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君

（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院 北京 100081）

《四世同堂》中的漢奸形象及其特征

郭一君

（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院 北京 100081）

《四世同堂》是老舍先生以其幼年和少年時代的生活體驗描寫的一部民族辛酸史。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生動、豐滿的人物形象，折射出戰(zhàn)爭時期的人生百態(tài)。本論文試圖通過作品中的漢奸人物形象進行分類分析，發(fā)現(xiàn)其共同特征，從而反思其所折射出的國民性的弱點。

老舍 四世同堂 漢奸形象

《四世同堂》是老舍規(guī)模最大，寫作時間最長的作品，也是中國抗戰(zhàn)文學乃至中國現(xiàn)代以來最長的，可能也是最好的一部書[1]171。小說由《惶惑》、《偷生》和《饑荒》三部分組成，以抗戰(zhàn)時期北平一個普通的小羊圈胡同作為故事展開的具體環(huán)境，以幾個家庭眾多小人物的屈辱、悲慘經(jīng)歷來反映北平市民在抗戰(zhàn)中惶惑、偷生、茍安的社會心態(tài)，再現(xiàn)他們在國破家亡之際緩慢、痛苦而又艱難的覺醒歷程。老舍通過復雜矛盾的糾葛，以胡同內(nèi)祁家為主線，錢家、冠家及其他居民為輔線，刻畫了當時社會各階層眾多普通人的人物形象。其中，各式漢奸人物可以說是《四世同堂》中所著力刻畫的形象之一。冠曉荷、祁瑞豐，藍東陽、李空山，大赤包、招弟等等，他們是三種個性各不相同的漢奸形象。老舍對這些漢奸賣國賊在進行徹底否定的同時，也對人物背后的文化語境有所深刻的揭示和尖銳的批判。

一、無聊又無知的膽小鼠輩——冠曉荷、祁瑞豐形象

《四世同堂》中的冠曉荷、祁瑞豐是老舍塑造的典型的反面人物形象。他們因貪生怕死，膽小懦弱，隨波逐流而做了漢奸賣國賊。這類漢奸虛榮膚淺，唯利是圖，阿諛奉承，是一群無聊又無知的膽小鼠輩。

冠曉荷，老舍筆下一個典型的反面人物。他有獨特的身材外表，是“冠曉荷型”的代表?！靶€子，小長臉，小手小腳，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小，而都長得均勻。均勻的五官四肢，加上美妙的身段，和最款式的服裝，他頗像一個華麗光滑的玻璃珠兒。”一個虛偽，令人討厭的漢奸形象展現(xiàn)眼前。表面上他住著小羊圈最體面最華麗的房子，衣著漂亮，吃飯講究，實則是一個自私自利，貪慕虛榮，賣國求榮，沒有民族大義的無恥之徒。一聽說日本人來了，他就開始蠢蠢欲動。為了重振官運，他就想巴結能詩能畫的錢默吟，有了他的熏陶自己便是“闊人”，便有了一種“闊”的裝飾。像冠曉荷這種小人自己甘心做漢奸，卻又無知無能，總是希望攀附別人，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在他心里，生命就是生活，而生活應當奢華舒適。為了達到他理想的生活水平，他沒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事。在他的思想中什么都是假的，連國家民族都是假的，只有他的酒飯、女人、衣冠與金錢是真的。為此在全城惶惑不安的時節(jié)，他就開始出門運動。只要看到日本人他就鞠躬，以為只要磕頭便可福貴雙臨。他不把這種行為看作羞恥，還很得意自己的做法有遠見之明。為了做官，他不惜陷害錢老人，致使錢家家破人亡。當聽到哭嗥聲時，他又害怕了，膽小的他不敢出門，也許這就是他的悲哀吧，做壞事卻又逃不過良心的譴責。這說明他還有點人性，還沒有掉入十惡不赦的深淵?？墒枪亲永飳疱X、官位的熱切，外加大赤包的影響，使他難以思考中國人的本位。開弓沒有回頭的箭，冠曉荷一旦邁出一步，他就不可能再回頭。命運總是愛開玩笑，一心一意想做漢奸走狗的人，沒有獲得該有的官職，反而是妻子大赤包當了“所長”。除此之外，冠曉荷還是一個好色的無恥之徒。他貪戀文若霞的美貌，但膽小如鼠的他既懼怕大赤包的權威，又沒有本事去得到她，他只能在貪戀中做可憐的相思夢。好色的他忙著幫招弟布置滑冰用的行頭，為的只是想討好女兒，通過她獲取官位，同時也可以看看滑冰會上的摩登少女，好滿足貪欲的心理需求。

祁瑞豐可以說是冠曉荷的一個影子，無聊而愚蠢。他和冠曉荷一樣只知道吃喝玩樂，整天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為了享受生活，到處奔走尋求一官半職，然而當遇到官位被頂替，胖橘子和他離婚時，只會自我安慰，麻醉自己，是一個野心大而膽子小的漢奸走狗。他學冠曉荷給人家鞠躬，以至于不管那個人是誰，即使是毀滅國家的侵略者，他也會搖著尾巴點頭哈腰。日本人給了他做科長的機會，他便感激日本侵略者，如果沒有他們，自己就不能做科長。冠曉荷和祁瑞豐之流堪稱純粹的漢奸形象。

二、無恥狡猾，陰狠奸損的小人——藍東陽、李空山形象

《四世同堂》中的另一類漢奸形象藍東陽和李空山是極具諷刺意味的漢奸賣國賊，是老舍要鞭撻的對象。這類漢奸往往貪婪自私、陰險狡詐、無恥狡猾。

藍東陽是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漢奸賣國賊。日本人一來他就把自己的名字“紫陽”改為“東陽”，天天嘴里念叨“天皇萬歲”；凡是比他弱小的，他就把人家說成是反日分子，進而霸占人家的財產(chǎn)。這種人完全不知道國家、民族為何物？作者對藍東陽外貌的描寫，可以說跟他人品一般丑惡?！八碾s文和新詩都和他的身量與模樣具有同一的風格：他的身量很矮，臉很瘦，鼻子歪著，而右眼像右上方吊著；這樣的左右開弓，他好像老要把自己的臉扯碎了似的；他的詩文也永遠寫的很短，像他的身量……”藍東陽的行狀，比他的面貌還黑。為了錢，他逼迫同事送禮，克扣學生的糧票，為了省錢，他承諾請客吃飯的事成了空氣，而且還娶了一身肥肉的胖橘子，只有這樣他才覺得撿到了便宜，心里才踏實；他奸邪狡猾，借機敲詐與他交往過的一切人；他善于鉆營，用一切手段獲得權勢與地位。他忙著辦新民會的事，忙著寫作，忙著組織文藝協(xié)會及其他的會，忙著探聽消息，忙著戀愛，他成了北平最忙的人?！盵2]317

李空山是一個亂世中借機魚肉鄉(xiāng)民、胡作非為的愚蠢流氓。他是特高科的科長，大赤包為了巴結他，供送自己的女兒招弟。他以為靠自己的地位得到了招弟，心里很滿足。對于女人他就是玩玩而已，并沒有真的感情。他沒有想過要娶招弟，一提到結婚，總把“麻煩”二字掛在嘴邊。他常常利用權勢胡作非為，就連高亦陀這個兩面漢奸，也見風使舵討好李空山。他不懂什么是屈辱，他只知道“混”。他認為只要打起精神鬼混，便不會失敗。

三、陰險狠毒，貪圖享樂的女漢奸——大赤包、招弟形象

《四世同堂》中的大赤包、招弟是老舍所憎惡的女漢奸，她們?yōu)榱私疱X名譽、物欲享受淪落為漢奸。這類女漢奸表面看似風光時尚，實質(zhì)是一群陰險狠毒，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漢奸走狗。

大赤包作為一個潑婦形象，首先從外貌看“大刺包，近五十歲，大個子，身材臃腫，相貌丑陋，滿臉雀斑”，之所以被稱為赤包，是因為她“愛穿大紅衣服”“愛擦粉抹紅”的打扮和掩飾不了的臉上的褶子與黑點”，與一種叫“赤包兒”的小瓜很像[3]18。丑也就罷了，可她比丈夫的氣派更大，活像一個西太后。整天變換著奇裝異服上公園，以服飾標榜文化潮流?！八欢裁唇形幕玺~不知道水是什么化合的一樣。但是魚若會浮水，她便會戲弄文化。”為了對得起“所長”這個名號，她把自己的家變成了妓女所，用權力欺壓這些人為她獲取錢財。她嫉妒招弟的美貌，羨慕她能招引那么多男人，自己卻只能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女光棍”。她的行為是悖于常理的、病態(tài)的，喜劇性地揭示這個女漢奸骯臟靈魂的卑鄙可笑。

招弟是一個可憐可悲可恨的摩登女性形象。她是大赤包的女兒，生活在錦衣玉食之家。從小受母親父親的不良影響，外加自身意志的薄弱，不可能像姐姐高第那樣做新時代的反抗者，相反她卻從一個天真少女走入女特務的深淵。在家庭環(huán)境的熏陶下，她愛打扮，愛享受，喜歡出風頭，貪虛榮，喜歡刺激、浪漫和異想天開的戀情。在金錢肉欲的引誘下，她開始追求性的愛情神話，“她要冒險嘗一嘗那冒險最有刺激性的滋味”，自甘淪為李空山的玩物。最后，由于家被抄，大赤包入獄，招弟成了女特務，她就愈加心狠手辣，逮捕無罪的人，“能殺誰就殺誰，能陷害誰就陷害誰”[3]914，甚至把姐姐拉去當特務。

小說中的另一個人物——胖橘子，其實跟招弟一樣，也是摩登女性中的典型。她們自私地追求享樂，胖橘子將祁瑞豐牢牢控制在手里，使他成為她的附庸，后來祁瑞豐丟了官職，她卻為了金錢與名譽嫁給了又丑又臟的藍東陽。“西洋人都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他的肉體已經(jīng)國際化。”“白紗巾、紅旗袍和灘羊皮大衣，都是她用肉體換來的，她記不清哪件是誰給的，她只覺得驕傲，在這個要什么沒什么的北平，她倒還能打扮得神氣十足?！盵3]1076

老舍筆下的女漢奸都是都市文化下產(chǎn)生的畸形兒，她們一方面滿足于物質(zhì)的享受，一方面也沉迷于肉欲的刺激。對于像大赤包、招弟和胖橘子等女漢奸，沒有了漂亮的衣服和時髦的打扮便是丟臉，為了有面子她們丟失了傳統(tǒng)的婦人之仁，更多表現(xiàn)的是惡毒婦的鐵石心腸。為了享受她們比男人更狠，她們用自制的“武器”，不擇手段地陷害自己的同胞，用他們無辜的性命換取自己無盡的享受。老舍通過女漢奸的外貌與行為分析了存在她們思想中的“面子問題”，指出在一些人的舊意識里所存在的不敢面對的瞞和騙的觀念。“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面，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弱，懶惰而又巧滑。”[4]

《四世同堂》中的漢奸賣國賊形象，隨波逐流，完全喪失了民族氣節(jié)，連起碼的道德底線都沒有，給人以十惡不赦之感。老舍塑造的漢奸賣國賊形象從文化的角度展現(xiàn)了幾千年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有“劣”的一面，揭示了固有的文化劣根性，極盡展現(xiàn)了漢奸丑惡和兇殘的真實面貌。

[1]老舍.致大衛(wèi)·勞埃德.老舍書信集[M].百花文藝出版社，1992.

[2]老舍.老舍文集（第五卷）[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3]老舍.四世同堂[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4]魯迅.魯迅全集[M].北京:中國致公出版社，1981.

The Traitor Images and Their Characteristics in The Yellow Storm

Guo Yijun
(Philosophy and Religion School of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China)

"The Yellow Storm"is a bitter national history described by Mr.Lao She based on his childhood and juvenile life experience.A series of vivid and full characters were shaped in this book,reflecting the vicissitudes of life in the war period. This paper attempts to classify and analyze the characters of the traitors in the work and discover their common characteristics,so as to reflect on the weaknesses of the nation which are reflected by them.

Lao She;the Yellow Storm;traitor image

郭一君，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

I260.7

A

2017-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