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丹,張順生)
(上海理工大學(xué) 外語學(xué)院,上海 20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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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浮云》中的句法與語義前景化
徐 丹,張順生)
(上海理工大學(xué) 外語學(xué)院,上海 200093)
前景化是文體學(xué)重要概念之一,通過突破語言常規(guī),將部分語言從“背景”中凸顯,從而引導(dǎo)讀者關(guān)注作者意圖?;陧n禮德“有動因的突出”才是真正前景化的標(biāo)準(zhǔn)這一理論,根據(jù)利奇所提出的句法和語義兩個偏離層次,對詹姆斯·喬伊斯的短篇小說《一朵浮云》的英文原作進(jìn)行前景化分析,旨在探討句法和語義前景化在小說文本中加強(qiáng)主旨意義和深化美學(xué)效果的重要功能意義。
《一朵浮云》;句法前景化;語義前景化
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是愛爾蘭著名作家,被稱為20世紀(jì)早期現(xiàn)代主義先鋒人物之一。他最為著名的小說《尤利西斯》(Ulysses)以他的故鄉(xiāng)都柏林為背景,而其最為有名的小說集也講述了關(guān)于都柏林的故事,因此名曰《都柏林人》(Dubliners)。作者曾這樣說過:因?yàn)槎及亓质撬谐鞘械目s影,讀懂了都柏林,你就讀懂了所有城市的本質(zhì)[1]505。
《都柏林人》是關(guān)于20世紀(jì)早期愛爾蘭中產(chǎn)階級家庭生活的短篇小說集,反映了都柏林人“信仰缺失,精神癱瘓”的生活狀態(tài)[2]。整部小說集可分為幼年、青年、成年和死亡四部分,敘述了都柏林人不同年齡段的迷惘狀態(tài)。本文分析的是成年時期第一篇《一朵浮云》(ALittleCloud),小說主要敘述了一個都柏林普通記者小錢德勒(Little Chandler)與事業(yè)有成的舊友加拉赫(Gallaher)重聚的故事。故事非常完整,包括聚會前小錢德勒希望借助加拉赫飛黃騰達(dá)的幻想,聚會中與加拉赫敘舊時的感情變化以及聚會后對自己人生的悔恨無望三部分。
《一朵浮云》文本中,三分之一的篇幅描寫了人物對話的場景,因此研究者往往從會話文體學(xué)方面或小說所運(yùn)用的主要創(chuàng)作手法(象征和頓悟)方面展開探討。筆者則選擇從句法、語義前景化角度進(jìn)行剖析,評述其語言的表現(xiàn)力和藝術(shù)美。
前景化(foregrounding)這一術(shù)語源于西方繪畫概念,意指畫家將繪畫作品的亮點(diǎn)內(nèi)容展現(xiàn)在畫面顯著位置,突出表達(dá)作者意圖或期望的某種藝術(shù)效果。之后,“前景化”便成了文體學(xué)中的重要概念之一。布拉格學(xué)派穆卡洛夫斯基(Mukarovsky,1891—1975)于20世紀(jì)60年代首次提出文體學(xué)“前景化”概念,即“偏離”語言常規(guī)的語言行為[3]。
前景化研究在文體學(xué)史上由來已久,從最初的俄國形式主義,再經(jīng)布拉格學(xué)派的發(fā)展,隨后陸續(xù)被更多語言學(xué)家研究。其中語言學(xué)家利奇(Geoffrey N.Leech,1936—2014)和韓禮德(M.A.K.Halliday,1925—)的研究頗受關(guān)注。利奇將前景化方式分為兩種類型,即偏離和平行,前者指選擇正常情況下不會選擇的語言,后者指反復(fù)選用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語言,且通常情況下人們不會這樣做[4]。另外,利奇(Leech,1969)還對偏離加以細(xì)分,分為語義偏離、句法偏離、詞匯偏離等[5]25。韓禮德則從功能文體學(xué)的角度進(jìn)行研究,明確指出前景化是“有動因的突出”,并認(rèn)為判斷語言特征是否偏離、是否前景化,要參照語言系統(tǒng)的常規(guī)或“背景”來看整個語篇;只有某個突出的語言特征對整個作品的意義有所貢獻(xiàn),才能算作前景化,才會顯現(xiàn)自身語言價值[6]。
前景化的功能是:可以提高語言表達(dá)能力和效果,使讀者產(chǎn)生新穎感以及美學(xué)享受[7]。本文以韓禮德“有動因的突出”為真正前景化的標(biāo)準(zhǔn),從利奇提出的“語義、句法”兩個偏離層次分析小說,以前景化的視角解讀和欣賞《一朵浮云》。
愛爾蘭詩人及劇作家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曾說過,所有偉大的詩歌作品都含有非理性的因素。其實(shí),同為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小說中也存在這樣的“非理性”,即語義的變異,抑或說,語言不符合邏輯,這也正是語義前景化的內(nèi)涵。喬伊斯的語言技巧非常老到,《一朵浮云》中常常出現(xiàn)相互矛盾的語句、程度夸大的詞語。這些語句、詞語有目的地突出小說中人物的想法,反映人物性格,從而推動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烘托小說主題。正如韓禮德所言,“某個突出的語言特征對整個作品的意義有所貢獻(xiàn)”才能形成真正的前景化,從藝術(shù)角度彰顯語言的魅力。下面,從文中選取這樣的例句加以說明。
(一)矛盾
“矛盾(oxymoron)修辭法是用兩個不相調(diào)和甚至截然相反的語詞來刻畫同一件事物,以激發(fā)一種強(qiáng)烈的修辭效果,使所表語義棱角鮮明,張力十足?!盵8]英語中這樣的例子很多,如:falsely true,cruel kindness。《一朵浮云》也有這樣的例子,見例1。
例1 He chose the darkest and narrowest streets and,as he walked boldly forward,the silence that was spread about his footsteps troubled him…made him tremble like a leaf[9]60.
譯文 他故意挑那些最陰暗、最狹窄的小巷走,大膽地邁步向前,其實(shí)心慌意亂,因?yàn)樗闹芤黄兰?不時閃現(xiàn)出游魂似的黑影;偶爾聽見竊竊的笑聲,嚇得他直哆嗦,仿佛一片瑟瑟的葉子[10]69。
這句話的語義組織,叫讀者忍俊不禁。小錢德勒本就是個膽小鬼,此刻他卻又自不量力地選擇最暗最黑的街道,結(jié)果竟是被自己的腳步聲嚇得直哆嗦。其中“darkest,narrowest,boldly”同“troubled him… made him tremble like a leaf”形成強(qiáng)烈對比,這里的語義偏離即利奇所說的“選擇正常情況下不會選擇的”語義。當(dāng)讀者讀到“darkest,narrowest,boldly”時候,猜想或許是他大膽地走過去了,但卻未料到他竟“tremble like a leaf”。這樣的語義反差,讓人既想笑他,又不得不同情他。這個細(xì)節(jié)暗示著小錢德勒是個“敢想不敢做”的人,與他這八年來的庸庸無為卻又心有不甘的心路歷程非常一致。作者在此埋下伏筆,暗示了為何他的詩人夢想會隨即落空。前景化手法使得情節(jié)生動的同時,“耽于幻想,精神癱瘓”的主題也得到了凸顯。
例2 He found something mean in the pretty furniture[9]70.
譯文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美觀的家具和陳設(shè)也有猥瑣的性質(zhì)[10]82。
此句中,“mean”(猥瑣的)和“pretty”(美觀的)語義情感矛盾。小錢德勒面對昔日視若珍寶、引以為豪的家具,今日卻感到極其憎惡鄙視,或許是因?yàn)?它們令他想起長久以來的庸庸無為、唯唯諾諾的生活。這一前一后對同一事物的情感反差是為了讓讀者意識到:聚會后,小錢德勒想著自己與加拉赫懸殊的生活狀態(tài),他繁雜的思緒、混亂的情感終于要爆發(fā)了。這里利用了不符合邏輯的語義偏離,彰顯了前景化的意義,即前后矛盾的語義,鼓勵讀者去探明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從而發(fā)現(xiàn)其深層意蘊(yùn),這有助于主題的揭示。
例3 But it was a melancholy tempered by recurrences of faith and resignation and simple joy[9]61.
譯文 他性格的主調(diào)是憂郁,但這是信念、屈從和單純快樂的循環(huán)出現(xiàn)所形成的一種憂郁[11]6。
“melancholy”與“faith,resignation,simple joy”在語義上是矛盾的:一個消極怠慢的情緒竟是由一些積極向上的情感產(chǎn)生的。這里的語義矛盾讓讀者感到蹊蹺,也使得小錢德勒這個人物的形象更為糾結(jié),個性更加豐滿,因此更能凸顯小錢德勒志大膽小的矛盾命運(yùn)。這種“有動因的突出”,正照應(yīng)著小說主題:小錢德勒是都柏林人形象的典型寫照,他們信仰缺失,精神癱瘓。
(二)夸張
夸張(overstatement)一詞來源于希臘,意為“超越”,可起到一定的強(qiáng)調(diào)作用。一定程度而言,夸張違背了格萊斯(Herbert Paul Grice,1913—1988)的質(zhì)量和數(shù)量原則[12]32。但是,這樣的違背非但不是對讀者的一種欺騙,反而讓讀者去質(zhì)疑、去探索、去判辨真?zhèn)?從而達(dá)到意想不到的閱讀體驗(yàn)及效果,見下例。
例4 Few fellows had talents like his and fewer still could remain unspoiled by such success.Gallaher’s heart was in the right place and deserved to win.It was something to have a friend like that[9]58.
譯文 像他那樣有才能的人是罕見的,而功成名就之后依然保持本色的人更少見。況且,加拉赫心地純正,他的發(fā)跡是理所當(dāng)然的[10]67。
在欣賞一部小說作品時,“主要人物是作者刻畫的重點(diǎn),是讀者花費(fèi)時間和精力細(xì)細(xì)品讀的對象”[13],但是作者不吝筆墨,開篇便將重點(diǎn)放在次要人物加拉赫的刻畫上,并使用夸張的手法來形容小錢德勒心中加拉赫的形象:極少的人如他一樣天賦異稟,更少的人能像他那般不驕不躁,他應(yīng)得到成功的眷顧,等等。這些刻意的放大和夸張的形容使得加拉赫完美無缺的“成功人士”形象躍然紙上。對于這樣的極致描述,讀者在半信半疑的同時,又有所期待。故事過半,加拉赫的真面目逐漸顯露,讀者方才恍然大悟。這樣的夸張對比效果足夠強(qiáng)烈,震撼人心。因此,此處的語義偏離是通過放大語義來表現(xiàn)的。表面上,它看似是在描述加拉赫的“成功人士”形象;實(shí)際上,是在勾勒小錢德勒所幻想的未來的“成功的自己”。此刻,前景化的意義便和盤托出:生活在都柏林里的人們昏昏沉沉,耽于做夢,渴望不勞而獲。
例5 But nobody denied him talent[9]60.
譯文 但是,誰都不否認(rèn),他的確能干[10]70。
例6 Little Chandler could remember many signs of future greatness[9]60.
譯文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早已有許多跡象,預(yù)示那位朋友的前途無量[10]68。
“nobody,future greatness…”在后文中相繼出現(xiàn)反復(fù)的肯定,這又是對格萊斯數(shù)量原則的違背,從而將讀者的期待推向高潮,即:世界上確實(shí)有這樣既優(yōu)秀又品德好的人嗎?事實(shí)卻是,小錢德勒因自身體弱膽小,所以加拉赫便成了他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寄予希望的“成功人士”。由此,人們看到了小錢德勒沉溺于幻想、不著眼現(xiàn)實(shí)、不知腳踏實(shí)地的形象。這里的前景化是將現(xiàn)實(shí)與幻想對比,從而暗示主旨:不切實(shí)際的他代表著整個都柏林人的狀態(tài),既精神癱瘓又死氣沉沉。請看下面的例子。
例7 …though he was but slightly under the average stature,he gave one the idea of being a little man[9]58.
譯文 因?yàn)樗o人矮小的印象,其實(shí)他只比中等身材稍矮些[10]67。
例8 His hands were white and small,his frame was fragile,his voice was quiet and his manners were refined[9]58.
譯文 他長得單薄,一雙手白皙而小巧,說起話來細(xì)聲細(xì)氣,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10]67。
例9 He took the greatest care of his fair silken hair and moustache and used perfume discreetly on his handkerchief[9]58.
譯文 他總是精心梳理柔軟而光澤的淺色頭發(fā)與八字胡須,并在手帕上小心地灑一點(diǎn)兒香水[10]67。
例10 The half-moons of his nails were perfect and…[9]58
譯文 他那彎彎的指甲輪修剪得十分纖美……[10]67
作者簡單交待外號“小錢德勒”的由來即可,可偏偏要放大他的“弱小”細(xì)節(jié):“a little man”“white and small”“fragile frame”“quiet voice”“refined manners”“discreetly used perfume”“perfect nails”,等等。小錢德勒其人,長得白凈矮小,身體孱弱也罷,舉止竟也如同女性一般細(xì)聲細(xì)語,十分文雅,手帕還灑著香水。此處的夸張與前文對加拉赫的夸張描寫,如出一轍。作者對人物的某個特點(diǎn)反反復(fù)復(fù)地精雕細(xì)琢,直到讓讀者發(fā)覺奇怪可笑。這里的夸張旨在說明:小錢德勒,人微言輕,謹(jǐn)言慎行,甚至是有些卑微的存在。試想生活中,這樣的人恐怕是極少的。但是,在文學(xué)作品中卻存在這樣的“奇葩”,因?yàn)橥ㄟ^夸張來表現(xiàn)的語義偏離,能有效地反映人物的“膽小”性格,這與后文“志大”的情節(jié)形成對比,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有助于主題前景化。
“句法前景化是指句子的成分倒置、省略,句子過長或過短。”[7]喬伊斯句法運(yùn)用多變,語句時而讀來流暢,時而又戛然而止。另外,句法前景化也通過平行結(jié)構(gòu)來強(qiáng)調(diào)意圖;這樣的前景化并不是流于表面的“炫技”,而是對文章主旨“有目的的突出”。
(一)長句多、短句少
聚會之前的敘述(故事前13段)共有81句話,多以長句為主。長句內(nèi)容主要為:1)描寫小錢德勒;2)介紹小錢德勒眼中的加拉赫;3)小錢德勒的“成功”幻想。然而,夾雜其中的少于9個詞的句子僅為以下13句,約占總體的16%,這就使得短句在“長句背景”下尤為突出了。細(xì)細(xì)歸類,短句內(nèi)容可概括分類為:1)小錢德勒行走的路線;2)小錢德勒對加拉赫現(xiàn)狀的看法;3)小錢德勒情緒的變化。
(1)小錢德勒的行走路線:有四句話簡明地介紹時間和地點(diǎn)。
例11 He turned to the right towards Capel Street[9]60.
譯文 向右一轉(zhuǎn),他進(jìn)入了凱普爾大街[11]4。
例12 Little Chandler quickened his pace[9]60.
譯文 小錢德勒走得更快了[11]5。
例13 He stepped onward bravely[9]61.
譯文 他感到自己渾身充滿勇氣,并大步大步地向前邁去[11]6。
例14 Finally he opened the door and entered[9]61.
譯文 最終,他推開酒店的大門,走了進(jìn)去[11]7。
(2)小錢德勒對加拉赫現(xiàn)狀的看法:加拉赫確實(shí)有才,小錢德勒雖然心生羨慕,但也不免不愿相信。
例15 Gallaher had got on[9]58.
譯文 加拉赫也確實(shí)是一帆風(fēng)順[11]1。
例16 But nobody denied him talent[9]60.
譯文 但是,他的才華從來沒有人否認(rèn)過[11]5。
例17 Ignatius Gallaher on the London Press[9]60!
譯文 伊格納提厄斯·加拉赫在倫敦報界引起了轟動[11]5!
(3)小錢德勒情緒的變化:詩人般的哀愁→對都柏林的鄙視→對自己前途的絕望→寄希望于加拉赫。
例18 A gentle melancholy took possession of him[9]59.
譯文 他情不自禁地感傷起來[11]3。
例19 Little Chandler gave them no thought[9]59.
譯文 小錢德勒沒有去注意這些孩子[11]3。
例20 You could do nothing in Dublin[9]60.
譯文 在都柏林你只能一事無成[11]5。
例21 He felt them within him[9]61.
譯文 他感到它們就藏在自己的心靈深處[11]6。
例22 He would never be popular:he saw that[9]61.
譯文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影響大批的人[11]7。
例23 He would speak to Gallaher about it[9]61.
譯文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他覺得需要和加拉赫商量商量[11]7。
作者通過短句頻率的減少,突出小錢德勒在行走過程中“真正的所思所想”:小錢德勒對加拉赫心生羨慕,對于自己不禁憐惜。對比之下,他決定寄希望于加拉赫,由此實(shí)現(xiàn)詩人理想。作者有意識地運(yùn)用利落動感的短句,勾勒越走越激動的狀態(tài),為讀者描繪了一個非常積極的心理狀態(tài),字里行間,人物栩栩如生。因?yàn)橛?8個長句作為“常規(guī)背景”,13個短句才能將“浮云之夢”形成的過程一一展現(xiàn)。這些最扼要簡練的短句將小錢德勒此次前去聚會的真正意圖充分前景化。由此,浮想“煙消云散”的結(jié)局才顯得十分有力。這樣的前景化再次生動寫照了都柏林人精神癱瘓、信仰缺失的盲目狀態(tài)。
(二)平行結(jié)構(gòu)(parallelism)和重復(fù)(repetition)
“平行結(jié)構(gòu)是指兩個或者更多結(jié)構(gòu)相‘平行’,它們之間在某些地方相似,這其中包括對稱、并列、重復(fù)以及排比,在形式上強(qiáng)調(diào)某些特征,產(chǎn)生前景化的效果?!薄爸貜?fù)是指在一個語言片段里使用相同的詞語或者句子,一般使用同義詞避免重復(fù),但重復(fù)可以表達(dá)強(qiáng)調(diào)或者強(qiáng)烈的感情,引起人的注意?!盵12]也就是利奇所言的前景化類型之一——“平行”,即反復(fù)選用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語言。
例24 Little Chandler’s thoughts had been of his meeting with Gallaher,of Gallaher’s invitation and of the great city London where Gallaher lived[9]58.
譯文 小人兒錢德勒滿腦子就一直是他要跟加拉赫見面,加拉赫邀請了他,還有加拉赫所居住的大城市倫敦[14]59。
例25 The adventure of meeting Gallaher after eight years,of finding himself with Gallaher in Coreless’s surrounded by lights and noise,of listening to Gallaher’s stories and of sharing for a brief space Gallaher’s vagrant and triumphant life,…[9]67
譯文 時隔八年之后與加拉赫重逢,跟加拉赫一塊坐在科利斯酒店,周圍是一片喧鬧光影,聽加拉赫講那些故事,短暫地與加拉赫分享一小段他那種居無定所卻成就輝煌的生活,……[14]69
這兩句句法結(jié)構(gòu)整齊,其中“of…of…of…”在兩句中都有使用,且“Gallaher”名字也反復(fù)出現(xiàn),卻未使用代詞“he”“his”。像這樣的相同語法結(jié)構(gòu)、相同詞匯的重復(fù)出現(xiàn),就是利奇所言的“反復(fù)選用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語言”,即平行。在一些慣常語句的“背景”之下,這樣的平行句型相當(dāng)顯眼,其作用有二:一是有助于加強(qiáng)小錢德勒思緒的流動,越是相似的短句平行,越是能夠強(qiáng)化這些情感——他一直在想加拉赫的事情,他崇拜加拉赫,他渴望成為像加拉赫那樣的“成功人士”;二是當(dāng)這種迫切的感情積蓄到一定程度,現(xiàn)實(shí)與理想的矛盾則愈加明顯,即“有目的地突出”小說主題,從而加深他的絕望和精神癱瘓。
例26 For the first time in his life he felt himself superior to the people he passed.For the first time his soul revolted against the dull inelegance of Capel Street[9]60.
譯文 平生頭一次,他覺得自己要比擦肩而過的眾生優(yōu)越。頭一次,他的靈魂對既無趣又不雅致的教堂街起了反感[14]62。
“for the first time”在句首出現(xiàn)過兩次,描繪了小錢德勒“高人一等”的虛幻感受。作者利用排比的句式,將小錢德勒無邊無際的幻想推向了高潮。除此以外,句中“superior to”“revolt against”結(jié)構(gòu)相似,強(qiáng)調(diào)了小錢德勒自認(rèn)為“與眾不同”,表現(xiàn)了他對世俗的厭棄和反抗心理。此處的句法偏離強(qiáng)化了前景化效果,突出小說主題:面對癱瘓的都柏林生活,小錢德勒早已無力掙扎。
小說名為《一朵浮云》,給人以虛無縹緲、言之無物的虛無感。而在文中 “some,something”這樣的不定代詞總是反復(fù)出現(xiàn)?!皊omething”指某件事、某樣?xùn)|西,沒有具體指代。這些詞向讀者強(qiáng)調(diào)了模糊概念,與本小說癱瘓?zhí)摕o的主題相呼應(yīng)。
例26 It was something to have a friend like that[9]58.
譯文 有這樣的朋友才叫了不起呢[14]59。
例27 There was always a certain… something in Ignatius Gallaher that impressed you…[9]60
譯文 在伊格內(nèi)修斯·加拉赫身上,永遠(yuǎn)有某種……讓你不由自主就受到震動的非凡之處[14]61。
例28 Perhaps Gallaher might be able to get it into some London paper for him[9]61.
譯文 也許加拉赫能有辦法替他找一家倫敦的報紙發(fā)表了呢[14]62。
例29 He was sure that he could do something better than his friend had ever done,or could ever do,something higher than mere tawdry journalism if he only got the chance[9]67.
譯文 他確信,只要他能得到機(jī)會,他一定能做出大事,比朋友已做的和能做的,都要強(qiáng)很多,不是那種嘩眾取寵的新聞行業(yè),而是高級的大事[14]70。
小錢德勒認(rèn)為加拉赫有某些才能,認(rèn)為自己可以在某些方面做得比加拉赫好,可以在某一份報紙上發(fā)表詩歌而一舉成名。這些似是而非的“某些”想象能否得以實(shí)現(xiàn),小錢德勒只有美好的期待。以上的“something”出現(xiàn)在聚會之前的敘述中,因此當(dāng)見到真實(shí)的加拉赫的時候,尚不確定的“something”,徹底變成切切實(shí)實(shí)的“nothing”了。正是現(xiàn)實(shí)殘酷“背景”的存在,才使得前文所營造的“something”變得毫無意義。文中,不定代詞的重復(fù)很刺眼,它照應(yīng)著小說標(biāo)題“一朵浮云”的虛無,同時也暗示了本文結(jié)局:小錢德勒的詩人夢想像天邊浮云,終是一場空。這種“空有想法,但不落實(shí)”的生活狀態(tài)直指都柏林人精神癱瘓的問題核心。
喬伊斯無疑是語言的能工巧匠,他以小見大,從小錢德勒的心路歷程看整個都柏林的癱瘓本質(zhì)。正如喬伊斯所說,他寫的不僅僅是都柏林,也是關(guān)于所有城市的故事。本文僅僅是從欣賞借鑒的角度,從語義和句法兩個層次探討前景化對于小說主旨和創(chuàng)作之美的功能意義。小說中還有更多的前景化層次有待發(fā)掘,希望未來能從更新角度去展示它的主題和藝術(sh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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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朱渭波)
An Analysis of Syntactic and Semantic Foregrounding inALittleCloud
Xu Dan,Zhang Shunsheng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UniversityofShanghaiforScienceandTechnology,Shanghai200093,China)
As an important concept in stylistics,foregrounding highlights some words by means of their deviation from normal expressions so as to draw the target readers to the author’s intention.The present paper,based on Halliday’s “motivated prominence”,is intended to study James Joyce’s textALittleCloudfrom syntactic and Leech’s semantic perspectives to discuss the functional significance of foregrounding in deepening the theme and creating an aesthetic effect.
ALittleCloud;syntacticforegrounding;semanticforegrounding
2016-04-30
徐 丹(1991-),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翻譯理論與實(shí)踐。E-mail:821729660@qq.com
H 315
A
1009-895X(2017)02-0137-06
10.13256/j.cnki.jusst.sse.2017.0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