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藏簽名本,始于上世紀(jì)80年代初,何意以簽名本為愛物?還得從我考入《新民晚報》社說起。
1981年《新民晚報》為復(fù)刊招收記者編輯,由于很久未有報社公開招聘,報名者相當(dāng)踴躍,當(dāng)時30出頭的我雖已發(fā)表過50余篇文章,但沒有大學(xué)文憑,更沒有家人在新聞出版單位工作,而報名者中有不少人的父母皆為報社、出版社的領(lǐng)導(dǎo)與編輯。
座談會一開始,許多人都說自己如何如何熱愛《新民晚報》,一個個講得頭頭是道。輪到我發(fā)言,因口拙,我不動聲色從包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剪報手冊,上面全都是上世紀(jì)60年代《新民晚報》副刊上的文章,那是1965年我讀初中二年級時精心收集的。當(dāng)時《新民晚報》社長趙超構(gòu)和后來成為我恩師的馮英子先生都不由點頭稱贊:“一個初中二年級學(xué)生在讀書之余還剪貼了一本晚報副刊手冊?!?/p>
后經(jīng)現(xiàn)場采訪考試,我順利進(jìn)入新民晚報社工作。先當(dāng)記者2年,第三年調(diào)到副刊部執(zhí)編“夜光杯”,后來又單獨執(zhí)編“讀書樂”專刊22年,由于執(zhí)編讀書版面,我有機會接觸到中國不少著名作家與學(xué)者,我當(dāng)時先從年齡大的知名人士開始組稿,請他們談?wù)勚螌W(xué)之道與讀書方法,這一招,果然很靈,頗受讀者歡迎。20余年中,我把中國60歲到90歲以上的各界知名人士,幾乎都上門約到了稿子,并且意外得到了他們珍貴的簽名本。
我考入報社當(dāng)記者,拜老報人馮英子先生為師。一天,我與同事去馮英老武康路寓所,馮英老送了我一本他剛出版的《蘇杭游記》,他說:“編輯要修改作者的稿子,自己首先要會寫文章。”《蘇杭游記》成了我收藏的第一本簽名本。
我在主編“讀書樂”??瘯r,積極向名家組稿,也虛心向名家請教,同時,不斷獲得簽名本,鄭逸梅送的是《清末民初文壇軼事》、施蟄存送的是《唐詩百話》、徐中玉送的是《美國印象》、柯靈送的是《煮字生涯》、秦瘦鷗送的是《秋海棠》、賈植芳送的是《暮年雜筆》、蘇步青送的是《理想·學(xué)習(xí)·生活》、梅志送的是《往事如煙》、徐遲送的是《哥德巴赫猜想》,這些簽名本各有特色,于是我把收藏簽名本作為自己一生收藏的嗜好。
后來,我赴天南地北組稿,在北京先后得到冰心、唐弢、季羨林、張中行、王瑤、呂叔湘、金克木、曾彥修、楊憲益、王蒙的簽名本;在南方,先后得到黃源、陳學(xué)昭、秦牧、劉逸生、唐圭璋、程千帆、錢仲聯(lián)、馬識途、碧野、流沙河的簽名本。后來參加各種筆會,又先后得到馮其庸、姚雪垠、章克標(biāo)、金庸、吳祖光、柏楊、余光中、董鼎山、費孝通、樓適夷、張光年等人的簽名本。
我與楊絳先生未見過面,但時常電話聯(lián)系,自寄兩冊書(錢鍾書與楊絳)去,信中自述期望得到錢鍾書、楊絳先生的簽名本,楊絳先生在電話里告我,錢先生住院很久,病情不大穩(wěn)定。她在我寄去的《干校六記》上簽了字:“米舒先生存覽,楊絳”,而錢鍾書先生的書,因他簽不了,楊絳替我蓋了錢老的藏書章寄我。我曾去拜訪巴金老人,但不好意思開口,巴金的女兒、《收獲》雜志主編李小林知道后,幫我得到巴老的簽名本,巴老還在扉頁上題字:“米舒同志,這也是一本講真話的書,巴金1992年1月15日”。我去澳大利亞訪問時,采訪了梁羽生與黃苗子、郁風(fēng)夫婦,得到了三本簽名本。
靜夜里,我常常取出自己收藏的簽名本欣賞一番。不少作家也是書法家,如廖沫沙、周而復(fù)、峻青、杜宣的字各具特點,而書畫篆刻家錢君匋、吳冠中、丁聰、華君武、劉旦宅、賀友直、程十發(fā)等名人的簽名也自成一格。其中于光遠(yuǎn)與王元化先生的簽名本,原書只印了500冊,彌足珍貴。這些簽名本,不少名家還蓋了印章,專門寫了題字,那就更有意思了。如黃苗子先生在書的扉頁上寫道:“讀書之樂樂何如,爬上爬下翻書櫥?!鳖H有童趣。馮亦代先生則在書上題字:“一旦你與書交了朋友,她是永遠(yuǎn)不會嫌棄你的?!辟M孝通先生的題字是:“從認(rèn)識別人到認(rèn)識自己?!卑貤钕壬}詞:“正文,謝謝萬里跨海采訪!”
至2004年,我收藏的簽名本已達(dá)3500余冊,當(dāng)時正興拍賣簽名本,一本名家簽名本拍出上萬元,便有收藏家想以高價向筆者求購,我連連搖頭。這些簽名本都是我近20年中一本一本從作者手中獲得的,豈能以書易錢?于是我萌生捐獻(xiàn)給國家之意。
當(dāng)時北京與上海幾家圖書館都有意收藏,但送到北京似乎太遠(yuǎn)。我正在猶豫之際,我的好友《姑蘇晚報》讀書版編輯劉方兄牽線,介紹我認(rèn)識了蘇州分管文教的副市長朱永新先生,他熱情地向我介紹了蘇州圖書館是一家園林式圖書館,蘇州文化局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還陪我參觀了蘇州圖書館,這么好的讀書環(huán)境吸引了我。我終于同意將收藏的簽名本悉數(shù)捐贈,蘇州圖書館于2004年1月成立了“曹正文收藏簽名本捐贈陳列室”,這也是國內(nèi)第一個簽名本陳列室。
今天,蘇州圖書館以4083冊簽名本迎接好書者前去瀏覽與參觀,我作為簽名本捐贈者,不亦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