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目珍
寄懷落實于恍惚的遙迢
——評阿翔的《桃花潭傳奇》
趙目珍
近年來,阿翔的寫作愈來愈寬廣,這一定是源于他對人世和詩歌的體驗愈來愈深邃。失去一種感官的靈敏,“遇見”和“洞見”的體驗方式反而使他更加劇了對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方式的狐疑與顛覆。把實實在在的排斥在外,把想象的和巧妙關(guān)聯(lián)視為一種終極的景象,似乎已成為一種寫作的必須。也正因為此,他的詩歌在修辭與風格上才顯得更加“壯觀”,以至于成為了當代詩壇上一幀迥異于眾的風景。
阿翔的詩常常即景即事而發(fā),比如因在桃花潭而有《桃花潭傳奇》,因在清晨有所見證而有《清晨見證傳奇》,因受午夜中篝火之觸而有《午夜篝火計劃》,因受到 1912年歷史的啟示而有《1912年傳奇》,因在龍門潭由碧綠深水啟發(fā)而有《龍門潭碧綠傳奇》,因虛度“現(xiàn)實中的一小段光陰”經(jīng)由“八字橋”有所想而有《八字橋光陰計劃》,因有途徑皖南山村之思而有《途徑皖南山村計劃》,因在胡桃里與友朋雅聚而有《胡桃里另一種可能計劃》。然而景與事在他的構(gòu)思之中,不過是一種借具。他真正的意圖并非按圖索驥,而是“緣木求魚”。對于現(xiàn)實中的物事而言,這可能是一種不可思議并且異常艱難的行動。然而對詩歌而言,它卻常常體現(xiàn)為一種非同尋常的驚喜尋求。而且,詩歌在呈現(xiàn)上也因了“障礙”的存在,而表現(xiàn)出更加強烈和持久的藝術(shù)力量。
以此之故,阿翔對于尋常物事的生發(fā)與想象總是懷有一種獨到的熱情。他驚心于對“從未有過的暗示”的領(lǐng)略,但對于那些“偏頗的奧秘”(《將進酒計劃》)、“孤立的天賦”(《青弦時光傳奇》)、“比幽藍更深的鳥鳴”(《途徑皖南山村計劃》)、“永恒的可能性”(《龍門潭碧綠傳奇》)、“比死亡更積極的小宇宙”(《清晨見證傳奇》)、“丈量過的假象”(《八字橋光陰計劃》)、“白云的陷阱”(《白雁坑山中計劃》)卻并不急于斬獲,而是借助感覺的懸浮,將個人置身于非此即彼的意念罩臨和自我陶醉中,然后在盡興之余再將迷離的思想截住,跳出惝恍的包圍。正如他自己對游歷的感知:“熬過深淵,像是回敬湍急的分流”(《白雁坑山中計劃》)。他之孤絕的游弋之后,也讓我體味了諸多詩的見證。不知阿翔對于這種關(guān)聯(lián)體驗的巧妙“垂釣”有沒有無法自拔的時候。但無論如何,對于想象,他總是“不辭遠游”和不遺余力。將“寄懷落實于恍惚的遙迢”已經(jīng)成為他對詩歌永遠不懈的托付。
限于篇幅,我們僅以《桃花潭傳奇》為例來作一個解析。此詩是詩人在桃花潭的出鏡之作,然而“十里桃花”的傳說卻并不在其中生發(fā),詩人所生發(fā)聯(lián)想的仍舊是那段相傳久遠的大唐傳奇。李白與汪倫的舊事早就因李白之詩而風靡天下,盡人皆知,然而詩人并不避諱。個中緣由不必太過追究,因為透過詩中的敘述,我們發(fā)現(xiàn)詩人對“桃花潭”的想象太驚駭耳目。正如詩人自言,賞“桃花潭”必須“走出山水之物”,因為“桃花潭隱藏著/比唐朝記憶還超凡的境界”。于是,在詩人的筆下,我們看到了“流動的燕子”“李白的閃電”“桃花和潭水相互彌補”“白日夢”“風景的矛盾”這樣的物事,也看到了“比濕漉漉的花瓣還緊挨我們的故鄉(xiāng)”“隔世的清晨可以平等于交流”“汪倫是李白的半個插曲”“桃花潭的天氣則像半個汪倫”這樣鮮美異常的陳述與不朽的比喻。在這首詩中,桃花潭的經(jīng)典性已經(jīng)被解構(gòu)無疑,然而卻留下了語言修辭和想象的神奇給心靈所帶來的震撼。
鑒于詩歌的創(chuàng)造需要精神與感知的精準對構(gòu),阿翔對于語言似乎懷有錘煉之癖。王家新曾經(jīng)深入體會海德格爾對語言認知的那句經(jīng)典話語:“語言乃是家園,我們依靠不斷穿越此家園而到達所是?!彼杏X,即使這樣海德格爾也沒有完全說出語言的意義。于是,他進而指出“我們只能將自己完全奉獻于語言并聽從它的‘吩咐’。”(王家新《“走到詞/望到家鄉(xiāng)的時候”》)從某種意義上說,阿翔對于詩歌語言的“錘煉”亦即是對語言的一種獻身,而由于語言相對于當代人所具有的先天存在性,“錘煉”亦即是對語言的一種無意識“服從”。深度閱讀阿翔的文本,我們可以深深地感覺到,語言之于他的詩歌,就像生命之于他的存在。語言對于他的詩歌有一種悱啟憤發(fā)的天然意義。
趙目珍,文學(xué)博士,詩人,批評家,深圳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副教授,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訪問學(xu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