子的故土,是他對理想家園的想象。
中國作為一個典型的農(nóng)業(yè)社會,人們長期生活在一塊土地上,必然會對農(nóng)村環(huán)境有著深刻的了解和眷戀,雖然童年的生活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但卻是我們對未來形成最初想象的地方。如海子在《村莊》中:“村莊,在五谷豐盛的村莊,我安頓下來……萬里無云如同我永恒的悲傷?!盵3]42在這里村莊是那生我養(yǎng)我的豐土,即使遠方的游子很少再踏足這塊土地,它卻永遠在那里等待著外出游子的歸來,對故土的懷念滿滿地匯在海子的心頭。同時,海子用最樸素的語言把人生當中最值得珍惜的親情描述為最唯美的一道風景:“兒子靜靜地長大 /母親靜靜地注視”,[4]他以平實的語氣將母親對孩子的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同時也揭示出人生一代一代永不停歇的延續(xù)。海子用“村莊”意象隱喻人類散布在廣闊的土地之上,人類在這里繁衍生息,“母親”的愛也愈發(fā)偉大,如故土一樣靜靜地看著她的孩子,這讓讀者產(chǎn)生許多莫名感慨。
其實海子并不是簡單地對鄉(xiāng)土進行歌頌,海子這個“黑夜的孩子”在表述鄉(xiāng)土情結的背后卻是一種對死亡的崇拜,這從海子大量以“村莊”為主題意象的詩歌中就可以發(fā)現(xiàn)?!八劳觥被蛟S就是詩人所尋找的一種永恒的歸宿,現(xiàn)實中的家鄉(xiāng)已是空虛和寒冷的鄉(xiāng)村,詩人歸家的路已經(jīng)逐漸消逝,家中的門也怦然關閉。世俗中的追求,也讓自己居無定所,他也深知現(xiàn)代性的流浪已經(jīng)無可避免,某種生活斷裂已經(jīng)開始,他雖然為此而無比感傷,卻又無可奈何。海子這種執(zhí)著于表現(xiàn)鄉(xiāng)土的沖動,以及他詩歌中所蘊含的清新、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不僅形成了他詩歌的顯著特征,甚至“改變了本時期新詩發(fā)展的路向?!盵5]
村莊、麥地、草原、太陽、大地等本源性意象是海子所構建的對象中較為獨特的地方。海子對東方民族數(shù)千年的麥子的鐘情更顯示了他作為一個最具先鋒意義的鄉(xiāng)土詩人的敏銳和深厚,[6]如:“全世界的兄弟們/要在麥地里擁抱……背誦各自的詩歌/要在麥地里擁抱”。[3]110這些詩歌語句樸實無華卻又意象奇特,這段詩句里面無不蘊含著海子孩童時期的鄉(xiāng)村生活。他生長在遼闊的麥地中,麥地就是他靈感的源泉,同樣也無可厚非地成為他詩歌的元素。
“村莊”意象的構建是海子詩歌價值中最為基本的出發(fā)點。如“五月的麥地上天鵝的村莊/沉默孤獨的村莊/一個在前一個在后/這就是普希金和我誕生的地方”。[3]105在這里,海子把自己和普希金放在一起進行類比,他們作為同為農(nóng)村出生的孩子,深刻知道村莊對于童年記憶的意義。同時,海子同普希金一樣都是詩歌之中的王者,都可以代表一代詩歌意象的體現(xiàn),“村莊”既是他們心中的情結又是要無可奈何離去的地方。
海子曾經(jīng)去過西藏、青海等地,他的詩歌中也有很多有關草原的詩句,但是這些詩句又不是純粹的以草原為梳理對象。如:“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盵3]33在這首詩歌中,草原已經(jīng)具有了某種悲傷的意味,眾神死亡則象征著神性的泯滅,人類生存意識也在趨于崩塌,現(xiàn)實社會也已經(jīng)在逐漸失去詩意,逃離與尋找是詩人寄托的精神對象。
太陽意象代表的是生命與人性本身存在的狀態(tài),太陽的溫暖和光明也恰恰正是詩人內(nèi)心深處所渴望的。在《日初》中:“在黑暗的盡頭/太陽,扶著我站起來……我全身的黑暗因太陽升起而解除。”[3]144它寄予了詩人無盡的向往,也代表一種光明磊落的人性,它的光輝可以解除掉現(xiàn)實生活中淡漠的人情。他渴望以太陽帶來的光輝與“每一個人通信”。[3]236海子的詩歌是奇特的,他的意象具有一種不可捉摸性,這也恰恰維護了海子自身詩歌獨特的文學性,也是海子詩歌創(chuàng)作手法上比較具有獨立性的地方。
關于死亡,海子的詩歌與死亡在他自己身上是具有相互性的,他的詩歌是純粹的,他的死亡同樣也是純粹的。海子最終選擇臥軌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可以說是具有某種形而上意義的,他的死去代表了詩意成為廢墟和精神走向幻滅。這或許可以說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同時這也是詩歌精神的開端。海子選擇用他自己的死亡去反饋他內(nèi)心深處的故土,那些出現(xiàn)在他詩歌的麥地、村莊、太陽,海子用自己的生命賦予了他們一種更為崇高的意義。詩人最終的死亡加強了他的詩歌走向衰退的宿命意味,似乎是與時代主流相左的東西最終都將會走向衰退,即使如此,這也不能改變海子的詩歌在中國現(xiàn)代詩歌中的地位。
縱觀海子的詩歌生涯,他的內(nèi)心應該是很孤獨的,甚至可以說即使僅僅在詩歌上面也沒有可以交流的對象,唯一可進行的自我寬慰就是徜徉在自己獨特的詩歌意象中。在詩歌中,生命對于海子來說似乎已經(jīng)不再具有意義,他已經(jīng)“迷失”在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王國當中。若要讓自己從詩中解放出來,似乎也只有“死”才能讓他走出自我設立的迷宮,用另一種意識的覺醒去抨擊這種現(xiàn)實的不可協(xié)調(diào)性。對于海子來說,詩是他生命的寫照,也是他生命的毀滅。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他的詩歌中,有他最終走向死亡的所有預設,正如海子的生前摯友西川所說“海子是一個有著自殺情結的人”。[7]在他詩歌中死亡意象作為一個不可或缺的主題,已經(jīng)逐漸融入他的生命之中。當詩歌成為詩人的生命那一刻,詩歌與死亡也站在了同一條意義之上,詩歌是詩人的信仰,死亡則是他為了信仰而做取舍的一個選項。
但是,死亡并不是最后的終結,恰恰是他生命存在意義的一部分,生與死的結合造就了海子詩歌的永恒。面對逐漸走向死亡的“脅迫”,讓海子從現(xiàn)實的生活中警醒,促使他的詩歌精神最后得到升華。在臥上鐵軌的時候,海子永生的大門才敞開金色的光芒。只有面對死亡,他才能感覺到他自己是存在的,于是“海子決定乘著天梯(鐵道)去上帝(太陽)那兒報到。”[8]以此來關切、領略自身生存的價值和意義。
孤獨和絕望成為海子面對死亡時的最終結論。他在詩歌中一再對死亡進行謳歌,意欲使自己可以擺脫面對死亡的恐懼,他的確也做到了,并且感受到那種向死而生的安然。雖然這也只能是一種絕對理想的失敗,但畢竟也是實現(xiàn)了海子多次在詩歌中對死亡的“向往”。生存是痛苦的,而孤獨的生存更是一種需要極大克制的力量。海子是為詩歌而生,為詩歌而死的,他以詩歌的孤獨征服了生命的孤獨,他的孤獨和死亡是他對生命最本真的思考。
(責任編輯 遠 揚)
[1] 西渡.再生的海子[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 1999:169.
[2] 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309.
[3] 海子.海子的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
[4] 周俊,張維.海子、駱一禾作品集[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1:172.
[5] 程光瑋.中國當代詩歌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57.
[6] 王萬森,吳義勤,房福賢.中國當代文學50年[M].青島:青島海洋大學出版社,2001:352.
[7] 西川.海子詩全編[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 1997:922.
[8] 余徐剛.海子傳[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4:215.
I2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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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5454(2017)02-0053-03
10.16261/j.cnki.cn43-1370/z.2017.02.013
2017-03-02
石琪琪(1990-),男,江蘇徐州人,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yè)201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學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