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卻咎

這一夜，在夜色掩護下，曼堤爾島忙碌不停，德國最新研制的飛彈不斷從小島巖石下推出來，吊裝在沙灘上的水泥發(fā)射架上。凌晨時分，這些威力巨大的飛彈將把英國夷為平地。

哈雷斯克是V2飛彈的首席工程師，他用半年時間躲在小島底下，帶領一些人造出了飛彈。海灘上的發(fā)射臺，是前幾天用速干水泥在夜里澆筑出來的，上面蓋了厚厚的偽裝。

“忙活了這么長時間，真想上岸去喝上一杯！對了，今天不是您的生日嗎？”基地的另一名工程師范布朗對哈雷斯克說。

這一提，哈雷斯克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平日埋頭工作，都把這事給忘了。

“我反對！”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過來，“飛彈就要發(fā)射了，絕不能貿(mào)然上岸……”哈雷斯克扭頭一看，對方是基地安全護衛(wèi)官—希姆上校。希姆主要負責哈雷斯克及基地安全，盡管這個人工作負責，但哈雷斯克并不喜歡他，因為每次哈雷斯克上岸回到基地，希姆都要盤查幾個小時。

哈雷斯克每月有兩天假期，可以上岸去散散心，這是希特勒特批的。再說飛彈已吊裝完畢，隨時就能發(fā)射，還會出什么岔子呢？哈雷斯克不滿地瞪了希姆一眼。

“不，不，我只是擔心博士的安全?！毕Ｄ窛M臉尷尬，他也不敢得罪這位希特勒的紅人。

“我看，不如這樣吧，讓希姆上校一同去，也好有個照應?！狈恫祭蚀驁A場道。

哈雷斯克想了想，勉強同意了。

就這樣，一行人在士兵的保護下坐上小艇，向法國海岸駛去。希姆似乎想緩和跟哈雷斯克的關系，剛到蘭姆酒店，他就主動包下了一個包廂，并讓士兵將房間嚴實地保護起來。

上菜時間還沒到，范布朗起身進了一趟洗手間。這時，希姆也跟了進來，說：“謝謝你的幫忙，范布朗先生?！?/p>

菜很豐盛，鮮嫩的鵝肝和醇美的香檳緩解了氛圍，范布朗風趣的語言不時引起大家的歡笑，過了一段時間，除希姆之外，大伙都有了醉意。范布朗滿臉通紅，拿著叉子敲打著桌面，一不小心叉子掉在桌底下了，已顯醉態(tài)的范布朗撅著屁股去拾叉子，這又引來一桌人的哄笑。

宴席結束，哈雷斯克幾個人滿臉紅光帶著醉意離開了。望著一伙人的背影，希姆對身邊的一位士兵打個手勢，指指房間，然后也跟著出去了。

到了餐廳門口，一個吹薩克斯賣藝的年輕人引起了大伙的興趣?！安诲e，不錯。”范布朗掏出一枚小銀幣，“當”的一聲扔到年輕人面前的盤子里，大伙也紛紛掏出銀幣打賞這人。唯獨希姆沒有掏錢，冷冷地盯著盤子里的銀幣。

“大家回去吧，時間不早了?！毕Ｄ诽罂戳丝幢?，催促道。

這一路上很平靜，什么事也沒發(fā)生。船慢慢靠近曼堤爾島，哈雷斯克跳上沙灘，沙灘上的“T”字形水泥發(fā)射架已經(jīng)布滿了飛彈，彈頭正指向英國。

“立大功的時候來了。”哈雷斯克興奮地拍拍范布朗的肩頭。突然，他豎起了耳朵，天空傳來英國轟炸機群的聲音，黑壓壓的一片，蝗蟲般飛過來了。炸彈呼嘯而下，轉眼間所有發(fā)射架及飛彈都毀于一旦。

在這場空襲中，曼堤爾島成了一片火海，范布朗被一塊彈片擊穿了肺葉，他被緊急送到法國最好的醫(yī)院，還好，經(jīng)搶救總算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經(jīng)過幾個月的休養(yǎng)，范布朗已無大礙了。這天，護士來給他換藥，小心翼翼地替范布朗敷在胸部傷口上，說：“這藥三天后才能換掉，記??！”

范布朗點點頭，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護士上完藥后，在士兵的監(jiān)視下離開了。

其實，范布朗并非是納粹工程師，他是英國人，畢業(yè)于劍橋大學，物理系高才生。二戰(zhàn)爆發(fā)后，他以工程師的身份打入了德國的飛彈基地。得知德國即將用V2飛彈攻擊倫敦，情急之下，他借哈雷斯克生日之機上了岸，及時通知了在法國的特工，將這情報送了出去。從而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挽救了英國。

基地被炸之后，包括范布朗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嚴密的監(jiān)視。這位醫(yī)院護士也是英國特工，她和范布朗只能通過密語交談。

第二天，范布朗離開醫(yī)院，又回到小島上。一回到島上，他就感覺戒備更加森嚴了。盡管英國空軍將基地炸了個稀巴爛，但哈雷斯克用了幾個月時間改良了發(fā)射裝置，飛彈的機動性大幅增強。

范布朗迫切想知道，哈雷斯克是如何改良發(fā)射裝置的，如果不徹底鏟除這個基地，它始終是盟軍的心頭大患。

“站住，先生，請你脫下所有的衣服，這樣才能進入廠區(qū)。”就在范布朗要進入過道時，一名士兵攔住了他，任何人進入廠區(qū)都要換上工作服。這時，范布朗發(fā)現(xiàn)，過道地板全換成了柵欄，墻上布滿了小孔，而工作服就在過道的另一端。他脫下身上的衣服，剛進入過道，墻上竟噴出無數(shù)道水柱，范布朗心沉下去，因為最后一次上藥時，特工護士在他的傷口里面放置了一枚微型雷管。

如果雷管被打濕了，一切計劃就泡湯了，不由多想。范布朗用手捂住傷口，然后加快了腳步，幸好是背對著士兵，士兵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動作……

“范布朗先生，不介意讓我瞧瞧你的傷口吧？”突然間，希姆上校像幽靈一般冒出來，攔住了他。范布朗扯開傷口的膠布，在撕膠布的同時，他將雷管迅速包裹在里面，扔到了地下，轉眼膠布被水流沖進了下水道。希姆仔細檢查了傷口，見找不到漏洞，悻悻地離開了。

一進入廠區(qū)，范布朗倒吸了一口涼氣，里面早已堆滿了隨時可以發(fā)射的飛彈，正中間的一枚飛彈已經(jīng)被安置在一個活動的架子上，架子有輪，可以隨意調整角度?！昂伲憧苫貋砹??！惫姿箍艘灰姺恫祭?，立刻眉飛色舞地告訴他，已將飛彈做了改良，不僅使用了固體燃料做動力，而且使用飛彈活動發(fā)射架，想到哪兒發(fā)射都行。一周后，就可以送上地面發(fā)射了。

“那……如何控制發(fā)射呢？”范布朗不動聲色地問。哈雷斯克指著桌面上的一個小盒子，那就是發(fā)射遙控器，通過無線電波控制。

范布朗伸手去拿遙控器，“砰”一聲，槍響了，遙控器被打碎了。希姆上校手里捏著那枚微型雷管走過來?！跋氩坏桨?，范布朗先生，你丟棄的雷管被我找到了。”希姆早就懷疑范布朗是打入基地的臥底，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證據(jù)。

“上次就是你招來的轟炸機？”希姆質問道。范布朗點點頭?！拔抑皇遣幻靼?，你是如何將情報送出去的？說出來，或許能免你一死。”

“你還記得我拋給賣藝人的那枚銀幣嗎？就是那枚銀幣將情報傳遞出去的。沒錯，那確實是一枚普通的銀幣，但席間我借醉酒將叉子掉在地上，然后用叉子在銀幣一面刻上“V2”字母，另一面刻上了小島的經(jīng)緯度。那家餐廳是我的聯(lián)絡點，里面早就布下了眼線，賣藝者也是英國特工?！狈恫祭收f。

一個士兵跑過來，準備給范布朗戴上手銬，突然，范布朗手腕一轉，反手扣住了對方脖子，隨即抄起士兵的沖鋒槍，一扣扳機，前面幾個倒霉的士兵像倒栽蔥一般被撂在地上。

希姆沒想到范布朗會來這一手，頓時，車間內(nèi)子彈橫飛，那名被挾持的士兵的身體成了范布朗的人肉盾牌，被希姆的手下打成了馬蜂窩。

“天哪，別開槍，這樣會引爆飛彈的！”哈雷斯克驚叫道，阻止了希姆。趁這空當兒，范布朗迅速退到了發(fā)射架后面。

“你的子彈已經(jīng)不多了，就算插翅也難逃，放下槍，投降吧。”希姆喊道。

范布朗拉開槍栓，里面僅有半梭子彈了。一旦飛彈大規(guī)模發(fā)射，將給倫敦平民帶來滅頂之災。范布朗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沖過去，一把拔出了架子上的插銷，架子上的飛彈頓時調頭向下，范布朗用力一扳，飛彈指向了墻邊。說時遲，那時快，他抄起槍托，狠狠砸向飛彈后半部的蒙皮，蒙皮應聲脫落。

希姆端起槍掃了過去—子彈擊中了范布朗后背，鮮血涌了出來，范布朗強忍劇痛，一串憤怒的子彈噴瀉而出，范布朗開槍擊中了飛彈后面的燃料倉。這枚飛彈立刻發(fā)射出橘黃的火焰，猛地射向了倉庫那堆飛彈……

那一刻，十幾里外的法國大陸都聽到了沉悶的爆炸聲，爆炸持續(xù)了半天，曼堤爾島的火箭實驗室和制造工廠被摧毀殆盡，哈雷斯克這位最重要的飛彈專家也一命嗚呼了。

選自《絕妙小小說》2016.12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