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聚芹,饒一鳴
(華北電力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3)
何以在“理所當然”中選擇并成就“我”
王聚芹,饒一鳴
(華北電力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3)
人生有些抉擇,是無奈也是必然,但自己本身未必能夠意識到。而甄別并明晰“我”與“理所當然”之間的客觀關系,自覺選擇“我”的“理所當然”,在“理所當然”中成就“我”,這是一個人更好實現(xiàn)自我理想的道路選擇。
理所當然;我;人生抉擇
《水滸傳》中,魯智深圓寂時有一段偈語:“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 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一遭明了“我”的“理所當然”,便倏而一念成佛了。那么,“理所當然”是何物、“我”是如何“理所當然”的,便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命題。參破了這個命題,就能夠坦蕩蕩、順其自然地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成為自己應該成為的人,成就理想的“我”。
在第六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理所當然”的意思是“從道理上說應當這樣”,而“我”的意思是“自己”,這個解釋當然是語言學最簡短、最精煉的闡釋。但筆者所言“理所當然”和“我”并不是簡單的語言學境域釋義,而是其哲學蘊意之解讀。
“理所當然”,便是有著內在的根據,并天然就應該如此的,這一過程也許是無意的,也許是有意的,但人生的步伐有意無意卻都走向而且也只有走向這一境地。
“我”是主體,也是每一個人,是“能動”地占有或構建對象的“對象性的存在物”[1]。
馬克思主義認為,聯(lián)系和發(fā)展具有客觀性、普遍性和多樣性。“理所當然”的“我”,是在普遍聯(lián)系和永恒發(fā)展之網絡交織、鍛造而于過程中的生成;“我”的“理所當然”,是在普遍聯(lián)系和永恒發(fā)展中逐步認識到的意識自我覺醒。這樣一對范疇間的辯證關系,在不同的人身上、以不同的視角切入,自然產生不同的認識和境界。
其一,“單個生命體”的“理所當然”與“我”。孔子一生坎坷,曾經自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2]。梁漱溟窮其一生為回答其父在投湖自盡前問他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會好嗎?”得到“學問是解決問題的,而且真的學問是解決自己的問題”[3]這樣的一個答案。國學大師饒宗頤經歷從戰(zhàn)亂紛爭向安寧穩(wěn)定的生活環(huán)境變化,覺得做人要首先安頓好自己,希望能達到“萬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的境界。海德格爾尋找詩意棲居的大地,最后認為要從“此在”中解釋人之為人,尋找到其“向死而生”在“此在”的自由。由此可見,“單個生命體”的“理所當然”中“我”是做好自己,因此而樹立了度化自身的立場。
其二,人際關系的“理所當然”與“我”。戰(zhàn)國時期農家代表人物許行出生平民,畢生依靠辛苦勞作而生活,堅守著統(tǒng)治者不該“厲民而以自養(yǎng)”[4]132的信條。20世紀法國著名哲學家家E·勒維納斯從納粹集中營中走出來,他認為人之為人的本質恰恰就在于回應他人,為他人負責,人的“神圣性”便在于此。由此可見,人際關系的“理所當然”認為為他人服務的“理所當然”中“我”是圣潔光明的,因此而樹立了度化眾生的立場。
其三,社會的“理所當然”與“我”。中國當代著名哲學家、教育家馮友蘭先生歷經新舊制度更替,認為自己一生應當致力于學術和精神上達到“闡舊邦以輔新命,極高明而道中庸”的境界。前蘇聯(lián)著名的無產階級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將畢生投入無產階級的偉大革命之中,他借保爾·柯察金之口道出“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yè)——為人類的解放而斗爭”這一人生目標。由此可見,社會的“理所當然”和“我”,不僅關注到了整個世界的發(fā)展,而且關注到“我”的人生價值和意義的實現(xiàn),是以度化自我與度化眾生二者的有機統(tǒng)一和融合,在度化眾生的同時也度化了自身,達到了社會的“理所當然”與“我”的內在統(tǒng)一。
這些先哲賢人對“理所當然”與“我”的種種認識,都有豐富的精神內涵,也都有自己對“理所當然”的解讀,都找到了自己欣賞的“我”的境界,并以之為奮斗目標,實現(xiàn)著“我”的價值。
面對不同的角度,“理所當然”有著不同的意蘊,“理所當然”并非“單純詞”,而是“復合詞”。同樣,“我”對“理所當然”的不同認知,也詮釋出不同的“我”來,進而也實現(xiàn)著不同的人生價值和意義。“理所當然”和“我”之間有著緊密的內在關聯(lián),甚至,“我”之如何是對“理所當然”解讀的映射。因此,唯有全面解讀“理所當然”的原則才能真正明白“我”的全部內涵,也只有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也才能全面解讀“理所當然”原則的全部意義,成就理想的“我”。“理所當然”堅守以下原則:
其一,“理所當然”的現(xiàn)實性原則。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5]?,F(xiàn)有的生產關系是建立在既有生產力基礎之上,不能脫離生產力這一現(xiàn)實地基。當前生產關系具有什么樣的優(yōu)點,存在什么缺陷,應該采用生產力標準這一科學的價值觀進行判斷。因此,任何時期的“理所當然”都有著經濟的或物質的原因,而脫離這一根基的都不可能成為“理所當然”的?!袄硭斎弧钡默F(xiàn)實性原則在呼喚現(xiàn)實的“我”而非虛幻的“我”。當代,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理所當然”的現(xiàn)實,因此,要想成就“我”也應當尊重并適應這一現(xiàn)實。
其二,“理所當然”的時代性原則。全球化進展到當代,人們清醒認識到改變傳統(tǒng)生產關系、實現(xiàn)從自發(fā)發(fā)展到自為發(fā)展飛躍的重要性,對社會發(fā)展的自由自覺意識空前高漲。人類歷史揭示出亙古不變的真理:人的思想或可超越其個人的某些有限性局限,但一刻也不能漂浮并脫離于時代精神的大場域。嶄新的時代性成為“理所當然”的應有內容,脫離時代都不可能成為“理所當然”的?!袄硭斎弧钡臅r代性原則在呼喚時代的“我”而非塵封的“我”。姑且不論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的定性,當前整個人類處于商品經濟的時代情景之中,而商品經濟培育的自由、民主、平等、公平、公正就成為這個時代的典型特征,也是“理所當然”的時代寫照,而這些成為這一時代的“我”的典型特質和必然內容。
其三,“理所當然”的歷史性原則。馬克思主義認為,“感性世界是……歷史的產物,……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6]76。人類的現(xiàn)實總是從歷史深處走出一路逶迤至此,我們不能隔斷與自身歷史的內在關聯(lián),而是時刻帶著深深的歷史印記、民族印記才能活躍于當下。“理所當然”的歷史性呼喚民族的“我”而非“民族虛無”的“我”;呼喚有著“歷史積淀”的我而非“歷史白板”的“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理所當然”的現(xiàn)實,如何在尊重歷史性的基礎上張揚民族性、歷史性成為成就“我”過程中的賦形之重要內容。
第四,“理所當然”的“屬人性”原則。人類社會隨著“現(xiàn)實的人”的現(xiàn)實實踐變革而變革、是“現(xiàn)實的人”“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6]76,歷史發(fā)展是“主體-客體”的雙向辯證統(tǒng)一和積極磨合建構。由此可見,辯證唯物主義的“理所當然”的價值論主體是人,評價主體也是人,是“現(xiàn)實的人”基于現(xiàn)實生產力并根據真、善、美的尺度改變當下處境,尋求人類解放的變動過程?!袄硭斎弧钡摹皩偃诵浴焙魡救诵缘摹拔摇倍恰拔锘钡摹拔摇?。所以,當代,在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在提升發(fā)展水平和發(fā)展質量的前提下成就“我”,就必須注意發(fā)展的“屬人性”構建,克服“見物不見人”的形而上學價值取向。
第五,“理所當然”的“類特性”原則。在前共產主義視閾下的人類,尚且無法徹底克服馬克思所言的“物質財富匱乏”難題,而弗羅姆則直言人類無法擺脫“占有還是生存”這一困境。當然,從歷史唯物主義角度審視,在貧困境遇下,“我”的實現(xiàn)自然無法跨越物質屏障、政治屏障、階級屏障、國家屏障,“類”擔當著更多的“理所當然”的主體資格,而一個一個的“我”,在歷史洪流中無法一一與“類”這一“理所當然”的主體資格相對等,從而獲得均等的在場資格。因而,整個前共產主義時代的人類都面臨著以階級、國家等作為發(fā)展合法主體的“類特征”[7]的實踐選擇,但是,在“類”這一“理所當然”的主體選擇下,人類也不是消極無為的聽任“理所當然”自發(fā)發(fā)揮作用,而依然在現(xiàn)實可行空間范圍內努力進行著一個一個的“我”的自覺自為的實踐活動,因此,“理所當然”的“類特性”呼喚與個性的“我”的恰當對接。“理所當然”的“類特性”使得成就“我”就必須克服只要“類”而不要“我”的“類中心主義”,也必須克服只要“我”而不顧“類”的“自我中心主義”,從而實現(xiàn)“類”與“我”的適位互洽融合。
第六,“理所當然”的崇高性原則。“理所當然”之所以為“理所當然”,就是它不斷在現(xiàn)有的基礎上確立更高的目標,超越自身實現(xiàn)崇高目標,并在此基礎上再確立更崇高的目標,因此,“理所當然”之中包含著崇高性原則?!袄硭斎弧钡某绺咝院魡境绺叩摹拔摇倍谴直傻摹拔摇?。
在歷史發(fā)展的宏大脈絡中,“理所當然”是由現(xiàn)實性、時代性、歷史性、屬人性、類特性、崇高性相互交織而成,因此也構成了“理所當然”的合乎歷史規(guī)律的存在。而處于社會關系中的“我”,它就自然而然承載著現(xiàn)實性、時代性、歷史性、屬人性、類特性、崇高性等諸多特質,是這諸多特質的交織體,也只有選擇并具有這些特質的“我”才是理想的“我”,而“我”的成就也是逐漸將這些特質賦予自身、豐富自身的過程。
把握這些原則未必真能(抑或并不能)促進時代“理所當然”發(fā)展,但若是絲毫未曾這么做過,就完全喪失掉了“我”,而將自身置于無謂之中。
在一個人的一生中,面臨著很多選擇:①有的是諸如選擇買幾根筆、吃什么菜、幾點睡覺等生活瑣事的“小選擇”,“小選擇”是事關自己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的權衡,“小選擇”的好壞優(yōu)劣也或多或少影響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或生活質量,但它的影響是小范圍的、短暫的,它構成了自己“平凡人”的生活世界。②有的是諸如與誰來共度余生、在幾環(huán)購買房子、從事哪個行業(yè)等問題的“中選擇”,“中選擇”是涉及到自我和他人的人際關系的一種抉擇,它決定自己一個時期的生活質量,也決定了自己生命歷程中某一個階段的人生境界和意義。③有的是諸如自己人生目標是什么、自己一生將要實現(xiàn)何種遠大抱負等問題的“大選擇”“大選擇”是涉及自我與社會之間關系的一種抉擇,是涉及自我的社會價值和意義的抉擇,它決定著自己整個人生的價值和意義的追問和實現(xiàn),影響和決定著自己的一生的生命境界,甚至是人生命的升華和璀璨綻放。
人的整個生命歷程,就是無時無刻由“小選擇”“中選擇”“大選擇”相互交織而成的交響曲。在此交響曲中,不經意間的一件小事,或許就承載著人的不同的生命意義抉擇、自我和他人關系的思量、自我與社會關系的研判。因此,“大選擇”不一定是驚天地泣鬼神的轟轟烈烈豐功偉業(yè),不經意間的一件小事,不經意間的某一抉擇甚至就決定了自身的命運流轉,甚至改變自己的生命軌跡的方向,或許造就了驚天動地的“大選擇”。但無論是“大選擇”“中選擇”還是“小選擇”,這都面對著自身的拷問,選擇什么“理所當然”呢?什么樣的選擇能夠讓自己安心,讓自己處于舒適的狀態(tài),讓自己處于成長之中并成就自身呢?
對于這個問題,1789年法國《人權和公民權宣言》第四條中提到,“自由就是有權從事一切無害于他人的行為”,認為自由的選擇是正確的,但實質上這一說法是存在問題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所提到的“自由”缺乏根本前提,若一個人選擇傷害自己,也是符合“自由”的條件的,但這絕非“理所當然”,更不會是“我”的選擇。西方世界自古希臘的“邏各斯”而一脈延續(xù)下來的主張用“理性”來解決選擇這一問題,并在黑格爾的“絕對精神”處達到巔峰,并且,依靠“理性”成就“我”在當代依然很有市場。但什么是“理性”,如何做才叫“理性”,有多少人真正能做到永遠“理性”地看待事物并作出抉擇,這都是不能理清的問題。更何況,理性選擇的原則是以自我為核心和主體“趨利避害”的得失權衡的結果,其勢必不能避免“現(xiàn)實”對“崇高”的驅趕、“類”對“個體”的專制、“程序理性”對“意義價值”的驅趕情形的發(fā)生。而歷史唯物主義“理所當然”的選擇決不是這樣的,反倒是盡量避免上述唯心主義選擇的困境和弊端。歷史唯物主義認為,要在“理所當然”中選擇并成就“我”必須做到:
其一,“小選擇”的底線是避免破壞性,其最高境界是內心安穩(wěn),求得寧靜。人生的“小選擇”無處不在,真正“理所當然”選擇的底線是避免破壞性,在生活中不讓瑣事影響自己的心情,盡量做到“物來順應”,并不讓瑣事影響到內心情緒,產生負面影響。如果瑣事產生了負能量,那么就應該努力使得可彌補性最大。在這種情況下,“我”的選擇不一定完全正確,“理所當然”不一定結果最完美,但是自身已經盡量做到了避免不必要失誤的努力,在自身局限中找到了個體的最佳位置,因此而獲得內心的安穩(wěn)平靜,卻也是“理所當然”的。
其二,“中選擇”的底線是避免失宜性,其最高境界是人的發(fā)展的積極建構。人生的“中選擇”也非常多,真正“理所當然”的“中選擇”,是堅守著“理所當然”的“歷史性”“類特性”和“屬人性”原則,在合適的時間、地點,以合適的方式手段,為自我發(fā)展積極創(chuàng)造條件,從而推動自身的發(fā)展。所有的自我發(fā)展匯聚起來就是整個社會的發(fā)展。在這種情況下,“我”的選擇有著方向性的要求,就是,這種選擇符合歷史前提所提供的條件許可范圍,符合作為整體的“類”的人的發(fā)展要求,符合這一時代性精神的要求,個體的自我發(fā)展順應了時代浪潮,也同時為他人和社會的發(fā)展進行著自覺自為的積極建構,從而做到了與時代共進步,這種選擇就是“理所當然”的。
其三,“大選擇”的底線是避免落后性,其最高境界是追求崇高性。對于“大選擇”,卻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的,甚至,人的一生中都沒有歷史機緣與“大選擇”相遇,而處在無盡的“小選擇”和有限幾個“中選擇”之中。
古代圣人有著“朝聞道,夕死可矣”的精神感悟,也有著“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4]307的莊嚴宣告,其雖是“一簞食,一豆羹”之日常小事,卻包含著人的生命、意義和尊嚴的“大選擇”。
“大選擇”也有著方向性的要求,即作為個體的生命尊嚴與作為整個社會的人類生命的尊嚴的勇敢捍衛(wèi),雙方無論何者出場,都是有著積極意義的“大選擇”,而實現(xiàn)兩者有機結合,則是人生“大選擇”的最完美表現(xiàn)。馬克思中學時寫下“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yè),那么,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8],在自己的生命征途中,始終貫徹著為整個人類的解放而斗爭的共產主義信條并奮斗終身。
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不是所有人都能取得馬克思那樣的輝煌成就,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為馬克思那樣的“千年偉人”,但每個人都可以將“為人類的解放而斗爭”的精神貫徹到自己的行動之中,使自己更加高尚和崇高。
照此,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理所當然”的成為自己的“我”“我”的人生選擇“理所當然”。這樣的所作所為或許不能使得自己盡善盡美,但卻可以使你安心、使你舒適、使你成長。“我”的選擇“理所當然”,“我”的抉擇便問心無愧了。
[1]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67.
[2] 陳曉芬,徐儒宗,譯注.論語、大學、中庸[M].北京:中華書局,2015:17.
[3] 魏英杰.梁漱溟的晚年思想[N].新京報, 2006-03-17.
[4] 陳才俊.孟子全集[M].北京:海潮出版社,2008.
[5]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
[6]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53.
[8]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
(責任編輯:張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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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2080(2017)02-005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