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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作者是誰?

2017-03-21 14:44劉宏
關(guān)鍵詞:李贄金瓶梅

劉宏

〔摘要〕 明代袁宗道說:“長孺非游閑公子,其胸中磊塊甚,姑托游閑以耗磨之。”袁宏道說:“若長孺死,東南風(fēng)雅盡矣!”其妻說:“吾夫風(fēng)流命世,儒雅超群……留千百載文章,聲價濡毫伸紙,與祝枝山文征明齊芳?!崩钯椧卜Q贊他是“麟鳳芝蘭”。他勤于著述,卻著而不署。他就是“廿公”、“笑笑生”——一位反道學(xué)的斗士邱長孺。

〔關(guān)鍵詞〕 蘭陵笑笑生;廿公;楚邱;彭好古;李贄;大頭巾;假道學(xué)

一、《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到底是誰?“金學(xué)”界歷來說法不一。有王世貞、賈三近、屠隆、李開先、徐渭、王稚登、馮夢龍、李先芳、沈德符、丁惟寧、汪道昆、翟鑾、盧楠、金吾戚里、紹興老儒、李卓吾、袁宏道、湯顯祖等等多達(dá)八十幾說,[1](111)幾乎從嘉靖到萬歷間主流文化中的“大名士”都被“猜想”到了。所有推測,皆由明代學(xué)者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五中的一句話而來:“聞此為嘉靖間大名士手筆”。其實,他也只是“聽說”,并無實據(jù)。然而,誤導(dǎo)既出,“猜想”不斷。其中,以“李開先說”、“王世貞說”、“屠隆說”討論最為集中、熱烈。然而,多數(shù)“猜想”都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常識,這就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思想基礎(chǔ)。也就是說,其作者的思想傾向應(yīng)該并非“主流”而是“異端”。如“前七子”和“后七子”都承程、朱理學(xué)一脈,主張“存天理,滅人欲”,文藝創(chuàng)作上走的也是一條復(fù)古、擬古之路;而《金瓶梅》則是以“人欲”抗“天理”、以“性靈”反“擬古”的。很難想象,處處重“名教”,步步踐“復(fù)古”的人能寫出反道學(xué)、反擬古而“絕假純真”的作品來。至于,將“蘭陵”作地名,按圖索驥地認(rèn)定作者是“蘭陵”籍貫的某某的論點,更不值一駁,因為作者不會蠢到甘愿束手就擒的地步,犯錯的倒是中了他圈套的人。依創(chuàng)作的思想基礎(chǔ)而論,幾近于答案的倒是“李贄說”與“袁宏道說”、“湯顯祖說”,其依據(jù)恰恰是他們倡“童心”、抒“性靈”、反道學(xué)的啟蒙精神。然而,新發(fā)現(xiàn)的大量歷史事實卻指向了他們的好朋友“廿公”。

《金瓶梅詞話》卷首有三篇序跋,其作者一為“欣欣子”,一為“東吳弄珠客”,二者皆為“蘭陵笑笑生”的好友,只有“廿公”才是“蘭陵笑笑生”本人。

“廿公”是誰?《金瓶梅詞話》卷首《跋》寫道:

《金瓶梅傳》,為世廟時一詎公寓言,蓋有所剌也。然曲盡人間丑態(tài),其亦先師不刪《鄭》、《衛(wèi)》之旨乎?中間處處埋伏因果,作者亦大慈悲矣!今后流行此書,功德無量矣!不知者竟目為淫書,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卻流行者之心矣!特為白之。

廿公書

在這里,“廿公”申明了著書的“善”意,并希望理解其悲憫情懷,將書傳下去。行文冷靜深沉,情真意切,卻隱去了真名。那么,“廿公”是誰?他就是“楚邱”。

“楚邱”又是誰?《麻城縣志·康熙九年刻本》載:

邱坦,字坦之,號長孺,齊云子。少馳聲藝苑,極為袁玉蟠(袁宗道)伯仲所賞,他如董思白、陶石簣、黃平倩、顧開雍,皆樂與之友。游蹤遍南北,凡湖山名勝,于時交同趣。品竹彈絲,推花評鳥,俱臻佳妙。翰墨效趙文敏、米南宮,至揮灑少年場,千金立盡,有李太白之風(fēng)。后就武得雋,官海洲參軍,告病歸。有南、北游稿,楚邱、度遼諸詩集[2](84)。

“楚邱”共二十劃,故名。 “廿公”同“蘭陵笑笑生”一樣,都是“楚邱”的化名。

“楚邱”長孺的文學(xué)素養(yǎng)可以在他妻子劉孺人的《薦夫長孺先生文》得到證明:

痛念吾夫,風(fēng)流命世,儒雅超群,業(yè)纘箕裘,名高祖禰,夢回蕉鹿。嘆十一年戎馬,功名技擅雕龍;留千百載文章,聲價濡毫伸紙。與祝枝山文征明齊芳,選妓征歌在梁。伯龍湯義仍讓美,碧水丹山供泛宅。越棹吳航,淡煙淺草,事征車燕云朔雪。我公不事生人業(yè),如何豈同兒女情!自青髩朱顏,平安兩字封鴻雁;迨龐眉皓首,寧馨百子慮螽斯。雖日嘒彼小星,無奈窮于大數(shù)。方擬膏肓泉石,鹿門道士共逍遙;詎意慘淡簾櫳,鸞鏡臺前先斷絕。往昔羈留異國,終想歸期;縱使愁嘆空閨,還憑遠(yuǎn)信。于今莫卜金錢,杳杳冥冥知何處。從此體招彤管,酸酸楚楚寄誰人![3]

劉孺人是劉金吾(承禧)的妹妹,這在馮夢龍寫的《情史·情愛類》里有明確記載:

“邱長孺,名坦,楚麻城世家子。性喜豪華,尤工詩字。其姊丈劉金吾,亦崇、愷之亞也。先是吳中凌尚書云翼,以坑儒掛彈章。長子廷年,官錦衣都中,行金求免。劉以僚誼,貸之?dāng)?shù)千。已而,兩人者皆罷歸。時吳中女優(yōu)數(shù)隊,白姓最著。其行六者善生,號為六生,聲色冠絕一時,凌與狎焉。聞劉有游吳之興,度必取償,乃先居六生為奇貨。劉既至,六生以家姬佐酒,清歌一發(fā),四座無聲。劉驚喜欲狂,愿須臾獲之,不復(fù)計明珠幾斛。凌俟其行有日,雜取玩器輔六生以往,劉為焚券而去。劉本粗豪,第欲夸示鄉(xiāng)人,無意為金屋置也。比歸日,索六生歌娛客。楚人不操吳音,惟長孺能。以故長孺以六生遂以知音成密契。每在夕,目授心許,恨開籠之無日也。久之,劉意益怠,長孺乃乘間請償金,如凌準(zhǔn)數(shù)而納六生為側(cè)室。劉亦浮慕俠名,即日遣贈。長孺大喜過望,自謂快生平所未足。而六生亦曰:“吾得所天矣。”

居無何,客或言此兩人先有私者。劉怒氣勃發(fā),疾呼六生來訊,不服,鴆之。長孺適在鄉(xiāng),聞報馳馬亟歸,哀乞其尸。劉憤然曰:“人可贈,尸不可索得也?!遍L孺致五百金贖之以歸。面如生,惟右手握固。長孺親擘之乃開。掌中有小犀盒,盒內(nèi)藏兩人生甲及發(fā)一縷。蓋向與長孺情誓之物也。長孺痛恨,如刳肝肺。乃抱尸臥,凡三宿,始就殮。殮殯俱極厚。事畢,哀思不已。曰:“吾見六生姊娣,猶見六生耳?!蹦藬y千金至吳下,迎白二,同棲于張氏之曲水堂下。復(fù)進(jìn)其妹十郎。十學(xué)謳于二,故相善。兩姬感邱郎情重,愿為峨皇之從。事未成,而十郎適以謔語取怒于居亭主人。主人漏言于白氏,白乃率其黨百人,伺長孺早出,突入其舍,于衾帷中赤體劫兩姬去。長孺恚甚,將訟之長洲江令。令楚產(chǎn)也。長孺謀之朱生。朱生曰:“徐之,且不必然?!蹦艘晕Q詣影资?,俾以二歸長孺,而薄其聘。長孺乃罷。

又?jǐn)?shù)年,劉金吾有姻家為云間司李,乃復(fù)為吳下游。而白老適坐盜誣,丐劉為雪。事定,具觴樓船中,使十郎稱謝,因留宿。中夜,十郎訊及長孺。劉曰:“吾妹婿也?!笔烧劶巴?,泣下不止。劉慰曰:“無傷,在我而已。”乃密戒舟人掛帆。覺而追之,則在京口矣。白夫婦叩頭固請,劉曰:“汝女與邱公,有語在前,吾當(dāng)成之。今償汝百金,多則不可?!狈驄D持金哭而返。劉竟攜十郎歸楚,送長孺家,曰:“吾以謝六生之過?!?/p>

子猶氏云:“余昔年游楚,與劉金吾、邱長孺俱有交。劉浮慕豪華,然中懷麟介,使人不測。長孺文試不偶,乃投筆為游擊將軍。然雅歌賦詩,實未能執(zhí)殳前驅(qū)也。身軀偉岸,袁中郎呼為‘邱胖。而恂恂雅飾,如文弱書生。是宜為青樓所歸矣。白二墓在城外之五里墩,而十郎竟從開閤之命。蓋十郎性輕,遇人輒啼。少時,屬意洞庭劉生,強(qiáng)使娶己。及度湖,遂凄然長嘆。年余復(fù)歸于白。未三月,遂為金吾掠去,依二以居。二死而遂去之。楊花水性,視二固不侔矣。長孺夫人,即金吾娣,亦有文。所著有《集古詩》及《花園牌譜》行于世?!?[4](89)

劉孺人的祖父劉天和(字養(yǎng)和)正德三年進(jìn)士,授南京禮部主事,遷兵部尚書,加天和太子太保,蔭一祖子錦衣千戶;劉承禧萬歷八年九月武舉會試狀元,官至錦衣衛(wèi)(金吾)都督同知,好古玩收藏。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五中有載:

袁中郎《觴政》,以《金瓶梅》配《水滸傳》為外典,予恨未得見。丙午(1606年)遇中郎京邸,問曾有全帙否?曰:“第睹數(shù)卷,甚奇快。今惟麻城劉涎白承禧家有全本,蓋從其妻家徐文貞錄得者?!庇秩晷⌒奚瞎嚕褦y有其書,因與借抄挈歸。[5](2584)

據(jù)此,學(xué)界都認(rèn)為劉承禧是《金瓶梅》最早收藏者。然而,對劉承禧豐富收藏,人們知之尚少,如《時晴快雪貼》上有“天下書法第一,吾家書法第一。麻城劉承禧永存珍秘”的字樣,吳廷跋《時晴快雪貼》文曰:“余與劉司隸延伯寓都門,知交有年,博古往來甚多”。明人臧懋循在《元曲選》序言中說:“頃過黃,從劉延伯借得二百五十種,云錄之御戲監(jiān),與今坊本不同,因為校訂?!标坝终f,劉氏藏本“其支取出湯義仍(顯祖)手。”可見,《元曲選》中的許多曲目,來源于劉承禧收藏的元曲抄本,且均錄之于御戲監(jiān),即宮中戲班演出本,可見其所藏之珍、之多了。劉孺人(注:孺人,是邱長孺“就武得雋,官海洲參軍”后,依制封號)是劉承禧的妹妹,且是個很有才華的大家閨秀。她善詩文,懂音律,著有《集古詩》及《花園牌譜》。不難推知,這與劉承禧豐富的元曲收藏有極密切的關(guān)系,也與《金瓶梅》中大量引用十六世紀(jì)時戲曲小調(diào)十分吻合??磥硭粌H是邱長孺的“粉絲”,還是《金瓶梅》創(chuàng)作的合作者。

邱長孺與“公安三袁”是至交。邱長孺小袁宗道三歲,長袁宏道六歲。萬歷二十一年四月袁家兄弟三人同赴麻城拜李贄(字宏甫,號卓吾,福建泉州人)為師時,邱長孺曾邀請他們到家作客,并一見而定終身之好。袁宗道對邱長孺評價極高,他說:

“或曰邱長孺游閑公子也,或曰邱長孺非游閑公子,其胸中磊塊甚,姑托游閑以耗磨之。余謂前論得邱肉,后論得邱骨矣,尚未及彼焦腑也。蓋次人焦腑包絡(luò)甚密,非飲上池水,不可見。不可見則長孺止一游閑公子,何磊塊之有?若余則見長孺之骨矣,又見長孺之焦腑,又見長孺之真于長孺焦腑之外。夫長孺焦腑之外度長孺,且不自知而其交游,又安從知之,以長孺所不自知,及交游無所從知者,而余獨悉知之。而深言之,則聞?wù)卟灰詾橥?,必以為夸,不如姑論其詩。其詩非漢、魏人詩,非六朝人詩,亦非唐初盛中晚人詩,而邱長孺氏之詩也;非邱長孺之詩,邱長孺也。雖然以此論長孺詩,以此論長孺,俱在焦腑之內(nèi),猶長孺所能自知者。蓋詩固不盡長孺,長孺所能自知,亦不盡長孺也。” [6](596)

袁宏道的評價是:

“邱郎所喜者豪俠之客、妖冶之容、山水之盛……詩之奇、之妙、之工、之無所不極,一代盛一代,故古有不盡之情,今無不寫之景。然則古何必高,今何必卑哉!不知此者,決不可觀邱郎詩,邱郎亦不須與觀之?!?[7](294)

萬歷二十三年,宏道正在吳縣縣令任上,得知邱長孺大病,十分焦急,秉筆寫了著名的《與邱長孺書》,信的開頭說:

“聞長孺病甚,念念。若長孺死,東南風(fēng)雅盡矣,能無念耶?弟作令備極丑態(tài),不可名狀。大約遇上官則奴,候過客則妓,治錢谷則倉老人,諭百姓則保山婆。一日之間,百暖百寒,乍陰乍陽,人間惡趣,令一身嘗盡矣??嘣眨《驹?!家弟秋間欲過吳。雖過吳,亦只好冷坐衙齋,看詩讀書,不得如往時,攜侯子登虎邱山故事也。近日游興發(fā)不?茂苑主人雖無錢可贈客子,然尚有酒可醉,茶可飲,太湖一夕水可游,洞庭一塊石可登,不大落寞也。如何?” [7](285)

作為享譽(yù)海內(nèi)文壇旗手的袁氏兄弟,如此交口稱贊邱長孺,一方面說明長孺文學(xué)造詣確實不同尋常;另一方面說明邱長孺在文學(xué)原野上,也是“獨抒性靈”一派勇敢的開拓者。

《金瓶梅》雖以“蘭陵笑笑生”署名,但是,還是有些人清楚“笑笑生”是誰,麻城彭好古就是其中之一。據(jù)《麻城縣志·康熙九年版》載:

彭好古,號熙陽,萬歷進(jìn)士,知歙縣,選御史僉事,剛方正直,風(fēng)格

古人,弟遵古號旦陽,鄉(xiāng)會同榜,官尚寶卿,山東主試,有文名始,兄弟家貧力學(xué),激昂青云,兄訓(xùn)弟頗嚴(yán),事兄惟謹(jǐn),終身為師。[2](84)

彭好古,字伯篯,號熙陽,萬歷十三年(1585)舉人,萬歷十四年(1586)進(jìn)士,任歙縣縣令,萬歷二十年(1592)任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萬歷二十一年(1593)任四川按察司僉事。現(xiàn)存中國國家圖書館甲庫善本業(yè)書172-174頁《程氏墨苑·卷八·侍御羲陽彭公書》中,有歙縣縣令彭好古寫給墨商程大約的一封信,即《侍御公羲陽彭公書》和程大約請彭好古撰的《墨苑序》,信的內(nèi)容是:

所刻《墨苑》甚善而《序》不足以稱之,不揣作《序》寄覽,倘以為是,附刻可也??掏晷壹亩荆瑸槔险蓮V其傳。佳墨可無贈乎?聞近時贈人止一二笏,亡論謝序。當(dāng)多兒輩、孫輩、朋友輩、親戚輩,須多得,方足分人。笑笑生七月中行矣,老丈果來,當(dāng)以月初,遲則無及也。[8](172~174)

《墨苑序》節(jié)錄如下:《墨苑》者,程氏君房署其所制墨圖,暨海內(nèi)名人士之搦管品題者也。以其備也,故稱苑也。……萬歷辛丑季夏廿日楚黃亭州一壑居士彭好古伯篯甫書于古西湖之悅心樓。[9](286)

“楚黃亭州”即湖北黃州府麻城,后周時麻城稱“亭州”。程大約請彭好古為《程氏墨苑》作“序”明顯帶有商業(yè)目的,也就是,借縣令聲望為“程墨”作一回廣告,以擴(kuò)大其影響。這封信與“序”透露出四條信息:第一,程大約想利用名人效應(yīng),通過彭好古見見“笑笑生”,或請為《程氏墨苑》作詩題詞;第二,程大約知道“笑笑生”大名,并閱讀過《金瓶梅》,只是未見其人;第三,彭好古為成人之美,十分具體地安排了笑笑生與程大約杭州相見的時間;第四,彭好古與“笑笑生”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彭好古與邱家的親密交往,早在邱長孺父親在邱謙之(齊云)念私塾時就開始了,因為彭好古是麻城人,與邱長孺的父親邱謙之既是同鄉(xiāng),又是同學(xué)。

關(guān)于邱齊云《麻城縣志·康熙九年刻本》有載:

邱齊云,字謙之,號岳泰。嘉靖進(jìn)士,官至太守。年三十八即致仕,耽情詩酒。嘗柬友人云:“歸來三徑幸松菊之未荒,讀罷五車笑竹蒲之猶系?!逼湟葜骂惾绱?。刻有《吾兼亭集》、《粵中稿》。

邱謙之三十八歲罷官,是因“守忠州”的父親邱梁“妄議”朝政,激怒張居正而引起的。邱謙之去世后,邱長孺托歙縣縣令彭好古作介紹,特請新安名紳汪道昆(字伯玉,號南溟、太涵)為其父撰寫墓志銘。汪道昆與邱謙之相識,又對彭縣令十分敬重,稱其為“彭君”、“彭令君”。《汪太函集》中存有《彭令君紀(jì)政碑》、《彭令君遺愛碑》、《彭令君歸覲序》等文。現(xiàn)將汪道昆寫的《明二千石麻城邱謙之墓之銘》截錄如下:

余貳邦政,蓋與王太仆元美同朝。元美弟在直廬,余弟仲淹在胄子,二仲故相友善,并善丘謙之。謙之弱冠舉麻城,再與計偕,成進(jìn)士,出為富順令,以課最進(jìn)度支郎,部尚書陽城王公多謙之,諸章奏悉出謙之手。謙之故工詞賦,雅慕杜陵,署中署一亭曰“吾兼”,則以吏隱自命。出就舍,日與二仲若李臨淮、劉司隸游。二仲各譽(yù)謙之于伯兄:“楚之良也?!庇嘧猿胁咳?,故習(xí)謙之。太仆車出市中,一郎引避,問知其為邱郎也。下車召之,謙之謝曰:“齊云謬當(dāng)長者車,罪無所避。”太仆執(zhí)手相勞,誦其詩曰:“‘一徑一花色,無時無鳥聲。今見其人矣!”

……時謙之父自別駕守忠州,上故相書論時政得失,江陵恚甚,立罷之,且及保寧皆不免。時謙之未及強(qiáng)仕,脫躧而歸,日侍庭闈,修孝養(yǎng)。母弟在系,逼歲除,謙之嘆曰:“滿堂皆歡,坐有向隅之泣,弟居圓土,吾何以奉父母歡?”遂躬誥士師,愿與弟卒歲,郡守高謙之義,治具肅之。謙之謝曰:“吾所以來,不忍吾弟獨也。脫應(yīng)君侯召,誰其吊幽居?”郡守徹席,致請室中,乃太息曰:“長公難為弟矣?!钡墚?dāng)詣御史對簿。謙之奉太夫人護(hù)女弟,舟行中流,舟忽破將沉,力負(fù)太夫人登彼岸。行三數(shù)里,得民家煬衣,既而徒屬及補(bǔ)被皆沉,留三日始得去。人言謙之故任放,其孝友則天性云。

……謙之與彭令君同學(xué),其生也歲月同,令君之言曰:“謙之高步而軌人倫,多才而退讓,名高而務(wù)折節(jié),玩世而有容。其與人俱,如饗太牢,烝烝望人之腹,壹稟於無心耳!”知言哉!謙之子坦有父風(fēng),受室劉司隸。乃今未及樹府君墓,走太函而請志、請銘……[10](3556)

這篇“墓志銘”說明:第一,彭好古與邱長孺的父親邱謙之同鄉(xiāng)、同庚、同學(xué),一起為官為宦;第二,彭好古對邱謙之有透徹了解,所以對邱謙之評價準(zhǔn)確,與汪道昆的看法完全一致;第三,“謙之子坦有父風(fēng)”一句,不但表明汪道昆對邱長孺十分了解,還說明汪道昆、彭好古對邱長孺這位大才子十分贊賞與愛憐;第四,“笑笑生”在社會上享有一定聲譽(yù)。換句話說,《金瓶梅》已在士人間流傳,對“笑笑生”的秘密心照不宣;第五,邱長孺(坦)之妻確為“劉司隸”之妹。

還有一點很值得注意,彭好古篤信道教,著有《道言內(nèi)外秘訣全解》、《古文參同契玄解》、《悟真篇批注》、《金丹四百字》和《易鑰自序》、《悟真篇補(bǔ)注序》等道教著作文章。他多次應(yīng)“笑笑生”之邀作“序”,即《金瓶梅詞話》欣欣序,以及下面將論及的《遍地金》序和《山中一夕話》序。這“三序”都直呼邱長孺筆名“笑笑生”,其行文思維方法與語氣、語調(diào)如出一轍,都直接或間接與“道教”相關(guān)聯(lián)?!侗榈亟稹沸蚴鹈肮朗俊保侗榈亟稹沸蚝汀渡街幸幌υ挕沸蚨碱}于“三臺山欲靜樓”,三臺山是道教名山?!拔蹶枴敝拔酢?,古同“嬉嬉”?!版益摇迸c “哈哈”、“欣欣”詞意又十分切近,所以,作三“序”者無疑就是彭好古。其《遍地金》序現(xiàn)抄錄如下:

……《遍地金》者,為笑笑先生之奇文而名也。……笑笑先生胸羅萬卷,筆無纖塵,縱橫古今,椎鑿乾坤,舉凡缺陷世界,不平之事,遺憾之情,發(fā)為奇文,登諸犁棗,傳誦宇內(nèi),莫不作金石聲。是先生之文,即大地之金也。《補(bǔ)天石》告成,繼以是編,此《遍地金》之所由名耶。行看是書行世,紙貴洛陽,窮谷遐陬,無人不讀先生之文,斯無地不睹先生之金。名曰《遍地金》,誰曰不宜?

哈哈道士題于三臺山之欲靜樓[11](163)

《遍地金序》中譽(yù)“笑笑生”之言為“金言”,這充分說明“笑笑生”的作品超脫世俗,指斥時事,去偽存真,警策眾生;也同時表明彭好古不但十分賞識“笑笑先生”的識見與才華,還與“笑笑生”有同樣的社會認(rèn)知。其相同叛逆而卓越的精神特質(zhì),決非凡人能比,尤其是《山中一夕話序》中將李贄著述與其不幸遭遇相聯(lián)系,說明并非“正統(tǒng)”、“主流”文人所能為,更表明彭好古與邱長孺間有著他人不可替代的特殊親密關(guān)系。

《金瓶梅》第五十六回寫到,西門慶去了一趟東京,拜在蔡太師門下,又結(jié)交了很多官員,京城內(nèi)外通問的書柬來去如流水不絕。西門慶向應(yīng)伯爵征詢,并請他舉薦一位先生來家坐館處理文書。伯爵當(dāng)即推薦了他的好友水秀才。伯爵介紹說,這個水秀才是本州人,家里有田地一百畝、房子三四帶,還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妻子和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只可惜妻子偷漢跟人私奔了,兩個孩子出水痘全死了。論才學(xué),當(dāng)在班、馬之上;論人品,亦屬孔孟之流。西門慶問,既然如此,又為何屢舉而名落孫山呢?伯爵解釋說:“曾記他十年前應(yīng)舉兩道策,那一科試官極口贊好,不想又一個賽過他的,便不中了。”后來又連敗了幾科,只落得白發(fā)髩斑,書劍飄零。書中,伯爵的介紹具體實在,有鼻有眼,說明生活中實有其人,作者只作了實錄。而文字流露出的刻毒的嘲諷戲謔之意,說明作者對“大頭巾”的鄙視與痛恨。但作者還嫌不夠,接下來,又借伯爵之口宣讀了《哀頭巾》詩和《祭頭巾》文:

哀頭巾

一戴頭巾心甚歡,豈知今日誤儒冠。

別人戴爾三五載,偏戀我頭三十年。

要戴烏紗求閣下,做篇詩句別君前。

此番非是我情薄,白發(fā)臨期太不甚。

今秋若不登高第,踹碎冤家學(xué)種田。

祭頭巾文

維歲在大比之期,時到揭曉之候,訴我心事,告汝頭巾。為你青云利器望榮身,雖知今日白發(fā)盈頭戀故人。憶我初戴頭巾,青青子衿,承汝枉顧,昂昂氣忻。既不許我少年早發(fā),又不許我久屈待伸。上無公卿大夫之職,下無農(nóng)工商賈之民。年年居白屋,日日走黌門。宗師案臨,膽怯心驚。上司迎接,東走西奔。思量為你,一世驚驚嚇嚇,受了若干辛苦。一年四季零零碎碎,被人賴了多少束修銀。告狀助貧,分谷五斗,祭下領(lǐng)支肉半斤。官府見了,不覺怒嗔,早快通稱,盡稱廣文。東京路上,陪人幾次,兩齋學(xué)霸,唯我獨尊。你看我兩只皂鞋穿到底,一領(lǐng)蘭衫剩布筋。埋頭有年,說不盡艱難凄楚。出身何日,空瀝過冷淡酸辛。賺盡英雄,一生不得文章力;未沽恩命,數(shù)載猶環(huán)霄漢心。嗟呼!哀哉!哀此頭巾??此螤?,其實可矜。后直前橫,你是何物?七穿八洞,真是禍根。嗚呼!沖霄鳥兮未乘翅,化魚龍兮已失鱗。豈不聞久不飛兮一飛登云;久不鳴兮一鳴驚人。早求你脫胎換骨,非是我棄舊戀新。斯文名器,想是通神。從茲長別,方感洪恩。短詞薄奠,庶其來歆!理極數(shù)窮,不勝具懇。就此拜別,早早請行。

《金瓶梅》五十六回。

奇怪的是,《哀頭巾》詩和《祭頭巾》文還出現(xiàn)在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本《山中一夕話》中。黃霖《金瓶梅作者屠隆考》[M]. 天津: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149頁這本書原名《開卷一笑》,后稱《山中一夕話》,其序曰:

“……春光明媚,偶游勾曲,遇笑笑先生于茅山之陽。班荊道故,因出一編,蓋本李卓吾先生所輯《開卷一笑》,刪其陳腐,補(bǔ)其清新,凡宇宙間可喜可笑之事,《齊諧》游戲之文,無不備載,顏曰《山中一夕話》。予見之不禁鵲喜?!乐撟课嵴撸恐^《藏書》不藏,《焚書》不焚,徒災(zāi)梨棗,詎意《藏書》《焚書》之外,復(fù)有如許妙輯。予固知勾曲茅山為洞天福地,此中多異人,人多異書。不謂邂逅得此。此書行世,行看傳誦海宇,膾炙塵寰,笑柄橫生,談鋒日熾,時游樂國,黼黻太平,不為無補(bǔ)于世?!?/p>

三臺山人題于三臺山之欲靜樓” [11](163)

這篇“序”點到的李贄幾部名著,都是在李贄寓居麻城時完成的?!靶颉敝刑貏e點出,一方面體現(xiàn)了作者與“笑笑先生”對李贄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的仰慕,一方面又表現(xiàn)出笑笑先生與“三臺山人”同李贄具有相同的叛逆精神和追求,或說與李贄有深厚的故舊情誼?!堕_卷一笑》卷一題有“卓吾先生編次,笑笑先生增訂,哈哈道人校閱”。因原刻于明末,所以,卷一中所載信息應(yīng)該是可靠的。那么,這個“笑笑先生”與李卓吾真有關(guān)系嗎?

關(guān)于李贄與邱長孺的關(guān)系,沈德符的《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七·二大教主》中載:

“溫陵李卓吾,聰明蓋代,議論間有過奇,然快談雄辨,益人意智不少,秣陵焦弱侯、泌水劉晉川皆推尊為圣人。流寓麻城,與余友邱長孺一見莫逆,因共彼中士女談道,刻有《觀音問》等書,忌者遂以幃箔疑之,然此老狷性如鐵,不足污也。獨與黃陂(黃安)耿楚侗(定向)深仇,至詈為奸逆,則似稍過?!?[12](2626)

若將《金瓶梅》所表達(dá)的思想傾向與《焚書》和《續(xù)焚書》、《藏書》作一對照,再聯(lián)系“廿公”的《金瓶梅傳跋》,就不難看出,李贄正是《金瓶梅傳跋》所提到的“一詎公”。試想:在萬歷年間,官至四品,其思想又與《金瓶梅》主旨相契的“詎公”,除了李贄,還能有誰?

因此,初刻本《開卷一笑》確為李贄“編次”,而《哀頭巾》詩和《祭頭巾》文則均出自“蘭陵笑笑生”邱長孺之手。那么,邱長孺、李贄與“大頭巾”又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呢?

李贄在《焚書》里點到“大頭巾吳少虞”的地方有兩處:一處在《焚書·卷四·因記往事》里,一處在《焚書·卷一·答耿司寇》里。萬歷九年,五十五歲的李贄辭去云南姚安知府,應(yīng)耿定理(字子庸,號楚倥)之邀來黃安天窩書院講學(xué),兼任耿家子弟的家庭教師。到黃安后,李贄終日“與僧無念、周友山、邱坦之(長孺)、楊定見聚,閉門下楗,日以讀書為事?!盵13](629)潛心研究王(陽明)學(xué)泰州學(xué)派的王龍溪、羅近溪二先生之學(xué),收視返聽,直求本心,即所謂“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的原初真心真性,無須窮究善惡,只要憑純真明凈的初衷處世即為至善境界。這一觀點與時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兼福建巡撫推崇名教的耿定向(字在倫,號天臺,又號楚侗,定理家兄)相左。耿定向以監(jiān)察御史督學(xué)南直隸時,創(chuàng)辦“崇正書院”而聞名海內(nèi),已儼然道德學(xué)術(shù)界領(lǐng)袖人物。黃安城里吳少虞就是拜在其下的得意門生。吳少虞好戴一幅大頭巾,人稱“吳大頭巾”。他雖精明,可中秀才后,同“水秀才”一樣,多次應(yīng)試卻未得中,又像“西門慶”一樣,有個好使的商業(yè)頭腦,成為黃安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豪。

萬歷十三年春,耿定向指使大頭巾吳少虞借攻擊鄧豁渠攻擊李贄,揚言是他來黃安后帶壞了耿定理,教壞了耿家子弟。吳大頭巾知道李贄狷性如鐵、伶牙俐齒,論辯不過他,于是出了個損招,想當(dāng)面羞辱李贄以泄忿。這件事后來被李贄記載在《焚書·卷四·因記往事》里:“向在黃安時,吳少虞大頭巾曾戲余曰:‘公可識林道乾否?”——誰都知道林道乾是橫行閩廣的大海盜。吳大頭巾把李卓吾與大海盜相提并論,并明知故問他“識否”,笑謔之中惡意躍然。機(jī)警的李卓吾應(yīng)聲問道:“你這話是罵我呢,還是贊我?若說是贊,則他是飛盜,我是清官,我知道你這‘大頭巾決不會如此稱贊人的。若說是罵呢,則我算老幾,豈敢自望抵得上林道乾的萬分之一?”在滔滔不絕地贊美過林道乾后,李贄又直斥起以耿定向、吳少虞為代表的假道學(xué)來:

“嗟乎!平居無事,只解打恭作揖,終日匡坐,同于泥塑,以為雜念不起,便是真實大圣大賢人矣。其稍學(xué)奸詐者,又?jǐn)v入良知講席,以陰博高官,一旦有警,則面面相覷,絕無人色,甚至互相推委,以為能明哲。

“唯舉世顛倒,故使豪杰抱不平之恨,英雄懷罔措之戚,直驅(qū)之使為盜也。余方以為痛恨,而大頭巾乃以為戲;余方以為慚愧,而大頭巾乃以為譏:天下何時太平乎?故因論及才識膽,遂復(fù)記憶前十余年之語。吁!必如林道乾,乃可謂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膽者也?!?[14](156)

文中幾次直點“大頭巾”之名,將他陽里道貌岸然,陰里奸詐丑陋的行徑暴露了出來,說明李贄對幫閑小人吳大頭巾的切齒之恨。

第二處點到“大頭巾”是在《焚書·卷一·答耿司寇》里。其背景是,吳少虞見偷雞著反蝕把米,卻不甘失敗,便添油加醋地致書耿師,說李贄如何肆行不簡,如何狂誕悖戾,如何與無良輩游于庵院,挾妓女白晝同浴,勾引士人妻女入庵講法,還以卓文君為善擇佳偶,以秦始皇為千古一帝,以孔子之是非不足據(jù)。耿定向從來以大教主自任,好為人師。他感到如果不使李贄懸崖勒馬,不但平生所學(xué)無用,而且在理學(xué)界也顏面掃地。于是,他連連給李贄寫信,與他談道論學(xué)。李贄厭惡耿定向鼠首兩端的為人與居高臨下地訓(xùn)導(dǎo),冥頑不靈之火頓時被點燃,他憤怒地寫道:

“吳少虞曾對我言曰:楚倥(定理)放肆無忌憚,皆爾教之。我曰:安得此無天理之談乎?吳曰:‘雖然,非爾亦由爾,故放肆方穩(wěn)妥也。吁吁!楚倥何曾放肆乎?且彼吾師,且彼乃吾師,吾惟知師之而已。渠眼空四海,而又肯隨人腳跟定乎?茍如此,亦不得謂之楚倥矣。大抵吳之一言一動,皆自公來,若出自公意,公亦太乖張矣。縱不具只眼,獨可無眼乎!吾謂公且虛心以聽賤子一言,勿蹉跎誤了一生也。如欲專為光前裕后事,吾知公必不甘,吾知公決兼為繼往(圣)開來(學(xué))之事者也。一身而二任,雖孔圣必不能。故(其子孔)鯉死則死矣,顏(回)死則慟焉,妻出更不復(fù)再娶,鯉死更不聞再買妾以求復(fù)生子。無他,為重道也;為道既重,則其他自不入念矣。公于此亦可遽以超脫病之乎!” [15](29)

在信中,李贄將耿定向后臺指揮,吳大頭巾前臺傍虎幫閑的伎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這一箭既出,便拉開了十年論戰(zhàn)的序幕。高舉理學(xué)大旗的耿定向及其門頭大頭巾吳少虞等與名教的敵人李贄、邱長孺等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搏斗。

斗爭的焦點本質(zhì)上觸及了封建秩序的核心。儒學(xué)名教所建立的“三綱五?!毕騺肀坏缹W(xué)們奉為“天理”, 而他們標(biāo)榜的所謂“仁政”從來就沒有真正實行過。在扭曲人格分裂的偽道者眼里,任何主張個體權(quán)利、個體自由、個體幸福則被視為大逆不道的“人欲”?!疤炖怼钡年P(guān)系準(zhǔn)則完全建立在不平等的原則上。這種關(guān)系的社會秩序,只能靠犧牲個人自由與幸福來維護(hù)。而實際上只是犧牲處于卑下地位的子、臣、妻、弟、民,讓他們順從地接受君、父、夫、兄、官的壓迫。而掌握著“名教”教權(quán)的假道學(xué)們,人狗兩面,滿口仁義道德,暗地里卻干著最卑鄙的謀取私利的勾當(dāng)。李贄以犀利的目光看穿了“天理”的偽善,提出“士貴為己,務(wù)自適”論斷,宣告“人欲”存在的合理性,他說:

“如不自適而適人之適,雖伯夷、叔齊同為淫僻;不知為己,唯務(wù)為人,雖堯舜同為塵垢秕糠?!盵16]

李贄公然提出了近似后來歐洲康德“人是目的,不是工具”的利己主義。李贄的“為己”說,與道學(xué)所標(biāo)榜的“克己復(fù)禮”相對抗,是對現(xiàn)存虛偽而殘酷倫理秩序的抗議,是千百萬被壓抑的生命渴望自由的吶喊!確實點到了偽道學(xué)的“死穴”,因為他對道學(xué)奉為“天理”的秩序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偽善一旦暴露,蒙昧一旦覺醒,支撐封建秩序的綱常就會轟然垮塌。這就是為何耿定向之流把李贄視為“異端”,并一定要將他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原因。

耿、李論戰(zhàn)以及與“大頭巾”的糾葛,一般人難與《金瓶梅》相聯(lián)系,然而,這正是《金瓶梅》創(chuàng)作的緣起和背景。邱長孺是李贄的追隨者,也是論戰(zhàn)的親歷者,在李贄與惡勢力的決斗中可以看見邱長孺身影。這場論戰(zhàn)是刀槍的磨礪,思想的洗禮,發(fā)憤而作的原動力。據(jù)歷史學(xué)家吳晗考證:“《金瓶梅》的成書時代大約正是在萬歷十年到三十年這二十年間。這正是李、耿激烈論戰(zhàn)的歲月,也是邱長孺與李贄密切交往的時期?!敖饘W(xué)”專家王汝梅先生說:“蘭陵笑笑生絕不是閑暇無事而著書,而是發(fā)憤著書,有為著書,藏大悲于心,‘爰罄平日所蘊者,著斯傳,因此,前人指出,《金瓶梅》是一部哀書,是一部泄憤的世情書,作者必遭司馬遷之厄而著書?!薄锻跞昝方庾x金瓶梅》時代文藝出版社135頁 。其推斷何其準(zhǔn)確。

如果說李、耿論戰(zhàn)為邱長孺的《金瓶梅》創(chuàng)作開掘了思想源泉,激活了發(fā)奮的力量,那么,李贄評點《水滸傳》、《拜月》、《西廂》、《琵琶》等則為《金瓶梅》創(chuàng)作指明了藝術(shù)發(fā)展方向,激發(fā)了藝術(shù)的靈感。

李贄評點《水滸傳》是在萬歷二十年,也正是移居麻城與邱長孺等下楗讀書之時。李贄在《忠義〈水滸傳〉序》中寫道:

太史公曰:“《說難》《孤憤》,賢圣發(fā)憤之所作也?!庇纱擞^之,古之賢圣,不憤則不作矣……今夫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理也。若以小賢役人,而以大賢役于人,其肯甘心服役而不恥乎?是猶以小力縛人,而使大力者縛于人,其肯束手就縛而不辭乎?其勢必至驅(qū)天下大力大賢而盡納之水滸矣。[17](109)

將這段話與晚明社會和《金瓶梅》以及耿、李論戰(zhàn)相聯(lián)系,就不難看出《金瓶梅》的批判的矛頭直指“陽為道學(xué),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 [18](75)的假道學(xué)?!柏ス痹凇督鹌棵钒稀分姓f,“《金瓶梅傳》,為世廟時一詎公寓言,蓋有所剌也?!边@句話正是《金瓶梅》“指斥時事”、“發(fā)憤而作”的最好注腳。

李贄認(rèn)為文學(xué)創(chuàng)作有“畫工”與“化工”之別。李贄說:“《拜月》、《西廂》,化工也;《琵琶》畫工也?!比绾芜_(dá)到“化工”的境界呢?李贄說:

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為文也。其胸中有如許無狀可怪之事,其喉間有如許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頭又時時有許多欲語而莫可所以告語之處,蓄極積久,勢不可遏。一旦見景生情,觸目興嘆;奪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壘塊;訴心中之不平,感數(shù)奇于千載。既以噴玉唾珠,昭回云漢,為章于天矣,遂亦自負(fù),發(fā)狂大叫,流涕慟哭,不能自止。寧使見者聞?wù)咔旋X咬牙,欲殺欲割,而終不忍藏于名山,投之水火。[19](96)

以上兩段文字,李贄道出了文學(xué)創(chuàng)作必內(nèi)發(fā)憤而外震撼進(jìn)而到達(dá)“化工”境界的要領(lǐng)。與其說是評價《水滸傳》、《西廂》和《拜月》,不如說是評《金瓶梅》更為貼切,因為他十分精準(zhǔn)地描述出了邱長孺著《金瓶梅》的心路歷程。邱長孺胸中的心燈是李贄點燃的,而李贄最欣賞這位年輕人心中的這盞明燈。邱長孺可謂得李贄真?zhèn)鞯谝蝗耍?/p>

邱長孺由《水滸傳》切入,選西門慶作主人公,是極具針對性的,因為耿定向及其大頭巾吳少虞等暴發(fā)戶就生活在身邊。他太熟悉瘡疤上的這些條蛆蟲爬行的軌跡,以及他們上下相聯(lián)的皇帝、權(quán)臣、官商、幫閑們齷齪不堪的丑行。他要掀掉既得利益者們“存天理”偽善面紗下的重重罪惡,“曲盡人間丑態(tài)”?!督鹌棵贰返膯柺罌Q非偶然。

邱長孺以“蘭陵笑笑生”為筆名是有緣由的。李贄曾說:“若邱長孺雖無益于世,然不可不謂之麒麟鳳凰、瑞蘭芝草也……故余每以麟鳳芝蘭擬之,非過也?!盵20](59)萬歷十八年九月在邱長孺二十六歲生日之際,李贄贈詩一首云:

“似君初度日,不敢少年看。百歲人間易,逢君世上難。

三杯生瑞氣,一雨送春寒。對客猶辭醉,尊前有老聃。”[21](245)

若將“麟鳳芝蘭”顛倒反讀,讀音剛好是“蘭陵”(陵與麟諧音),而麻城古稱西陵郡;邱長孺喜歡美酒,“有李太白之風(fēng)”。李白詩中常以“蘭陵”代美酒,邱長孺綜合幾種元素就借美酒代“蘭陵”了。那種以為“蘭陵”實指山東嶧縣的說法之所以不正確,是因為它至少不符合隱蔽性原則。

至于“笑笑生”的由來,麻城《邱氏宗譜》也提供了答案?!督鹌棵贰肪硎子兴氖住靶邢阕印?,可見“蘭陵笑笑生”對“行香子”詞牌的鐘愛。現(xiàn)存于《邱氏宗譜·渡遼集》的十五首詩詞中,竟有七首是“行香子”。限于篇幅,且抄兩首如下:

行過前山,邱壑勾連。見數(shù)間、茅屋溪邊。檐深茅厚,冬不知寒。更雪難摧,風(fēng)難入,雀難穿。 杖藜再至,知是何年,仙境人生幾笑喧?莫嫌孤寂,莫慕肥甘。似隙中駒,石中火,鏡中天。

萬疊深山,曲徑云連。紙燈兒、高掛樓邊。解鞍沽酒,且避嚴(yán)寒。嘆敝鄉(xiāng)遙,敝帚敝、敝裘穿。 窮邊久戍,屈指三年,得笑喧時且笑喧。梅花清,楚竹葉香甘。是那生事,那年夢,那重天。麻城《邱氏宗譜》民國三十六年歲次丁亥續(xù)修忠實堂刊卷之一《度遼詩》。

其中就有“仙境人生幾笑喧”、“得笑喧時且笑喧”句子。前面談過,《麻城縣志》載他“至揮灑少年場,千金立盡,有李太白之風(fēng)?!逼洹把鎏齑笮Α碑?dāng)是常態(tài)。而他耽情詩酒妓樂,特別是其祖父、父親罷官后更加放浪,鄉(xiāng)人無不側(cè)目。他在《寄梅中丞》中表達(dá)出他這時的心境:

“故鄉(xiāng)俗薄不堪留,臘月翻為薊北游。

風(fēng)雪不寒人世惡,吾今何處寄蜉蝣?” [22](255)

于是,他蛻變?yōu)檫z世獨立的“笑笑生”。其祖父、父親雙雙遭罷,自然會使邱長孺產(chǎn)生焦慮、恥辱和憤恨,但更使他無法忍受的是,耿定向為代表的惡勢力居然燒毀李贄的寺院,將他趕出麻城,最后,自刎于詔獄。邱長孺所“憤”所“怒”的不僅是“己厄”,更是“國殤”!他像一只蹲在黑暗里的貓頭鷹,洞見了制造黑暗的源頭,看見了豺狼虎豹的出沒,更看見了無數(shù)善良小生靈被偽善吞噬,雖痛心疾首,卻“呼天莫訴”,只能笑對魑魅魍魎,記錄下偽道們的丑惡。這笑中雖有無奈、冷峻、痛苦、蔑視、絕望和死亡,但當(dāng)他遺世獨立“憤”而前行時,仍有心靈的叩問與堅守,有童真與慈悲的情懷。這,就是“笑笑生”“笑喧”的深刻內(nèi)涵。

《金瓶梅》中的方言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作者之所以寫進(jìn)一些山東話,是因為《金瓶梅》是以《水滸傳》為逸典,故事從《水滸傳》中生發(fā)出來的,這是藝術(shù)上銜接的基本要求,卻不能由此武斷地說,《金瓶梅》就一定出自山東的某作家之手,例如《水滸傳》的作者施耐庵是杭州人而不是山東人。方言與人都是在不斷流動變化著的,往往甲地的人到乙地住長了,也可以學(xué)會乙地方言,卻忘了或說不好本來甲地的方言了,況且文學(xué)家為了貼近生活,真實地反映生活,必須學(xué)會采集當(dāng)?shù)胤窖詫懽?,這是文學(xué)家基本功之一。因此,采用方言寫作并非難事,是短期內(nèi)就可以學(xué)會的。關(guān)于這一點《金瓶梅》作者已在第六十四回中點明:“溫秀才在旁邊笑說道:‘老公公說話,太不近情了。居之齊則齊聲,居之楚則楚聲。老公公處于高堂廣廈,豈無一動其心哉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這里特別點到“齊聲”和“楚聲”。

至于采用些吳語,這也很好解釋,邱長孺不但十二歲隨其父“守潮州”,而且在吳地及鎮(zhèn)江生活過多年,而江、浙是商旅雜處之地,給邱長孺提供了學(xué)習(xí)“吳音”的機(jī)會,所以雖“楚人不操吳音”而“惟長孺能(馮夢龍語)”。再說,楚地的方言本來屬南方語系,更何況麻城地處楚東南,與吳地接壤,自古就有“吳頭楚尾”之稱,語言相互交流、融合是很自然的事。再例如,還有人發(fā)現(xiàn)《金瓶梅》里有河北、北京、山西等地方言,特別是翼北一帶的方言。這是因為邱長孺曾有三年遼東軍旅生活產(chǎn)生的。而軍中各方人士都有,是一所“方言大學(xué)”,這“大學(xué)”給邱長孺提供了學(xué)習(xí)各地語言的極好機(jī)會。寫作《金瓶梅》時,根據(jù)需要,借用一兩句感興趣的“方言”有何奇怪?有學(xué)者還以書中出現(xiàn)北京風(fēng)俗食品和北京俗諺為據(jù),說作者就是北方人,這就更有點“盲人摸象”了。看來,那種沒有充分史料證據(jù)作支撐,而忽視對作者(們)素質(zhì)的全面考察,忽視商業(yè)經(jīng)濟(jì)中語言、文化的流動與交匯融合,而單憑某地方言作推斷的思維方法是十分狹隘的。所以,《金瓶梅》中出現(xiàn)山東、吳中、湖廣、北京等地方言“雜”的現(xiàn)象,反倒進(jìn)一步證明《金瓶梅》非邱長孺莫屬的歷史事實。

當(dāng)然,方言是語言研究的活化石,作者方言難改也是常理。筆者是麻城人,對邱長孺這位老鄉(xiāng)說的“麻城方言俚語”特別敏感,外地人雖“聽”不大懂,麻城人卻聽來順耳,如刊于1606年《風(fēng)流艷暢圖》中的第二十二幅圖配有笑笑生《魚游春水》詞:

風(fēng)流原無底,醉逞歡情情更美。弱體難拘,一任東風(fēng)搖曳。翠攢眉黛遠(yuǎn)山顰,紅褪鞋幫蓬瓣卸。好似江心,魚游春水。[23](162)

表面看不押韻,但用麻城方言讀,卻是押韻的。如“美”,麻城人念“mi”而不念“mei”,“曳”,念“yi”,而不念“ye”。又如:

第3回:婆子道 :“耶嚛,耶嚛 !若有似大娘子這般中官人意的,來宅上說,不妨事么? ”

第27回:金蓮不肯,說道:“我兒,誰養(yǎng)的你恁乖,俺每唱你兩個是會受用快活……”

這里的“耶嚛”、“我兒”兩詞,就是麻城人至今使用頻率很高的典型方言?!耙畤?,耶嚛”意及罷了罷了,表示事情過去了,或事過而不太在意;“我兒”并不是稱對方為“兒子”,“兒”無實義,戲謔之語,也并非兒化音,發(fā)音一般較長,只是麻城人用在“我,你,他”人稱代詞詞尾?!督鹌棵贰分写嬗写罅恐两襁€“活”在麻城人口頭上的方言,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列舉。下面只說說《金瓶梅》中屢屢提到的“金華酒”?!敖鹑A酒”是麻城特產(chǎn),明代品牌,又名“老米酒”,屬黃酒類,味甜,色黃,故稱“金華酒”或簡稱“金酒”。該酒老少咸宜,男女皆愛,婦女尤好,所以,西門大宅院中的女人們宴宴不離“金華酒”。

說到“金華酒”,不能不聯(lián)系到馮夢龍。馮夢龍曾于萬歷四十年(1612)和萬歷四十八年(1620)兩次邀赴黃安、麻城講授《春秋》,反響極廣,又在麻城他完成了《古今笑話》三十六卷的寫作。他在《古今譚概》中《不韻部·宣水》條中記敘了一則笑話:“余寓麻城時,或呼金華酒為‘金酒。余笑曰:‘然則貴縣之狗,當(dāng)呼麻狗矣!坐客有臉麻者,相視一笑?!?[24](108)這則笑話充分說明“金華酒”產(chǎn)地在麻城;同時證明“蘭陵笑笑生”就是邱長孺。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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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袁中道《珂雪齋近集·卷七·李溫陵傳》[M]. 北京:北京出版社四庫禁毀書叢刊,2000.

[14] 李贄《焚書·卷四·因記往事》[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15] 李贄《焚書·卷一·答耿司寇》[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16] 李贄《焚書·增補(bǔ)一·答周二魯》[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17] 李贄《焚書·卷三·忠義水滸傳序》[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18] 《續(xù)焚書·卷二·三教歸儒說》[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19] 李贄在《焚書·卷三·雜述·雜說》[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20] 李贄《焚書·卷四·八物》[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21] 李贄《焚書·卷六·邱長孺生日》[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22] 《梅國楨集》[M]. 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

[23] 《金瓶梅研究·十二輯》[M].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6.

[24] 馮夢龍《古今譚概·不韻部·宣水》[M]. 北京:中華書局,2007.

On the Author of The Plum in a Golden Vase

LIU Ho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and Teaching Research, Board of Education of Macheng, Macheng 438300, China )

Abstract: Yuan Zhongdao in Ming Dynasty once said, “Changru is not a playboy. He appears to be idle all days, but has a passionate flame in his heart.” Yuan Hongdao said, “If Changru is dead, there will be no poet in Southeast China.” Changrus wife said, “My husband was a genious. He left a masterpiece behind him that can stand for ages, and deserved a reputation same as Zhu Zhishan and Wen Zhengming.” Li Zhi also thought highly of him, and referred him as one of the most outstanding authors. Changru was diligent in writing, but he didnt put his name on his works. He was named Twenty Man and Smiling Man. He is Qiu Changru, a fighter against fake Taoism.

Key words: Smiling Man in Lanling; Twenty Man; Chu Qiu; Peng Haogu; Li Zhi; big scarf; fake Tao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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