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建華

茅洞橋上布沖

丁酉新春大年初五，天氣不是太好，溫度陡降十度，寒風清冷，吹得人臉上都有些生疼。按照衡陽傳統(tǒng)習俗，“爹親叔大，娘親舅大”，拜年這個地方是必須要去的。我們這一代人的鄉(xiāng)愁，其實大都關(guān)乎外婆家。外公外婆早已過世，舅舅還在，便成了我們精神上的一個寄托。父親過世后，我原來曾有三個舅舅，現(xiàn)在來往只剩下全宏卿一人了。

舅舅家在衡南縣茅市鎮(zhèn)榮貴村上布沖組。茅市鎮(zhèn)以前叫茅洞橋，清代同治年間《清泉縣志·建置》云：“茅洞橋在（衡州府）城南八十五里?！碑?shù)厮匾允瘶虮姸喽劽?，一條不長的小街，頭尾有三弓橋、一弓橋、雞崽橋、蔡公橋，其中街中一弓橋下有一暗洞，洞口芭茅叢生，故名茅洞橋。我的祖上是開木器店的，當時就住在這座橋附近。但茅洞橋的人文歷史可追溯到唐代，大歷十才子司空曙《送曲山人之衡州》詩中有句：“茅洞玉聲流暗水，衡山碧色映朝陽。”如今的茅市鎮(zhèn)儼然是個大鎮(zhèn)，說是有4萬多畝耕地，6萬多口男女，在外打工經(jīng)商人員多，縣鄉(xiāng)公路上的豪華小車多如過江之鯽。鎮(zhèn)上十來條大街縱橫交錯，從高空俯瞰連片成群的氣勢，不亞于衡陽市郊名鎮(zhèn)三塘，相鄰的硫市、柞市、糧市、譚子山、近尾洲等鄉(xiāng)鎮(zhèn)，自然無法與之攀比。

上布沖離鎮(zhèn)上只有一里多路，鄉(xiāng)間說法就在街邊上。衡陽鄉(xiāng)村公路修建得好，水泥路通到每家每戶的門口。舅舅用大紅鞭炮迎接我們，讓住在城里過“衛(wèi)生年”的我們，聞著硝煙味感到特別親切和熟悉，竟然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唔嗯！不錯！這才是年味！

照例是拜年吉利話，照例是香茶、團盒接待，照例是親情寒暄，照例是炸魚、螃蛋、砣子肉、拎豆腐一碗一碗地端上桌。舅舅舅媽都才六十多歲，一生勤勞能干善良，在當?shù)厮赜泻妹?。他們家里生活不錯，自言天天過年，頓頓不離葷鮮，年節(jié)味反倒一年比一年淡了。只是今年與往年不同，原來他們只有大女兒的兩個孩子，去年兒子、小女兒也分別成婚了，都添了寶寶，這就有了四個孫輩。他們忙得不亦樂乎，卻因為天倫之樂而高興，臉上始終笑意盈盈。

舅舅家住的一棟十多年前起的二層樓房，外墻馬賽克裝飾，內(nèi)里也粉刷一新，院內(nèi)、房間收拾清爽，剛放的鞭炮屑馬上就被掃除鏟到垃圾箱。門前是橘園和椪柑園，還有一棵桂花樹，一連三口水塘朝下布沖組迭級而下，當年建房時曾請我這個地理系畢業(yè)生看過風水。屋側(cè)一只母狗下了五只仔，一家子依偎在一起，哼哼嘰嘰，不吵不鬧，不吠不叫，靜靜地看著客人的目光，顯得十分友好和善。再過去有蔥、蒜、芹菜、香菜、芥菜、白菜地，房后一株酸棗、一株香樟。遠遠地拍攝一張照片，多么漂亮的明信片啊！

湘南山?jīng)_人家的門前，都有或大或小的池塘，塘中放養(yǎng)著鳙魚、草魚、鰱魚、鯉魚。上布沖馬路邊這口長塘水清清的，將對門嶺的一山好樹倒映其中。少小時候夏天的下午和傍晚，我曾愜意地泡在其中俯仰起伏。許多經(jīng)過這兒的路人，都要坐下來歇一口氣，靜靜地欣賞這一方幽靜的山水，然后背上行李繼續(xù)趕路。

塘壩上是各家各戶的菜地，這個時令的包心白菜，依然用稻草捆扎著，外面的葉片有蟲，有灰塵和苔痕，里面卻干干凈凈如冰肌玉脂，不論素炒還是炒肉炒雞，或者炒紅薯粉條，聞起來都特別香，吃起來都特別美。外婆曾經(jīng)種菜的那塊地，有人種了蔥和蒜，那片苧麻要到夏天才會長出來。

我們往對門山上爬行，撥開荊棘和樹叢，只見胡蔥一叢叢地冒出來，如果用它炒雞蛋，那會香飄整個山?jīng)_。山頭上的油菜花開了，黃燦燦的如同鋪滿云霞。只是奇怪，壟里或山下的油菜，葉片都是綠色的，而這兒的油菜葉卻豐富多彩，可說是姹紫嫣紅，亂花漸漸迷離了我的眼睛。

翻越到山頂上，風兒輕輕絮語，茅草隨風起舞，竹林中偶爾躥過一只野兔或雉雞。山的那面是上布沖，山的這面是繁盛的集鎮(zhèn)茅洞橋，星落其間的村莊，安靜而又和諧，就像一幅巨大的中國水墨畫。大山小嶺一座連著一座，空氣迷蒙而遙不可及，但是“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xiāng)愁”。離我最近的地方，便是母校衡南六中，她的面貌已經(jīng)大大地改觀，不由深深地沉入往事的追憶之中，喟嘆一聲：??！青春！

遠遠地，聽到四野有人家不斷傳來鞭炮聲，拜年的人們行走在茅洞橋的大道小徑上，抵達的都是幸福安康吉祥如意的家園。

東陽渡謝家南塘

丙申臘月二十四，南方小年。雖無雨雪飛揚，卻有薄霧籠罩，頗類魯迅先生《祝?！肺闹械拿枋觯骸芭f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zhèn)上不必說，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p>

從衡陽市區(qū)西外環(huán)線，轉(zhuǎn)南外環(huán)線，遇蒸湘南路，徑直往南岳機場方向，過茅葉灘760米大橋，再往右側(cè)一拐，沿鄉(xiāng)村水泥馬路七彎八繞而行。沿途只見一些人家忙著殺年豬，一些人家忙著打魚丸子，人人怡然自樂，臉上帶著喜氣，見車子來時即肅立路旁，民風淳樸可見一斑。四野的綠樹、青杉、白墻、紅或青瓦，雕梁畫棟成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別墅。幾里路外，便是緊鄰湘江河畔的珠暉區(qū)東陽渡鎮(zhèn)謝家南塘，我們應邀而去的地方，便是友人李紹政的表兄謝自力家。

顧名思義，南塘就是此地有較大的池塘，而且不只一口，舉目碧水清波，水中則“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謝家以養(yǎng)殖富甲一方，兩口子最多年份養(yǎng)豬過千頭。今天殺年豬兩頭，來幫忙的人穿著各種飼料牌子的藍色工作服，走起路來挺胸收腹，似古代官員上朝一般莊重，一個個顯得從容不迫。那個殺豬的師傅拆解豬肉、排骨時，“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jīng)首之會”。我與他說起先秦莊周的《庖丁解?！罚廊换卮稹皶缘脮缘谩?，很有文化的樣子。另一個師傅將豬頭用利斧劈開后，用燃氣噴槍去除豬毛，比小時候用燒得通紅的火鉗燙燒豬毛，來得更加容易。

我對這些血腥生計不感興趣，一個人轉(zhuǎn)悠到了果園。橘樹上的果子早已摘盡，地上掉了不少，多是一半好一半爛，都吃不得了。椪柑樹上炫耀著不少黃澄澄的果子，摘下來一嘗，一瓣瓣色澤好看，經(jīng)霜后味稍嫌苦，卻有一種自然清香，不似其他地方水果的淡而無味。緊挨著果園有一溜四季桂花樹，正是開花時節(jié)，淡黃色的花馨香撲鼻，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謝家夫婦樸實勤快，地里種了許多菜，說是比全組人種的菜還多，不少人到他家“摘菜”，就當沒有看到。大白菜，調(diào)羹白，芹菜，生菜，香菜，茼蒿，白蘿卜，胡蘿卜，正在開花的雪豆，都是鮮嫩可愛的樣子。還有一種長相似牡丹、芍藥的菜，介于小白菜、大白菜之間，四周的葉子稍青，愈往中間愈顯嫩黃，說是生長周期只有兩個月，所以叫快菜。它非常好吃，口感上佳，而且營養(yǎng)豐富，烹制極易熟，基本上是入鍋大火翻炒兩三分鐘即可。

謝家門口的稻田全部荒蕪，只見一片枯草蔓延，說是已經(jīng)有人承包，500元一畝，夏季作魚草，這個用場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們正在聊天時，忽聞對面人家傳來雞鳴，一聲，一聲，又一聲，悠長，高亢，有顫音，讓這個富裕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陡然間有了鄉(xiāng)愁和詩意。

世界靜極了，天空瓦藍，大地安謐，周遭顯得益發(fā)清涼而空曠，就像南朝詩人王籍《入若耶溪》描繪的意境：“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辈孪肽莾簯幸恢淮筇J花公雞，還有幾只紅羽白翎的叫雞公，一大群雍容富態(tài)的母雞則仰慕著它們，口中流著涎水。雖然長年身處家鄉(xiāng)雁城衡陽，不會“此地動歸念，長年悲倦游”，但是丁酉雞年在即，不由得聯(lián)想起許多與雞相關(guān)的詩詞、繪畫及國中地名，這大抵也是一個文化人自然而然的反應吧！東晉陶淵明在《桃花源記》里寫道：“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惫串嫵鲆环糯飯@牧歌的畫卷，可不就是眼前謝家南塘的美麗景色么？

角山坪聶家坳

2016年11月6日，星期日，天氣晴好。

應老朋友徐愛國大兄之邀，一行十幾個男女，開著六七臺車，浩浩蕩蕩結(jié)隊來到聶家坳。此地屬于石鼓區(qū)角山坪旭東村，距衡陽市區(qū)易賴街不足12公里。從華耀城方向過來，大約只有五六公里。估計用不了十年左右的時間，這兒也會被成片開發(fā)。

去的這家戶主名叫李自良，剛過六十歲，勤勞致富，家境殷實。甫一見面，他就自報家門：“我是共產(chǎn)黨員，你們是徐政委的客人，完全可以放心在我家吃飯，摘柚子給不給錢無所謂?！?/p>

話說李家門前的柚子園，有好幾十棵樹，長勢十分喜人。累累柚子掛在枝頭，綠色的葉片中透出黃色的笑臉。老徐親自上樹摘柚子，手法嫻熟，目標精準，樣子很像湖南民歌《采檳榔》中的少年郎，旁邊也的確有幾個“小妹妹提籃抬頭望”。原來以為大的沙田柚好吃，孰知個頭小的當?shù)叵汨治兜栏犹鹈?。眾人一哄而上欲買香柚，李家十幾歲的外孫女嚷嚷著不準摘，說是要留下給自己和同學吃，只得作罷。

用編織袋裝了兩袋，每斤1.50元，實在便宜不過，不好意思再講價，也不讓稱了，直接付兩百元了事。主人家連說“錢多了多了”，末了竟然比我更加大方，搖著手說“不要錢不要錢”。最終沒有卻過客人的誠意，于是殺雞宰鴨，在飯菜上更加用心。

主題摘柚子活動完畢，前后不到半個小時，剩下的時光就是吃柚子，曬太陽，喝茶聊天。大家感嘆道，冬天的陽婆子曬得可真舒服?。∥覀儸F(xiàn)在過的是神仙日子呢！

三只鴨子從水池那邊，成一路縱隊走了過來。

忽見戶主穿著齊腰深的皮衣皮褲，拎著一張碩大的漁網(wǎng)，往門前的池塘走去。老徐廝跟上，說是幫忙攔網(wǎng)捕魚。

這個塘其實是個平底塘，也是黃泥巴山塘，李家放養(yǎng)，每年象征性地交給組里一點錢。黃泥巴山塘的草魚，味道不是一般的鮮美。同來者有幾個人帶了釣桿，坐在塘邊，支起陽傘，擺開渭水釣徒的架勢。我以前見的都是撒網(wǎng)打漁，像這樣吆喝著從一端拉網(wǎng)到另一端捕魚，的確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既不喜歡釣魚，也不會網(wǎng)魚，只有背著手感受陽光，到村子四周轉(zhuǎn)悠。這個只有三五戶人家的山?jīng)_，村口有一個小廟，卻不像通常叫山神廟，門額上寫著“山圣廟”。

村中環(huán)繞的都是水泥路，隨山就勢而修，但是平坦整齊，沒見斷坼之處，看起來質(zhì)量比較過硬。踅摸到一處山窩，有一片高大粗壯的甘蔗林，這可在衡陽鄉(xiāng)村不多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穿著白色的羊毛衣，手牽著小女孩，撐著婀娜的腰站在田頭，與一對正在荷鋤挖土的中年夫婦說話。上前詢問，卻原來是閨女回娘家，父母舍不得叫她做事，正在嘮嗑家常。猜想我是李家的客人，他們說這塊地里的甘蔗特別甜，問我要不要來一根，我說牙齒不好，趕緊謝過不提。

一個挑著一擔淤桶的老者，笑吟吟地從對面晃悠過來，問他的年齡，說是快八十歲了，把我嚇了一跳。這兒的農(nóng)民特別勤快，即使偌大年紀，手腳也沒有閑著，都在忙乎農(nóng)事。每家每戶的蔬菜長得水靈靈的，地里不但有夏天的辣椒、茄子，秋天的蘿卜、白菜，也有紅薯、棉花、高粱等經(jīng)濟作物。那紅薯卻又有一說，吃起來有一股水果味道，就叫水果紅薯，這個以前也沒有聽聞。

田野四處種滿了油菜，再過幾十天，就是春光一片。尤其讓我感到驚奇的是，分布于北溫帶的胡蔥，本來應該在每年清明節(jié)的時候出來，可能是天氣暖和的緣故，居然提前長滿了山丘。有心采擷一把回家煎雞蛋，讓它香飄滿屋，可那邊已經(jīng)在喊——呷飯噠！呷飯噠！

斗嶺白木江

還有四天就是新年了，這是2016年12月27日夜，離凌晨只差一分鐘。就像《封神演義》中的描述，“姜子牙忽然心念一動”，我對內(nèi)子說，明天一定抽暇，前去拜謁先賢蒙正發(fā)之墓，了卻一個多年的心愿。

蒙正發(fā)（1617-1679），本姓甘，少孤，隨繼父姓蒙，字圣功，明末湖北崇陽人。崇禎末年糾集鄉(xiāng)勇與張獻忠農(nóng)民起義軍對壘，逐走義軍設置的崇陽知縣。弘光元年（清順治二年，1645年），清兵占領江夏（武昌），赴長沙依湖廣總督何騰蛟獲委推官，奉命隨監(jiān)軍章曠駐守湘陰，后晉兵部司務，先后執(zhí)掌朝廷戶科、兵科給事中。為楚黨人物，與左都御史袁彭年、禮部侍郎劉湘客、吏科給事中丁時魁、工科左給事中金堡，被忌者列為“南明五虎”。永歷帝朱由榔永歷四年（1650）敗走南寧，他隨留守瞿式耜守桂林。清兵攻陷桂林后，瞿式耜殉國，蒙正發(fā)投水被救，后隱居衡陽南鄉(xiāng)，閉戶屏跡，追記當年戰(zhàn)事。傳世文集《三湘從事錄》，凡三萬四千余言，敘述明朝滅亡后（1645-1649）湖南的抗清史實。尤其是衡州作為正面主戰(zhàn)場，兵匪連結(jié)為禍，亂世之人不如狗，各種敗相和慘狀的描述，讀來令人唏噓不已，具有較高的文史價值。它在南明諸多史籍中獨樹一幟，王夫之評介“文筆暢達，善盡事理”。從王序中“余與圣功屢不死，而今日猶然言之”句推知，這是蒙圣功隱居茅洞橋期間所作。年六十二下世，葬于斗嶺（今衡南縣茅市鎮(zhèn)斗山白木村茶葉組）。

蒙正發(fā)是衡陽大儒王夫之（1619-1692）的摯友，“先生生平密圖恢復之友，以圣功為最”（康和聲《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版P253）?？骨迨『?，康熙十五年（1676）夏，王夫之曾由衡州府城逆湘江買舟而上，去蒙正發(fā)隱居的斗嶺探望，有《雨中過蒙圣功斗嶺》六首，其六：“夕雨萬條碧，晴云一線天。與君昨夜語，山鬼泣窗前。”蒙正發(fā)著有詩集《漆園放言》《蘆草龍璧吟》《欸乃聲》，王夫之對其詩作評價甚高，認為“雄渾不事雕琢，得錢、劉風旨”。歿后，王夫之有《蒙諫議正發(fā)》排律悼之，內(nèi)有“蕭條斗嶺山，遺孤未成童”句。七年后，應“嗣子肇旻與其弟”之請，為之撰《明文林郎戶科右給事兼掌兵科都給事蒙公墓志銘》，稱其“力持綱紀，清冒濫，劾功罪，裁凌躐”。百度百科“蒙正發(fā)”的詞條是我撰寫上傳的。

陽光明媚，藍天白云，清風送爽，好一個湖南晴好冬日！與友人全玉平開車走衡棗高速，穿硫市坑，經(jīng)茅洞橋，到斗山蔣氏嶺，見到一伙打牌休閑的鄉(xiāng)村男女。上前打探白木江怎么走，一自稱蔣陽林的老者說他知道，當即撂下手中的撲克，愿意為我們帶路。車行六七公里，到了白木江，見一店家夫婦，剛一發(fā)問蒙正發(fā)墓葬何處，旁邊一個騎摩托的漢子過來說他知道，并愿意為我們帶路。問其姓名，乃當?shù)剜l(xiāng)村醫(yī)生全龍平，其祖父與蒙正發(fā)葬在一處，每年清明節(jié)祭祖時，都不忘給蒙公墳頭也插上紙花香燭。

王夫之所撰墓志銘說，蒙公“葬地為衡陽政平上四都之灘頭江茶園山，首丁趾癸”。我在現(xiàn)場丈量了一下，其碑高1.80米，寬50厘米，厚10厘米。碑文右側(cè)署“康熙十八年歲次已未仲秋月立”，中間署“清故顯考明授兵科都給事蒙公諱正發(fā)字圣功府君之墓”。左下側(cè)因年深月久，砂石碑上的字已漫漶，只能依稀辨認出“孝妻王氏蕭氏側(cè)室×氏”率兒女子孫輩立字樣。而《墓志銘》則言：“元配方以義烈贈孺人，予祭一壇，無出。攝室王氏，側(cè)室周氏、蕭氏、周氏、韋氏、方氏。生子六，長肇旻，從子學，次肇暠，次肇暹，次肇晟，次肇昱，次肇昇。女二，長適朱宏煜，次許字蔣如星。”感覺碑文與此不一致，因禮敬先賢，不敢胡猜亂寫。

白木江隱藏在湘南大山之中，群峰環(huán)抱，池塘星羅，儼然一個藏珠蘊玉的小盆地。蒙公山上的香樟、松木蒼勁葳蕤，山下有自龍?zhí)端畮炝魈识鴣淼男∠瑓R入十幾里外從斗山橋水庫奔涌而下的茅水河，再流入幾十里外的大河湘江。舉目四望，八九戶全姓人家的菜園，或有柚子或有橘子掛滿枝頭，青菜長勢良好，蔥綠滴翠，門前四季桂的花香彌漫空中。冬天的田土遍植油菜，野白菜則已競放出醉眼迷離的黃花。這個時節(jié)，北國正是雪花飛舞天寒地凍，湘南的春天卻已人勤春來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