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 弘
00后進京謀生記
□ 張 弘
這個16歲的年輕人帶著夢想來到北京謀生,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像當初退學(xué)一樣,從大城市倉皇撤退
16歲的李星難得長了一回記性。在北京市東三環(huán)邊上的一家日式餐廳門口,他沒有再徑直就往里走,而是小心翼翼地確認好門的位置,才推門進去。
年輕人吃過虧,不止一次。“被他家的玻璃弄怕了,擦得特干凈,好幾次我都撞上去了?!彼屯臧鰜砗螅嬖V我。
李星還是個孩子。他2000年出生,但身份證上,他已經(jīng)17歲了——當年為了早上學(xué)而改的年齡,讓他提前一年擺脫了“童工”的身份。
在過去一個多月時間里,他就職于北京一家知名快遞公司,總在不斷和各種各樣的門打交道。自動門、旋轉(zhuǎn)門、防盜門、推拉門、木門、鐵門、玻璃門……每一扇門似乎都掌控著他的喜怒哀樂。
每天,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敲門。除了差點撞歪他鼻子的玻璃門,還有一種門最讓他害怕,即怎么也敲不開的門。
“你知道干快遞最幸福的是什么嗎?就是:到門口,敲門,門開了?!边@是幾天前一位同行告訴他的話,他轉(zhuǎn)述給我聽。
我是半個多月前認識他的。那天,他來送快遞,忘了收12塊錢的快遞費。之后,我給他打電話,讓他晚上來取。
一個很瘦小的男孩,剛開始話少得可憐,只會點頭,“是”、“嗯”、“對”。拖住他攀談了幾句,才知道他是00后。
像他這個年紀出來謀生的,不是沒有。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同學(xué):上著初中,突然就從學(xué)校離開,再沒回來。但在北京這座房屋均價超過5萬元一平方米、每天都有人喊著“逃離”的城市,一個單薄的少年如何才能站穩(wěn)腳跟,近幾年才快速發(fā)展起來的快遞行業(yè)會帶給他什么樣的生活?我很想知道。
2016年11月4日,我跟他一起送了半天快遞。這天從上午8點到晚上8點,他從公司取了兩次件,送了137個包裹,中途吃了兩塊面包、喝了一瓶水,計9塊錢;中午還在一所常去的職業(yè)學(xué)校的小雜貨鋪賒了價值兩塊錢的6顆小白兔糖果,下午取件收到錢后跑去把錢還了。
這是他的普通一天,差不多也是他在北京做快遞員的每一天。其間,他提到了跟東三環(huán)那家日式餐廳玻璃門的“恩怨”。
很多時候,他跟那兩扇玻璃門的關(guān)系,就像他跟北京的關(guān)系,看起來一覽無遺,離得很近,之間好像什么都沒有,但等真正想進入時,一抬腳就被撞個滿懷,然后帶著疼痛敗退下來。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跟北京的距離——始終隔著一塊透明、堅硬的鋼化玻璃。
在跟李星一起送快遞5天后,11月9日,他離開了北京。再有兩天,就是“雙11”。
在三里屯和朝陽公園之間的一片老社區(qū),經(jīng)常能夠看到李星穿著“西紅柿炒雞蛋”色彩的快遞員制服,騎著一輛噴了黃漆的三輪車在附近晃蕩。車“吱呀吱呀”地行進,歪著的車燈被幾層膠帶勉強穩(wěn)固著,像一個需要拐杖的老人。
這片小區(qū)多是6層矮樓,沒有電梯。樓棟坐落無序,內(nèi)部構(gòu)造千差萬別。道路狹窄,地攤多、車多、人多,尤其老人多。
在人堆里,李星很顯眼,看著像個早當家的小大人。雖然戴著一頂棕色鴨舌帽,染過的黃頭發(fā)還是從帽檐邊鉆了出來。右耳耳垂打了耳釘,是整塊臉最白的地方。他身高一米六,吃飽飯后體重能達到90斤。
認識他后,10月底的一天,我找他聊。還沒問話,他就主動說起前一天的糟糕經(jīng)歷。
冬天要來了,他沒有厚的被褥。跟同是老鄉(xiāng)的“老大”(快遞公司甜水園店負責人)預(yù)支了500塊錢,200買被褥,100充話費。沒過兩天,他的小三輪車在小區(qū)剮上一輛私家車,賠了200,自己的車也被撞歪了。
又一分不剩。
聽完,我心里打了個冷戰(zhàn)。他就像北京街頭的槐樹葉,冬天一來,只需要一陣風就能被吹落。
他繼續(xù)說著,那天晚上回到住處,他拿著錘子修車。旁邊農(nóng)展館的快遞員在打電話,對方是河南人,那一片是河南幫,他們租住在同一個地方。對方說:“別敲了?!彼麤]聽見,繼續(xù)敲。對方喝了酒,兩個人吵了起來。
更多人加入,山西幫和河南幫對罵。山西幫的人放狠話:“有種你弄死他?!睂Ψ?jīng)]人動手,雙方不停打口水戰(zhàn)。房東出面,雙方和解。房東跟他說:“這事沒完,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你要請他吃飯?!?/p>
他沒錢,也沒有請對方吃飯。直到離開北京,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在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的感覺里,這種來自周遭的公開表露出的敵意司空見慣。一天晚上,他和同事在集包裝箱,一個包裹砸在他頭上,包裹里是書,不輕。情緒瞬間上來,他說了一句:“看著點兒,有人在這兒。”對方提高聲調(diào):“看啥?下次躲遠點。”他沒繼續(xù)說話,笑了笑,繼續(xù)集包,“我在心里罵了他一千遍,罵他傻×?!?/p>
李星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準則。遇到爭吵、委屈、吃虧,他都會使出這套準則:咱不跟他一般見識,有不舒服就在心里罵他,“不依不饒的話,就當他放屁,狗咬我一口,我不咬他”。他說話有一種混不吝的口氣,自認為神經(jīng)大條,什么都不在乎,近5年沒有哭過。
例如:在學(xué)習酸雨的形成時,亞硫酸會被氧氣逐漸氧化,其酸堿度會慢慢減小,學(xué)生單單使用pH試紙和pH試液難以準確把握其變化.而數(shù)字傳感器的應(yīng)用可以定量定性地將酸堿度的變化制成變化曲線,讓學(xué)生更好的把握其變化情況,從而認識到酸雨的危害以及化學(xué)反應(yīng)變化的實質(zhì).
他曾經(jīng)是暴脾氣。六年級時,因為班上一個人說話太多,干擾到他了,他把對方的頭給砸出了血,自己的手也骨折,這次之后再也沒哭過。過了一段時間,李星拿家里的水果刀,拍了幾張照片,發(fā)在QQ空間,喊話:姓張的,你他媽等著,這件事沒完,明天孫石坡口等著你,就我一個人,一把刀,敢不敢來,11點到14點!
最后,什么也沒發(fā)生。他說,那只是他發(fā)泄的一種方式。
9月22日來北京時,李星帶了600塊,從山西運城坐著高鐵進京。晚上到站,他坐在公交車上拍了一段北京夜景的短視頻,發(fā)在朋友圈,寫上:誰來給我接風。
“那天有人接你嗎?”
“沒有,就是告訴大家我到北京了?!彼卮?。
到北京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來這座城市能做點什么。他的計劃是先到堂哥那里住下來,再找個流水線上的工作。他琢磨著,做到春節(jié),掙點錢,就回家開文身店。名字都想好了,叫“鴻鵠紋刺”。他的志向是做文身,QQ名叫“鴻鵠志刺青”,還特意在脖子后面紋了“鴻鵠”二字。他覺得這兩個字“有味道”。
后來,跟他接觸久了,他透露當時來北京還有一層原因:在家賦閑太久,整日無所事事,家人見他就煩,催他出來找點事做。
初一起,青春期上身,他不愿被管著,對課堂不再有興趣,走上了“叛逆之路”。成績下降,英語老師當著全班55個人的面批評他?!澳憔涂?0多分,還要不要臉?”李星一字一句念出這句侵犯自尊的話。他的反抗方式是英語再也沒考過50分以上。反抗的結(jié)果,依然是撤退。
退學(xué)后,他一直待在家。時間久了,招來家人嫌棄,“他們見我都煩了”。在家人的安排下,他跟著表哥在村里做水暖的安裝和維修。半年后,表哥去了貴陽,沒有帶他去。
他成了無業(yè)游民。
繼續(xù)待在家,無所事事,玩CS,跟人瞎轉(zhuǎn)悠,抽煙。后在父母的催促安排下,他先后做過汽車美容、維修、文身的學(xué)徒,都不超過3個月?!靶乃疾辉谶@兒,干啥都是扯淡?!蹦菚?,他玩心不能再大了。
李星的堂哥在北京一家快遞公司做兼職,建議毫無目標的李星也送快遞。李星覺得這個職業(yè)挺自由,看著也不難,沒有過多考慮,就決定干了。其實,他也沒有更多選擇機會。
第二天,李星就開始跟著去送快遞。被他頂替的人只教了他兩天,主要是認路、認樓和送取的程序,但他記住的只有:要從倉庫出去。工作第三天,他單獨出去送件,迷路了,拉著近100件貨到了三里屯外交公寓。最后是憑著記憶,認準一棟高樓的方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到了目的地。
單獨送件前兩天,每天他都帶著兩個電瓶出去,不認識路,到處打轉(zhuǎn)。結(jié)果是,車沒電了,回不去,最后只好打電話給堂哥,讓他開車來把自己拉回去。
一周過去,他摸清了片區(qū),但不想干了。他計算過,每天要爬一千多個臺階,晚上躺在床上腳疼得難以入睡。又挨過一周,慢慢上手,送出去更多,掙得也多。他又不想走了。
一次,他送了一箱蘋果到醫(yī)院,不是本人領(lǐng)取的。第二天,收件人投訴,說沒有收到。他賠償了75塊錢。身上沒錢,老大暫時也發(fā)不出工資,賠償款只能從他的賬上扣。
第二次丟了十幾個包裹,是他前一天沒有送完的。那天晚上大雨,他把包裹運回倉庫,沒有走程序。結(jié)果第二天不見了?!袄洗蟆庇至P了他近兩千塊錢,還是從工資里扣。
公司管理他們的辦法就是:罰款。送不完包裹、早上晚出發(fā)、丟件、偷懶、服務(wù)不好被投訴……罰!11月初,他收到一張罰款單,一共被罰了1440元,因為沒有及時送出件。工資還沒拿到,就已經(jīng)被罰了這么多,他被嚇壞了。
這個時候,他又想走了。“這哪是掙錢啊,這是在還錢?!?/p>
吸取教訓(xùn),他更小心謹慎,但還是有人投訴丟件。那次,他一個人到醫(yī)院的監(jiān)控中心,看監(jiān)控。明明有人拿走了件,他給投訴人打電話說明情況。對方跟他說,東西昨天找到了。他有點懷疑之前丟的件也是自己被騙了,但沒辦法,只能認命。
工作時間,李星每天8點起床,到公司吃早飯,然后把當天上午需要送的件裝車,9點前離開。小三輪車裝滿,能有100件左右。中午公司不管飯,他會買點面包和水,有時干脆什么都不吃。遇到霧霾天導(dǎo)致胸悶,就抽支煙喝口水對付過去。下午4點左右返回倉庫取晚上要送的件,送完到晚上8點。
回住處吃完飯后,集包到9點,工作才算結(jié)束。然后上床,掏出他那個2015年“雙十一”花888塊買的紅米Note2,屏幕左上角裂出一道閃電,是打電話時沒拿住,從二樓掉下去的杰作。一般,他會看些UFO、洪水火災(zāi)、地震的新聞,再看一兩集《老九門》,中途就睡著了。
跟他一起送快遞那天,只要一遇到別的快遞公司員工,他就要說一句羨慕他們的話,“他們好啊,他們都是大公司,有保底工資,還報銷話費”。
他的公司不給報銷話費,一直讓他耿耿于懷。他每天能打70個左右電話。那天給一戶人家送件時,按門鈴,沒人應(yīng),打電話,沒信號。走到小區(qū)門口,他再次試著給那人打電話,聽到的不是平常傳來的鈴聲,而是一串英文,他立馬掛了?!安粫窃趪獍?,國際長途可不給她打?!彼衔鐒倓偝淞?00話費,按他的預(yù)期,一兩天后就又該欠費了。
也是在那天,他說,不想干了,想回家。原因很多,跟以前一樣,無非是:錢少、累、沒意思。他跟“老大”說要辭職,對方不放人,因為“雙11”要來了。
11月10日,我再聯(lián)系他時,他已經(jīng)離開北京,剛到運城,47天的快遞員生活就此結(jié)束。
他很恐懼“雙11”。飯后閑聊他聽過不少鮮活的案例:一次“雙11”丟件,有同事賠了一千多:每天需要送出400多件包裹,能掙400多塊,接近平時的3倍,但也意味著很多送不完,得承擔罰款,一天罰兩三百。
“本身沒剩多少錢,再丟一個件,還得欠公司錢,給我唬住了。”他不會細問,同事大多30歲以上,他幾乎不主動和這些人聊天,除非被問起,這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11月8日晚,送完當天138件包裹,李星開著三輪車回到倉庫。他等不及了,無論如何都要走。撒謊說家里有急事,“老大”才放人。第二天,“老大”給了他500塊錢,讓他買幾件像樣的衣服回家。他花300買了兩件毛衣和一條褲子。
晚上算工資,他一共送出4084件包裹,掙4084元。除去沒送完要罰款的1444元,平時支出1000元,丟件理賠等他自己也弄不清的賬,最后“老大”只給了他300元,還有800元暫時被扣下來。等他到家的時候,身上只剩兩百多。
他計劃第二天上午離開北京,“老大”告訴他,當晚就有車。他不敢多說什么,深夜收拾東西,脫下紅黃相間的快遞員大衣,換上他喜歡的黑色大衣,往車站去。
這是他第二次離開北京。上一次離開是在5個多月前。
2016年春節(jié)剛過,李星被父母送到北京三里屯一家文身店學(xué)習。他表哥當年就是在那里學(xué)會的文身。
父母的動機很明顯:學(xué)完出來賺錢還債。這些年,村里都蓋起了新房,只剩十幾棟老屋子。2015年,“好面子”的父親決定跟隨這股潮流。蓋完新房,家里欠下13萬元債。
李星對文身的愛好,也緣于家人。輟學(xué)后,父母風聞一個親戚做文身,掙了錢,也是年紀輕早退學(xué)的年輕人,就安排兒子到天津,跟著表哥學(xué)文身。剛開始李星覺得很酷,能掙錢。沒多久,表哥出國了,學(xué)習中斷,他只得回家待著。
李星在北京文身店學(xué)了3個月,包括學(xué)費、住宿、伙食,共花了家里3萬元。其間,他住在師父家的一套公寓里。三居,住了60多人,多數(shù)是30歲以上。他是最小的,渾身上下都有文身,很像電影里那些黑社會幫派。
“我?guī)煾咐蠀柡α耍^9年牢,東北人,很彪。曾在監(jiān)獄給犯人文身,用墨水當顏料。他先讓幾個犯人打架,引開獄警,然后溜進獄警室,偷墨水。五六根繡花針捆綁一起,這就可以紋了”,他興奮地講起師父的故事。
“你信嗎?”
“那可是我?guī)煾父覀冋f的?!彼f。
3個月,他自認為學(xué)到很多?!氨本┍容^磨練人,一天光在那兒坐著,光看都能學(xué)到東西?!彼麑W(xué)到的最實用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少說多做。好幾次他說錯話,差點被打。一次吃燒烤,鄰桌喝醉酒的人掏出一張錢,問:“這啥錢?”問了好幾次,李星說:“港幣或者美元吧。”對方怒了,要揍他,被勸阻,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剛學(xué)時,他貪玩,一天只有上午11點到下午6點要學(xué)習,其余時間他跟師兄弟到外面打臺球,吃路邊攤。學(xué)完后,他并沒有像預(yù)想的一樣,從學(xué)徒轉(zhuǎn)為正式工,只好再次回家?!笆聦嵳娴木痛驌舻侥懔?。不是你學(xué)的東西多就有用,而是要經(jīng)驗多,經(jīng)驗多才有用?!笨蛻舻降昀铮粫宜?,不放心這么個小孩給自己的肉里扎針。
2016年6月,一位師兄學(xué)成后到長春開了家店,要他過去,他不顧爸媽反對,去了。幫忙做了幾個文身,一分錢沒掙到,吃住自理。生意不好,師兄經(jīng)常出去開出租,沒有管他。錢用光,李星跟身邊朋友借,沒人借。跟父母要,父母不給。最后,姑姑給了他500元,他才回到家。
“那次回到家,我哪兒都不想去了,就想待在家?!彼髞砜吹揭痪湓?,覺得用來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很貼切: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冷暖須自知。
之后,他在家鄉(xiāng)的一家文身店里打雜,仍然是個學(xué)徒,沒有單獨完成過一次文身,一直到2016年9月22日,他再次前往北京,以為生活會有另一番模樣。
11月8日深夜11點38分,北京西站,普快,硬臥。鳴笛,車開。
離開前,李星在火車站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要回去。母親問他,回來干嗎?他說,找個文身店干吧,在北京也沒事干。和父母打電話超不過5分鐘,都是說事,沒有閑聊。
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
李星躺在中鋪睡不著,打開手機玩《我的世界》,挖洞、挖礦、蓋房子;或調(diào)成飛行模式,拿槍在空中亂射怪物;還在一座山里鋪滿炸彈,點燃,把它炸沒了。一連玩了5個小時,直到一塊充電寶的電用完。
他不是癡迷,實在想不出還能做些別的什么事?!跋雇鎲h,閑得無聊,打發(fā)時間?!?/p>
10日早晨7點多,火車到達太原。他對著鏡頭又自拍了兩張,發(fā)在朋友圈。半小時后,他坐上了從太原開往運城的列車,一路向南,窗外有山有水。手機沒電了,他只能一邊看窗外的風景,一邊想著:回去后該干點什么?
“我實在想不出來自己還能干點什么。”他說,聽起來像是一種自我調(diào)侃的口吻,我卻覺得里面掩藏著真實的苦楚,因為這句話在我們的交談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
“你有壓力嗎?”我問。“沒有。”
“有什么煩惱嗎?”“也沒有?!?/p>
李星對北京的印象是:人多,車多,霧霾多,競爭壓力大。他用了一句從網(wǎng)上看來的話形容北京:掙錢如吃屎,花錢如拉稀。
他并沒有切身的體會,沒有自己找過工作,待過的幾個地方都是家人和親戚通過關(guān)系安排的。在北京,他寧愿打的,也不坐地鐵,“一進地鐵站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他抱著夢幻而來,但在現(xiàn)實中,活得像夢游。
11月10日,下午4點,李星帶著兩百多塊錢、兩件毛衣和一件長褲,回到了家,回到了去北京之前的人生狀態(tài):下午兩點起床,一天兩頓,白天抽著煙到處瞎轉(zhuǎn)悠。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李星為化名)
(摘自《博客天下》201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