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勝強 (陜西西安理工大學)
“錢幣學是從文化的意義上對錢幣開展研究的一門學科”,其內(nèi)容既“包括對錢幣實物的研究,也包括對錢幣實物內(nèi)在所蘊藏的,或者說是錢幣背后所蘊含的非物質(zhì)文化的研究”[1]。根據(jù)相關文獻的記載,早在南朝蕭梁時期,我國就已經(jīng)有人開始搜集和研究錢幣,并著有專門的錢譜。此后,唐、宋、元、明諸朝之繼起者不絕如縷,錢幣學著作也代有所出。及至清代(特別是清代中后期)、民國時期,錢幣學研究更是臻于極盛,各種著作也如同雨后春筍一般紛紛涌現(xiàn)。
在長達一千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中,錢幣學著作的出版和流傳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問題。清代以前,由于錢幣學研究的總體規(guī)模極為有限,錢幣學著作的數(shù)量也是寥寥可數(shù),加之年代久遠,這些著作在輾轉流傳的過程中大都亡佚了,其出版情況也已經(jīng)很難理清了,以至于乾隆年間的梁詩正等人在編纂《欽定錢錄》時就認為:“今單行于世,號為完書者,惟南宋洪遵《泉志》一編而已?!盵2]但隨著清代錢幣學研究的日漸繁盛,相關著作大量涌現(xiàn),其出版狀況也大為改觀:“在清代二百六十年中,刻印、排印和影印前代和清人的錢幣學方面專著近六十種,這還不包括一些書的重刊本數(shù),也不包括清人著錄而到了民國以后才有印本的。至于清人原稿本、傳鈔本和原拓本等,也不在少數(shù),難以作較精確統(tǒng)計?!盵3]民國年間,錢幣學研究持續(xù)高漲,相關著作接踵而出,當時“以出書多、影響大來說,要推丁福保先生。從一九三四年到一九四零年,他先后影印和編纂出版了十四種譜錄”[4],由此即可想見民國錢幣學著作出版的盛況?;谏鲜鲈颍阅壳按媸赖慕^大多數(shù)錢幣學著作都是清代、民國學者的作品。
關于中國歷代錢幣學著作的出版與流傳問題[5],前代學者雖然已有一定的介紹和論述,但這些內(nèi)容基本上都是針對個別著作所進行的零星探討,其中尚無對中國歷代錢幣學著作之出版與流傳問題的宏觀考察。在此筆者不揣淺陋,將嘗試對這一問題進行初步的梳理與研究,還請各方專家予以指正。
由于中國歷代的錢幣學著作大都是圖文兼?zhèn)渲鳎云淇械碾y度本身就比普通典籍要更大一些,再加上這些著作的出版大都是在清代中后期和民國時期,而這一階段又是中國的印刷工藝從傳統(tǒng)方式向近代方式轉變的重要時期。另外,由于不少錢幣學著作還被收進了各種叢書之中,因此,這就使得此類著作的版本問題變得頗為復雜。為了便于從總體上了解和把握中國歷代錢幣學著作的版本情況,筆者將選取6部收錄錢幣學著作數(shù)量較多、版本信息亦較為豐富的民國時期的文獻書目,并將其中所載歷代錢幣學著作的版本信息統(tǒng)計如下[6]:
從上表所列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看,中國歷代錢幣學著作的版本類型是比較多樣的,其中既有拓本、稿本、鈔本和刻本等傳統(tǒng)的版本形式,又有影印本、石印本和鉛印本等新的版本形式。在這些不同類型的版本當中,拓本、稿本和鈔本所占的比例之和約為22.8%,這幾種類型雖然不是錢幣學著作的主要版本形式,但它們在此類著作的流傳過程中仍然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而且還有不少錢幣學著作是完全依賴或主要依靠這幾種版本形式而流傳下來的??瘫舅嫉谋壤罡撸⒊^了其他版本形式的總和,約為52.7%,表明傳統(tǒng)的版刻方式是歷代錢幣學著作進行復制和傳播的最主要方式??瘫局猓坝”?、石印本和鉛印本所占的比例之和約為24.4%,這反映出從清代末期至民國年間,隨著西方先進的印刷工藝在中國的傳播和推廣,許多錢幣學著作的出版已經(jīng)采用了新的技術和方式。另外,中國“刊刻叢書之風,自清乾隆以后而極盛”[7],當時的不少錢幣學著作也都被收入其中,上表所列叢書本錢幣學著作約占其總量的17.8%,就是對這種情況的一個很好說明。
在上述幾種不同的版本類型當中,拓本、稿本、鈔本和影印本、石印本、鉛印本的質(zhì)量狀況相對都比較簡單。這是由于拓本、稿本和鈔本通常是出自錢幣學家本人或錢幣愛好者之手,又或者是在他們的監(jiān)督之下由專門的傳拓者或抄書人來完成的,因此其中雖然有少數(shù)質(zhì)量欠佳的版本,但總體而言問題并不是太大;影印本、石印本和鉛印本則是因為采用了西方先進的工藝技術,所以只要其底本的內(nèi)容較為可靠,再輔之以仔細的???,那么這些著作往往也不會有太大的版本質(zhì)量問題。而相比之下,傳統(tǒng)木刻本的情況就要復雜得多了。
就整體而言,中國歷代(尤其是清代)許多錢幣學著作的刻本質(zhì)量還是比較高的。例如潘祖蔭所刊《古泉叢話》“摹刻絕工”[8];古香書屋所刊《吉金所見錄》“摹刻亦工”[9];而錢氏蘭隱園本《貨布文字考》同樣是“摹刻甚精”[10]等等。此外,由觀古閣所刊《大泉圖錄》一書,其“錢圖摹刻至精,與精拓無二致”[11]。而楊惺吾(名守敬)、饒登秩“??倍O(jiān)刊”的《古今錢略》更堪稱為“圖譜中最精美之本”,“其圖鐫刻之工,不惟精美者纖毫不失真,即模糊天然處,亦神形畢肖”[12],極為難得。這些著作的刻本質(zhì)量之所以能夠達到較高的水準,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這些原因既包括出資者的不惜工本、力求精善,也包括刻書者的技術精良、認真負責等等。但除此之外,錢幣學著作具體刊刻方式的改進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乾隆三十四年(1769),朱楓“以原錢墨拓摹本上版”,刊印了他所撰寫的《古金待問錄》一書,這種做法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此前那種直接將錢幣圖文摹繪上版而產(chǎn)生的失真走樣、傳寫訛謬等缺陷,使“錢圖原本面目始見于木刻本譜錄中”,因此“對后世摹刊本錢譜傳刻之影響甚大”,“其后百年中,摹圖刊本錢譜相繼不絕”[13],從而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此類著作中錢圖的質(zhì)量。比如后來酌春堂所刻《錢志新編》一書,“譜中所圖各種錢幣,用本錢拓印上版者,十居八九”[14],所以“其圖尤精美,與本錢無累黍差”[15]。這種評價雖然不免有些夸張,但就錢幣學著作的刊印方式而言,上述直接以原錢拓本來上版雕刻的方法可以說是達到了傳統(tǒng)刻書技藝的最高層次。
錢幣學著作的刻本質(zhì)量雖然總體良好,但其中仍然存在一些比較突出的問題,尤其是“古來各譜之錢圖,大抵皆由木刻而成,其文字每多失真,往往有毫厘千里之謬?!盵16]例如鮑康在重刻《嘉蔭簃論泉絕句》時,盡管他是以初刻本的“原紙上版,取其字意古拙”,但由于“刻手鹵莽,幾至劣不成字”,故而令人“殊以為憾”[17]。而楊守敬所刻《古今錢略》雖然是“圖譜中最精美之本”,但其中的“洋錢”一項,由于“雕版人不懂外文”,所以“幾乎盡失原形,無法辨認”[18]。這些著作的刻本之所以會出現(xiàn)上述問題,其原因除了刻手的疏漏與輕率之外,最根本的還是在于傳統(tǒng)刊刻方式本身所固有的局限:由于中國歷代的錢幣學著作大都是圖文兼?zhèn)渲?,而錢幣本身又是一種比較小巧精致的物品,直接摹繪上版雕刻很容易出現(xiàn)錢幣圖文失真的問題,即使采用以原錢拓本來上版雕刻的方式,也難以保證錢圖與實物完全吻合,比如李佐賢與鮑康的《古泉匯》及《續(xù)泉匯》兩書,“雖其圖脫自真泉”,但“究出于鋟木,多一鉤刻手續(xù)”,因此其中的錢圖也有一些“未免失真”的情況[19]。對于傳統(tǒng)刊刻工藝的這種局限,清代學者鮑康在致其好友王懿榮的信中曾有詳細的說明:
壽卿頗謂《續(xù)泉匯》刻手不佳,又謂何惜以原拓上版,此真局外之言。凡事言之易而行之難,各拓逐一付鉤,大費厥事(且多并無原拓者)。石查諸君既不肯摹,廠肆中人工書通篆隸者少,屢易其人,不但曠時日,亦多費筆資,非得已也。緣原拓有綠、有墨痕,筆畫又大率微茫,刻手不知書勢,不能時時照刻,動輒舛誤,穵改則版無完膚,不如摹本之易辨認,雖乏神致,尚存形似耳。圜泉數(shù)卷尤不緻,蓋以楷摹出,更難得神。此編不過使后來知有是泉,與刻碑版鐘鼎者異,且附在前編之后,俾成一律足矣[20]。
由此可見,為了更好地解決古錢圖樣的上版問題,前人雖然已經(jīng)是費盡心機,但其最終的效果卻還是不能盡如人意。
在這種情況之下,有的錢幣學家索性直接將原錢拓本編訂成書,從而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錢幣圖樣上版失真的問題。比如呂佺孫的《毗陵出土孝建四銖拓本》,其中“所有諸泉原形,出于呂氏手拓,無絲毫之或爽”[21],王錫棨《泉貨匯考》中的錢圖也是由作者“從刀布貨泉上手自摹拓”,所以才能“較世傳《泉匯》諸書之摹刻失形、傳寫訛謬者,殆相去以霄壤計”[22]。不過需要說明的是,這種方式雖然最大限度地保證了錢幣圖樣的真實可信,但由于拓本的制作費時費力,再加上許多錢幣學家也不愿因傳拓過多而使原錢受損等因素,所以它也不可能成為錢幣學著作出版的主要方式。
從清代晚期開始,隨著西方先進的印刷工藝的傳入,錢幣學著作的刊行也越來越多地采用了影印、石印和鉛印等新的方式,這些新工藝對錢幣學著作之刊行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克服了傳統(tǒng)的刊印方式難以準確地還原錢幣圖樣的問題,可以使書中的錢圖達到“真面宛然,見圖如見拓片,又如見真錢”[23]的理想效果。比如丁福?!豆佩X大辭典》中的錢圖就是選自作者所藏“各拓本中之精品”,并“用西法照相,制成銅版,印入書籍”,因此“與真拓本絲毫無異”[24];而上述《泉貨匯考》中的錢圖也是由作者“手自摹拓”而成,該書在民國13年(1924)由中華書局影印出版,其中的錢圖十分逼真,為“《泉匯》、《續(xù)泉匯》假手于手民者莫能及焉”[25]。其次,從新的印刷技術在生產(chǎn)成本和效率等方面的情況來看,其所具備的優(yōu)勢也是此前的傳統(tǒng)刊刻方式所無法企及的。比如清末學者高煥文曾編有錢幣譜錄十六卷,但因“梨棗費繁”,作者無力付梓,所以只能將其“置諸高閣”,后“聞外夷能以吃墨石印照書籍,價廉而技精,可使篆籀字文絲毫不爽,爰即寄印,以公同好”[26]。由于上述兩個方面的主要原因,所以在錢幣學著作的出版過程中,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傳統(tǒng)的印行方式也就逐漸被西方更為先進的印刷工藝所取代了。
錢幣學著作的出版是為了更好地流傳,那么,上述幾種版本類型在這些著作的流傳過程中分別發(fā)揮了怎樣的作用呢?中國歷代錢幣學著作的流傳與散佚情況究竟如何?其中的原因又有哪些呢?
在上述錢幣學著作的幾種版本類型當中,拓本、稿本和鈔本之所以占有不小的比例,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由于許多著作在問世之后長期未能付梓,甚至始終不得刊行[27],故而只能依靠這些版本形式來流傳所造成的。前者最典型的當屬洪遵的《泉志》一書,該書自南宋初期撰成之后,四五百年間一直以鈔本流傳,直至明末萬歷年間才有刻本刊成。另外,張端木的《錢錄》一書大約撰成于乾隆年間,“此書初無刊本,以傳鈔本傳世,見者甚稀……迨至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年),始由謝文進據(jù)張絅伯移錄陶心如藏本整理,在新加坡排印出版”[28]。再比如《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一書,作者金錫鬯在撰成該書之后,原擬交由弟子劉喜海付梓刊行,但卻始終因循未果,直到百余年之后的民國19年(1930),此書原稿才由中國書店影印出版[29]。與上述情況相類似的著作還包括倪模的《古今錢略》、吾進的《四朝寶鈔》、夏荃的《退庵錢譜》和王錫棨的《泉貨匯考》等等。以上這些錢幣學著作的刊印雖然歷時較長,且又多遇坎坷,但最終總算得到了正式的出版。而相比之下,那些始終未能出版的錢幣學著作,其遭際就更為不幸了。比如益齋主人的《貨泉備考》就一直未曾刊行,僅有鈔本傳世;陳萊孝的《歷代鐘官圖經(jīng)》也沒有刊本,始終以鈔本傳世;此外,翁樹培的《古泉匯考》、吳鈞的《選錢齋筆記》、劉喜海的《古泉苑》、李寶臺與楊守敬的《古泉藪》、宣哲的《百平安館論泉絕句》,以及方爾謙的《方地山泉簡》等書同樣一直未曾刊行,故而只能以拓本、稿本或鈔本的形式流傳于世。
拓本、稿本和鈔本雖然在錢幣學著作的流傳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不過就總體而言,此類著作的流傳主要還是依賴于那些正式刊行的版本,其中又以傳統(tǒng)刻本的貢獻為最大。這些傳統(tǒng)刻本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其每次出版時的印行數(shù)量通常都十分有限,有的甚至極為稀少。比如盛大士的《泉史》一書“僅有道光刻本,當時刷印無多”,故“傳本獨少”[30];而朱楓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刊行的寫刻本《古金待問續(xù)錄》,由于其“原刊本罕見”,因此民國學者宗惟恭為了收集此書,不得不“據(jù)原刻本影鈔一本珍藏”[31]。錢幣學著作的刻本不僅印行數(shù)量有限,而且其書版的損毀往往也較為嚴重。比如清代馬昂的《貨布文字考》一書,最初是由錢氏蘭隱園所刻,而“錢氏所刊諸書,版本俱毀于兵,故流傳至少”[32]。劉喜海的《嘉蔭簃論泉絕句》同樣是“版已久毀”,其原刊本又難得一見,故而令鮑康頗以不能重雕為憾[33]。除了傳統(tǒng)的刻本之外,以其他版本形式來流傳的錢幣學著作,其單次印本的數(shù)量往往也都比較有限。比如方若的《方家長物》是由作者將原錢拓本編訂而成,當時只拓印了20部[34];其《藥雨古化雜詠》一書,書中的錢圖為作者手拓,文字內(nèi)容則是以鉛字排印而成,同樣僅成書20部[35];而羅福葆在民國年間影印馬昂的《貨布文字考》一書,當時也僅“精印一百部”而已[36]。總之,無論是傳統(tǒng)的刻本還是其他的版本形式,錢幣學著作的印本數(shù)量都是非常有限的,其最終的結果是不利于此類著作的流布與傳播,也難以滿足讀者的需求,而這種情況又為拓本、稿本和鈔本的流傳創(chuàng)造了一定的空間,這也是后者能夠長期流傳的一個重要原因。
拓本、稿本和鈔本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錢幣學著作印本不足的缺陷,但其作用必竟十分有限,而真正能對解決這一問題產(chǎn)生決定性作用的,則是提高此類著作的版行頻率。在中國歷代的錢幣學著作中,許多作品都曾被出版過兩次、三次,甚至更多。其中最典型的當屬洪遵的《泉志》和梁詩正等人奉敕編纂的《欽定錢錄》二書,前者的版本包括《秘冊匯函》本、《津逮秘書》本、《學津討原》本、隸釋齋本、博古齋本以及《叢書集成初編》本等十余種,后者的版本也有武英殿本、《四庫全書》本、《墨海金壺》本以及《叢書集成初編》本等十種左右。其他著作如《古金待問錄》和《古金待問續(xù)錄》兩書,除了作者的自刻本以外,又有光緒十六年(1890)的《后知不足齋叢書》本;而《虞夏贖金釋文》除了劉師陸的自刻本之外,又有《觀古閣叢刻》本,以及海天旭日硯齋分別在光緒十三年(1887)和二十五年(1899)的兩種刊本等等。另外,隨著西方的影印、石印和鉛印等印刷工藝的傳入,錢幣學著作的出版難度大為降低,這種技術上的進步也大大推動了此類著作的流布與傳播。比如上述馬昂的《貨布文字考》除了道光年間的錢氏蘭隱園刻本之外,又有羅福葆在民國年間重新出版的影印本;而戴熙的《古泉叢話》除了同治和光緒年間滂喜齋的兩種刻本之外,后來又有蘇州振新書社縮印滂喜齋本、中華書局影印原稿本以及上海醫(yī)學書局的影印本等多種版本。總之,無論是采用何種方式進行再版,其對錢幣學著作的流傳都是具有積極作用的,而這種情況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上述錢幣學著作單次印數(shù)不足的問題。
與中國歷代其他著作的流傳情況相類似,錢幣學著作在流傳的過程中也面臨著不斷散失和亡佚的問題。比如清以前的錢幣學著作,《中國錢幣大辭典·泉人著述編》共收錄了43種,其中現(xiàn)存于世的有13種,亡佚30種,這一狀況雖然還不至于像上述梁詩正所說的那樣駭人聽聞,但也已經(jīng)非常嚴重了。清代、民國的錢幣學著作,由于其產(chǎn)生的時代距今不遠,且又數(shù)量繁多,再加上不少著作的存佚情況還無法最終判定,因此也難以對其具體數(shù)量做出精確的統(tǒng)計,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從某些方面來進行一個粗略的估計:南宋洪遵的《泉志》對后世錢幣學影響深遠,清代、民國產(chǎn)生了很多針對該書的續(xù)補和糾謬之作,這些著作包括陸古愚的《續(xù)泉志》、宋振譽和宋慶凝父子的《續(xù)泉志》與《續(xù)泉志續(xù)補》、金忠淳的《古泉考》、張端木的《錢錄》、胡履泰的《續(xù)泉志》、瞿中溶的《泉志補正》和《泉志續(xù)編》、金嘉采的《洪氏泉志校誤》以及丁福保的《泉志菁華錄》等。根據(jù)筆者所掌握的資料,其中陸古愚的《續(xù)泉志》、《錢錄》、《洪氏泉志校誤》和《泉志菁華錄》四種著作可以確定仍然存世,其余宋氏、胡氏和瞿氏的著作均未見于上節(jié)所述民國六種書目及《中國古籍總目》等的著錄,而金氏的《古泉考》(稿本)也僅見于容媛《金石書錄目》的著錄,因此筆者推測這些著作極有可能已經(jīng)亡佚了。除了各種書目的著錄之外,從一些相關的文字記載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清代、民國錢幣學著作的亡佚是比較嚴重的。例如乾隆時期的著名錢幣學家江德量撰有《錢譜》二十四卷,但該書既沒有刊行,而且其原稿亦無下落。王錫棨所撰錢幣學著作除了《泉貨匯考》之外,尚有《泉苑萃珍》一部,“惜其書未經(jīng)付刊,不獲與是編共傳也”[37]。而陳萊孝除了《歷代鐘官圖經(jīng)》以外,“別有《如服軒錢譜》十三卷、《古錢圖譜》一卷、《歷代古錢品》一卷、《古錢目錄》一卷,惜皆未刊行……但傳書目耳”[38]。根據(jù)以上情況,筆者推測清代、民國錢幣學著作的亡佚數(shù)量至少應在三分之一以上??偠灾?,中國歷代所散佚的錢幣學著作不僅在其總量中占有很高的比例,而且即便是那些“幸而未佚者”,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著作“亦在若存若亡之間”也[39]。
總體來看,中國歷代錢幣學著作的出版和流傳情況是比較復雜的,這些錯綜復雜的現(xiàn)象背后固然存在著許多不同的原因,但其中有兩個方面的因素特別值得重視:一是中國的錢幣學研究雖然綿延久遠,且在清代、民國時期還頗為繁盛,但這種學問畢竟只是極少數(shù)學者所研究的對象,其在中國歷代的學術體系中也只是一個很小的門類,再加上錢幣學的研究成果又很少能為現(xiàn)實生活提供直接的助益,所以此類著作的社會需求量也是極為有限的,這就從根本上決定了錢幣學著作的印行數(shù)量和流通范圍;其次,中國歷代雖然有不少學者對錢幣研究嗜之甚篤,但真正能夠殫竭心力數(shù)十年而從事于此者畢竟只是極少數(shù),就大多數(shù)學者而言,他們對錢幣研究的愛好在很大程度上僅僅是一種“聊以寄高閑、娛心志”[40]的方式而已,是“消耗雄心之一術也”[41],因此他們對于錢幣學著作的收集、保存與刊印等問題也未必都是以一種鄭重其事的嚴肅態(tài)度來對待的。既然如此,那么中國歷代的許多錢幣學著作往往難以得到妥善保管和廣泛流傳,這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注釋:
[1] 戴志強:《錢幣學概述》,《中國錢幣》,2010年第3期。
[2] (清)梁詩正等:《欽定錢錄·序》,《中國古錢幣圖譜考釋叢編》,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965頁。
[3][4]王貴忱:《古幣著錄和有關問題的探討》,《中國錢幣》,1984年第1期。
[5] 本文所論述的“歷代錢幣學著作”,主要是指1949年之前成書的著作,文中所論錢幣學著作的版本,也主要是指其在1949年之前的版本。
[6] 說明:1.表中的數(shù)據(jù)是對各書目所收歷代錢幣學著作之版本信息的粗略統(tǒng)計。2.《歷代錢譜目錄》系金品元所撰,為丁福保《古錢學綱要》之一部分。3.對于表中所列“部數(shù)”與“種數(shù)”的統(tǒng)計方式,舉例說明如下:《金石書錄目》收有“古今錢譜一卷,清豫章朱多著,康熙六年刻本,道光六年重刻本”,這條信息在統(tǒng)計時將其視作“刻本,1部,2種”;“虞夏贖金釋文一卷,清洪同劉師陸(青園)述,自刻本,同治十二年觀古閣叢刻本”,在統(tǒng)計時視作“刻本,1部,2種”及“叢書本,1部,1種”。有些錢幣學著作擁有兩種或兩種以上不同性質(zhì)的版本,如“泉幣圖說六卷,清涇縣吳文炳(柳門)、吳鸞(鳳白)纂輯,嘉慶五年香雪山莊自刻本,民國十六年來青閣石印本”,在統(tǒng)計時視作“刻本,1部,1種”及“石印本,1部,1種”,這樣以來,此類著作在統(tǒng)計“部數(shù)”時就被重復計算了,因此需要在最后“總計”的“部數(shù)”中減去被重復統(tǒng)計的著作數(shù)量。
[7] 謝國楨:《江浙訪書記》,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第216頁。
[8] (清)鮑康:《觀古閣泉說》,《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15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8頁。
[9] (清)耿文光:《萬卷精華樓藏書記》,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2103頁。
[10] 羅振玉:《俑廬日札》,《羅振玉學術論著集》第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21頁。
[11] 王貴忱:《〈觀古閣叢刻九種〉題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15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4頁。
[12] (清)饒登秩:《譜錄》,《古泉學》第一期,上海書店出版社,1988年,第53頁。
[13] 王貴忱:《〈古金待問錄〉題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三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頁。
[14] (清)張崇懿:《錢志新編·凡例》,道光十年(1830年)古婁尹氏酌春堂刊本,第1頁。
[15] (清)尹伊甫:《〈錢志新編〉跋》,道光十年(1830年)古婁尹氏酌春堂刊本,第6頁。
[16][23]丁福保:《歷代古錢圖說·序》,齊魯書社,2006年,第1頁。
[17] (清)鮑康:《〈嘉蔭簃論泉絕句〉跋》,《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15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91頁。
[18] 彭信威:《中國貨幣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700頁。
[19] 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稿本)第21冊,齊魯書社,1996年,第742頁。
[20] 楊愷齡:《鮑子年先生遺札跋》,《古泉學》第二期,上海書店出版社,1988年,第1頁。
[21] 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稿本)第2冊,齊魯書社,1996年,第456頁。
[22] (清)王錫棨:《泉貨匯考》,《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十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0,997頁。按:《泉匯》應指李佐賢的《古泉匯》。
[24] 丁福保:《古錢大辭典·自序》,中華書局,1982年,第3頁。
[25] 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稿本)第2冊,齊魯書社,1996年,第66頁。
[26] (清)高煥文:《癖泉臆說》,《古玩文化叢書·說錢》,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348頁。
[27] 此處所謂“始終不得刊行”,是指錢幣學著作從成書之后到1949年之前一直未曾正式出版。
[28] 王貴忱:《〈錢錄〉題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3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頁。
[29] 宗惟恭:《〈晴韻館收藏古錢述記〉跋》,《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10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463頁。
[30] 王貴忱:《〈泉史〉題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10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頁。
[31] 王貴忱:《〈古金待問續(xù)錄〉題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三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7頁。
[32] 羅振玉:《俑廬日札》,《羅振玉學術論著集》第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21頁。
[33] (清)鮑康:《〈嘉蔭簃論泉絕句〉序》,《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15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497頁。
[34] 王貴忱:《〈方家長物〉跋》,方若原拓本。
[35] 《中國錢幣大辭典》編纂委員會:《中國錢幣大辭典·泉人著述編》,中華書局,2007年,第168頁。
[36] (清)馬昂:《貨布文字考》,民國13年(1924年)影印本。
[37] 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稿本)第2冊,齊魯書社,1996年,第66頁。
[38] 王貴忱:《〈歷代鐘官圖經(jīng)〉題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3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8頁。
[39] 丁福保:《古錢學綱要》,天津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5頁。
[40] (清)趙允懷:《〈選青小箋〉序》,《中國古錢幣圖譜考釋叢編》,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583頁。
[41] (清)陳萊孝:《歷代鐘官圖經(jīng)·自敘》,《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第3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4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