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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梅柳并題”考

2017-05-30 11:37石潤宏
閱江學刊 2017年1期
關鍵詞:唐詩園林

石潤宏

摘要:“梅柳并題”是唐代詠春詩中十分常見的現(xiàn)象,唐人在寫作歌詠春季的詩歌時,常將“梅”與“柳”這兩種樹木意象并列題詠。梅樹與柳樹都是初春時節(jié)欣榮的植物,是典型的春季風景,詩中的梅柳并題也成為能夠概括地描畫春景的指示意象,對唐以后詠春詩的寫作模式有重要影響?!懊妨㈩}”的產(chǎn)生與當時公私園林常以梅柳并植有關,而梅柳并植的前提則是晉唐以來園林造景植物品種的經(jīng)典化。

關鍵詞:梅柳;唐詩;并題;并植;園林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7)01-0126-08

一、前言

春季是氣候轉暖、萬物復蘇的時節(jié),經(jīng)過了此前嚴寒冬季的蕭瑟與荒蕪,人們欣喜地迎接著自然生物的萌動,盡情享受著熏風、香花帶來的愜意與美感。心思細膩的詩人更是會密切地關注春天到來之后自然界發(fā)生的變化,并用詩語加以描繪。春季詩也成了描寫四個季節(jié)的詩歌中數(shù)量最為龐大的一類。經(jīng)筆者點數(shù),《全唐詩》彭定求等編:《全唐詩》,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本文所引之唐詩,若無特殊說明,皆引自此,為論述方便起見,引用時只標卷數(shù)。中的春季詩何為“春季詩”,學界并無一個明確的定義。筆者為方便考述,將唐代詩歌中標題含有“春”的詩稱作春季詩。約有2000首,其中,描寫了植物的共有700多首。可見,春季植物獲得了詩人較多的關心注目。春天新生的各類植物充分調動了詩人寫詩的興味,因此,描寫春季的詩歌中會集中出現(xiàn)大量的春季植物。春季詩中的植物意象通常不是單獨出現(xiàn)的,而是會組合起來集群出現(xiàn),具體組合的方式有并列、對仗、排比等等。筆者統(tǒng)計,唐代寫春季的詩歌中提到的植物共有40余種,且描寫頻次高度集中在柳、竹、梅、桃等少數(shù)幾個品種身上。個別植物由于在春季詩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逐步經(jīng)典化,而成了代表春季的文化符號。唐代春季詩里組合出現(xiàn)的植物也在少數(shù)幾種經(jīng)典植物的范圍內,顯示出唐代詩人在創(chuàng)造詩歌語言描繪春季時的雷同化傾向。在這些組合出現(xiàn)的植物中,“梅柳”是頻率最高的。

二、唐詩中的“梅柳并題”現(xiàn)象

筆者在閱讀唐代詠春季詩歌的過程中,有一個深刻印象,就是這些詩中存在大量以“梅柳”并題的現(xiàn)象,梅柳并題似乎是唐代詩人抒寫春天的慣用表達方式。所謂梅柳并題,指的是以下幾種形式:其一,“梅柳”作為一個組合詞匯出現(xiàn),如“不悟風花冷,翻令梅柳遲”韋應物:《詠春雪》,《全唐詩》卷193。;其二,詩歌對仗中以梅、柳相對,如“白片落梅浮澗水,黃梢新柳出城墻”白居易:《春至》,《全唐詩》卷441。;其三,梅、柳分散出現(xiàn)在同一詩句中,如“新年雨雪少晴時,屢失尋梅看柳期”。楊凌:《早春雪中》,《全唐詩》卷291。

梅柳并題現(xiàn)象大量存在,不僅是筆者個人的閱讀經(jīng)驗總結,也是基于文本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可靠結論。在唐代包含植物意象的700多首春季詩中,梅與柳組合運用的詩篇有近70首,此番統(tǒng)計僅作論證的參考,因此,統(tǒng)計方式比較“粗放”,只要一首詩中同時出現(xiàn)了梅、柳,就算是組合運用了一次。雖然這樣的統(tǒng)計方法與上文對梅柳并題所下的定義相比并不匹配,顯得不太科學,但在所有統(tǒng)計項都以此為標準的前提下,仍能反映出習用與罕用的差異。而其他植物意象的組合運用頻次都遠遜于此,如桃與柳組合為40余首,桃與李組合為30余首,松與竹組合為20余首,梅與竹組合為10首,梅與桃組合僅有7首,足見唐代春季詩中梅柳并題的頻率之高。而且從唐詩“故園梅柳尚余春”駱賓王:《疇昔篇》,《全唐詩》卷77。“柳與梅爭春”李白:《攜妓登梁王棲霞山孟氏桃園中》,《全唐詩》卷179?!按猴L報梅柳”劉媛殘句,《全唐詩》卷801。“門前梅柳爛春輝”,張窈窕:《春思》,《全唐詩》卷802。宋詩“爭春梅柳無三月”黃庭堅:《次韻答馬中玉》三首其三,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編,傅璇琮等:《全宋詩》第17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11414頁。“梅飄柳墜半春中”衛(wèi)博:《次韻張司法題鄭少尹庭下緋桃》,《全宋詩》第45冊,第27808頁?!按荷妨Α蓖跹祝骸对⒔昴苋噬帷范灼湟?,《全宋詩》第48冊,第29725頁。等語句來看,梅柳并題顯然已成為春季的代稱。梅柳并題這一描寫慣例經(jīng)過歷代詩人的反復運用,已成為具有特定審美指向和藝術效果的意象組合符號,它的形成過程和文化意義值得深入剖析和考察。

以梅柳并題歌詠春景的詩語表達源自陶淵明的《蠟日》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2冊,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003頁。詩。這首詩寫的是春天即將到來的場景,詩曰:“風雪送余運,無妨時已和。梅柳夾門植,一條有佳花。我唱爾言得,酒中適何多。未能明多少,章山有奇歌?!边@首詩寫于陶淵明晚年,此時其詩歌藝術已臻純青之境。在詩歌中將“梅柳”合并為一個組合詞匯,正是晚年陶淵明的創(chuàng)造性寫法,在陶詩為天下先之后才逐漸有詩人運用“梅柳”組合詞,唐宋詩歌中的“梅柳”一詞才多了起來。陶淵明之后,隋末唐初的詩人們又創(chuàng)造了在律詩對仗中以梅、柳并題的表達模式,例如:

寒隨窮律變,春逐鳥聲開。初風飄帶柳,晚雪間花梅。碧林青舊竹,綠沼翠新苔。芝田初雁去,綺樹巧鶯來。(李世民《首春》,《全唐詩》卷一)

陋巷朱軒擁,衡門緹騎來。俱裁七步詠,同傾三雅杯。色動迎春柳,花發(fā)犯寒梅。賓筵未半醉,驪歌不用催。(于志寧《冬日宴群公于宅各賦一字得杯》,《全唐詩》卷三三)

鳴笳出望苑,飛蓋下芝田。水光浮落照,霞彩淡輕煙。柳色迎三月,梅花隔二年。日斜歸騎動,余興滿山川。(李百藥《奉和初春出游應令》,《全唐詩》卷四三)

上述三詩的作者,唐太宗及其臣子于志寧、李百藥都是由隋入唐之人,所作均為標準的律詩體。于志寧詩雖然是冬季宴飲時所作,但“色動”一聯(lián)分明是春景或曰對春景的期待。另,二人詩俱明言為詠春之作。這些詩都以梅、柳對仗來作為標志性的春天景色,他們的創(chuàng)作促進了梅柳并題在唐詩中的流行。唐詩又影響了宋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宋人在詩歌里也常常并題梅柳,而且十分明確地將“梅柳”與“春”聯(lián)系起來,形成了“梅柳春”這樣的詩歌語匯。例如:

方看梅柳春,共別川河上。(梅堯臣《發(fā)陶莊卻寄刁經(jīng)臣裴如晦》)

故國重尋梅柳春。(沈遼《次韻和李正甫》)

梅柳春猶淺,關山月自明。(陳師道《和元夜》)

如何冰霜別,邂逅梅柳春。(王安中《貽梁東卿激》)

棹歌堤上水煙晚,笛奏江南梅柳春。以上詩歌分見《全宋詩》第5冊,第2811頁;《全宋詩》第12冊,第8268頁;《全宋詩》第19冊,第12687頁;《全宋詩》第24冊,第15989頁;《全宋詩》第66冊,第41354頁。(釋行?!对铡罚?/p>

這一方面反映了宋人對詩歌運用梅柳意象的方式有進一步的創(chuàng)造,一方面也表明了梅柳并題的寫作手法在文士群體中的流行程度之深。那么,有哪些原因促使了梅柳并題的流行呢?下文將詳細論述。

三、“梅柳并題”流行的原因

(一)梅柳皆為典型的春景植物

首先不難想到的原因是,梅與柳都是春季“萌發(fā)”的植物,它們發(fā)生植物生理性變化的時節(jié)都相同,梅的開花和柳的返青都是在早春時節(jié),都是初春剛至便煥發(fā)新顏,二者皆是春季最早引起人們注意的植物風景。竺可楨先生曾論說道,樹木抽青是初春的重要指標,而初春抽青的樹木以楊柳最具代表性,“從唐、宋詩人的吟詠看來,楊柳要算是最受重視的了。楊柳抽青之所以被選為初春的代表并非偶然之事。第一,因為柳樹抽青早;第二,因為它分布區(qū)域很廣,南從五嶺,北至關外,到處都有。它既不怕風沙,也不嫌低洼。”竺可楨,宛敏渭:《物候學》,北京:科學出版社,1980年,第18頁。如果說楊柳是一年中最先進入文人視野的春樹,那梅就是與之同時的春花了。杜甫作詩歌詠“艷艷春梅”,稱其為“早花”;杜甫:《早花》:“臘日巴江曲,山花已自開。盈盈當雪杏,艷艷待春梅?!币姟度圃姟肪?34。白居易喜愛“灼灼早春梅”,因為它春日最早開放,“豈無后開花,念此先開好”。白居易:《寄情》,《全唐詩》卷445。梅的分布地域也很廣,唐代兩京及其以南地區(qū)都有梅的身影。梅與柳作為春季的典型風物,人們在詩歌中將其并列歌詠是自然而然的事?!懊贰⒘允艿礁袝r怨春詩的特別青睞,究其原因就在于其春光先占的物色特點?!背探埽骸睹坊ǖ陌閭H、奴婢、朋友及其他》,《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2期。梅柳均在年度交接、季節(jié)變換的時間段內大放異彩,所以,它們“不僅是早春風光的代表,而且還是冬去春來、時序變遷的標志”。石志鳥:《中國楊柳審美文化研究》,成都:巴蜀書社,2009年,第190-191頁。另外,從梅與柳的外貌形態(tài)來看,一個是花,一個是葉,唐詩有句“梅花落處疑殘雪,柳葉開時任好風”;杜審言:《大酺》,《全唐詩》卷62。一個色彩素潔淡雅,一個色彩青翠濃重,唐詩有句“北檐梅晚白,東岸柳先青”;楊衡:《早春即事》,《全唐詩》卷465。一個幽香沁人,一個裊娜悅目,唐詩有句“柳軟腰支嫩,梅香密氣融”,元稹:《生春》二十首之十七,《全唐詩》卷410。人們將梅、柳二物搭配起來欣賞不會感覺單調寡味。程杰先生指出:“成功的審美創(chuàng)造總是個性與共性的辯證統(tǒng)一,富有生命力的文化符號總是鮮明的形象構造與深厚的情意內涵的統(tǒng)一?!背探埽骸丁靶踊ù河杲稀钡膶徝酪馓N與歷史淵源》,《梅文化論叢》附錄一,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42頁。梅柳作為春天的鮮明物象,與詩歌蘊含的豐富情感統(tǒng)一起來,造就了梅柳并題的文化符號。

(二)梅柳并題合乎詩歌格律

梅柳并題也符合詩歌格律的要求。王力先生有言:“詩詞的格律主要就是聲律,而所謂聲律只有兩件事:第一是韻,第二是平仄,其中尤以平仄的規(guī)則最為重要,可以說沒有平仄規(guī)則就沒有詩詞格律?!蓖趿Γ骸对娫~格律十講》,《王力全集》第18卷《詩詞格律 詩詞格律概要》,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344頁。分析梅、柳二字,梅是陽平調平聲,柳是上聲調仄聲,一平一仄,用于詩歌對仗時聲律就很和諧。這種平仄的搭配規(guī)律,也適用于桃(平)柳(仄)、桃(平)李(仄)、松(平)竹(仄)的組合,也有不少詩人運用這些組合。而同為平聲調的梅桃組合,其數(shù)量就極少,因為這兩字用于對仗不符合詩歌格律的要求。

(三)詩歌語言與生活存在距離

詩歌與生活存在著一定的距離,現(xiàn)實中詩人所見的多種植物風景轉變?yōu)樵姼枵Z言后,會濃縮為具有代表性的少數(shù)品類。詩歌是一種語言凝練簡潔、音韻抑揚頓挫的獨特文學體裁,中國的古詩更是限制頗多,對字數(shù)、句數(shù)、押韻、平仄、聲調等都有一定的要求,這就使得詩歌不能詳盡地敘述生活瑣事。這一點可舉李德裕為例。李德裕和白居易一樣都很喜愛奇花異草,他身為宰輔,經(jīng)濟寬裕,占有的資源多,因此,經(jīng)營自己的別業(yè)平泉山莊可謂不計成本。李德裕廣泛搜羅各種珍奇花木種在莊園內,還寫了篇幅不短的記文詳細交代營造山莊的過程,他說自己在外為官多年,“有退居伊洛之志”,于是“翦荊莽,驅狐貍,始立班生之宅,漸成應叟之地,又得江南珍木奇石,列于庭際”,李德裕:《平泉山居誡子孫記》,《李衛(wèi)公會昌一品集》別集卷9,《叢書集成初編》第1856冊,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231頁。建成了平泉山莊。又作《平泉山居草木記》,羅列山莊內的名貴花木。馮廣平依據(jù)其他詩文資料考察得出“平泉山居植物69種,可考59種,另有10種存疑”馮廣平:《唐代平泉山居栽培植物考》,《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6年第1期。的結論,是可靠的。李德裕除了這兩篇記文之外,寫平泉山居的詩作多達49首,可是,這些詩中寫到的植物依然還是松、竹、桂、蓮、蘭、梅等十多種,還不及《草木記》所列植物數(shù)量的三分之一。這很顯然是詩歌語言的表達方式與散文、記敘文有差異的緣故,另外,也受到詩歌意象模式化的影響。正因為詩歌語言與生活存在距離,所以,多種多樣的春季植物在詩中縮小至數(shù)十種的范圍,梅、柳正是這少數(shù)品類中位于前列者。

(四)梅柳并植的流行

梅柳并題在唐詩里流行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唐代現(xiàn)實生活中梅柳并植的普遍性。張哲俊在其《楊柳的形象:物質的交流與中日古代文學》一書中以較長的篇幅專門探討過中日古代文學中梅柳組合的美學意蘊,他分析梅柳組合形成的原因時說,“庭園的小型化與精致化是梅柳組合產(chǎn)生的原因,庭園的梅柳組合先于文學描寫中的梅柳組合,梅柳組合的無數(shù)詩句是從庭園中產(chǎn)生的”,張哲?。骸稐盍男蜗螅何镔|的交流與中日古代文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第253-254頁。并指出中國庭園這樣小型化與精細化的發(fā)展趨勢始于南北朝。中國的南北朝時期正是陶淵明的時代,陶詩《蠟日》說“梅柳夾門植”,正反映出梅、柳在陶淵明居宅周圍共同栽種的現(xiàn)實情況。

唐代文人在庭院或別業(yè)里也常常并植梅柳。初唐著名隱逸詩人王績《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一詩描畫故鄉(xiāng)的宅院說:“舊園今在否,新樹也應栽。柳行疏密布,茅齋寬窄裁。經(jīng)移何處竹,別種幾株梅”,王績:《在京思故園見鄉(xiāng)人問》,《全唐詩》卷37。他在京城懷思故園,懷念故鄉(xiāng)的人,“殷勤訪朋舊,屈曲問童孩”,更心心念念著故園的幾行柳樹、幾株梅花,王績的同鄉(xiāng)朱仲晦寫詩回答王績的問題,說“柳行隨堤勢”“梅是今年榮”,朱仲晦:《答王無功問故園》,《全唐詩》卷38??梢娡蹩児蕡@梅柳并植的真實性。孟浩然的詩句“鄉(xiāng)園欲有贈,梅柳著先攀”孟浩然:《早春潤州送從弟還鄉(xiāng)》,《全唐詩》卷160。說的也是故鄉(xiāng)的情況。王績的另一首詩《春日》更直接地描述了他當時所居庭院里并植梅柳的場景,“前旦出園游,林華都未有。今朝下堂來,池冰開已久。雪被南軒梅,風催北庭柳”,王績:《春日》,《全唐詩》卷37。說明王績宅院的堂下南北相對栽種梅柳。岑參曾經(jīng)讓仆人在院子里栽種柏樹,并寫詩歌詠柏樹說它“脆葉欺門柳,狂花笑院梅”,岑參:《使院中新栽柏樹子,呈李十五棲筠》,《全唐詩》卷200。說明岑參的宅院內原來就栽種著梅與柳。戴叔倫詩《同袞州張秀才過王侍御參謀宅賦十韻》寫道:“閑門早春至,陋巷新晴后。覆地落殘梅,和風裊輕柳”,戴叔倫:《同袞州張秀才過王侍御參謀宅賦十韻》,《全唐詩》卷274??梢?,他拜訪的王侍御宅周圍門巷處梅柳亦并植。文人的別業(yè)也廣植梅柳。韓仲宣《晦日宴高氏林亭》寫高家的林亭“林亭”是“別業(yè)”的別稱,其他名稱還有別墅、別莊、山莊、草堂、山林、園池、山池等,皆同義。:“地接安仁縣,園是季倫家。柳處云疑葉,梅間雪似花”,韓仲宣:《晦日宴高氏林亭》,《全唐詩》卷72。說明高氏別業(yè)里種著柳和梅。孟浩然《冬至后過吳張二子檀溪別業(yè)》寫詩人經(jīng)過檀溪別業(yè)所見的景象,當他見到梅柳并植塑造出的美景后表示了艷羨:“余亦幽棲者,經(jīng)過竊慕焉。梅花殘臘月,柳色半春天”。孟浩然:《冬至后過吳張二子檀溪別業(yè)》,《全唐詩》卷160。

唐代的官衙、宮苑內也常以梅柳并植。趙嘏有詩“棹倚隋家舊院墻,柳金梅雪撲檐香”,趙嘏:《廣陵答崔琛》,《全唐詩》卷549。這說的是隋朝行宮的情況。王維《春日直門下省早朝》寫道:“官舍梅初紫,宮門柳欲黃”,王維:《春日直門下省早朝》《全唐詩》卷127??芍拼墓偕釋m苑內種有梅柳,同樣反映這一情況的唐詩還有:“上苑頻經(jīng)柳絮飛,中園幾見梅花落”,駱賓王:《疇昔篇》,《全唐詩》卷77?!吧显访坊ㄔ?,御溝楊柳新”,駱賓王:《西行別東臺詳正學士》,《全唐詩》卷79?!敖疠洿漭傆喂?jié),御苑仙宮待獻春。淑氣初銜梅色淺,條風半拂柳墻新”,李適:《奉和立春游苑迎春》,《全唐詩》卷70?!懊妨О銑A御溝”令狐楚:《漢苑行》,《全唐詩》卷334。等等。從以上引證來看,梅柳并植的情況確實在唐代的私園、官衙和宮廷建筑群內普遍存在,其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普遍性也就決定了文學描寫中必然多見。宋代“中興四大家”之一的楊萬里有詩專寫常州郡圃內多在稼亭前并植梅柳的場景,“臘前移梅春插柳,蹋雪沖泥不停手……向來手植今在否,寄與此詩聊問春”。楊萬里:《望多稼亭》,《全宋詩》第42冊,第26433頁。由此可窺見,流行于唐代的梅柳并植和梅柳并題對后世不乏其影響。事實上,唐宋以后,梅柳并植確實在園林造景中有廣泛的應用。筆者在此羅列一些明清詩文的摘句,讀者見之自明,不必再加詳論。例如:

明鄧原岳《先考文巖府君行實》:(府君)晚得鼎陽山,大樂之,筑精舍其旁,鑿洿池環(huán)其外,堤上皆植梅柳。鄧原岳:《西樓全集》卷15,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174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130頁。

明凌云翰《冬日》十二首之一:“新居添得屋茅高,梅柳栽成似蜀郊?!绷柙坪玻骸惰宪幖肪?,《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68頁。

明凌云翰《湘湖草堂為貢友初賦》:“湘湖卜宅似江郊,梅柳同栽已放梢?!绷柙坪玻骸惰宪幖肪?,《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7冊,第789頁。

明高濂《遵生八箋·起居安樂箋·恬逸自足條》:“竹籬茅舍,蕪處其間,蘭菊藝之,臨水時種梅柳,霜月春風,自有余思。”高濂:《遵生八箋》,成都:巴蜀書社,1988年,第259頁。

明高出《雪后張肅之兄招,同劉載甫、鄭應尼、張夢澤飲龍光山亭子賦》二首之二:“無數(shù)新栽梅柳枝,參差石立坐難移。”高出:《鏡山庵集》卷20《郎潛稿》卷5,四庫禁毀書叢刊編纂委員會編:《四庫禁毀書叢刊》第31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208頁。

明張大復《昆山人物傳》:“歸子慕,字季思……復還昆山,筑陶庵三江口,植梅柳各數(shù)株,殊有野趣?!睆埓髲停骸独ド饺宋飩鳌肪?0,顧廷龍主編:《續(xù)修四庫全書》第54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718頁。

清張英《聰訓齋語》:“龍眠芙蓉溪,吾朝夕夢寐所在也……此地相度亭子,下臨澄潭,四圍嶺岫,既曠然軒豁,亦窈然幽深。其旁當種梅柳以映帶之,亦此時事也。”張英:《文端集》卷46,《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1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35頁。

清蒯德?!锻A亭前雜樹遮蔽,余為刪除,多植梅柳》:“日日攜鋤當種田,芟除蕪蔓岀新鮮。青山得氣春三月,綠葉成陰雨一天。”蒯德模:《帶耕堂遺詩》卷5,顧廷龍主編:《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545冊,第676頁。

清徐芳《翠竹山房記》:“翠竹山房……齋前緣砌為池,俯地為闌,左種松檜,右植梅柳,四時花木之玩,具體而微?!毙旆迹骸稇议骄帯肪?,四庫禁毀書叢刊編纂委員會編:《四庫禁毀書叢刊》第86冊,第143頁。

需要指出的是,園林中梅柳并植之所以流行,一個重要的前提是晉代以來中國園林造景植物的模式化與經(jīng)典化。中國古代的園林植物到唐代已經(jīng)初步完成了典范化,也即園林中經(jīng)典的造景植物至唐代已穩(wěn)定于一定品種的范圍。中國古代園林植物的配置不是匠人率性而為的,需要考慮不同季節(jié)不同特色植物的搭配,還要兼顧草本與木本,合理安排常青植物的比重,更重要的是,園林植物需要契合園林主人的精神追求。中國的園林注重精神審美的內在層面多一些,這與西方園林注重還原外在的自然本色是不同的。陳從周說:“中國園林的樹木栽植,不僅為了綠化,且要具有畫意”,陳從周:《說園》,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第2頁。所謂“畫意”,當然是指古代文人畫的意境,也就是指精神內蘊的方面。中國古代園林以文人園林為絕對主流,因此,文人士大夫所追求的審美境界也就成了園林造景的旨歸。這直接影響到園林中植物景觀的塑造,“在追求意境的影響下,士人們欣賞植物景觀,遠遠超越了外形的觀賞,更超越了單純的賞花的習俗”。趙世偉:《園林工程景觀設計:植物配置與栽培應用大全》,北京:中國農業(yè)科技出版社,2000年,第24頁。一般而言,古代文人對園林植物的要求是,既能營造出自然美景,又蘊含豐富的德行寓意。他們會選擇那些經(jīng)過漫長的時光錘煉,已然具有豐富的文化屬性的植物,以此襯托自身的高潔情操。中國古代園林“在植物造景時常常考慮植物的寓意而用。因此,植物品種的選擇也多受到限制?!眲s鳳:《園林植物景觀設計與應用》,北京:中國電力出版社,2008年,第74頁。到唐代時,中國古代的園林經(jīng)過此前較長時間的發(fā)展,中國古代的官家園林(皇家園林)先秦時期就有,文人園林則較晚出現(xiàn),大約東漢魏晉時肇始,至唐代已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筆者這一說法與周維權《中國古典園林史》(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0年)的論斷有些差異,周書稱唐代是“文人園林的萌芽”,其實這一時期如王維、白居易、李德裕等的個人園林都較為成熟了,稱其為萌芽似已不太合適。造景植物的選擇已經(jīng)有了一個品種庫。這個品種庫里具體有哪些種類的植物如今我們不得而知,但其中最常用于文人園林的植物可以通過當時的一些歷史文獻得知。此前有研究園林的學者總結過古代中日兩國園林常用的植物品種,“日本園林植物品類也很豐富,從《山水并野形圖》和《筑山庭造傳》等古造園書來看,與中國園林常用的花木種類基本相同,諸如松、竹、梅、檜柏、櫸樹、槐樹、楓楊、梧桐、銀杏、梔子花、紫藤、芭蕉、芍藥、鳶尾、菊花、萱草等,都是日本古代園林中常見的植物。”曹林娣、許金生:《中日古典園林文化比較》,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4年,第167頁。其中提到的《山水并野形圖》是日本平安時代(794—1192)講造園方法的專書,這與中國的唐代時間相近,可以推知唐代園林植物的配置也大概如此。關于唐代園林植物更為確切的信息可由文學作品得來。元和十二年(817)春天,白居易在廬山為自己建了一座草堂,并作《廬山草堂記》一文講述其情況。白居易在文中說自己“從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門,凡所止,雖一日二日,輒覆簣土為臺,聚拳石為山,環(huán)斗水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因此,對廬山草堂的營建也是極為用心的,文章中提到造景植物的句子有:“環(huán)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蓮”,“夾澗有古松、老杉”,“松下多灌叢,蘿蔦葉蔓”,“雜木異草,蓋覆其上,綠陰蒙蒙,朱實離離,不識其名,四時一色”,“春有錦繡谷花”。白居易:《草堂記》,朱金城箋校:《白居易集箋?!返?冊卷43,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736-2737頁。后來白居易寫詩回憶在廬山草堂的生活,提及草堂植物的詩句有:“蓮靜方依水,葵枯重仰陽”,“春拋紅藥圃,夏憶白蓮塘”,“憑看竹下房”,“松菊莫教荒”,白居易:《郡齋暇日憶廬山草堂,兼寄二林僧社三十韻,多敘貶官已來出處之意》,《全唐詩》卷441??芍拙右谞I造廬山草堂所使用的植物有竹、蓮、松、杉、蔦、蘿、葵、菊等,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雜木異草。這些植物品種與文學文化上經(jīng)典的富含精神寓意的植物有高度的雷同性。北宋李格非的《洛陽名園記》簡要記述了洛陽19座私人園林的景況,這些園林很多都是承唐而來。因此,《洛陽名園記》中提到的園林植物配置情況可視為從唐代至北宋該文寫作年代的通常模式。文中所列舉的植物也在上文所說的“品種庫”中,如:“(叢春園)喬木森然,桐梓檜柏,皆就行列”,“(李氏仁豐園)廣桃李、梅杏、蓮菊,各數(shù)十種,牡丹、芍藥至百余種”,“(松島)松、柏、樅、杉、檜、栝,皆美木。洛陽獨愛栝而敬松”,“呂文穆園在伊水上流,木茂而竹盛”,“洛陽又有園池中有一物特可稱者,如大隱莊梅……梅,蓋早梅,香甚烈而大”。李格非:《洛陽名園記》,《叢書集成初編》第1508冊,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6、10、11、16-17、17頁。按,此版將《洛陽名園記》作者題為李廌,非是。該冊乃《長物志》《洛陽名園記》《艮岳記》三者合訂,前示頁碼為《洛陽名園記》文內的頁碼,非全冊書的頁碼。

從以上文獻并結合唐詩來看,唐代園林植物的典型品種不過十數(shù)種,皆是擁有良好象征寓意的種類。因此,唐人在寫詩描寫宅院中的春景時,經(jīng)常寫入詩中的植物也就是這些品種了。

總之,從陶淵明的時代開始,特別是唐宋以來,梅柳并植在園林植物配置中的普遍性促成了詩詞文學中梅柳并題的流行,而文學語言中梅柳并題的經(jīng)典性又進一步穩(wěn)固了梅柳兩種植物在園林造景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對此,清代陳淏子《花鏡》總結說,“梅為天下尤物,無論智、愚、賢、不肖,莫不慕其香韻而稱其清高,故名園、古剎,取橫斜疏瘦與老干枯株,以為點綴”,“(柳)雖無香艷,而微風搖蕩,每為黃鶯交語之鄉(xiāng),吟蟬托息之所,人皆取以悅耳娛目,乃園林必需之木也”。陳淏子輯,伊欽恒校注:《花鏡》(修訂版),北京:農業(yè)出版社,1979年,第166、124頁。程杰先生說:“人類對植物的審美活動都是建立在對植物的科學認識和生活應用的全部經(jīng)驗基礎上的,植物的實用價值必然對人的審美評價產(chǎn)生影響,實用價值本身也能構成審美的對象乃至美感的源泉。”程杰:《論花卉、花卉美和花卉文化》,《閱江學刊》,2015年第1期,第117-118頁。古人生活應用中的梅柳并植影響到文學藝術中的梅柳并題,這其實就是植物的實用價值影響植物審美評價的典型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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