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高超
《琵琶行》作為描寫音樂的千古名篇,歷來被人稱道。初讀此文,筆者不僅暗自驚嘆白居易文筆的高超,更是被琵琶女那精湛的演奏技巧所震懾。然而,仔細推敲,疑惑頓生,“江州司馬青衫濕”是不是有些太夸張?它單單是由一首琵琶曲所引起的嗎?難道此處僅僅是一種夸張手法的運用嗎?會不會另有隱情?為此,筆者進行了一番探究,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現(xiàn)陳述如下,以請教于方家。
首先,白居易之所以會淚流滿面,是因為琵琶女的哭訴引起了他的共鳴,而非音樂本身。詩中最后一段說得很明白:“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由此看來,“琵琶”只是讓作者嘆息而已,“此語”才是使作者視琵琶女為知己,從而發(fā)出強烈共鳴的根本原因。那么,琵琶女究竟向作者傾訴了哪些事情呢?請看文中第三段: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xué)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武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
鈿頭云篦擊節(jié)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fù)明年,秋月春風(fēng)等閑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此段便是琵琶女向白居易傾訴的所有內(nèi)容。以“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為界,主要包含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前面是談自己過去在京城的輝煌,后面是訴說自己如今在他鄉(xiāng)的凄涼。那么,造成琵琶女由京城到他鄉(xiāng)、由輝煌到凄涼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正深深地觸動了作者此時脆弱的內(nèi)心。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是琵琶女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點。我們先來分析這兩句詩,很明顯,“暮去朝來顏色故”不是琵琶女落魄的根本原因。理由很簡單,第一,作為一名歌妓,在入行之初就應(yīng)該明白干這一行就是吃青春飯,對人老珠黃、門前冷落早就應(yīng)有心理準備,不會有太大的失落感,更不會為此背井離鄉(xiāng)。第二,琵琶女是一位曾經(jīng)紅極一時“名角”。據(jù)詩中推測,想必積蓄不會太少,在自己“退休”之后安享幸福生活應(yīng)該不會太難,因此也不必遠走天涯,落得個如此下場。由此可見,“弟走從軍阿姨死”才是琵琶女人生悲劇的真正轉(zhuǎn)折點。
“弟走從軍阿姨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元白詩箋證稿·附校補記》云:“此弟之從軍應(yīng)是與用兵淮蔡有關(guān)?!焙螢橛帽床??據(jù)《資治通鑒》記載:“吳元濟反淮西,憲宗命發(fā)兵討之。是時諸道節(jié)度使及宰相李逢吉,皆與元濟交通,多請罷兵,惟裴度力主討賊之議。上曰:吾用度一人,足破此賊,遂以度為相。師累歲無功。度請自詣行營。上許之。度陛辭。言曰:“臣若滅賊,則朝天有期,賊在,則歸闕無日?!鄙蠟橹魈?,解通天御帶以賜之。度至淮西,身督戰(zhàn)。由是諸將效力。李塑夜襲蔡州,擒元濟,淮西遂平。韓愈奉詔撰平淮西碑曰:凡此蔡功,惟斷乃成。”也就說宰相裴度為制衡“藩鎮(zhèn)”的勢力而用兵淮蔡,從而發(fā)生了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正是這樣一場戰(zhàn)爭才有了此時的歌妓從軍。那么關(guān)于歌妓從軍,在唐作品中多有體現(xiàn),在這里不加贅述。琵琶女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空間,再加上其已人老珠黃,不具備“從軍”的資格,最后只好委身于“重利輕別離”的小商人,從此遠離京城,浪跡天涯。
這也就是說,淮蔡之戰(zhàn)是琵琶女如今落魄的根本原因,琵琶女是唐王朝藩鎮(zhèn)割據(jù)的受害者。
下面我們再來看一下白居易左遷九江的原因:
《舊唐書》本傳云: “十年七月,盜殺宰相武元衡,居易首上疏論其冤,急請捕賊,以雪國恥。宰相以宮官非諫職,不當先諫官言事……奏貶為江表刺史。詔出,中書舍人王涯上疏論之,言居易所犯狀跡,不宜治郡,追詔授江州司馬。”
白居易被貶官的起因便是“盜殺宰相武元衡”。原來,唐憲宗元和十年,淮蔡節(jié)度使派刺客在長安街頭刺死了“削藩派”代表人物——宰相武元衡,刺傷了御史中丞裴度,朝野大嘩。藩鎮(zhèn)勢力在朝中的代表有進一步提出罷免裴度以安藩鎮(zhèn)“反側(cè)”之心的要求。這時,剛正不阿的白居易挺身而出,主張討賊,因而得罪權(quán)貴,遂遭貶謫。
由此可見,淮蔡之戰(zhàn)也是白居易左遷九江的原因,白居易也是唐王朝藩鎮(zhèn)割據(jù)的受害者。
由此可見,一個紅極一時的京城名妓,一個名譽當朝的文壇巨子,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卻因同一政治事件而在異鄉(xiāng)重逢,一個緊握琵琶、轉(zhuǎn)軸撥弦,一個高握大筆、揮毫潑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既是對命運的慨嘆,也是對時局的控訴。不同的人生,相同的命運,他們彼此視對方為知己,一個更坐彈一曲,一個翻作琵琶行,于是,“座中泣下
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也就順理成章了。
作者單位:山東省濱州市實驗中學(xué)(256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