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利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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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閱讀的理論探求——托尼·本尼特對大眾閱讀理論的建構
何利娜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872)
大眾閱讀往往被視為“無教養(yǎng)的閱讀”而被理論家排除在外,學院派的精英讀者扮演著引導大眾閱讀的職能。在本尼特看來,這種源自阿諾德以來的傳統(tǒng)并不具有正當合理性,大眾閱讀以其自身的積極條件可以被充分評估。為了讓大眾閱讀真正進入理論家的視野,本尼特解構了傳統(tǒng)的文學理論范式,對在以復興批評傳統(tǒng)掩蓋下所進行的企圖恢復阿諾德傳統(tǒng)的做法表示質疑,并提出“閱讀構形”作為建構大眾閱讀理論的依據。
文本本質論;阿諾德傳統(tǒng);大眾閱讀;閱讀構形
讀者閱讀是文學活動必不可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出來沒有閱讀之前只是一部沒有生命力的作品。閱讀能力的高低深淺曾一度成為劃分文化人與社會階級的一個重要標志,“文學閱讀和文學反應一直被視為對文化人的真正檢驗”[1]70。文化人相對于普通大眾的“優(yōu)越性”在閱讀中得以顯露出來。阿爾貝托?芒格爾(Alberto Manguel)在《閱讀的歷史》(A History of Reading)中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了深入探討,他認為在閱讀的問題上,人們受到了蠱惑:一類人有權閱讀,因為他們能夠“更好地”閱讀;一類人被拒絕閱讀,因為“他們無法理解”[1]74。在芒格爾看來,阿諾德是這種“優(yōu)越性”知識分子的始作俑者。而在阿諾德看來,“無政府狀態(tài)”的解毒劑是文化,要確保延續(xù)國家的偉大,就要培養(yǎng)人們“更好地閱讀”。而“更好地閱讀”不僅意味著“閱讀”,而且要讀得“更好”?!案玫亻喿x”意味著閱讀文學批評[1]75,只有少數(shù)人才能夠“更好地閱讀”。這無疑潛在地劃分了精英讀者和普通大眾讀者的等級差別,學院派讀者閱讀成為文學批評青睞的對象。學院式的閱讀批評壓倒性地撲倒普通大眾的閱讀,前者甚至可以對后者進行評估和評價。這種狀況由來已久,但是否就具有正當性與合理性呢?托尼?本尼特對此進行了懷疑,為此,他解構了傳統(tǒng)的文學理論范式,并對在以復興批評傳統(tǒng)掩蓋下所進行的企圖恢復阿諾德傳統(tǒng)的做法表示質疑,提出建構大眾閱讀理論的合法性問題。
托尼?本尼特認為批評對理論是反抗的。這里反抗的理論主要是傳統(tǒng)文學理論范式,它是指文學理論的現(xiàn)代范式(文學理論的現(xiàn)代范式是在現(xiàn)代人文學科架構中形成的,它的核心是自由人文主義,是啟蒙精神所催生的普遍主義理念。它強調文學研究的語言模式和審美特性,典型代表是韋勒克的關于“文學性”的學說)[2],建立在啟蒙的基本精神的基礎之上,它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對普遍主義的追求,認為“理性和科學可運用于任何地方,其原則放之四海而皆準,尤其是科學,可以創(chuàng)造出控制整個宇宙而無例外的普遍原理”[3]。在文學研究上的突出表現(xiàn)即是堅信文學中具有某種可超越時間、空間和文化的普遍有效的本質,認為文學具有一種普適價值。因此,對文學中這種本質與普適價值的追求與探索成為文學研究的目標。圍繞這一目標,文學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諸如文學的價值、文學性、宏大敘事、元敘事、總體性文學理論等。這一文學理論范式旨在追尋文學本身的純粹性,力圖反映文學本質的“文學性”,而其他與“文學性”無關的非文學理論模式和研究方法,則排斥在外,切斷了文學與社會、文化、歷史的聯(lián)系。隨著研究的深入,這一理論模式的局限性逐步凸顯,并在20世紀80年代遭到了強烈質疑,曾掀起了一股“反理論”的熱潮,反對文學理論研究脫離社會文化、歷史語境,對其普適性的、元敘事理論的合法性提出質疑?!啊碚摰挚拐摗挚沟氖俏膶W研究與文學教學中的本質主義理論系統(tǒng)和方法概念,但它們都是對那種獨斷性、普遍性、體系性的‘理論主義’的拒絕,從而體現(xiàn)了一種深刻的理論焦慮?!盵4]在此“反理論”潮流中,保羅?德曼《對理論的抵抗》具有代表性。他認為,“理論”忽略了文學語言的隱喻傳統(tǒng)和符號意義,作為隱喻符號的文學在某種程度上是拒斥作為“理論”的本質主義的普遍系統(tǒng)和方法概念的。斯坦利?費什也對理論持同樣抵抗的態(tài)度,他甚至直接宣稱“理論無濟于事”[5]102。
而批評與理論不同。在薩義德看來,批評的真正本性是反體系的?!凹偃缥揖团u(不是作為一種變體,而是作為一種界定清晰的形式)始終如一地使用一個字眼的話,那就是反抗的。”[6]47文學理論所構建的文學本體論的研究體系在薩義德看來切斷了文本與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聯(lián)系?!霸谧罡爬ǖ膶用妫_義德指出,批評必須從已經成為有點神秘純凈的文學理論的主題內容(即文本性)脫離,而轉變?yōu)樵僖淮沃铝τ谖谋镜摹浪仔浴?。”[7]291批評應該關注現(xiàn)實本身,這也正是批評相對理論而言所具有的優(yōu)勢。現(xiàn)實在文本之外,但是文本仍然被包含在現(xiàn)實之中。批評的任務便是將文本與外在現(xiàn)實密切聯(lián)系起來。為了進一步說明文本與現(xiàn)實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薩義德運用了“密切聯(lián)系”的概念來分析文本與世界的關系。他認為,事件和境況是文本性的,“文本當中所講述的東西,大多都影射著這些事件和境況,并且使自身直接隸屬于這些事件和境況”[6]6。文本與外在世界的聯(lián)系使批評具有開放性。薩義德對理論的反抗和對批評的重建,從根本上講是否定理論的本質論基礎,反對構建宏大的封閉體系。就此而言,批評是開放的,而理論是封閉的。理論的封閉性最終使理論走向死亡。但是本尼特認為,薩義德在為批評建立文本與世俗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時,卻無法安排與文本的過去緊密聯(lián)系的世俗性和與文本的此時此地的緊密聯(lián)系的世俗性之間的關系。當緊密聯(lián)系的概念在將文本的社會聯(lián)通性歸結為聯(lián)合關系時,實際上是“將文本當作了人”。薩義德談及的密切聯(lián)系的概念已經超出了基于生物繁殖的社會紐帶,已經涉及到了通過社會文化形式組織起來的人類紐帶。在本尼特看來,密切聯(lián)系的概念更應該是社會文化的,而不是合乎自然秩序的。“密切聯(lián)系在這里不是一套客觀的社會程序,而是一些個別主體加入社會聯(lián)系的自發(fā)形式或表達對它的支持時所做的事情”[7]293。因此在文本與現(xiàn)實的關系問題上,已經遠遠超出了薩義德的文本“世俗性”問題。批評所要關注的現(xiàn)實,由于“接合、聯(lián)結、加入、贊同、支持的思想,密切聯(lián)系的概念將所有這些都混合于一塊,但在這樣做時,由于負荷太重而崩潰了”[7]293-294。批評雖然相對理論而言更具開放性,但其野心勃勃涵蓋一切的意圖卻導致其更像“臨時湊成的社會理論”[7]294。
關于文學、批評和社會三者間關系的基礎理論,貫穿于薩義德的討論之中。在薩義德看來,文本的世俗性經由批評的引導才能夠重建,因此文本世俗性受到批評家個人風格與立場的影響。這種批評風格直接導向了抽象的讀者,這里的讀者既包括現(xiàn)實讀者,也包括虛擬讀者。批評的功能對薩義德而言是“把讀者轉變成為批評家要求解釋的批評意識的主體,要把讀者網入一系列作者、文本、批評與世界四者之間的關系之中,這樣他/她會被質詢成批評的共同體”[7]294。批評功能導向的是受過學術訓練的專業(yè)化的讀者,其立場則是“理想地引導批評活動”[7]289。批評引導讀者活動,實際上暗含了精英讀者的批評閱讀對普通大眾讀者的引導作用。薩義德在批評與理論的對抗中否定了理論的本質論之后,又繞回到了阿諾德的傳統(tǒng)上。阿諾德認為,文學批評的功能在于“努力使作品影響(這也是所預期的)某個民族或世界的總體文化”[7]287。薩義德所建構的文本世俗性和批評引導閱讀活動的理論,實際上與阿諾德如出一轍,即將文學文本構成總體化評論的場所,通過引導讀者閱讀而達到影響民族或世界總體文化的目的。
批評對理論的抵抗打破了理論的基礎主義和本質主義,從而為批評更進一步反映社會現(xiàn)實和接觸多元文化創(chuàng)造了條件。與脫離了現(xiàn)實社會語境的理論本體論不同,批評與現(xiàn)實相聯(lián)系,這并不僅僅是文本與現(xiàn)實相聯(lián)系,它還主張批評從現(xiàn)實問題出發(fā),這有益于關注精英文化以外的大眾文化。但是其主張復興批評的傳統(tǒng)功能,實際上是企圖復興阿諾德的傳統(tǒng)?!拔膶W批評從‘偉大的傳統(tǒng)’(這傳統(tǒng)來自杰作和‘經典’的文本)中所感受到的文學價值與總體上是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價值緊密相關,而且還大大地有助于支持后者?!盵8]169文學是一種批評的建構物,文學閱讀中的價值導向是由批評建構出來的。在阿諾德傳統(tǒng)中,“在文學閱讀的問題上,‘優(yōu)越性’是國家得以幸存的前提條件”[1]73,而“平民”,以及被阿諾德蔑視的“野人”、庸人,都在這個“優(yōu)越性”之外。通過文學閱讀來區(qū)分受眾的行為在復興批評傳統(tǒng)功能的主張中有重新抬頭的危險。這在大眾文化蓬勃發(fā)展、大眾閱讀能力有所提高的社會語境中顯得不合時宜。
批評在阿諾德那里具有影響民族或世界的總體文化的偉大力量,而批評反抗理論的背后是復興阿諾德的總體文化的野心。本尼特認為,當代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努力招募文學批評來支持社會和文化評論,傾向于將批評與社會文化、批判的總體化觀念再結盟,只不過是批評的幻象,必須予以打碎。在詹姆遜的《政治無意識》中,他把批評看作一種歷史地理解的手段,在文本中,批評作為中介,使文本和以文本為媒介所存儲的歷史通過它們對當前主體的經驗與意識的影響來促進當代社會關系結構的變化。在批評的中介作用下,文學文本成為大寫的歷史與其自身對話的工具。但是,本尼特認為,由于批評在主體形成過程中的意識形態(tài)功能,詹姆遜對批評與文學、文本與歷史之間的關系的說明無法真實反映文學與社會進程的多樣聯(lián)系,相反,文學與社會進程之間的關系被簡約為意識形態(tài)的問題。在詹姆遜的理論中,批評解釋的程序作為一種大寫的歷史敘事的形式,囊括所有對立的解釋范式,在它的總體化程序中給對手們分配一種只在局部才能成立的有效性。本尼特認為,這種批評解釋程序被限定為由作為大寫真理話語的馬克思主義構成,詹姆遜把馬克思主義轉換成批評語言的代碼,其目的是把馬克思主義者的方法變成解釋程序的局部化的例證,從而把局部化的例證通過解釋程序變成擁有普遍的能力和有效性?!罢f穿了,就是以一種地方性來代表總體性,把某種特殊性擴展為普遍性”[3],文學批評作為解釋的實踐,被假想為普遍化了。在本尼特看來,詹姆遜這是試圖以局部的概念來起總體化的作用,用局部取代總體。而實際上,詹姆遜仍然表現(xiàn)出了總體性的思想批評,這里仍然閃爍著阿諾德批評功能總體化的影子。
文學作為批評的建構物,批評組織了文本的閱讀。讀者在對一個文本進行解釋時,他們首先面對的不是文本本身所呈現(xiàn)給他們的鮮活的材料,他們所做的更多是無意識地把文本帶到一整套先前獲得知識與文化認可的解釋圖式里,而這種無意識的解釋圖式來自先前閱讀文本的解釋實踐,它往往是由批評實踐所建構出來的。先在的無意識的解釋圖式操控著讀者對文本的解釋與閱讀,“讀者的解釋范式是來自文本自身,還是來自作為其先前閱讀和積累起來的制度解釋的積淀”[7]302,這是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孔帕尼翁認為,“閱讀理論的發(fā)展史是讀者之于文本的自由不斷擴大的歷史”[9]145,在批評所建構出來的解釋圖式的潛在影響下,讀者之于文本的自由度尚需考究。而在文本與意識形態(tài)的關系問題上,由于文本的閱讀是被批評所組織的,批評預先建構了意識形態(tài)的陣地,文學文本也逐漸被授予意識形態(tài)的功能。批評在歷史地組織文學文本閱讀的過程中,對主體意識的形成過程產生影響。但是這并不是普遍的和必然的。文本自身的特性需要解釋,而解釋批評的程序受到先前的歷史的、制度的積淀的影響,因此,文學的意識形態(tài)是歷史的特定的、制度上根深蒂固的一整套話語實踐的產物,而這套話語實踐影響著文學的生產效果。批評機制對文學的閱讀所產生的效果因為讀者的社會區(qū)分不同而不同,它對受過專業(yè)學術訓練的大學生讀者群體的影響就會比普通大眾讀者的閱讀要大得多,批評與文學閱讀活動之間的關系比較復雜。詹姆遜建議批評應該沉淀于文本本身的特性,這暗示了文本本身需要被解釋。皮埃爾?馬歇雷則認為批評的說服力來自于文本的顯然表層與批評判定的深層之間的關系上,這樣一來,批評便可以將自己呈現(xiàn)為一種實踐,在文本的外表之下揭示隱藏的意義。在本尼特看來,表層/深層、外在性/內在性的空間地形學對文本的深層結構進行了辯護,而大眾的閱讀活動則不受此影響,在大眾閱讀活動中,“文本是在同一水準上混合與共融地相互并列起來的,而不是作為前與后、表層與深層和可見形式與隱藏意義并置起來”[7]304。在大眾閱讀領域,讀者的閱讀活動相對而言較少地受到批評的解釋圖式的影響,大眾讀者的閱讀活動值得重視,而復興阿諾德批評傳統(tǒng)的功能傾向于學院式的批評研究,忽略大眾閱讀活動,這抹殺了文學閱讀活動的多樣性,不利于研究不同閱讀的社會關系以及文學與社會進程的多樣聯(lián)系。
本尼特解構了理論的本體論、打碎了批評的幻象之后,阿諾德的傳統(tǒng)走向了幻滅。于是,為大眾閱讀建構一套系統(tǒng)的理論就具有了正當合理性。“閱讀構形”是本尼特為大眾閱讀活動建構的理論。“閱讀構形”相對于本質主義的理論和阿諾德的批評傳統(tǒng)的優(yōu)勢在于,它不再把大眾的閱讀視為“無教養(yǎng)的閱讀”,而是給予大眾閱讀積極的肯定,閱讀并不僅僅是上層社會的奢侈品,普通大眾的閱讀同樣可以被積極有效地評估?!伴喿x構形”具有以下特點和優(yōu)勢。
第一,“閱讀構形”反對“文本形而上學”。在形式主義者看來,文學具有一種可以抽象出來的本質,那就是“文學性”,由此形式主義者建構了一整套關于文學本質論的“文本形而上學”理論。但是本尼特對此進行了反對。他認為,一個文本在文學中的地位,并不在于它的陌生化技巧的能力,而在于在特定的文學系統(tǒng)中它與其他文本建立起來的關系的本質。“文本形而上學”無法解決為什么同一文本在歷史中的某一時期是普通文本,而在歷史中的另一時期卻是經典文本,如果真正存在文學的本質,那么就不會存在邊緣文學進入主流文學或主流文學回到邊緣文學這樣的流動情況。德里達認為,“沒有什么內在的標準可以確保一個文本不可或缺的文學性,也不存在什么確定的文學本質或存在”[10]73?!拔谋拘味蠈W”所建構的文學本質特性并不足以保證文本的文學性。因此,本尼特認為:“文學性并不主要取決于文本自身形式上的特征,而是依賴于文本建立的這些特性在主流意識形態(tài)領域母體中所占有的地位。文學性沒有存在于文本中,它存在于文本內部及文本間的互文關系中。”[11]49而“閱讀構形”反對“文本形而上學”理論,反對文本本質論,認為文本本身并不存在一個可供評判的價值標準和本質,因此在具體的閱讀活動中也就不存在讀者閱讀的高低、對錯問題,更不存在讀者的階級劃分問題。無論是精英讀者還是大眾讀者,其對文本的閱讀理解都是積極有效的,理解的不同只不過是理解上的差異問題。
第二,反對文本自足性,認為文本與社會進程聯(lián)系在一起。文本自足性的理論一般具有兩個特點,即認為文本獨立于其他的社會文化系統(tǒng),或者認為作品獨立于其它的要素,即獨立于作者、世界、讀者等要素。本尼特反對文本自足性的理論,他認為“根本不存在‘自在的文本’,也不存在‘這樣的讀者’”[12]24。文本既不可能獨立于其它的社會文化系統(tǒng)之外,也不可能獨立于其它的要素而存在。艾柯認為,“沒有任何文本是脫離于讀者閱讀其它文本的經驗而存在的”[13]184。文本在沒有讀者閱讀之前只是一堆沒有生命力的材料,只有通過讀者的閱讀才使文本的意義激活起來。而讀者的閱讀理解,往往受到當時的社會文化、意識形態(tài)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因而文本通過讀者的閱讀,與廣闊的外在社會進程聯(lián)系在一起。理查德?霍加特認為,“一部藝術作品,無論它如何拒絕或忽視其社會,但總是深深地根植于社會之中的。它有其大量的文化意義,因而并不存在‘自在的藝術作品’那樣的東西”[14]37。為此,本尼特提出了“歷史中的文本”作為反對自足性文本之后的理論建構?!皻v史中的文本”重新定位了文本的社會歷史性,它認為文本是與文本生產的社會歷史條件緊密相關的,文本的概念應該充分考慮具體的文本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中的功能和效果,應該把文本放到社會現(xiàn)實中去理解。而閱讀構形把讀者作為文本與歷史發(fā)生聯(lián)系的環(huán)節(jié)提出來,這對于充分理解“文本與歷史”之間的動態(tài)性關系具有重大作用。
雖然閱讀構形解構了精英讀者的閱讀,為大眾讀者閱讀創(chuàng)造了合法性,并為大眾閱讀提供極大的自由,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大眾讀者即使不受學院式的閱讀解釋圖式的影響,也不可能完全擺脫社會傳統(tǒng)和習俗機構的影響。威廉斯認為,傳統(tǒng)和習俗機構是文化過程。傳統(tǒng)一般被看作是社會結構中歷史化了的部分,即作為現(xiàn)存的過去。傳統(tǒng)實際上是一種能動的塑造力,它在無形中對大眾的閱讀選擇和理解產生影響。而傳統(tǒng)往往是一種“有選擇的傳統(tǒng)”,這種“有選擇的傳統(tǒng)”經過特定霸權的作用對過去與現(xiàn)在進行有意選擇,是當代社會組織和文化組織的一個方面?!坝羞x擇的傳統(tǒng)”的確立依賴于與它有著同一性關系的習俗機構,習俗機構對能動的社會過程具有深刻的影響。在當代社會,習俗機構的影響還要加上傳媒系統(tǒng)的考慮。傳媒系統(tǒng)經過對有選擇的新聞事件、見解以及態(tài)度等對社會的過程產生影響,對大眾讀者的價值觀無形中產生重大作用。因此,表面上看來大眾讀者似乎比學院派讀者享有更大的自由,但實際上這種自由只不過是有限度的自由,他們仍然無法脫離社會的影響。
另外,本尼特并沒有看到,如今的大眾文化已經日益與商業(yè)結盟,被商業(yè)所操控。大眾閱讀與理解的多樣化結果都是被商家預先策劃好了的。大眾對琳瑯滿目的文化商品雖然有選擇的自由,但是卻無法逃脫被操縱的命運,因為他們所能選擇的商品都是商家提供的,他們對此無從選擇。即便如此,本尼特對大眾閱讀的理論建構還是值得肯定的,他解構了傳統(tǒng)精英文化統(tǒng)治天下無視大眾文化的局面,為底層的大眾讀者發(fā)出了聲音,這無疑是一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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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宗榮)
Studies in Popular Reading:Tony Bennet’s Theory Construction on Popular Reading
HE Lina
Popular reading is often regarded as “unbred”, which is excluded by theorists, and the elite readers of the academic school play the role on guiding the public to read. As to Bennett, the tradition that comes from Arnold does not rational, for popular reading can be fully evaluated by its own positive conditions. In order to allow the popular reading into the theorists’ view, Bennett deconstructs the traditional paradigm of literary theory, questioned the attempt to restore the tradition of Arnold, and put forward the concept of “reading formation” to construct the popular reading.
the essence of text; the tradition of Arnold; popular reading; reading formation
I0
A
1009-8135(2017)06-0090-06
2017-08-19
何利娜(1988—),女,廣西陸川人,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