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海
仇和,近二十年內的明星官員,堪稱知名度最高的省部級干部,其在為政期間的改革措施、做事風格以及言談舉止,始終伴隨爭議,但一路爭議一路升遷,最終折戟于云南省委副書記任上。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6年12月認定仇和構成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6個月,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200萬元。對仇和受賄所得財物及其孳息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仇和以大刀闊斧的改革進入人們視野,雖然爭議不斷,但從法院最終所確認的案件事實看,其涉案的行為全都發(fā)生在云南工作期間,也即其在江蘇工作期間并未有貪腐行為。雖然判決書確定了13名行賄人,但只有劉衛(wèi)高的名字被明確列出,經網絡搜索,劉衛(wèi)高與仇和相識于宿遷,而且劉衛(wèi)高在宿遷市也有房地產項目,在宿遷當?shù)赜小皠氤恰敝f,其時仇和擔任宿遷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在仇和調任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書記期間,劉衛(wèi)高亦南下昆明,承接了仇和主推的昆明市城中村改造中的新螺螄灣項目,顯然在新螺螄灣項目中兩人有權錢交易。
從劉衛(wèi)高角度而言,其屬于“紅頂商人”。從官員角度而言,如何在開拓政績的同時處理好與商人的關系,顯然是所有官員甚至是我們的組織部門所面臨的重大課題。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官員要開創(chuàng)政績的難度越來越大,這其中不僅要有思路,而且還要有資金支持。在資金緊張的情況下,借助商人的巨額資金來實現(xiàn)城市的開發(fā)變得越來越普遍。隨著反腐敗的逐步深入,官商勾結的故事一再上演,如何在促進城市發(fā)展的前提下,保護官員和商人,使得雙方各得其所,顯然是我們現(xiàn)階段面臨的重大課題。
從媒體報道可知,仇和在昆明力推城中村改造,劉衛(wèi)高深度參與其中,如果雙方各守邊界,無論是對兩人還是對昆明市政建設,對昆明的普通公眾都是福音。但從事后報道可知,仇和所力推的城中村改造本身即具有極大的爭議性,因補償?shù)葐栴},引發(fā)了暴力強拆等諸多社會問題。仇和無視現(xiàn)狀,仍然力促項目的推進,商人具有逐利的天性,一旦獲得權力的護航,則無所不用其極。因此,在官員與商人之間,占有主動權的是官員而非商人,只要官員安然無恙,商人基本也會穩(wěn)如泰山,反之,則會“配合調查”,公司陷入困境由此亦引發(fā)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因此,如何限制官員的權力是破解這一困局的關鍵所在。尤其值得強調的是,仇和屬于“一把手”。在一些地方和單位,對“一把手”的監(jiān)督仍是一個薄弱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上級監(jiān)督太遠、同級監(jiān)督太軟、下級監(jiān)督太難、社會監(jiān)督太弱的“空檔”,存在失之于寬、失之于軟的問題。就此筆者提出如下對策。
第一,重大決策應該邀請中立第三方參與評估。民主集中制是我們的基本決策原則,但在落實時存在諸多障礙,其中最大的障礙是難以約束“一把手”意志,一旦“一把手”確定的事情,其他成員即便有不同意見,也難以獲得重視。因此,像昆明城中村類似的重大決策,應當邀請中立的第三方參與決策,邀請相關專家參與。為使得決策更加科學,更具有可操作性,所邀請的專家應當持有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立場,只有這樣,在充分辯論后得出的決策才能經得起考驗。
第二,在涉及工程招投標、政府采購等重大事項時,應全程透明,全程留痕,將所有程序向社會公眾公開。仇和在剛剛就任昆明時,為方便群眾,決定公開領導干部的電話號碼,2008年2月16日的《昆明日報》用4個整版公布了從市委書記、市長到5區(qū)、1市、8縣及市直各部門黨政領導班子成員的聯(lián)系電話,同時詳細刊登了各領導的職務分工情況,一時“洛陽紙貴”。顯然仇和知道公開的力量,也明白將“權力關到籠子里”的重要性。但在涉及城中村改造這一重大決策時,其卻“忘記”了公開的重要性。
第三,鼓勵輿論和社會監(jiān)督。仇和主政宿遷期間,強行推進教改醫(yī)改,變賣幼兒園和醫(yī)院,引起社會各界的激烈爭議。從2003年7月12日至2003年10月2日的短短時間內,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欄目三次聚焦宿遷,質疑教改醫(yī)改。法院最終認定仇和的受賄行為與宿遷經歷無關,如前所述,主要行賄人劉衛(wèi)高在宿遷也有大量的房地產項目,或許這與輿論監(jiān)督有一定的關系。
第四,“一把手”應該帶頭執(zhí)行黨紀國法,鼓勵同事間的批評與自我評價。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我黨的三大作風之一,在歷史上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面對錯綜復雜的新形勢,強調這一作風仍然具有現(xiàn)實意義。通過批評與自我批評,能夠使官員尤其是“一把手”明了工作過程中的缺陷,從而有針對性的予以修正,有助于落實民主集中制從而保證決策的科學。
古今中外,權力的誘惑都是很大的,人情世故也都存在,官員在作出決策時,權衡利弊也屬人之常情。黨的十八大以來,掀起了反腐敗高潮,習近平總書記更是于2013年1月在十八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提出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為反腐敗定下了總基調。為何仇和在之后仍不收手?除了收受賄賂有慣性外,另外的重要原因可能還在于發(fā)現(xiàn)犯罪的成本太高,尤其是針對受賄案件,認定是否存在犯罪行為時,大都依賴于行賄人和受賄人的言辭證據(jù),一旦其中一方拒不承認或者在承認后又否認,就會陷入僵局。同時,在之前的刑事司法實踐中,大都關注被告人被判處的主刑,忽視了附加刑以及對財產的追繳,導致官員抱有“一人入獄,全家享?!钡南敕?。對此,應當重新審視我國受賄罪的構成要件。應該認識到,受賄罪與貪污罪并不相同,后者屬于單純的財產性犯罪,而前者侵犯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其危害更大。同時,基于職務行為的廉潔性,一旦利用其職務收受相對方的不正當利益,即應當構成受賄罪,沒有必要規(guī)定“為他人謀取利益”這一要件,同時應該將“財物”的范疇擴大到所有的不正當利益。最后但并非不重要的是,應當重視財產刑和贓款的追繳,只有讓官員在貪腐中得不到任何利益,官員才會不愿貪、不敢貪。像本案中仇和被判處沒收財產200萬元,這200萬元的數(shù)額是如何確定的,是否與法院認定的受賄數(shù)額2433.98萬余元有關系,之后是否得到執(zhí)行,仇和是用什么財產支付這200萬元的?相關信息都應當向社會公開。除此之外,法院還判決受賄所得財物及其孳息予以追繳,仇和的受賄款去向以及所獲孳息的數(shù)量也都應當向社會公開,以便讓社會公眾和潛在的犯罪嫌疑人知曉。
“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鼓勵輿論和社會監(jiān)督,有助于官員的健康成長,也不會讓“紅頂商人”成為一張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