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棕
七
時間過得太快了,一晃就過去了半個學(xué)期。黃梁對胡曉萍的思念越是與日俱增,就越是在網(wǎng)上碰不到她。也許姜明說得對,是學(xué)習(xí)讓她不能兩頭兼顧。但是學(xué)習(xí)真的有那么緊張嗎?胡曉萍原本是那種心很寬的人,考試臨頭心也不慌,難道去了省城,態(tài)度就變了?有幾次,黃梁碰不到她,就打她的電話。她沒接,事后發(fā)來短信說,她在上課。如果一周兩次的網(wǎng)聊都不能保證,黃梁滿腹的思念之情又該怎么傾訴?
一天,姜明跟黃梁聊起自第一次跟夏佳欣見過面之后,日歷又翻過去了好幾頁,他覺得,她可能對自己都沒什么印象了。黃梁點(diǎn)頭稱是,并且說:“見面時間拉得越長,她對你的印象就會越淡化?!闭f得姜明的心惶惶然。
黃梁幫他出主意,說:“你備點(diǎn)禮物,隨時作好跟她再見面的準(zhǔn)備?!?/p>
姜明對他的建議點(diǎn)贊,但不知準(zhǔn)備什么禮物好,于是問:“是不是買‘優(yōu)樂美和‘奧利奧?”
“來點(diǎn)有創(chuàng)意的吧。”黃梁撓著頭說,“但是太貴的東西又買不起……要不,送她一本書吧,也顯得你有文化。”
姜明又要給他點(diǎn)贊,但是送什么書又難壞了他。因?yàn)檎n外書除了《福爾摩斯探案全集》,他再沒有別的了。這種書,估計(jì)女孩子也不喜歡看。
黃梁又給他出主意:“你去找彭小陽借本書吧,他不是喜歡讀郭敬明和饒雪漫的嗎?這兩人的書女孩子一般都喜歡看。”
姜明最終如愿借到了書。他把書和零食偷偷放在課桌抽屜角落里,資料書在上面蓋了好幾層,自認(rèn)為十分隱蔽,萬無一失,只等時機(jī)一到,就可以獻(xiàn)給夏件欣。
過了兩天,機(jī)會來了。那天下午放學(xué),先出教室的黃梁突然又折身進(jìn)來,附在姜明耳邊說:“快,她正在打掃樓梯間?!苯髁⒖堂靼住八笔钦l了,但是他僵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干什么。黃梁就提醒說:“你去幫她呀?!?/p>
姜明看到她正從四樓掃到三樓,穿著上次那件格子衣,下樓的同學(xué)像袋鼠般從她身旁跳躍而過。他走過去,突然從她手里接過掃帚,二話不說,彎腰就掃起來,把她弄得不知所措,紅著臉站在一旁不曉得挪步。姜明掃到樓下去了,她還留在三樓。黃梁和張可喜就露了面,跟她搭訕。黃梁說:“你等一下,待會兒姜明要請你吃飯?!?/p>
夏佳欣的臉紅了,分別看了他們一眼,羞澀地說:“你告訴他,我不會去吃的。”然后就轉(zhuǎn)身噔噔噔往四樓跑。拐彎的時候,還一個趔趄,差點(diǎn)摔倒。黃梁他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幫了倒忙,把她嚇壞。
姜明提著掃帚上來了,用眼神詢問她在哪里。黃梁心虛地往樓上指指。姜明猶豫了一下,欲往樓上走。黃梁叫住他,說:“帶上你的禮物?!苯骶屯淌胰チ?,過了好久還沒出來。黃梁和張可喜也進(jìn)了教室,見姜明傻了似的看著他們,桌上亂七八糟的,課本資料堆積如山。黃梁問:“怎么了?”
姜明呆呆地說:“不見了?!?/p>
張可喜不明白,問:“什么不見了?”
禮物不見了。黃梁跑上前,幫他翻看一陣,同樣一無所獲。
八
姜明開始著手偵破自己的禮物失竊案。堂堂一個未來的警察,連自己的抽屜都保護(hù)不了,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案情并不復(fù)雜,但得有清晰的思路,需要厘清頭緒,找到突破口。他沒有聲張,只當(dāng)是一次破案練習(xí)。與食物同時失蹤的,還有他從彭小陽那里借來的書。食物恐怕早就進(jìn)了別人的腸胃,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剩圖書這條唯一的線索了。姜明一整天都在觀察班上是否有人在看那本書。下課的時候觀察,中午的時候觀察,晚自習(xí)的時候也觀察。他不喜歡體育課,但他遺憾今天沒有體育課,如果有體育課,竊書人肯定會像他一樣,抱著書忘乎所以地看。女生更喜歡看這種書,他就更仔細(xì)地盯著女生。下課時,她們圍聚一堆,他也就離她們近一點(diǎn),看她們中是否有人提到那本書。他只恨不能去女生宿舍,不然可以來一個大搜索,說不定能把書找到。
女生寢室不能進(jìn),那就到男生寢室找。翻了自己的寢室,再去隔壁的。寢室都一個樣,簡單、寒酸,每人一張床,一只箱子。箱子里也沒有什么值錢的,幾件換洗衣服罷了。別的什么都堆在了床上,床頭有書,床腳有襪子。一般都是幾本復(fù)習(xí)資料,只有彭小陽床頭的書最多。翻查之前,姜明動了個小小的念頭,如果找不到失竊的書,再在這里順走一本也未嘗不可。但是,才翻了兩下,眼前就一亮:這不正是要找的那本書嗎?踏破鐵鞋無覓處,只緣回歸舊主床。姜明怎么也想不到,彭小陽才把書借給他兩天,就不聲不響地拿回去了。它出現(xiàn)在最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如果彭小陽想要回書,可以朝他開口啊,為什么不告訴他一聲就拿回來?難道拿回自己的東西就可以不經(jīng)過對方的同意嗎?害他費(fèi)了這么多心思,準(zhǔn)備好好顯一回身手的,沒想到事情竟然這么簡單。他很生氣,又覺得有些滑稽。
他拿著書去了教室,啪的一聲將它拍在彭小陽桌子上。彭小陽抬起頭,看到一張憤怒的臉。他咧著嘴,故作鎮(zhèn)定地問:“咦,這本書你不是已經(jīng)還給我了嗎?怎么又到了你的手上?”
姜明摁著他的腦袋往桌子上壓,罵道:“還你個頭,你這只死猴子,捉弄我是吧?你這個人小鬼大的家伙,誰叫你翻我課桌的?”
彭小陽努力掙扎著站起來,雙手擋在腦袋前,嚷道:“我注意你了,你借了我的書根本沒看,你不看,借來干什么?”
姜明一下被問住了,無言以對。
張可喜的媽媽不幸去世了。得知學(xué)校要派班主任吳老師做代表去張可喜家吊唁,姜明和黃梁找到吳老師,想跟著他一起去。對他們?nèi)酥g的交情,吳老師也有耳聞,但他沒有答應(yīng)他們。他們決定自己坐車去。
下午上課之前,他們坐上了去張可喜家的汽車,并在一個小站下了車。一輛黑色轎車開來,喇叭聲響,提醒他們趕快站到路邊草叢里,好給車子讓路。車子沒有開過去,卻在他們旁邊停下來。正感到驚異,車窗搖下,吳老師的頭從副駕駛位露出來,臉色很不好看,語氣很重地說:“你們真有主見,連老師的話也不聽。我再給你們說一句,不聽就不要進(jìn)教室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學(xué)校。”
他們啞口無言。今天晚上回學(xué)校?在這交通落后的山溝里,哪里坐得到回程車?憑他們兩條腿,即使披星戴月走到天亮,恐怕也走不到。正猶疑問,年輕的司機(jī)狡黠地一笑,車子啟動,從他們身邊開過去。他們目送車子在前面的拐角消失,心情陡然變得沉重,但現(xiàn)在別無他法,唯有趕路要緊。重新起步不多久,后面又傳來喇叭聲,他們疑惑地回過頭,先前那輛車又開到了跟前,吳老師在向他們招手:“上車吧?!彼麄冃念^一熱,對視一眼,趕緊上了車。
他們又見到張可喜了。簡陋的靈棚里坐滿了人,遠(yuǎn)遠(yuǎn)地見有人來,鞭炮和嗩吶一齊鳴響,披麻戴孝的張可喜早已跪在了靈柩前。他們疾步上前,在靈柩前跪下,深深地拜了幾拜。張可喜媽媽的遺像擺放在棺材前,是一張不茍言笑的面孔。他們悲哀地望著她,然后上前把張可喜扶起。張可喜很冷靜,在好朋友面前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只是紅著眼睛,任憑他們摟抱著自己,倒是他們兩人抹起了眼淚。
他們坐了一會兒,默默地喝了一杯茶,就看到吳老師朝他們使眼色了。張可喜家的長輩開始就留過吳老師了,請他吃了晚飯?jiān)僮撸珔抢蠋熞砸琰c(diǎn)趕路為由謝絕了。此刻,他們再次挽留客人,吳老師同樣雙手作揖推辭。他說:“天色不早了,司機(jī)又不熟悉路線,我們還是早點(diǎn)走吧。”
黃梁無奈,偷偷對張可喜說:“我們本來是要留下來送你媽媽上山的,沒想到在路上碰到了吳老師?!?/p>
張可喜感激地說:“不必了,你們還是跟吳老師一起回去吧?!?/p>
姜明把手落在他的肩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向他點(diǎn)點(diǎn)頭。
于是,就此告辭。匆匆而來,匆匆而別。黃梁和姜明從車窗里伸出手不停地?fù)u著,車子駛出去很遠(yuǎn),他們還看見張可喜站在那里朝他們張望,但是他們看不見兩行淚水在他臉頰悄悄滑落。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