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軍歌與日本的海上帝國夢想
2017-04-12 12:47孫雪梅
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7年5期
孫 雪 梅
(南開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071)
海軍軍歌與日本的海上帝國夢想
孫 雪 梅
(南開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071)
明治以來，大量的海軍軍歌在日本爭奪海上霸權的過程中，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通過對甲午戰(zhàn)爭、日俄戰(zhàn)爭及侵華戰(zhàn)爭和太平洋戰(zhàn)爭三個階段，軍歌發(fā)展歷程的探討，可以發(fā)現(xiàn)，海軍軍歌如吹鼓手、傳聲筒和精神鴉片般，為日本的對外侵略張目、助威。不能因為某些軍歌的旋律比較動聽，就忘記在它們的宣揚、鼓動下，日本給世界及其本國所帶來的災難。
日本；海軍軍歌；海上帝國；夢想
1868年明治維新后，日本迅速走上了富國強兵的道路。1872年，其原有的兵部省被廢止，新設了陸軍省和海軍省，并開始不斷擴軍，為進行對外侵略戰(zhàn)爭及爭奪海上霸權奠定了基礎。與此同時，出于發(fā)揚斗志、鼓舞士氣、凝聚國民意識的目的，在1885至1945年戰(zhàn)敗投降的60年時間里，日本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軍歌，數(shù)量多達萬首以上[1]233。這些軍歌，可細分為陸軍軍歌和海軍軍歌，其發(fā)展歷程與日本對外侵略的歷史密切相關，并因此形成了甲午戰(zhàn)爭、日俄戰(zhàn)爭、以“九一八事變”為發(fā)端的侵華戰(zhàn)爭和太平洋戰(zhàn)爭等三個創(chuàng)作高峰期。本文擬此間大量的軍歌作品為中心，就日本在追尋海上帝國夢想的過程中，海軍軍歌所發(fā)揮的作用予以深入探討。
一、《海軍軍歌》的制作、發(fā)行與修訂
作為一個海洋國家，日本自江戶幕府末期才真正地開始擁有海軍。1853年，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培理(Perry)率領的黑船來航之后，在內(nèi)憂外患的壓迫下，幕府著手進行海軍建設。到明治維新初期，既已形成了一支“‘軍艦+海軍教官+海軍學員+海軍造船廠與修理廠=海軍’的近代海上力量”[2]103。這支海上力量在對西方亦步亦趨般的追趕、模仿中，日漸完善與強大。海軍軍樂隊的設立，可視為其表現(xiàn)之一。
日本海軍軍樂隊在海軍省成立的當年，就隨之設立。并且，自1883年起，軍樂隊開始登陸常備艦隊。在甲午戰(zhàn)爭期間，日本的常備艦隊、西海艦隊的各旗艦均配備了軍樂隊。到日俄戰(zhàn)爭結束的1905年，日本已創(chuàng)辦了10支海軍軍樂隊[3]75。軍樂隊成立之初，由于日本對西洋音樂的教育還相對滯后，因此可供其演奏的曲目有限，主要為《君之代》、《走向大?！?、《護國》等。后來，隨著人才的不斷培養(yǎng)及時局發(fā)展的需要，日本出現(xiàn)了許多以海軍為題材的歌曲。這其中，有一些還是在海軍省相關部門的指導下創(chuàng)作的。
早在1895年3月，中日甲午戰(zhàn)爭接近尾聲之時，日本就出版了一本由竹內(nèi)十次郎作詞的《征清海軍軍歌集》。竹內(nèi)十次郎是一名海軍的財務人員，甲午戰(zhàn)爭時，他作為日本聯(lián)合艦隊旗艦“松島”號的會計參加了黃海海戰(zhàn)?！墩髑搴＼娷姼杓酚刹┪酿^出版，收錄了作者的九首作品，是一本僅有52頁的小冊子在當時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后來竹內(nèi)十次郎在擔任駐英的“造船造兵會計監(jiān)督官”期間貪污公款，于1904年叛逃加拿大，被日本軍法會議缺席審判并判處11年有期徒刑。對此，海軍教育本部認為，在海軍軍人愛唱的軍歌中，無法容忍有這樣一個犯罪的人所做的歌。1910年，海軍省為制作海軍軍歌特意發(fā)文，并約請大和田建樹進行創(chuàng)作[4]。1914年，海軍教育本部發(fā)布了其所制作的名為《海軍軍歌》的軍歌集。
該《海軍軍歌》的例言說，本書乃以艦團隊等應使用的軍歌為標準而編纂；本書所載海軍軍歌的曲譜由海軍軍樂隊所作；本書所載海軍軍歌的歌詞主要基于委托文學博士佐佐木信綱及大和田建樹所作，本部查閱之后，將此前在艦團隊各部中使用的唱歌、軍歌中的九篇作為附錄加在其中。此外，在卷首還刊載了其認為普通國民皆應該知道的除《君之代》之外的六首頌歌。亦即，該軍歌集由頌歌、海軍軍歌、唱歌和軍歌四部分組成，共收錄歌曲27首。具體來看，頌歌為：《君之代》、《大君的》、《護國》、《浮尸海面》、《走向大?！?、《御皇國》、《舍命》；海軍軍歌為：《國旗軍艦旗》、《艦船勤務》、《楠公父子》、《黃海海戰(zhàn)》、《威海衛(wèi)襲擊》、《堵塞隊》、《日本海海戰(zhàn)》、《日本海夜戰(zhàn)》、《第六潛水艇之遇難》、《分別》、《勝戰(zhàn)》；唱歌則為：《訣別》、《明治天皇奉頌唱歌》；軍歌有：《軍人敕諭》、《軍艦》*《軍艦》，通稱為《軍艦進行曲》，鳥山啟作詞，瀨戶口藤吉作曲。1897年，瀨戶口譜曲之時將其題名為《軍艦》，1900年前后改稱為《軍艦進行曲》。該曲共分三部，中間插入了東儀季芳譜寫的《走向大?！?。太平洋戰(zhàn)爭期間，大本營發(fā)表與海軍有關的消息時，一般就播放《軍艦進行曲》。、《元寇》、《黃海大捷》、《勇敢的水兵》、《赤城之奮戰(zhàn)》、《何懼狂風》[5]163。這些歌曲，從內(nèi)容上看，是在歌頌天皇和表達忠君愛國之情的主旨下，對日本海軍在甲午戰(zhàn)爭和日俄戰(zhàn)爭中的武勇著力地進行了描繪。
此后，《海軍軍歌》不斷地被增補、修訂，至1943年底，前后共計進行了11回改訂。1944年1月，由海軍省教育局發(fā)行的《海軍軍歌》是戰(zhàn)前的最后一版。將其與1914年8月發(fā)行的初版相比，不難發(fā)現(xiàn)，改動還是很大的。首先，是數(shù)量的變化。全部歌曲由最初的27首變成了48首，其中，禮賓歌5首、頌歌2首、軍歌39首、唱歌2首。其次，是構成的變化。原來頌歌中的5首被單列為禮賓歌，《大君的》未被收錄，剩下的一首《走向大?！冯m歌名未變，但曲已更新*名為《走向大?！返能姼栌袃墒?。兩首的歌詞相同，均取自《萬葉集》(卷18)中大伴家持的《賀陸奧國出金詔書歌》。一首由宮廷樂師東儀季芳1880年譜曲，一首由作曲家信時潔于1937年創(chuàng)作。，它和新添加的一首《靖國神社之歌》被列為頌歌。同時，不再劃分軍歌與海軍軍歌的區(qū)別，統(tǒng)一列為軍歌。并且，所收39首軍歌中，初版中除《威海衛(wèi)襲擊》和《分別》外，皆在其中。此外，新補充和新制定的軍歌有：《敵人幾萬眾》、《櫻花》、《豐島之戰(zhàn)》、《魚雷艇夜襲》、《凱旋》、《廣瀨中佐》、《熱誠的水兵》、《敢死隊》、《上村將軍》、《皇軍之歌》、《愛國進行曲》、《大海的守護者》、《觀艦式》、《護國軍神東鄉(xiāng)元帥》、《精銳的我海軍》、《飛往天空》、《太平洋進行曲》、《守護太平洋》、《大東亞決戰(zhàn)之歌》、《夏威夷大海戰(zhàn)》、《馬來海域的凱歌》、《勝利的吶喊》、《大東亞戰(zhàn)爭海軍之歌》。而2首唱歌則為《大詔奉戴日之歌》和《國民進軍歌》[5]163-164。新增加的軍歌，既有贊頌甲午戰(zhàn)爭的，也有謳歌日俄戰(zhàn)爭的，當然最多的還是關于侵華戰(zhàn)爭和太平洋戰(zhàn)爭的。
在海軍省制定、發(fā)行的這些海軍軍歌集之外，民間也曾出版過同類書籍。如1943年，海洋文化社曾出版了一本《海軍軍歌集》。這本軍歌集在羅列《觀艦式》和《軍人敕語》等歌曲之后，特意將海軍軍歌按時期劃分排列。具體數(shù)目為：甲午戰(zhàn)爭時期8首、日俄戰(zhàn)爭時期9首、太平洋戰(zhàn)爭時期6首。其中的《我海軍》、《敷島艦》、《日本海軍》、《海國男兒》、《海上進軍》、《特別攻擊隊》、《海軍空降兵部隊》和《月月火水木金金》*這首歌的歌名意為，從周一到周日，每天都不休息，其歌名有時也被稱作《艦隊勤務》。，是同時期海軍省發(fā)行的軍歌集中所沒有的。此外，尚有許多與海軍有關的軍歌被傳唱，如《向海上挺進，日本》、《起來，一億日本人》，以及作為江田島海軍兵學校校歌的《江田島健兒之歌》等。
上述這些海軍軍歌，與日本走上對外侵略的歷史相伴相生；在日本爭奪海上霸權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類似吹鼓手、傳聲筒與精神鴉片的作用。以下，將擇取其中的部分歌曲，對此進行逐一分析。
二、《勇敢的水兵》：為甲午海戰(zhàn)歌功頌德
明治維新后，快速地走上了資本主義發(fā)展道路的日本，在不斷整飭國內(nèi)力量的同時，也將侵略的目光對準了朝鮮和中國。1894年，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在海上戰(zhàn)場，日本先是通過豐島海戰(zhàn)挑起事端，然后借助黃海海戰(zhàn)，奪取了黃海的制海權；繼之又通過金旅之戰(zhàn)，在渤海灣獲得了立足之地；最后經(jīng)過威海衛(wèi)之戰(zhàn)，大敗清軍，致使清朝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北洋艦隊全軍覆沒。清朝老大帝國的形象徹底坍塌，日本對中國的蔑視則更加顯而易見。反之，日本對自己的勝績大肆宣揚，“每當有大的戰(zhàn)斗、戰(zhàn)功產(chǎn)生，就立刻寫歌”[6]248。因此，創(chuàng)作了許多與此相關的軍歌。據(jù)統(tǒng)計，僅在甲午戰(zhàn)爭發(fā)生的1894和1895兩年間，日本就譜寫了超過1 300首軍歌[1]233。其中，《勇敢的水兵》刻畫了日本海軍的所謂英雄形象，打動了許多日本民眾，贏得了廣泛的支持和敬仰。
《勇敢的水兵》由佐佐木信綱作詞、奧好義作曲，發(fā)表于1895年。歌曲是根據(jù)黃海海戰(zhàn)爆發(fā)之時，日本聯(lián)合艦隊士兵三浦虎次郎的故事而創(chuàng)作，歌詞最初長達10段，1929年后壓縮成8段。1894年9月17日，中日海軍在黃海海域激戰(zhàn)正酣，日本旗艦“松島”號被清朝北洋艦隊戰(zhàn)艦“鎮(zhèn)遠”的炮彈擊中，引發(fā)爆炸。據(jù)艦上的水雷長、海軍大尉木村浩吉記載，其傷亡情況：“此一役，本艦在從事黃海海戰(zhàn)之諸艦中，出現(xiàn)戰(zhàn)死者人數(shù)最多，實有死者五十七名，輕重傷者五十六名。死者居此役戰(zhàn)死者總數(shù)之一半，傷者幾乎相當其三分之一。”[7]213死者中，有一個年僅18歲、名叫三浦虎次郎的三等兵，他就是《勇敢的水兵》所歌頌的對象。歌中唱到：彈片向四處飛散，許多人負傷，命懸一線的士兵，勇氣真可當；面對身邊副艦長，眼神雖痛苦，卻仍高聲詢問道，“定遠沉了嗎”？副艦長眼眶濕潤，堅定地回答：“定遠已失戰(zhàn)斗力，你就放心吧”。聞聽此言他欣喜，最后微笑道：“一定要為我報仇”，言畢氣息絕。他問“定遠沉了嗎”，語言雖簡短，守衛(wèi)皇國那顆心，于此永顯揚[8]。
在當時的日本，民眾被政府“征討清朝”的輿論所蠱惑，不但沒有對這種犧牲表示懷疑，反而是大受感動，積極地學唱。文部省曾發(fā)出訓令，要求高等小學校男生在上兵式體操課時，使用軍歌，以壯體操的氣勢[9]?！队赂业乃纷鳛橐皇谉衢T歌曲，自然也在被選用的軍歌之列[10]。
日軍之所以對“定遠”如此“念茲在茲”，其原因就在于，“定遠”是北洋艦隊的旗艦，它和擊中“松島”的“鎮(zhèn)遠”一樣，都是主力艦。作為鐵甲艦，這二艦均訂制于德國，排水量都在七千噸以上，堪稱當時“亞洲第一巨艦”。1886年，“定遠”和“鎮(zhèn)遠”還曾停泊到日本的長崎港進行維修。它們的出現(xiàn)，在日本國內(nèi)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眼見清朝有如此巨大、先進的裝備，野心勃勃的日本感到有些恐慌。同時，“定遠”和“鎮(zhèn)遠”也被其視為擴張海上霸權的頭號威脅。為此，日本專門訂制了“松島”、“嚴島”和“橋立”三艘以“日本三景”命名的防護巡洋艦用以對抗。正因為這樣，來自一名將死士兵的關切“定遠沉了嗎”就顯得頗具“家國情懷”，其形象比起臨終前單純地呼喚“媽媽”要高大許多。而“定遠已失戰(zhàn)斗力，你就放心吧”的回答，既顯現(xiàn)了日本海軍的勇猛，亦流露出一種軍人之間的戰(zhàn)友情。如此內(nèi)容，再配以整齊、激昂的合唱旋律，很容易催生民眾的同仇敵愾之心與自豪感。
《勇敢的水兵》是以一個故事為主線進行的描述。其主要目的是要渲染忠君愛國的思想情緒；希冀人們也如這個水兵一般，敢于為實現(xiàn)日本的帝國夢而效忠、賣命。這一點，在其10段歌詞版中的第9段表露無遺。其內(nèi)容是：衷心效力于皇國，皇軍勇無敵，太陽御旗迎風展，照亮東之洋。由此可以認為，這首為甲午海戰(zhàn)歌功頌德的歌曲，在潛移默化中，將日本欲在亞洲稱霸海上的野心傳遞了出去，客觀上發(fā)揮了為侵略行為吶喊助威的功效。
三、《日本海軍》：以眾多軍艦耀武揚威
在甲午戰(zhàn)爭中獲勝的日本，因“三國干涉還遼”，不得不把吃到嘴的美味又吐了出來，自然是心有不甘。盡管日本因此勒索了中國三千萬兩白銀作為交換，但嗣后俄國強行取得了中國大連和旅順的租借權，更令日本感到“憤憤不平”，認為遭受了奇恥大辱。為此，日本政府提出了“臥薪嘗膽”的口號，煽動輿論將矛頭對準俄國，并積極進行擴軍備戰(zhàn)。所以，從源頭來看，由于“明治政府與中國、朝鮮半島及俄國的糾葛，催生了對外機制的萌芽，助長了日本對外侵略的氣焰?！盵11]151
其實，自明治時代開啟以來，在“富國強兵”的思想驅(qū)使下，日本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擴軍的步伐。尤其是經(jīng)過甲午之戰(zhàn)，在得勝的同時，日本也看到了自身的不足。于是，1896年，海軍方面就提出了新的擴張計劃，并得到了議會的認可。翌年，日本海軍對該計劃又進行了追加。結果，就變成了一個再造4艘戰(zhàn)艦、6艘裝甲巡洋艦及眾多輔助艦的大計劃。依照這個計劃，加上此前已建成的2艘鐵甲戰(zhàn)艦，日本將組建一個以擁有6艘戰(zhàn)艦、6艘裝甲巡洋艦為核心的大艦隊。在此背景下，1897年，海軍軍樂師瀨戶口藤吉將詩人鳥山啟的詞譜曲，創(chuàng)作了《軍艦進行曲》。
在這首《軍艦進行曲》中，日本的軍艦被贊頌為，是“能守能攻的、浮動的、鐵甲的城堡，值得信賴”；“這浮動的城堡應守衛(wèi)日出皇國之四方”，“鐵甲的軍艦當攻擊日出皇國之仇敵”。歌中還唱到：“煤炭的黑煙在大海上飄蕩，如巨龍般游弋的軍艦，炮聲似雷鳴般轟響，穿越萬里波濤險浪，發(fā)揚我皇國的榮光?！盵8]如果單純從音樂的角度看，《軍艦進行曲》的創(chuàng)作比較成功。其旋律輕松、節(jié)奏明快、躍動活潑，同時又不失穩(wěn)重和堅定，昂揚且抒情。但是，從其歌詞來看，《軍艦進行曲》也無非就是在宣揚日本海軍的威武與皇國的迷夢。因此，它也是一首為日本的海上帝國夢想張目的軍歌。那么，日本究竟有多少軍艦呢？當時一般的民眾對此應該是所知甚少。也許正是看到了這一點，1904年，由大和田建樹作詞、小山作之助作曲的《日本海軍》便應運而生。
《日本海軍》這首歌，可謂是軍歌中的奇葩。它的歌詞長達20段，且有些牽強地將當時日本擁有的87艘軍艦的名字編了進去。不過，由于歌詞實在太長，幾乎很少有把全部歌詞都唱完的，基本以演唱前半部分為主。前10段歌詞中出現(xiàn)了38艘，這也就意味著后10段中尚有49艘。研究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軍艦類型眾多，其中既有戰(zhàn)艦、巡洋艦、驅(qū)逐艦，亦有炮艦、通信艦和魚雷艇等；其型號也比較齊全，如敷島型、富士型、松島型和春日型等。作者如此不遺余力地將一艘艘軍艦加以羅列，無非是為了夸耀日本海軍陣容強大、氣勢威猛。
由于日本的軍艦大都以日本的山河或舊國以及名勝古跡等來命名，所以日本人接受起來并不困難。抑或可以認為，取自日本各地山川及日本人身邊景致的這些軍艦名，會令其產(chǎn)生親近感，無形中拉近了與民眾的距離。并且，像“敷島”、“扶桑”、“八島”等，作為日本國名的別稱，早已廣為所知。因此，盡管這首歌的歌詞較長，但在作者苦心孤詣的編排下，也還比較連貫、流暢。就旋律來講，前奏部分的曲調(diào)先是抑揚頓挫，然后長長的號角吹響，仿佛大幕徐徐拉開，主角即將登臺亮相。緊接著，音樂變得舒緩、有力，給人以頗為自信的感覺，一個個艦名就這樣被唱了出來。如此演繹，尤其是用于合唱時，更顯得雄壯、豪邁，有助于激發(fā)民眾對日本軍艦的關注與了解。同時，在愛國愛家的名義下，亦可喚起民眾對日本發(fā)展海上力量的擁護之情。其宣傳作用，不容小覷。
此外，《日本海軍》中還滲透著一種殖民者的優(yōu)越感。在這首歌的第4段歌詞中，出現(xiàn)了“新高山”這一名詞。所謂“新高山”，其實就是臺灣的玉山。玉山是臺灣的第一高峰，海拔3 952米。甲午戰(zhàn)后，臺灣淪為日本的殖民地，比日本的富士山還高的玉山，被日本人改稱為“新高山”。進而，又在1902年將其用于命名日本自行建造的防護巡洋艦。在這首歌中，作者將玉山與日本本土上的嚴島、高千穗、高雄和高砂進行比較，認為它“亦不算高”。其理由竟然是，后者具有皇威，是日本人心中景仰的地方。如此模糊事實的說法，不啻精神鴉片，可視為赤裸裸的忠君宣傳。如所周知，嚴島(日本三景之一，島的西北岸有著名的嚴島神社)、高雄(京都市的地名，以紅葉著稱)和高砂(兵庫縣地名，以連理松聞名)并不是山，不具有可比性；而唯一稱得上是山的高千穗，海拔則僅為1 574米，其所以有名，是因為此山乃傳說中的天孫降臨之處。為宣揚皇威，竟不惜歪曲事實。這樣的歌曲被不斷傳唱，只會助推日本的自我膨脹，培養(yǎng)進一步向外侵略擴張的野心和夢想。
四、《走向大?！罚骸耙魳芬嗍擒娦杵贰?/h2>
“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日本加緊了侵略中國的步伐。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日本開始全面侵華。是年的9月5日，日本海軍即宣布對整個中國沿海實行封鎖。為了讓全民都積極配合侵略戰(zhàn)爭，日本政府于同年9月9日，發(fā)起了以“舉國一致、盡忠報國、堅忍持久”為目標的國民精神總動員運動，并將10月13日至19日定為國民精神總動員宣傳周。為此，日本廣播協(xié)會邀請作曲家信時潔創(chuàng)作了歌曲《走向大海》，作為宣傳周的主題曲。之后，借助廣播的影響，《走向大?！泛芸炀推占伴_來。
這首歌的歌詞一共只有三句，其內(nèi)容是：“走向大海，浮尸海面；去往高山，葬身草叢；為天皇而死，死而無悔?！盵12]128如此堅定的忠君愛國思想，正是在侵略道路上狂奔的日本所需要的。所以，盡管它不是被明確地作為軍歌而創(chuàng)作，但在當時的軍國體制之下，卻一直被當作軍歌來看待。如前所述，海軍教育局制定的《海軍軍歌》中也有收錄。1940年10月，以首相近衛(wèi)文磨為總裁的國民統(tǒng)制組織大政翼贊會成立后，對這首歌也十分青睞。甚至在1942年12月，將這首歌的地位確認為“僅次于國歌《君之代》”，要求在各種集會的場合進行演唱[13]。
最初，當局是想借這首歌昂揚精神、鼓舞斗志，讓民眾為天皇不惜戰(zhàn)死。1941年12月8日，日本成功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當天，廣播節(jié)目所播放的歌曲中，就有這首《走向大?！贰６?，這首歌還被播放了兩次。一次是由日本廣播合唱團與東京廣播管弦樂團合作演繹，第二次則由海軍軍樂隊演奏[14]225-226。不過，隨著戰(zhàn)局的發(fā)展，情況很快就發(fā)生了改變。1942年3月6日，在播放完《走向大海》的樂曲之后，海軍省發(fā)布消息，稱去年參加夏威夷襲擊喪生的特殊潛航隊9名特攻隊隊員為軍神。不知是因為《走向大?！返那{(diào)比較沉穩(wěn)、肅穆，還是因為它的歌詞提倡“為天皇而死，死而無悔”，總之自此開始，《走向大?！肪统闪舜蟊緺I發(fā)布日軍“玉碎”戰(zhàn)死消息時的前奏曲。如此，在被用于號召的意圖之外，《走向大?！酚侄嗔艘豁棸不甑墓δ躘15]。
本來，在侵華戰(zhàn)爭開始后，日本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軍歌。以海軍軍歌為例，較流行者有《太平洋進行曲》、《月月火水木金金》等。其內(nèi)容，不外乎贊頌海軍、展現(xiàn)斗志。自然，也少不了表達其稱霸海上的夢想。如《太平洋進行曲》中就唱到：“仰望光榮的軍艦旗，前瞻艦首的菊紋章，太平洋變成我的海，今晨的風兒亦醉人，延伸皇國的生命線?！盵16]此種內(nèi)容的歌曲，作為當時的流行歌，被大唱特唱。而且，很多軍歌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行都曾得到軍方的大力支持與推薦。1941年7月，海軍報道部長平出英夫甚至曾說“音樂也是軍需品”[17]1，其重視程度由此可見。
但是，珍珠港事件爆發(fā)后，僅僅過了半年的時間，日本就開始呈現(xiàn)頹勢。1942年6月發(fā)生的中途島海戰(zhàn)，給日本聯(lián)合艦隊主力以致命性打擊。此次戰(zhàn)役，日軍共損失大型航母4艘、巡洋艦1艘、飛機322架，由此喪失了在太平洋上的制海權和制空權。為避免挫傷國內(nèi)士氣，日軍努力掩飾慘敗的消息。然而，翌年5月，先是傳來了聯(lián)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在所羅門群島上空被擊斃的消息，接著又是2 500名日軍在阿圖島上“玉碎”，戰(zhàn)況對日本已十分不利[18]38-40。
在這種情形下，軍歌雖仍在大唱，卻開始帶有一絲悲涼的氣息。以《拉包爾海軍航空隊》為例，歌中唱到：“銀翼接連飛往南方前線，護國的海鷲們意志堅；作肉彈玉碎毀敵人主力，我們是光榮的拉包爾航空隊。海軍精神燃斗志，看吧！南方的艷陽；云里浪里去破敵，拉包爾航空隊威名揚。沉沒的敵艦、墜落的敵機，都暫忘記；凝望夜空的星星，是戰(zhàn)友的英靈在對我語，拉包爾航空隊功勛高?！盵19]雖然還是在昂揚斗志，但此處的贊頌之詞，已顯得有些乏力。尤其是，其中的“作肉彈玉碎”與“戰(zhàn)友的英靈在對我語”透露出一種絕望、消沉的情緒。再看《直到勝利的那一天》，“向空中的機翼祈禱，向海面的煙囪發(fā)誓；舉國迎接這一戰(zhàn)，奮勇沖殺去滅敵；我等大家齊盡力，直到勝利的那一天?！盵20]其中，已不見此前號召的稱霸海上或雄踞大陸的目標，只是徒自叫囂，不過是一種毫無底氣的掙扎罷了。
縱觀日本1885至1945這60年間的海軍軍歌，不難發(fā)現(xiàn)，其稱霸海上的夢想始終貫穿其間。無論是歌頌甲午海戰(zhàn)時的水兵，還是夸耀日俄戰(zhàn)爭時的軍艦，接連的勝利，使日本的野心無限地膨脹。終于，在《走向大?！返奶柦锹曋性俣券偪瘛＝Y果，也在《走向大海》的安魂曲中宣告滅亡。這些海軍軍歌，在日本的海上帝國建設中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和1932年偽滿洲國成立后，日本殖民者推行的“殖民地奴化構想”同等重要[21]70。它們有時似吹鼓手，為士兵打氣；有時像傳聲筒，為軍方造勢；有時又宛如精神鴉片，在忠君愛國的名義下，煽動民眾充當日本對外侵略的炮灰。
歷史的教訓必須銘記。否則，難保其不再重蹈覆轍或借尸還魂。不能因為日本的某些軍歌旋律不錯，就忘了在它們的宣揚、鼓動下，給世界及其本國所帶來的災難*參見2016年1月2日《朝日新聞》電子版：“「海ゆかば」再び光 戦時の鎮(zhèn)魂歌 動畫再生150萬回”和2014年9月10日《人民日報》官方微博：“幼兒園放日本軍歌被處罰你怎么看？”等。。對此，日本民間為紀念戰(zhàn)歿學生而設立的“大海的聲音紀念館”中的一首詩，值得共享與深思。詩曰：
是嘆息
是憤怒
還是沉默
聽吧
大海的聲音
深遠且廣闊
綜上所述，關注“海軍軍歌與日本的海上帝國夢想”這一主題能引起我們不少的連帶思考。如，海軍軍歌在鼓舞海軍斗志方面所發(fā)揮的作用與“文化共同體”構想之間的關聯(lián)問題。二者之間的關聯(lián)能否被規(guī)定為同具精神鴉片的特質(zhì)？近二三十年來，日本軍歌的唱片發(fā)行量愈益見多。是出于對戰(zhàn)爭的反省，還是要祭奠些什么？這一切，應引起警惕與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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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紅]
NavySongsandJapan’sDreamofSeaEmpire
SUN Xue-me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The navy songs composed by Japanese have played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battling for maritime hegemony since the period of Emperor Meiji. This paper is going to conduct detailed research on it from these three periods: the Sino-Japanese War of 1894—1895，the Japan-Russia War，and the War of lnvading China & the Pacific War. Then this paper will point out that navy songs，just like trumpeter，megaphone and opium，encourage Japan’s aggression and expansion. In spite of some pleasant melody，we should never forget the disasters Japan brought to the world，including Japan itself，under the propaganda of navy songs.
Japan；Navy Songs；Sea Empire；Dream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5.015
2017-05-23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5BSS011)；天津社會科學基金項目(TJSL16-001)。
孫雪梅(1967-)，女，山東平度人，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
K313.4
A
1001-6201(2017)05-009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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