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應(yīng)湘
(一)
曾經(jīng)幾時,我們最大的痛苦和最大的幸福,是聽到別人家里煎雞蛋的聲音。
這句話,是幾年前,我的一個同事索要我的短信時,我寫的一段文字中的一句。他說寫得很實在,很真摯。我就猜想,我的這位同事一定明白,那別人家里所煎的雞蛋,一定是從我家或如我之家買去的;他也一定知道,除了過年、父母以及自己的生日,我們平日里只能耳聞著母雞下蛋前的歌唱下蛋后的聒噪,目睹著母雞在在飯桌在床頭留下的堆堆屎尿,以及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把半個月、一個月積攢下來的雞蛋,小心翼翼地裝進小簍子,一個不剩全部拿出家門。
煎雞蛋的聲音來自早晨。我自小就放牛,從發(fā)蒙到初二,一共放了八年。每天早晨七點半左右,我趕著大水牛回家,從京伢子家的屋檐下經(jīng)過時,京伢子家煎雞蛋的聲音總是如期響起。京伢子是我兒時最好的玩伴,他父親是工人階級,在南縣物資局,每月定期給家里寄錢,加之姊妹不多,自然有錢買雞蛋。京伢子命好,當(dāng)爐灶上的雞蛋煎得芳香四溢、煎得我口水悠悠地往肚子里吞咽時,他還在哎呦哎呦地翻身起床,而我,趕急趕忙盛了一碗紅薯飯,夾上一塊霉豆腐,三下五除二,扒了飯,取了書包,趕在京伢子之前,上學(xué)去了。
在學(xué)校,我是寵兒,當(dāng)班長。我們學(xué)校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很不錯的,區(qū)里公社的很多教學(xué)活動體育比賽,都在我們學(xué)校搞。老師們的中餐,多半是油豆腐或白菜板子炒肉。在我們的眼里,老師們菜里的油星閃著光,美過世間最美的花。我的班主任趙老師,很負(fù)責(zé),也很嚴(yán)苛,總喜歡在放學(xué)時,把沒學(xué)懂的學(xué)生留下來,同時留下幾個成績好的來“扶貧”。我的同桌聶建兵,也沒見他打瞌睡什么的,可能是習(xí)慣性的開小差一類的,學(xué)業(yè)儼然一砣生鐵,怎么都難以點化,幾乎天天被留,我也跟著挨餓。我們那時一天六節(jié)課,學(xué)校沒午飯吃,放學(xué)時學(xué)生已經(jīng)餓得天旋地轉(zhuǎn),再滯留個把小時,哪有心力讀書做題,有的恐怕只是怨氣怒氣了。這不,六年級時,餓昏了的聶建兵就寫了張紙條,罵趙老師是“白骨精”,稱自己要當(dāng)“孫悟空”。他當(dāng)然沒吃到好果子,被“留校察看”;我也被株連,“停職反省一個月”,因為我是班長,他的同桌。
聶建兵沒有讀出來,當(dāng)了農(nóng)民。早幾年集市上見過他,談起當(dāng)年那些事,他說:“現(xiàn)在好了,有飯吃,不餓肚子了?!蔽乙娝麄€子矮小,目光渾濁,神色板滯,想起了魯迅筆下的中年閏土,甚至懷疑到當(dāng)年趙老師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他。
放學(xué)后回家,吃完母親熱在灶頭的紅薯飯,我就趕緊放牛。被關(guān)了大半天的大水牛見了天日,眼睛一亮,腳步匆匆,直奔山野。我家周圍多是石山,滿山亂石,有草的地方也是稀稀疏疏,不成氣候,綠色只是點綴。那時農(nóng)業(yè)正學(xué)著大寨,到處挖呀刨呀燒的,很難找到塊像樣的草坡草皮,讓牛們敞開肚皮吃一頓。而我的那頭水牛,也在這種長久的游擊狀態(tài)下,日見蒼老,日見消瘦了。
書上說,瑰麗的晚霞是美的,裊裊的炊煙是美的,晚霞與炊煙,經(jīng)由王績等人的簡筆勾勒工筆描繪,詩情充盈畫意彌漫。但當(dāng)暮色四合、饑餓的牧童趕著遠(yuǎn)未吃飽的水牛走過晚霞走近炊煙時,這其中只怕沒有多少詩情畫意了。
我家的晚餐是紅薯,蒸熟的紅薯,比起少數(shù)沒有正式晚餐的人家,夠豐盛的了。我父親不吃紅薯,母親每天在瓦缽里放了三兩米,放在紅薯堆上一起蒸。父親總是在子女們吃完紅薯、或者抓著紅薯去鄰家串門的時候,才來到桌邊坐下,吃他的米飯,用霉豆腐、辣椒醬或酸蘿卜下飯。我至今都很迷信,紅薯鼎鍋里蒸出來的,一定是世間最美麗最溫潤最晶瑩最剔透的白米飯。我家姊妹六個,我排行第四,上頭有哥有姐,按理得不到什么偏愛,但事實上,父親的瓦缽里每次都會留下一個角落,那是我的,大的哥姐沒份,兩個妹妹也沒份。父親的這種行為,連同母親的默許,成為我們姊妹之間日后長久的談資。
其實我不是不喜歡吃紅薯,我喜歡吃生紅薯,但母親說,生紅薯吃多了,肚子里會長蛔蟲的;我不喜歡吃蒸紅薯,單靠從父親的“虎口”拔來的“牙慧”,肚子還是餓的。母親想了辦法,晚上封了煤灶后,將晚餐剩下的紅薯碼在爐灶旁,讓爐灶的熱度把紅薯烤干。于是,寒風(fēng)呼嘯的冬夜,出現(xiàn)了銀屏上難以再現(xiàn)的情景:我們姊妹中幾個年齡較小的,總是以需要小便為由,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摸黑摸進灶房,拿了還沒烤干的紅薯,又摸黑回房上床,輕輕悄悄地把紅薯吃掉。其間吃了多少灰,吃了多少煤,沒人知道。有意思的是,我的大妹妹睡在閣樓上,有個晚上從木格樓梯上摔了下來,第二天她說是解手,其實,我們姊妹都知道原因。
父親母親說,他們和我的大姐大哥都經(jīng)歷了“苦日子”,那時餓死了很多人。慶幸的是,我們已經(jīng)有了活下去的辦法了,上天已無絕人之路。這里,我想借用開頭提到的短信里的另外幾句話,來描述一下我們的“生存技能”:
生活無休止地?fù)]舞著饑餓的拳頭,年輕的生命一概嗷嗷待哺,填飽肚子成了我們的必修功課。于是整個村野,目之所及,沒有一棵樹果能夠果實累累,沒有一畦瓜地可以瓜熟蒂落,就連深秋的紅薯寒冬的蘿卜地,也常被摳挖得千瘡百孔,踩踏得遍體鱗傷。帶泥的紅薯蘿卜、帶刺帶蟲的酸得睜不開眼的桃李棗梨,連同蒼茫的夜色怦怦的心跳,有滋有味地穿腸入肚。
不過我們的大部分時光還是上學(xué)讀書。高中兩年,在校寄宿,周六課后放學(xué),周日下午返校。老師們都很良善,很賣力,只是教學(xué)水平一般,很少有人能把我們的心吸附到課堂上。印象較深刻的,是政教主任教我們政治的曾老師。到了秋冬時節(jié),他總會買來些魚肉,在教室旁邊的空地上生火熏烤,熏了又曬,曬了又熏,弄得我們嗆了好一陣,也口水流了好一陣。曾老師還有一個特點,嘴皮很厚,且油油的,似乎總掛著油星。那時食堂多半賣油豆腐,一毛錢四坨,而曾老師負(fù)責(zé)監(jiān)督學(xué)生排隊買菜,因了外形與職責(zé)的關(guān)聯(lián),學(xué)生背后就叫他“油豆腐”,一個滿是幸福感的外號。
不過,油豆腐沒有我們的份,排隊買菜的,是那些雙職工、半邊戶的子弟。當(dāng)他們拿著錢,端著飯,推推搡搡排著隊,不時善意地調(diào)侃著曾老師的時候,我們進了寢室,打開各自的木箱子,拿出一周一壺的霉豆腐或辣椒醬或酸蘿卜或辣豆豉,有說有笑地吃開了?!肮怙埶玖睢崩罱ü猓粔叵滩艘惶炀统酝炅?,余下的五天,端著一碗光飯,這里晃晃,那里晃晃,蹭點菜吃。我不知道,一個年輕的生命一周六天沾不到油星,身體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我只記得,當(dāng)我們早晨起床,雙眼被厚厚的眼屎蒙住,任憑毛巾去擦、冷水熱水去泡,都難以打開,最后只好用手去摳,摳得睫毛沒剩幾根的時候,我們才能擺脫可怕的黑暗,眼見亮亮的世界。
我的母親記性好,現(xiàn)如今我過年回家,她總會講起我十歲那年的年關(guān),我和另外幾個小孩爬到毛三爺家的窗格子上,看他們家殺豬后吃飯的情景,講我父親看到之后,回到家里,二話沒說,把買來的過年肉取下來,切了一大塊,煮了,讓六個兒女飽餐了一頓。臨末,母親又講起那個重復(fù)了千百遍、在我們農(nóng)村廣為流傳的一對窮厄夫妻互勉的故事,故事的結(jié)尾是一首詩:“別人有年我無年,煮熟豬頭要現(xiàn)錢。有朝一日時運轉(zhuǎn),餐餐吃肉像過年?!?/p>
(二)
劉宗禮先生寫過一篇《擠油》的短文,文中說,寒冷的早晨,學(xué)生們在教室里讀著書,窗外亮亮的陽光一照,大家就急切地盼望下課了。鈴聲一響,學(xué)生們蜂擁而出,跑進干冷的陽光里,跺跺腳,腳暖了,就沿教室墻根一字排開,中間站個大個,兩邊人數(shù)相等,一齊往中間擠。咬牙,弓腿,喊號子,擠掉了帽子是顧不及撿的,繃斷了線做的腰帶,也只能硬撐著,一來二去,身體就暖和起來,甚至冒出汗來。
我暗自揣摩,這段描述擠油的文字,不只在于介紹擠油的游戲規(guī)則,更在于再現(xiàn)一個背景,一種生態(tài),一個缺衣少食的時代,一個令人嘴唇發(fā)烏、渾身哆嗦的時代。推而廣之,我們童年少年時代常玩的捉迷藏、抓特務(wù)、轉(zhuǎn)陀螺、滾鐵圈、買田地等等游戲,其主要目的多半不在于強身健體,而在于御寒驅(qū)冷,在于打發(fā)一個又一個綿長悠長漫長的冬天。
我們過冬的主要裝備,大概是這樣的:上身打底是一件土布長袖襯衣,中間一件土布棉襖,外罩一件土布或洋布的外衣;下身兩件單褲疊加,好一點的穿外面,差一點的穿里面,腳上一雙布鞋,一雙紗線長筒襪。雖說平日飯桌上油水少,但孩子嘛,東奔西跑瞎碰亂撞的,衣服沒穿幾天就滿是泥巴灰塵,待到結(jié)繭成塊,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脫下來一洗。于是,鄉(xiāng)村的冬夜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鏡頭:爐火正旺,焙罩上的濕衣服熱氣騰騰,做母親的很有耐心地翻轉(zhuǎn)著衣褲,嘴里不停地念叨這里沒干那里還擰得出水來,而不愿裸睡的孩子背著個禿棉襖,蜷縮著缺衣少褲的身子,圍著爐灶跳來跳去,不停地催促母親,快點啰,快點啰。
忘說了,那時境況好一點的、或是會想辦法的家庭,男孩子就會戴一個用紗線織成的帽子。紗線帽子軟軟的,本身就不怎么定型,外加頂上一個圓球似的砣,很有幾分滑稽感,免不了被調(diào)皮鬼扯下來當(dāng)雞毛毽子踢,直踢到帽主人求饒或哭爹喊娘,惡作劇才會終止;女孩子天性愛美,這樣的帽子自然不愿戴,她們有長發(fā),清一色的長發(fā)前遮額頭后遮脖子,儼然一道屏障,把寒風(fēng)擋在身外。
冬天有幾把刀,打擊面廣,殺傷力強,大人們也躲不開。早幾年讀到梁實秋先生的文章《我的一位國文老師》,那里面的徐老師不就是我們新鋪里的文彬四爺嗎?文彬四爺身材高大,兩肩高聳,鼻尖有點紅,像酒糟的,鼻孔里常常藏著兩筒清水鼻涕,不時地吸溜著,說一兩句話就要用力地吸溜一聲,有板有眼有節(jié)奏,也有時忘了吸溜,走了板眼,上唇上便亮晶晶地吊出兩根玉箸,他只好用手背一抹。他是村里的文化人,打牌人中的“鐵算子”。一到冬天農(nóng)閑,上了年紀(jì)的文彬四爺坐在桌旁打牌,抽著旱煙,咳著,抹著鼻涕??粗哙轮氖掷锏募埮撇粫r地往桌子底下掉,我們猜測著他心里該有個念想,憑他的牌技,多半是能贏錢的,受點凍不要緊;而圍成一桌的另外三個人,就著,忍著,也哆嗦著,好耐性,也好胃口,弄不清他們是怎么想的,既受凍,還輸錢。
那年頭還沒有“全球氣候變暖”的說法,所以冬天的冰雪更常見,似乎也更難消融。常常一覺醒來,村里的瓦房茅棚頂上,是厚厚的一層白,涼嗖嗖冷森森的;低矮的房屋被壓得腰彎背弓、搖搖欲墜,就像我家踩著冰雪出來放風(fēng)喝水的老水牛;水塘大都凍住了,青白顏色,也不知道冰結(jié)得有多厚,不安分的男孩子就用瓦片砸,用石塊砸,看到砸都砸不開,就探著身子走下去,在寬寬的冰面上使勁地?fù)u來晃去,壯自己的膽子嚇唬別人。通紅的耳朵,通紅的鼻子,通紅的雙手,還有尖利的北風(fēng),都攔不住、也吹不走一塘的笑語歡聲。
就是這樣的天氣,我們也得上學(xué)。上學(xué)要過香木山,一個不見香木、甚至不見樹木的小山包。經(jīng)過保和堂,人就站到了香木山的山頂。北風(fēng)迎面而來,呼呼尖叫,刮得我們一個個東倒西歪。下坡是一條半里長的土路,本該鋪點石板的,因為地處兩村交界,誰都不管,雨天里就泥濘濕滑,人仰馬翻的,現(xiàn)在雪一下,冰一結(jié),在兩旁莊稼地里青青麥苗的掩映下,儼然就是一條光溜溜、明晃晃的玉帶。男孩子倒是喜歡刺激,摔得個四腳朝天,鞋子掉了,帽子飛了,爬起來,還樂呵呵的;苦了那些女孩子,三兩個一起,彼此抓著拽著,一步三回首地,慢慢挪動著??諘绲纳狡律?,女孩子的叫聲哭聲,男孩子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打破了鄉(xiāng)村早晨的岑寂,裝點著灰白天地單調(diào)的底色。
到了學(xué)校,進到教室,學(xué)生們一個個喘著粗氣,有的還眼淚鼻涕一婆娑。凍了手腳,可以搓搓揉揉,濕了鞋襪,可就只能強忍著了。那時老師們的生活也挺清苦的,多數(shù)人冬天房間里也不生火,不過,我們的班主任趙老師是公辦教師,估計條件好一點,冷天里買了點嫩煤炭,在書桌旁放了個小火缽。趙老師住在兩間教室之間10幾平方的房間里,為便于督促管教學(xué)生,房間朝教室開了扇門。沒課的時候,趙老師就坐在書桌旁,看看作業(yè)備備課,順便幫學(xué)生烤烤鞋襪,還時不時地欠著身子,從半掩的門里窺窺教室里的動靜。我堅信,這樣的場景,一定可以成為中國鄉(xiāng)村教育最美的圖騰。
冬天的冰雪總會融化,文明的雙腳,也在艱難地往前挪移。七十年代后期,農(nóng)村有了的確良,一種比土布耐穿、比洋布易洗的新布料。因為是革命性的新產(chǎn)品,價格較貴,只有經(jīng)濟狀況稍好的人家,才會買來做衣服。我們班第一個穿的確良的,是坐在我正前排的張素梅,她的父親有工作,據(jù)說單位很不錯。那是四年級上學(xué)期、六月份的一個早晨吧,文靜秀氣的張素梅穿上潔白的的確良襯衣,一蹦一跳地進了教室。記不清是我的不小心,還是她的太興奮,早自習(xí)的語文書沒讀幾句,張素梅的白襯衣就碰上了我課桌上沒有蓋蓋的墨水瓶。于是,如花的笑靨不見了,文靜秀氣的張素梅哭天搶地。趙老師也一時沒了主張,只有派人通知她的家長。來的是張素梅的母親,我暗自慶幸,只來了個女的,大概不會挨打了。當(dāng)時正上數(shù)學(xué)課,張素梅的母親就站在教室外的窗戶旁,順著趙老師手指指示的方向,目光停在了我身上,嘴里似乎還說著什么。我滿臉通紅,眼光躲向了正前方。那教室窗戶里投射過來的的眼神,令我至今周身寒徹。
進了高中,已經(jīng)是八十年代。學(xué)生中出現(xiàn)了喇叭褲、紅裙子,校園漸漸有了色彩。我也擁有了毛線衣和絨長褲,還有帽子,有了經(jīng)冬歷寒的自信。縈繞全身十余年的寒意開始淡退,只是雙腳一如既往地冰冷。那時來自礦務(wù)局的男同學(xué),腳蹬一雙大皮鞋,高幫厚底里面有毛,溫暖四溢。學(xué)校年歲不大的男老師,是清一色的黑色大頭皮鞋,鞋跟釘一鐵掌,走一路,水泥地上就留下一路清脆的嚓嚓聲。我們的班主任禹老師,教語文的,他的語文課,前十分鐘多半用來進行思想教育,教育的主題特別專一:要讀書,不讀書沒出息。社會上流行的說法,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嶺,是過獨木橋,禹老師偏喜歡說,高考是穿皮鞋與穿草鞋的決戰(zhàn)。
禹老師的話深入人心。鄉(xiāng)村中學(xué)的冬夜,北風(fēng)緊吹。教室門窗緊閉,室內(nèi)燈火通明。我們看書做題溫功課,漲紅著臉蛋,冰冷著雙腳,聽走廊上班主任漸行漸遠(yuǎn)、漸行漸近的清脆的腳步聲,想望著暖意融融的皮鞋,靜待著春暖花開。
(作者單位:湖南長沙麓山國際實驗學(xué)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