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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有盈盈淚

2017-03-24 19:42舒安
飛魔幻B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侍衛(wèi)荷花公主

舒安

傳言西冷駐顏師一族,以自身心血為之,方可為世間之人駐艷麗容顏,永葆青春,亦能以物換物,滿足世間之人的執(zhí)念。

誰都知道,西冷這一輩里出了個天資極高的駐顏師,名韓柏,十五歲就已聲名鵲起。

而我叫卓賽,這么些年來,我才為一個人駐過顏——南疆術(shù)師宋裊。只可惜,她駐顏的目的與旁人不同,她是要去赴死。

在駐顏師生涯中,我跟著韓柏閱眾生百態(tài),看人情冷暖,愛恨嗔癡。

在將蘇烈送往嶺南之后,我和韓柏方才過了真正意義上的幾個月的安穩(wěn)日子。在嶺南外的小鄉(xiāng)村里,我們過了嚴冬,那里冬日的梅花開得很艷,風光極好。

但在初夏的時候,有人找上了我們。

當時村中池子里的荷花開得正好,韓柏正帶著村里的幾個孩子在池塘旁的亭子里納涼,我遠遠便瞧見幾個人騎馬朝這邊過來——這是個小山村,平日里甚少有外人出沒。

為首的人翻身下馬,來到亭子前問道:“敢問公子可是西冷韓柏?”

我看了一眼韓柏,韓柏坐在那里,抬眼輕聲道:“正是在下?!?/p>

那人躬身道:“皇上有旨,請韓公子進宮一趟?!?/p>

我原以為是陶嶺想要見韓柏,但進宮之后,方才知道,是皇上蘇翟讓我們進宮救一個人——先帝最小的公主,昌樂公主的命。

昌樂公主乳名綰綰,是蘇翟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我們見到昌樂公主的時候,她除了臉色蒼白之外,看著就像是睡著一樣,與常人并沒有什么不同。我有些奇怪,上前查看了一下,也未察覺異樣。

我們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身宮裝的姑娘候在廊下,韓柏腳步頓了頓,許久后才躬身行禮,蘇翟上前道:“阿嶺?!?/p>

我方知這姑娘就是韓柏的第一個客人,寵妃陶嶺。

陶嶺看了一眼韓柏,問道:“怎么樣?”

韓柏道:“皇上,我們只是駐顏師,不通醫(yī)理,公主的病我們怕是無能為力?!?/p>

身著暗黑龍袍的帝王沉默了一會兒,望著綰綰的寢殿,道:“這世上能救綰綰的怕是只有你們了?!?/p>

我不懂,韓柏也不懂。

陶嶺柔聲為我們解釋道:“綰綰是心病,你們只需駐出她心里的容顏,她便能活過來了?!?/p>

昌樂公主至今未醒的原因,是因為一個人,那個人姓謝名倚,是綰綰的心上人。

綰綰與謝倚之間,還得從蘇翟成為新帝的第三年說起,也就是安顯三年,那年綰綰十四歲,而謝倚二十一歲。

當年他本是太子蘇翟門下侍衛(wèi),因武功拔尖,辦事沉穩(wěn),在陶嶺成為寵妃之后,他就成了御前侍衛(wèi)。

蘇翟與綰綰一母所出,在生母離世之后,即便綰綰是先帝最小的女兒,但也同蘇翟一樣,與先帝關(guān)系稀松平常,不受寵愛,無人記掛。

蘇翟幼時總是喜歡逗綰綰玩,但是年紀大一點的時候,他便漸漸疏遠起綰綰來。那個時候,他開始想要權(quán)勢,想要地位,而在皇位爭斗中,他雖步步為營,卻也怕稍有差池,連累綰綰。

所以,他登上帝位之后,遂對綰綰格外寵愛,在當時的皇宮之內(nèi),綰綰便是身份最尊貴的女子。

綰綰十四歲生辰那日,滿池荷花開得極好,蘇翟差人在大殷最好的玉石城為她訂做了一份生辰禮物,派御前侍衛(wèi)謝倚去取回來,送到綰綰寢殿。

那不是謝倚與綰綰的初見,卻是謝倚與綰綰第一次開口說話。

十四歲的小姑娘一身青色宮裝,趴在窗臺上酣睡,額頭上的汗珠細細密密。

宮女為她打扇,輕聲道:“謝大人要不就將禮物放下,公主怕是累著了,一時半會兒大抵是醒不了的。”

謝倚站在窗下,不偏不倚地為綰綰擋住正熱的陽光,聞言笑道:“夏日悶熱,姑姑也去休息吧?!彼D了頓,又道,“陛下吩咐過,這禮物要親手交到公主手上?!?/p>

那宮女也不再多說,但也不敢真的退下,只好坐在殿下的長廊下打盹。

綰綰醒來的時候,入眼就是一片青翠,她“咦”了一聲,方才發(fā)現(xiàn)是一片碩大的荷葉罩在頭頂,而荷葉的尾端握在謝倚的手里。因為常年舞刀弄槍的緣故,那雙手并不好看。

綰綰眨著眼睛看他,謝倚溫言道:“公主醒了?!闭f著將一直拎在手里的禮物放在綰綰面前,解釋道,“陛下給公主的生辰禮物?!?/p>

綰綰眼神有些失落,問:“皇兄呢?”

謝倚道:“陛下此時正在同右相處理朝務(wù),晚些時候再過來。”手中的荷葉依然罩在綰綰的頭頂。

綰綰沒有說話,小心翼翼地拆禮物。

那是一只玉雕的飛鳥,白玉通透,璧上無暇,是上好的物件。綰綰卻并無多少喜色,將東西放到一邊,雙手攀上窗欞,站了上去,生生比謝倚高出半個身子。

謝倚嚇了一跳,慌忙丟掉手中的荷葉,伸出雙手,眼里流淌著微微的恐慌。

十四歲的綰綰愣了愣,撲哧笑出聲來,卻乖乖地伸出手去,讓謝倚抱她下來。

綰綰小聲道:“荷塘里的荷花開得好,你去給我摘朵荷花當生辰禮物吧?!?/p>

謝倚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許久后點了點頭。

綰綰坐在池塘邊,看著謝倚幾經(jīng)周折采了塘中開得最好的那朵荷花,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自己面前,心中的某個地方忽然也開出了花。

夏日午后寂靜,十四歲的綰綰和十八歲的謝倚開始真正走到彼此的生命里。

若說愛情,那個時候的綰綰恐怕對謝倚并不是愛,頂多是喜歡。而那個時候的謝倚對綰綰是何種感情,我們終究是不得而知。

蘇翟閑暇時候,總會攜陶嶺和兩歲多的小皇子來看綰綰,如果看不見謝倚了,綰綰會問:“謝大哥呢?”

蘇翟在案前逗著他與陶嶺的兒子,聞言下意識地問道:“謝大哥?哪位謝大哥?”

綰綰看了一眼窗后那朵枯萎的荷花與荷葉,眼里光華熠熠。

蘇翟見她不答話,便道:“綰綰,聽內(nèi)侍說,你前些日子受了風寒,如今怎么樣了?”

去牽小皇子走路的綰綰聞言回頭笑道:“皇兄,你看我現(xiàn)在這樣,哪里像生病的樣子。”說完咧著嘴角笑,隱約可見左邊臉頰小小的梨渦。

蘇翟便不說話,在離開綰綰宮殿回去的路上,陶嶺提醒道:“公主口里的謝大哥怕是謝倚?!?/p>

他腳步頓了頓,陶嶺繼續(xù)道:“綰綰好似對謝倚格外喜歡些?!?/p>

蘇翟沉默了片刻,道:“綰綰從小在宮中便沒有什么朋友,謝倚若沒有什么大舉動,就隨著他們吧。”頓了頓,他又道,“監(jiān)視三哥的人傳來了消息,雖無什么異常,但有些事,阿嶺,你多留心些?!?/p>

陶嶺點頭應(yīng)下。

那之后,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蘇翟若是要去看綰綰,總是會帶著謝倚。

綰綰喜歡跟著謝倚玩,她自小沒有出過宮,謝倚就跟她描繪大殷的山河,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有時候還會給綰綰帶些民間的小禮物。

天氣好了,綰綰也會去蘇翟殿外找他,她一直叫他:謝大哥。一聲一聲,清脆琳瑯。

有時候他們也會坐在宮內(nèi)的小樓上看書寫字。

謝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名字是請教書先生取的,自小沒有讀過什么書。這么些年來,他只知道埋頭苦練功夫,從小侍衛(wèi)到御前侍衛(wèi),旁人不知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太準確。

而綰綰雖自小不受先帝重視,但是作為皇室成員,有博學多才的太傅,功課上也是頂好的,沒少受太傅夸獎。

綰綰握著筆坐在小樓上,大抵是為了擋風,四周都掛了厚厚的帷幕,只卷起一角,隱約能看見樓下滿池荷花殘葉。

她說:“謝大哥,我教你寫字吧?!?/p>

謝倚站在卷起的帷幕下,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綰綰眉眼彎彎,有宮里女子少有的天真,他想起他的幼妹,也曾有這樣天真的眼神,笑起來也是梨渦淺淺。

綰綰起身過來拉他,道:“我們先寫你的名字好不好?”

謝倚想拒絕,但不知為何,面對這個小姑娘,他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綰綰將他帶到桌前,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個手如白玉,一個手經(jīng)滄桑。

綰綰忽然心生難過,她一筆一畫地教著謝倚,后來慢慢說道:“謝大哥,你從前一定過得很苦?!?/p>

謝倚從小家境貧寒,家中還有弟弟妹妹,村里其他孩子在學堂讀書時,謝倚得跟著父親下田干活。每次回來路過私塾,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些孩子,眼里滿是讀書的渴望,可那種渴望最終還是敗在貧窮之下。

謝倚八歲那年,幼妹生病,父親沒有錢給她治病,就想將年僅三歲的小姑娘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滅——那本就是重男輕女的時代。謝倚覺得難過,拉扯著父親不愿放手。

發(fā)著高燒的小姑娘迷迷糊糊中哭得傷心,謝倚猛然跪在地上,吼道:“我去找錢,我來救小妹?!闭f完一頭沖進漆黑的夜色里。

雨水淅瀝,八歲的謝倚不得不為自己乃至家里所有人的命運奔波。

第二天午時,謝倚回來了,帶回來的還有大夫和兩百兩銀子。

他說他被一個大戶人家買了下來,用兩百兩銀子買他為奴二十年。

謝倚的父親大半輩子也未見過那么多錢,眼里泛著他從未見過的光亮。

謝倚離開的時候,道:“你以后一定要善待我的弟弟妹妹?!?/p>

謝倚八歲為奴,后來為什么會進宮,為什么會成為御前侍衛(wèi),綰綰沒有問,只是望著謝倚,輕聲道:“那謝大哥,你的妹妹她現(xiàn)在怎么樣?”

站在那里的男子聞言沉默了,許久后才啞聲道:“她死了。”

她沒有死在病魔之下,而是死在下山回家的路上——冬日雪地路滑,十歲的小姑娘摔下懸崖,不知道是被摔死還是凍死的。

聞言,綰綰心下難過。謝倚用衣袖抹了抹眼淚,抿著唇?jīng)]有再開口。

每當閑暇時間,綰綰都會耐心地教謝倚寫字讀書,謝倚也學得認真——那是他小時候向往的生活。謝倚也會給綰綰舞劍,并不是好看的招式,綰綰卻看得癡迷。

那時候,他們想要的生活都不是自己的生活,謝倚想要安穩(wěn),想要衣食無憂。而綰綰在深宮十余載,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看錦繡河山,向往仗劍天涯,向往自由的生活。

身為皇室成員,天下人都覺得他們?nèi)魏螙|西都可以唾手可得,萬里江山都踩在腳下,可是所謂的萬里江山,也不過是一副由他人勾勒的虛境,口中描繪的盛世,自己從來都未曾身臨其境。

時間久了,宮中便有閑言碎語傳出來,說是那侍衛(wèi)總跟在昌樂公主身后,怕是想要攀龍附鳳。深宮之中,總是少不了這些喜歡搬弄是非,亂嚼舌根的人。

綰綰十六歲生辰的那日,謝倚還是給她摘了一朵荷花——這幾年來,他總是在她生辰那天為她捧上一支荷花。

在外人眼里那是多么低廉的禮物,岸邊的宮女太監(jiān)們看著池塘里費力去摘荷花的謝倚,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傳進他的耳朵里;

“每年一朵荷花,就想要換取昌樂公主的心,想得未免也太簡單了些?!?/p>

“就算是御前侍衛(wèi),可皇上那么寵愛公主,怎么會將她許給這樣一個身份地位的人。”

那些話里極盡諷刺,謝倚卻當作沒有聽見,捧著那支開得盛極的荷花,往綰綰寢殿走去。在岸上,他卻被人攔了下來——是綰綰殿中的內(nèi)侍阿慶,他是近兩年才來服侍綰綰的。

謝倚好似沒有料到他會出現(xiàn),愣在那里。

阿慶看著他手中的那朵荷花,道:“謝大人是要送給公主的?”他笑了笑,“難不成你是動了真心,可是謝大人,有些事本就不該做?!?/p>

謝倚看著他,眼里情緒莫名,阿慶又道:“大人現(xiàn)在貴為御前侍衛(wèi),事務(wù)繁忙,但也不要忘了還有人在等你的消息?!闭f完轉(zhuǎn)身離開。

就在忽然之間,謝倚內(nèi)心涌起悲涼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中的荷花跌落在地上,他踏著那支荷花離開。

恰被陪小皇子回來的綰綰看見,她愣了愣,俯身將那朵殘荷捧回了自己的寢殿。

阿慶給她奉茶,看著對著一支殘荷發(fā)呆的綰綰道:“那不是謝大人采的荷花嗎,怎么成這樣了?”

綰綰聞言看了他一眼,未曾說話。

那夜,她等到燈火輝煌,也未等到謝倚再親手給她送上一朵荷花。

自那之后,謝倚開始有意無意地回避起綰綰,很少再與綰綰單獨見面,也再沒有教綰綰舞過劍。綰綰不知曉是不是因為宮里的閑言碎語,所以謝倚不開心了。

他當值的那日,綰綰讓人做了夜宵,踏著夜里的秋霜去見謝倚。

長廊之下,燈火璀璨,謝倚握著劍站在那里,整個人清俊而冷硬。

那天綰綰穿一身青色的長裙,裙擺處繡著連綿的荷葉,讓人有一種錯覺,下一刻就會有鮮艷的荷花盛開來。

她站在謝倚面前,抬眼道:“我讓人做了夜宵,你要不要吃一點?!?/p>

謝倚沒有什么表情,淡淡地道:“更深露重,公主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倍ǘǖ赝岷诘囊股?。

綰綰沉靜了片刻,才開口道:“宮中人多口雜,有些話你原不用放在心上?!甭曇衾锬麕Я藥追制嘁猓叭羰悄阋蚰敲磶拙湓?,就要與我疏離起來,那么我也無話可說?!?/p>

一直沉默的謝倚,終于澀然開口:“謝倚并未將那些話放在心上?!?/p>

綰綰繞到他面前,問:“那你現(xiàn)在這樣是為了什么?”她望著他,希望謝倚給她一個答案,一個可以令她接受的答案。哪怕那個答案是謝倚從未對她動過一絲一毫的心,也好過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將兩人之間的情分通通抹殺掉。

那個時候的綰綰不知道,謝倚怕的不是區(qū)區(qū)幾句嘲諷之言,而是怕自己真的對綰綰動心,怕自己越陷越深。因為他的身份,有些東西,他不該要,也不配要。

可他沒有辦法跟綰綰說,面前的姑娘澄透的眼里映著紅紅的燈火,有種妖冶至極的魅惑。

謝倚猛然避開她的眼睛,許久后才道:“只因我知道,那朵荷花的確是寒酸至極的禮物,也因我知道,我與公主本不應(yīng)該走得這么近?!?/p>

這些話他說得異常沉穩(wěn),也就顯得格外真切和嚴肅。

綰綰道:“什么是應(yīng)該,什么是不應(yīng)該?”她冷笑了一聲,“就因為我是一個公主,而你是一個侍衛(wèi)嗎?謝倚,你知道天下最令人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嗎?”

不等謝倚回答,綰綰又冷言道:“那就是自己輕視自己?!彼龘]袖離開的時候,道,“我心中的謝大哥不是這種人,也不該是這種人?!?/p>

謝倚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許久后無聲地笑了笑。他想,這真是個天真單純的姑娘,她不明白,世間有些事,有些人,從許多年前,就已然注定了今后的路,也已然注定會成為什么樣的人。

吱呀一聲,身后大殿的門突然打開,一身便服的蘇翟緩緩踱步而出,謝倚向他行了一禮。

蘇翟負手,緩緩說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從前喜歡一個姑娘,也是貧窮人家的孩子,也曾手染鮮血,但我想,等我坐上了高位,一定要讓她風風光光地站在我身邊,同我一起看錦繡江山?!?/p>

這都是一些陳年往事,謝倚雖不知道他為什么說起這些,但從他的語調(diào)里也能聽出,向來冷酷狠辣的帝王也有柔軟的一面。

蘇翟看著謝倚道:“綰綰是我的親妹妹,我當日從一個不起眼的皇子努力登上太子之位,直到坐上皇位,是因為我知道只有坐在這里了,我才能讓她,讓我愛的人好好地活在人世?!贝蟮质且股钊遂o的緣故,他的聲音顯得異常堅定,“綰綰若是遇到喜歡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她喜歡,我便就能讓她安穩(wěn)地嫁過去。只是,那個人須得用加倍的深情去待她。”

謝倚并未看他,靜靜地立在那里。

后來蘇翟進殿的時候,謝倚突然出口問:“皇上以后,會是個明君嗎?”

那句話問得奇怪,也極為突兀,但蘇翟仿佛并未覺得那句話有什么不妥,燈光下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長,清冷的聲音慢慢傳過來:“有些事情,謝倚你得自己去找答案?!?/p>

他能不能成為一個明君,他自己說是沒有用的,需要謝倚自己用心去感受。

監(jiān)視蘇棋的密探回報,說是蘇棋近日與右相的人見面頻繁,蘇翟不知為何派謝倚去取蘇棋的人頭。

謝倚沒有完成那樁任務(wù),負傷回宮,跪在蘇翟面前,道:“請陛下責罰?!?/p>

蘇翟坐在案后看密探帶回來的消息,臉上是一貫波瀾不驚的神色,淡淡地問道:“你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若我沒有記錯,這是你第一次任務(wù)失敗,是也不是?”

大殿中悄無聲息,蘇翟慢慢起身,走到謝倚身邊道:“聽探子回報,你本是有機會殺掉蘇棋的,以你的身手,怎么會以失敗告終?”

謝倚鎮(zhèn)定地答道:“有大批專業(yè)殺手抵達,三皇子被他們從我劍下救了過去?!?/p>

“哦?”蘇翟負手道,“那,謝倚,你的武功怕是退步不少?!蹦┝?,又淡淡地道,“下去領(lǐng)罰吧?!?/p>

謝倚悄聲退下,出了殿門才發(fā)現(xiàn)手腳冰涼。他吸了口氣,看著灰色的天空,隱隱覺得有場大雨要來臨了。

那天皇城果真下了好大一場雨,綰綰坐在殿內(nèi)教小皇子寫字,隱約聽見殿外的侍女在聊天。從前她對這些都是不甚在意的,可不知為何,那天她偏就多聽了幾句。

“不知道謝大人犯了什么事情,陛下竟然下令打五十大板?!?/p>

“伴君如伴虎,誰知道什么時候會惹到陛下。”

綰綰臉色發(fā)白,冷聲問道:“你們說的是哪個謝大人?”

那些宮女顫抖著嗓子答道:“御前侍衛(wèi),謝倚,謝大人?!?/p>

話剛剛說完,綰綰已經(jīng)一頭沖進雨里。大雨傾盆,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謝倚受罰的院子里,周圍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宮女太監(jiān),太監(jiān)高喊著三十一,三十二。

綰綰推開人群,嘶吼著:“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

皇上親口發(fā)落,沒人敢停下來,阿慶不知道從哪里跑出拉住她道:“是陛下的旨意,公主,雨大,你先回去吧?!?/p>

謝倚趴在那里,隔著雨水看著綰綰,板子落下來,也不吭一聲。

他從前受過很多傷,流過很多血,還曾親手用刀剜下過自己的腐肉,現(xiàn)在的這些疼痛,他沒有忍不過去的道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那個嘶吼著的姑娘,他突然眼眶一熱,生生流出一行淚來。

綰綰奮力掙脫阿慶的手,撲向謝倚,拿棍子的人似乎是沒料到阿慶會拉不住綰綰,那一棍子便生生打在綰綰身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謝倚驚道:“公主。”

那一棍子實在太重,打得綰綰吐出一口血來,謝倚不顧身上的傷,翻身抱住了綰綰。

綰綰伏在他身上,費力地喚道:“謝倚?!?/p>

謝倚哽著嗓子道:“公主,你這是做什么?”

綰綰冷眼掃視過眾人,道:“誰也不能傷害謝倚?!?/p>

因為那八個字,謝倚內(nèi)心的堡壘終于轟然坍塌,潰不成軍。

這一生,從未有人為他擋過那些外界的傷害。

在綰綰傷好之后,謝倚曾問她:“當時為什么要撲過來?”

綰綰看著他,輕聲道:“因為我知道,你當時一定很疼。雖然你沒有喊出來,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彼难劬€是一如既往的澄透與溫柔,那是一雙沒有見過鮮血,沒有見過丑陋的眼睛,她這樣的姑娘注定只能見陽春白雪,三月風光。

那時候的謝倚曾想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個御前侍衛(wèi),長長久久地守在綰綰身邊。哪怕綰綰最后要嫁的人不是自己,只要他能陪著她,就已然足夠。

可是有些事情總是不能如愿的,他本是右相安插在宮中的殺手,目的就是等到蘇棋和右相有了足夠的實力可以謀反的時候,他可以在宮中策應(yīng),殺掉蘇翟。

而他也知道,蘇翟讓他去殺蘇棋,便是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刻意試探。

他賣給了右相二十年,再有兩年就滿了,可他等不了了。

于是,他在深夜?jié)撨M右相府邸,想要提前結(jié)束殺手生涯。他跪在那里道:“義父,我想過平常人的生活了,你放過我吧?!?/p>

右相坐在黑暗中,許久才道:“留下你的一只手,來換你的兩年時間?!?/p>

那夜,謝倚斷掉了自己的一只手,從此以后他可以活在陽光下,不必隱藏那些傷疤,不必再在綰綰面前偽裝,他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是,右相是什么樣的人,怎么會這么容易就放過他?

可他沒有想到,右相會對綰綰下手。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通報綰綰得了怪病,病癥蹊蹺,就好像是有蟲蟻啃噬著肌膚一般,十四歲的綰綰蜷縮在床上,冷汗淋漓,她死死咬住唇,呻吟聲還是從齒縫間流出來。

太醫(yī)來看過,道:“不是尋常毛病,倒像是身體里進了什么東西?!背聊艘粫?,又道:“聽聞南疆有蠱蟲,進入人的身體之內(nèi),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會消耗人的生氣。”

謝倚站在人群外,聞言愣在那里。

綰綰一直叫謝大哥,謝倚慢慢走到她身邊,綰綰看見他右手空空蕩蕩的衣袖,眼淚洶涌而下:“你的手?!?/p>

謝倚努力笑笑:“謝倚沒事,公主別怕,謝倚也不會讓你有事的?!?/p>

綰綰哭著回道:“我不怕,有你在,我便不怕?!?/p>

其實綰綰從小到大怕過很多東西,怕過深宮寂寥,余生漫漫;怕過皇權(quán)爭斗,兄長無母系家族支撐;怕一生漫長,遇不見自己的喜歡的人,卻獨獨沒有懼怕過死亡。

謝倚泣不成聲,綰綰去握他的手,掙扎道:“謝倚,你別難過?!钡钔庥曷曚罏r,謝倚除卻多年前離家去當殺手的時候,那樣哭過,這是他殺手生涯中第二次這樣難過。

他知道綰綰體內(nèi)的蠱蟲是阿慶放進去的,阿慶也是右相的人。

他去見阿慶的時候,阿慶似乎也是在等他,坐在屋子里喝茶。

謝倚問:“公主體內(nèi)是什么蠱?”

阿慶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淡淡地道:“是南疆之地特有的一種蠱蟲,最喜歡年輕女孩子的身體,雖不會立刻要了她的命,但會慢慢吸食她的精氣。到時候她就會死去,死的時候就像七旬老嫗一般?!?/p>

他剛剛說完,有什么東西破空而來,瞬間抵上他的脖子,謝倚冷冷地看著他問:“要怎么才能驅(qū)出蠱蟲?”

阿慶順著那柄劍,慢慢看向他,依舊淡定自若:“你知道右相辦事向來不會告訴我們后路該如何走的?!?/p>

握劍的男子眉眼低垂,語聲悲憫:“那你便沒有活著的必要了?!闭f完長劍往前一送,鮮血順著長劍滴下來,在靜謐的大殿之中,帶著莫名的詭異。

他雖失去了自己握劍的右手,但他左手拿起劍來,也絲毫不遜色于右手的速度。

等他擦完劍尖上血的時候,殿外有人推門進來,暗黑長袍,衣擺處祥龍舞動。蘇翟站在門口的光亮里,謝倚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淡然道:“謝倚你真是個好殺手?!?/p>

謝倚靜靜地站在那里,好像早就知道蘇翟站在門外一般。蘇翟慢慢走進來,走到阿慶旁邊,負手慢慢道:“你八歲入右相府邸,在府中秘密訓練七年,于一眾殺手中脫穎而出,然后被右相送進宮,為了掩藏身份,一步一步走到東宮?!?/p>

他娓娓道來,并未有多少怒色,說話時依舊平穩(wěn)淡然:“謝倚,你能否告訴我,你們在算計些什么?”

謝倚沉默,蘇翟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道:“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嗎?”他的手指敲擊著桌面,“右相要你潛伏在我身邊,是因為他在與當年被流放的三哥合謀,想要舉兵謀反,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謝倚左手的劍握緊了幾分,蘇翟看著他,眉眼之間暈出冷意:“只是,你費盡心思接近綰綰,如今又給綰綰下蠱,為的是什么?”

聽到綰綰兩個字,謝倚眉眼之間的壓迫感終于緩下來,他低聲道:“我沒有,那蠱不是我下的,若我知道,就絕不會讓阿慶那樣做?!?/p>

蘇翟聞言“哦”了一聲:“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對綰綰就是真心。一個殺手,也會有感情嗎?”他慢慢道,“謝倚,我不信。”

謝倚道:“皇上信不信不重要,但請皇上給我?guī)酌绦l(wèi),我去找可以救公主的藥。”

大殿靜謐,許久后蘇翟悠悠嘆道:“謝倚,我可以信你嗎?”

謝倚道:“就請皇上再信我最后一次?!彼闷鹱约旱囊聰[,跪在大殿中,“況且,有些事,只能我去做?!?/p>

燈火之下,蘇翟臉上的神色看得不是很真切,最后他道:“好,謝倚,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那個小雨凄凄的晚上,謝倚單手握劍,一身黑衣慢慢走進雨中。

很多很多年前,也是在一個落雨的夜晚,八歲的謝倚為了家人的命運,而走上一條未知的路;而多年以后,二十六歲的謝倚,又為了心愛的姑娘,走上另一條路——這個兩條路都充滿血腥和未知。

謝倚帶著數(shù)名高手潛進右相府邸,與昔日的主子、昔日的兄弟兵戎相見。

最后,他的劍抵在右相的脖子上,他渾身都是昔日兄弟的鮮血。

右相喘息著道:“謝倚,當日你做殺手的時候,你說你是為了你的家人,我跟你說過一句話,你可還記得是什么?”

謝倚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右相見他不答,便以為他忘了,他伸手握住謝倚顫抖的刀尖,慢慢道:“當日我說,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你若要想成為世間最好的殺手,那就得徹底摒棄情字,可你失敗了?!彼孟袷切α诵Γ澳阕鰵⑹忠詠?,心從來都沒有變冷過?!?/p>

說完,謝倚手上猛然用力,長劍劃過他的脖子,鮮血如注。謝倚終于痛哭出聲,嘶吼道:“義父!”

右相抓著他的衣領(lǐng)斷斷續(xù)續(xù)道:“血蠱在小蘿房間書架的格子里,但要讓血蠱救人,就得用人血飼養(yǎng)七日?!彼凵裰饾u變得空洞,“這無異于以命換命?!?/p>

謝倚崩潰慟哭,雨聲凄凄,然而更加凄凄的卻是謝倚的哭聲。

就在那一夜,他帶著血蠱回宮,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將血蠱寄養(yǎng)在自己的左手之上。

七日之后,血蠱成活,他費盡全力驅(qū)使出血蠱,讓人送去給了綰綰,然而他自己再沒有走出來。

陶嶺去見他,推開門,就聞見濃烈的血腥之氣。然后,她看見謝倚,僅存的手臂已化作一攤血水,面容模糊??v使殺伐無數(shù)的陶嶺看了那畫面,也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血蠱吸出了綰綰體內(nèi)的蠱蟲,但是她并未醒來,太醫(yī)道:“公主脈象正常,按理說本應(yīng)該醒來的?!?/p>

一直服侍綰綰的姑姑上前帶著哭音道:“以往謝大人還在的時候,公主不愿醒來的時候,只要謝大人在旁說話,公主總是會醒來的,可是……”

可是謝大人謝倚已經(jīng)死了,這話沒人敢說出來。

蘇翟沉默。

夜里,陶嶺握著蘇翟的手,輕聲道:“謝倚雖死,但我們可以為綰綰再找一個跟謝倚一模一樣的人,那樣她或許就能活過來了?!?/p>

于是,蘇翟請我和韓柏進宮,為人駐一張跟謝倚一模一樣的臉,來喚醒綰綰。

這與宋裊駐顏是一樣的道理,但是謝倚已死,要想駐出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沒有實物參考,是很難做到的。

陶嶺道:“謝倚當日被血蠱侵入了腦髓,一張臉全毀了,難道就沒有其它辦法了?”

韓柏沒有說話,我想了想道:“既然公主對謝倚執(zhí)念如此之深,那么她眼中一定還留著謝倚的樣子,只要用術(shù)法催動公主雙眼的精魄,我們就能看到謝倚的面容?!?/p>

那個代替謝倚的人是陶嶺當年還是侍衛(wèi)的時候,在路上帶回來的孩子,我們依照綰綰眼中留下的謝倚最后的樣子,將他變成了謝倚,甚至還為此斷掉了他的右手。

他日日夜夜陪在綰綰身邊跟他說話,說著謝倚跟綰綰以前的一些事情,幾日后綰綰終于醒來。

可是,看見面前人的時候,她眼里并無欣喜,只有盈盈的水光一片。

尾聲

人人都死守著謝倚的秘密,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他們覺得,有些秘密是可以瞞一輩子的??墒牵斓紫履挠惺裁从肋h不被發(fā)現(xiàn)的秘密,只取決于那個人想不想去相信。

而綰綰自小聰明,本是什么都知道的。

某一日,我在宮里閑逛,在荷花塘旁遇見了綰綰。她穿一身青色的衣裙坐在亭子里,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我來了,遂輕聲開口問道:“謝倚是不是死了?”

我心中一跳,強作鎮(zhèn)定道:“公主在胡說些什么,謝倚不是好好陪在公主身邊嗎?”

她神色恍惚,許久后笑了笑,抬眼靜靜地看著站在很遠的謝倚,道:“我有感覺的?!?/p>

我默然,忽然覺得我們這群人是有多可笑,若是綰綰果真如此喜歡謝倚,又怎么會不知道陪在她身邊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謝倚呢?

我嘆了口氣道:“那公主想怎么樣?”

綰綰流淚,嗓音破碎:“謝倚想讓我活著,我死撐著也能活下去?!?/p>

我明白,事已至此,假的謝倚已然為此受了極大的痛苦,那么有些事情便就只能裝下去。

只是,綰綰能夠說出死撐這兩個字,她那個時候,到底是有多絕望?絕望透頂也要活下去,這對她來說又有多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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