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婷 現(xiàn)就讀于甘肅靜寧一中高二年級,任青春文學(xué)社策劃部長,核心社員。愛好閱讀與寫作,有朗誦特長。
有人說,上帝在創(chuàng)造一個人的時候,就已注定了他的死。這或許是一個聽起來很深奧的問題,至少對我來說,我不懂。但人既然已經(jīng)出生,為何要想著死?況且死是很遙遠(yuǎn)的事情,它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人終究會死的,那為什么不趁現(xiàn)在幸福地活著?
上帝賜予了我們生命,就是為了讓我們燦爛地活著。
泰戈爾說:“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奔热簧幸饬x,那么何不瀟灑走一回?
我想起了我們家對門有一戶破舊的院落里住著的一位老人。
那天,我起得很早,打開門,便瞧見那已經(jīng)萎縮到極限的身軀,像榨干了汁的橘子,一張怪異、蒼老的臉沖著我瘋癲地笑?;野档难壑榉路鹨呀?jīng)分了層,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老樹皮似的皺紋著實嚇人。我尖叫一聲后,急忙奔向屋里。事后,媽媽安撫我:“那個老爺爺,這兒有病?!眿寢層檬种割^指了指太陽穴告訴我。媽媽頓了頓,接著說:“他老了,唯一的女兒也嫌棄他。他習(xí)慣經(jīng)常半夜出門,像被鬼附體了一樣,但不會傷害人的,別怕?!?/p>
真的嗎?我不知怎的,竟然同情起那個老人。自然,恐懼還暫時難以消除。
我打開門,拿了板凳,呆坐在門口,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那個老爺爺身上。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把破扇子,正瞇著眼生爐子。風(fēng)呼呼地從扇子底下滑過,一團煙霧從爐子里騰起,漸漸擴散開來。“咳咳,真嗆人!”我忙回屋掩上門窗。對門傳來老人沙啞的咳嗽聲,一陣一陣的,干澀得仿佛一朵枯裂的花,從遙遠(yuǎn)的沙漠伴著滾滾砂石撲面襲來。
那晚,很奇怪,我竟然失眠了。老爺爺沙啞的咳嗽聲一直縈繞在腦海,揮之不去,魔音般不斷刺穿我的耳膜,久久回蕩。我不由自主地鼻頭一酸,淚水溢滿眼眶,猛地一股腦流出來,在枕頭上肆意流淌。
后來在與他交流之后,我再也不覺得老人可怕,他在我眼中漸漸變得溫和。
“爺爺,我能去你家玩嗎?”
他一愣,點了點頭?;椟S的眼中閃出了一點歡喜的光。那雙干枯的手推開落滿灰塵的木門,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發(fā)了霉的味道,從那黑暗的屋里散發(fā)出來。
他打開一盞滿是污垢的白熾燈。
“坐吧!我這兒好久沒人來過了?!崩先松硢〉穆曇簦路鹗窃卩哉Z。
“爺爺,你一直一個人住嗎?”問完這話,我突然十分后悔。
老人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以前,我女兒跟我一起住的,但嫁人后就沒來過了……”沉默了一會兒,忙補充道,“她很忙的……”那雙灰褐色的眼睛失神地呆瞪著糊滿報紙的墻,仿佛從那兒可以看到已經(jīng)逝去的時光。墻上掛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一個笑容如雛菊般燦爛的女孩兒,站在一個男人身邊,那男人并不太英俊,卻顯得孔武有力。
“這是我女兒,是她小時候我陪她去照的?!崩先擞檬中⌒囊硪淼啬﹃行╅_裂的鏡框。溫柔、渴求目光定格在舊日的照片上,樹皮似的臉上顯露出少有的微笑。雖然還是那張臉,卻有了不一樣的美麗。他撫摸了一下我的頭,嘴角抽動了兩下,深陷的眼眶漸漸滲出渾濁的淚水。眼淚沿著布滿溝壑的臉頰滑下來,匯成一朵哭泣的夏花。
后來,老人臨終前,他的女兒來過一次。蒼白的臉上擦著厚粉,廉價的唇膏把雙唇涂抹得如飲血一般鮮紅。人性在塵世的熏染下是那般丑陋,再不見一點笑如雛菊的影子。老人終于見到他的女兒了,然而他感到陌生,臨終還哭嚷著:“你不是,我要我的孩……”在一陣劇烈的掙扎過后,最終歸于平靜。
留下的只是撒在空氣中的淚水,久久不散,也許到永遠(yuǎn)。
老人走了,懷著一顆孤寂的心。
夏花凋謝了,在雛菊綻放之后。我會懷念的,懷念這位老人以及他的故事。我也懂了,上帝在創(chuàng)造一個生命時,便決定了他的死。
生如夏花,在上帝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