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銳

宋湘在國史館的修纂活動
——以《史傳事略》為中心

郭 銳

通多對《史傳事略·史局宋編修原書》的分析，探討宋湘在翰林院國史館的修纂活動，確定《史館儒林傳稿》的具體撰寫時間。此外，以其編修廣東儒林傳、文苑傳為切入點，力圖使其九年的京官生活更加清晰明確。

宋湘 國史館 《史傳事略》 《廣州大典》

宋湘（1756-1826），字煥襄，號芷灣，以詩名家，素有“嶺南第一才子”之稱。嘉慶四年(1799)中進(jìn)士，嘉慶十年(1805)春，參加庶吉士散館考試，授翰林院編修，從此開始了近九年的京官生活。據(jù)《清史稿》卷一百十五記載：翰林院設(shè)掌院學(xué)士、侍讀學(xué)士、侍講學(xué)士、侍講、編修、檢討、庶吉士等職務(wù)。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以下“掌撰著記載……修實錄、史、志，充提調(diào)、總纂、纂修、協(xié)修等官?！庇纱丝芍?，宋湘入職翰林院主要是從事史籍編修工作。但是由于史料的缺乏，我們對宋湘的這段歷史知之甚少。

筆者翻閱《廣州大典》，發(fā)現(xiàn)其中收錄有宋湘等人編修的《史傳事略》一卷，是其出任國史館總纂官其間，編修廣東儒林傳、文苑傳的採進(jìn)資料，彌足珍貴。香港中文大學(xué)藏有宋湘所書《史館儒林傳稿與覆謝澧甫書合卷》，其中的《史館儒林傳稿》正是當(dāng)時宋湘編修儒林傳的原始稿件。1筆者試結(jié)合其內(nèi)容對宋湘任職翰林院其間，在國史館的修纂活動進(jìn)行剖析。

一

《史傳事略》收錄宋湘撰寫的作品有《史局宋編修原書》《儒林傳稿·胡方》《儒林傳稿·馮經(jīng)》三篇。其中《史局宋編修原書》是宋湘于嘉慶十七年（1812）寫給樸石、澧浦的信札，對國史館編纂儒林傳、文苑傳的入選標(biāo)準(zhǔn)、撰修體例、保存鄉(xiāng)邦文獻(xiàn)的重要性多有論述，現(xiàn)全文轉(zhuǎn)錄如下，其余兩篇傳文附于文末。行文中小字雙行部分，用（）注明：

（樸石、澧浦）兩尊兄閣下啟者：

國史館開儒林、文苑兩傳之局，其凡例以著述為據(jù)。（其人現(xiàn)在者不收，經(jīng)學(xué)成書者歸儒林，詩文成書者歸文苑。）以省、郡、邑志及各序、傳、志、銘為本。（操筆者不得自出褒貶一語，凡入傳語，皆須注明所本。）各省一人搜採，到京公閱公議，定其去取，然后分派纂修。弟濫竽總纂之列，吾粵即交弟一人搜採，然而去家萬里，耳目又淺，凡鄉(xiāng)前輩所宜入傳者，姓字且不能盡記，何況著述。（不論科第，總以著述成家為主。）近日得見《香石詩話》，似乎鄉(xiāng)先生之集，此君皆遍觀，輒嘆為通人。伏望兩先生助我不逮，兼與香石共謀之。或已刻集，或即未刻集，所著不磨，俱當(dāng)千古。

再凡可入傳之人，自省、郡、邑志中已有之傳，并散見于他人文集，如傳、贊、志、銘之類，統(tǒng)望搜採寄來，一以為據(jù)，一以為本。大約屈、陳、鄺三公別有千古，不入此數(shù)，其自梁藥亭先生以后作者，萬望留意，此非一人之事，一省之事也。若萬一罣漏，亦非弟一人之罪矣。切禱！切禱！

再者，此局甫開，現(xiàn)在先辦儒林。國初諸老自宜先纂，或陸續(xù)將以上所說寄來，亦可總之。淹通者在埜，使人悵悵耳！兩先生其來乎？香石先生其來入翰林乎？此事弟可以拱手矣。念此，惟有焚香禱祝。此紙閱后，即示香石何如，恨與此君未識面，然深交矣，當(dāng)不嫌唐突耳。弟碌碌，恐一二年之內(nèi)請郡而出，此節(jié)極要緊事，故以奉求，切勿推諉，余不縷縷。

壬申二月十六日夜宋湘頓首

壬申年，即嘉慶十七年（1812）。文中樸石是劉彬華，澧浦是謝蘭生，香石是黃培芳。劉彬華（1771-1829），字藻林，號樸石，番禺人，嘉慶六年(1801)進(jìn)士，翰林院編修。謝蘭生（1760-1831），字佩士，又字澧浦，南海人，嘉慶七年（1802）進(jìn)士，翰林院庶吉士。宋湘與劉彬華、謝蘭生私交很好，謝蘭生的《常惺惺齋詩》卷二收錄有《宋芷灣、劉璞石前輩、林訒斯同年、張友松處士過飲求是軒》長詩一首，記載了友朋之間的宴飲交流。2此時劉彬華正在編輯《嶺南群雅》《嶺南四家詩鈔》等詩歌總集類著作，對嶺南詩人群體十分熟悉。此外，因為兩人都有入職翰林院的經(jīng)歷，所以宋湘在“凡鄉(xiāng)前輩所宜入傳者，姓字且不能盡記，何況著述”的艱難情況下，有“兩先生其來乎”的邀請。

黃培芳(1778-1859)，字子實，又字香石，自號粵岳山人，廣東香山人。嘉慶九年(1804)副貢，能詩，亦工書畫，藏書甚富，與張維屏、譚敬昭稱“粵東三子”?；蛟S正應(yīng)了宋湘的“香石先生其來入翰林乎”這句話，黃培芳后來曾任武英殿校錄、得賞內(nèi)閣中書銜。毫無疑問的是，這三位學(xué)者對鄉(xiāng)邦文獻(xiàn)都十分熟悉，是當(dāng)時廣州文壇的活躍人物。

二

嘉慶十五年（1810），阮元出任國史館總纂，總輯《儒林傳》《文苑傳》《循吏傳》。國史館是纂修歷史的常設(shè)機(jī)構(gòu)，隸屬翰林院。按《清史稿》記載，其職官設(shè)置主要有：總裁、清文總校、提調(diào)、總纂、纂修、協(xié)修、校對等?？傋搿⒆胄?、協(xié)修各任纂輯之事。其中總纂滿洲四人，蒙古二人，漢六人，纂修、協(xié)修無定員。漢總纂、纂修、協(xié)修以翰林院侍讀、編修、檢討學(xué)士以下各官派充。按照規(guī)制，宋湘可以翰林院編修身份入職國史館。宋湘與阮元有師生之誼，很可能是此時應(yīng)阮元之邀加入的國史館。兩年后，阮元出任漕運(yùn)總督，傳稿的纂修重任轉(zhuǎn)交到宋湘手中。此外，黃培芳在《史傳事略引》中指出：“嘉慶十七年壬申，我國家肇開儒林、文苑兩史傳之局，總纂宋編修湘書來，徵吾粵先輩事跡。”由此可知，至嘉慶十八年（1813）出任曲靖府知府，宋湘有將近四年時間在國史館參與傳稿纂修工作，并有兩年時間是出任總纂官，統(tǒng)領(lǐng)其事。

國史館不論修國史還是其他史籍，都將資料搜集放在首位，并有明確的制度規(guī)

國史館不論修國史還是其他史籍，都將資料搜集放在首位，并有明確的制度規(guī)定。宋湘對此有充分的認(rèn)識，在信札中也一再提到保存文獻(xiàn)的重要性?！按朔且蝗酥?，一省之事也。若萬一罣漏，亦非弟一人之罪矣”，此語可謂至誠。鑒于此，他提出了四條具體的撰修建議：

1.不論科第，以著述成家為入傳標(biāo)準(zhǔn)。

2.其人現(xiàn)在者不收，經(jīng)學(xué)成書者歸儒林，詩文成書者歸文苑。

3.堅持廣收博采。以省、郡、邑志及各序、傳、志、銘為撰寫依據(jù)。

4.撰文要有所本。操筆者不得自出褒貶，凡入傳語，皆須注明出處。

經(jīng)過劉彬華、謝蘭生、黃培芳的統(tǒng)籌努力，撰稿于嘉慶十八年（1813）草就?！妒穫魇侣浴肥珍浫辶謧?篇，文苑傳6篇。具體參與人員，黃培芳在《史傳事略引》中交代十分清楚：“是歲，吾師劉樸石太史暨謝庶常蘭生，先上所輯儒林事跡，宋編修纂為胡方、馮經(jīng)二傳。繼輯文苑事跡，培芳分輯得程可則、梁佩蘭等事略。林孝廉伯桐輯得林蒲封事略。吳孝廉應(yīng)逵輯得勞孝輿等事略。張孝廉維屏輯得馮敏昌、張錦芳等事略。”計有劉彬華、謝蘭生、黃培芳、林伯桐、吳應(yīng)逵、張維屏6人參與。經(jīng)一年的搜集撰修，終于成稿。但此時宋湘已經(jīng)出守云南，在吳榮光的幫助下，幾經(jīng)周轉(zhuǎn)，才“咨入史館，以備采擇?！?/p>

現(xiàn)在看來，這8篇傳記，共涉及傳主24人，其中18人列入《清史稿·列傳》，分別是：胡方、程可則、梁佩蘭、王隼、方殿元、勞孝輿、何夢瑤、羅天尺、蘇珥、許遂、車騰芳、韓海、馮敏昌、胡亦常、張錦芳、張錦麟、黎簡、黃丹書。正如宋湘在信札中提到的：“各省一人搜採，到京公閱公議，定其去取，然后分派纂修。”雖有刪減去取，但是在宋湘前期督導(dǎo)下，還是充分兼顧了廣東文人群體入傳的全面性和代表性。

三

宋湘熟讀經(jīng)史，其著有《漢書摘詠》一卷、《后漢書摘詠》一卷，吟誦兩漢人物達(dá)150余人之多。深厚的史學(xué)功力為其出任國史館總纂官提供有力的保證。“淹通者在埜，使人悵悵”的責(zé)任心，又促使其竭盡所能，盡力保存鄉(xiāng)邦文獻(xiàn)。

宋湘在一首《即事》詩中稱：“丁香開后海棠開，芍藥牡丹相趁來。十載朝官詩一卷，三分花事七銜杯?！?其《燕臺剩沈·序》也提到：“間遇登山臨水，與夫交游唱和、書畫題詞之事，性不耐煩，多不起草，清酒三升，振筆揮掃為快。”給大家的印象是，九年京官生活，宋湘多以詩酒唱和度日。但是，通過對其國史館修纂活動的考察，九年中有近四年效力于國史館，其京師生涯也不是那么悠閑的，是忙碌的，是有所作為的。一個亟亟于鄉(xiāng)邦文獻(xiàn)搜集的學(xué)者形象，也越來越豐富清晰起來。

附錄：

儒林傳稿

編修宋湘纂

胡 方

胡方，字大靈，新會金竹岡人，學(xué)者稱金竹先生。由番禺籍補(bǔ)諸生，久之充歲貢。講求義理之學(xué)，敦崇實行。（南澗文集）年十二應(yīng)童子試，廣州司李涂某奇其文，延與語，謂當(dāng)薦之學(xué)使。方端坐不答，亦不再至。總督吳興祚聞其名，使其經(jīng)三卷，前十卦起乾坤，中十卦起泰否，后十卦起噬磕。賁下經(jīng)三卷，前十卦起咸

恒，中十二卦起損益，后十二卦起漸歸妹，總為三十六宮，彖、象、文言五傳分附經(jīng)中，系辭以下五傳合為一卷，十翼具

焉。（周易略解序）其釋卦象以十翼為據(jù)，釋爻詞以彖詞為本。河洛之?dāng)?shù)以周髀

經(jīng)為宗，而旁及于筆算、籌算，隨手指畫，不差杪忽。嘗謂此雖九章之?dāng)?shù)，非心手絕敏，未易精熟，蓋學(xué)者鮮得其微云。（澧浦文集）

[1]（清）宋湘等撰.史傳事略[M].嘉慶二十年（1815）羊城富文齋刻本,陳建華主編.廣州大典

[Z]第188冊.廣州:廣州出版社,2015年影印本.（另第97冊亦收錄，署名為黃培芳輯。）

[2]（清）宋湘撰,黃國聲校輯.紅杏山房集[M].廣州: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1988.

[3]趙爾巽等撰.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

[4]（清）謝蘭生撰.常惺惺齋詩二卷[M].清稿本,廣州大典[Z].第449冊. [5]（清）劉彬華輯.嶺南群雅初集三卷二集三卷.清嘉慶十八年（1813）玉壺山房刻本,廣州大典[Z].第497冊.

[6]（清）劉彬華輯.嶺南四家詩鈔四卷[M].清嘉慶十八年（1813）刻本,廣州大典[Z].第501冊.

[7]李吾銘.廣東歷代書家研究叢書·宋湘[M].廣州：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2012. [8]（清）謝蘭生著、李若晴等整理.常惺惺齋日記（外四種）[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4.

注釋：

1 《史館儒林傳稿》未標(biāo)明書寫年月，李吾銘認(rèn)為“當(dāng)書于嘉慶十五年（1810）或十六年（181 1）?！?李吾銘著：《廣東歷代書家研究叢書·宋湘》，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2012年版，第76頁。黃培芳在《史傳事略引》中指出：“嘉慶十七年壬申，我國家肇開儒林、文苑兩史傳之局，總纂宋編修湘書來，徵吾粵先輩事跡?！庇纱丝芍?，此稿件當(dāng)寫于嘉慶十七年（1812）。

2 李吾銘認(rèn)為，宋湘與謝蘭生的交游大約始于乾隆年間，并且指出香港中文大學(xué)所藏宋湘所書《覆謝澧甫書》可能寫于嘉慶六年（1801）。《廣東歷代書家研究叢書·宋湘》，第77頁。此外，筆者翻閱謝蘭生所著《常惺惺齋日記》時發(fā)現(xiàn)，其中道光元年（1821）六月十七日條，有“宋芷灣大世兄來，送普洱茶十餅”的記載。由此可見兩者交誼之深厚。（清）謝蘭生著、李若晴等整理：《常惺惺齋日記》（外四種），廣東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65頁。

2016-9-17

郭銳，男，河南洛陽人，文博館員，任職于中國客家博物館保管部。研究方向為客家人物研究、古籍文獻(xiàn)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