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瑜
(山西大同大學 歷史與旅游文化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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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變前的騷動:風勢論下的斗雞臺事件
孫 瑜
(山西大同大學 歷史與旅游文化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斗雞臺事件是發(fā)生在唐末代北地區(qū)的一次地方叛亂。史載,該事件是由于代北連年災荒,軍糧供給不及時,地方官克扣用度等原因所致。事實上,史書所載的事實并非是這一事件的必然因素,真正的原因隱藏在事實背后的歷史趨勢和風氣變遷中,正所謂“史本紀事,而其要尤在察勢觀風”*“察勢觀風”是近代史家劉咸炘在會通古今的基礎上提出的歷史觀和方法論。勢,即事勢;風,即風氣、風俗。事勢集中體現(xiàn)于制度因革、盛衰之跡,風氣則根植于人心。風氣在縱橫兩個維度上可分時風、土風。縱者為時風,即政局官風、士習民俗;橫者為土風,即一地之文化風氣。史書止記有形之事,不能盡萬端之虛風。即事見風,方得史要義。參見劉咸炘:《劉咸炘學術論集·哲學篇(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F(xiàn)據(jù)碑刻資料,在風勢理論指導下重新檢視斗雞臺事件,認為此事件的真相是沙陀李氏欲趁唐末“四方云擾、皇威不振”之機,割據(jù)代北,稱雄于一方。斗雞臺事件的發(fā)生預示著李唐江山即將在風起云涌的地方叛亂中分崩離析。
察勢觀風;石刻檔案;斗雞臺事件;原因
斗雞臺*斗雞臺是一個歷史地名,位于今山西大同市北九十里之奚望山。(清)吳輔宏:《乾隆大同府志》卷之四《山川》載:“由彌陀山而東其在得勝口外者曰奚望山,新城得勝二河之所逕也,南距府治九十里,北距豐鎮(zhèn)廳治十六里。上有斗雞臺,唐乾符中,云中守捉使李克用偕程懷信等募士萬人于此”,載《中國地方志集成》之《山西府縣志》(輯4),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年。事件是唐僖宗乾符年間,發(fā)生在代北的一件屬下刺殺節(jié)帥的事件。對于該事件,先后有中外學者從各自的角度給予了關注和研究。*(日)堀敏一:《藩鎮(zhèn)親衛(wèi)軍的權力結構》,載劉俊文:《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4卷,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樊文禮:《唐末五代的代北集團》,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0 年;樊文禮:《李克用評傳》,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5 年;黃英士:《沙陀與晚唐政局》,中國文化大學碩士論文,2011 年;孫瑜:《唐代代北軍人群體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胡耀飛:《斗雞臺事件再探討——從〈段文楚墓志〉論唐末河東政局》,《中國中古史集刊》第三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但是,就斗雞臺事件所承載的重大歷史意義而言,還有進一步探究和挖掘的空間和深度。本文擬以近代史學家劉咸炘的風勢論為指導,以新出土的四方相關墓志*《唐故通議大夫檢校國子祭酒行蔚州司馬兼侍御使上柱國博陵崔府君墓志銘并序》,載周紹良、趙超《唐代墓志匯編》(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474-2475頁;《唐故天水郡尹府君合祔墓志銘并序》,載殷憲《大同新出唐遼金元志石新解》,太原:三晉出版社,2012年,第97-103頁;《唐故振武觀察支使將仕郎試大理評事兼監(jiān)察御史里行清河崔府君(茂藻)墓志銘并序》,載吳綱《全唐文補遺》第二輯,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年,第416-417頁;《唐故河東節(jié)度衙前兵馬使知云州別貯倉務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兼御史中丞天水趙府君墓志銘并序》,載殷憲《大同新出唐遼金元志石新解》,第112-114頁。所構成的檔案材料為依據(jù);以事件的起因為切入點,對斗雞臺事件的歷史意義再做一些探究,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正。
乾符三年,段文楚為代北水陸發(fā)運、云州防御使。是時無年,文楚朘損用度,下皆怨,邊校程懷信……夜謁國昌子云中守捉使克用曰:“歲艱稟食削,吾等不忍餓死,公家威德著聞,請誅虐帥,安部內?!笨擞迷S之,募得士萬人,趨云州,次斗雞臺,城中執(zhí)文楚,殺之。據(jù)州以聞,共丐克用為大同防御留后。[1]6156-6157
乾符三年,朝廷以段文楚為代北水陸發(fā)運、云州防御使。時歲薦饑,文楚稍削軍食,諸軍咸怨。武皇為云中防邊督將,部下爭訴以軍食不充,邊校程懷素、王行審、蓋寓、李存璋、薛鐵山、康君立等,即擁武皇入云州,眾且萬人,營于斗雞臺,城中械文楚出,以應于外。諸將列狀以聞,請授武皇旄鉞。[2]333
乾符五年正月……會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兼水陸發(fā)運使,代北薦饑,漕運不繼,文楚頗減軍士衣米;又用法稍峻,軍士怨怒。盡忠遣君立潛詣蔚州說克用起兵,除文楚而代之??擞迷?“吾父在振武,俟我稟之?!本⒃?“今機事已泄,緩則生變,何暇千里稟命乎!”于是盡忠夜率牙兵攻牙城,執(zhí)文楚及判官柳漢璋系獄,自知軍州事,遣召克用??擞寐势浔娙ぴ浦?行收兵,二月,庚午,至城下,眾且萬人,屯于斗雞臺下。壬申,盡忠遣使送符印,請克用為防御留后。癸酉,盡忠械文楚等五人送斗雞臺下,克用令軍士剮而食之,以騎踐其骸。甲戊,克用入府舍視事。將士表請敕命,朝廷不許。[3]8196-9198
以上所引分別為《新唐書》、《舊五代史》及《資治通鑒》所載之斗雞臺事件,《舊唐書》記載,唐懿宗咸通十三年(872)十二月,唐廷任振武節(jié)度使李國昌為云州刺史、大同軍防御使,國昌稱疾拒命。唐廷派盧簡方取代李國昌,李克用殺云中防御使段文楚,據(jù)云州,自稱防御留后。[4]681《新五代史》所記與《舊唐書》略同,[5]32未提斗雞臺事件的直接原因。概之,史載斗雞臺事件的原因有四個關鍵詞——代北薦饑、漕運不繼、削減軍食、軍士怨怒。其中,因云州(大同軍)防御使段文楚削減軍糧而導致軍士怨怒這一主觀因素,胡氏已論證了其不可能性*胡耀飛認為“段文楚本人的仕宦,從830年左右的京兆府參軍開始,直至乾符五年斗雞臺事件時死于大同軍防御使任上,其遷轉過程并無大起大落。此外,其在天德軍防御使、邕管經(jīng)略使等任上的經(jīng)歷,約有 20 年左右,知其在處理邊事方面頗有經(jīng)驗。因此,就斗雞臺事件起因而言,段文楚本人的因素并不會比氣候因素大?!眳⒁姾w《斗雞臺事件再探討——從〈段文楚墓志〉論唐末河東政局》,第257-286頁。,此不贅述。所謂“代北薦饑、漕運不繼”的客觀原因,值得進一步探討。
據(jù)前述史籍記載,唐僖宗乾符年間,代北地區(qū)連年災荒,再加上國家的軍糧供給不及時,是引發(fā)斗雞臺事件的原因。但是,斗雞臺事件之后,沙陀軍與唐廷自乾符五年(878)十月至中和元年(881)三月,持續(xù)兩年又五個月的軍事對抗,如果沒有軍糧的保障,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以下從風氣變遷、歷史趨勢兩方面對該事件進行分析。
(一)風之觀
唐末時代之風氣——躋身行伍領風騷。唐末盜賊四起,戰(zhàn)事綿延不斷;諸藩鎮(zhèn)擁兵自重、跋扈觀望的形勢下,社會上形成了投身行伍的風氣,要么做盜賊,揭竿而起不僅能免受兵亂奴役之苦,在兵荒馬亂中偷得一時之安息,而且在實力雄厚的前提下,還可以獲得朝廷招安,搖身一變即可成為據(jù)地稱雄的藩鎮(zhèn)軍將。要么投身官軍,也有升官封爵,割據(jù)稱霸的可能。因此,唐末藩鎮(zhèn)軍人中多數(shù)出身于盜賊或地方軍人。以昭宗、哀帝兩朝為例,“出身盜賊者22人,占同時期中藩鎮(zhèn)人數(shù)的13.02%;出身地方軍將者127人,占75.14%;中央軍將4人,占2.37%;朝臣3人,僅占1.77%?!盵6]262
代北地域之土風——不識禮樂。代北自古即是游牧和農耕交匯之地,自唐憲宗元和年間沙陀入遷以來,代北形成了以沙陀為核心,包括漢人、突厥、吐谷渾、粟特、契苾、韃靼、回紇、黨項、契丹、奚等多民族群體聚集的態(tài)勢。地處偏隅、蕃漢雜居的代北,民風彪悍,氣俗尚武。自周公制禮作樂、孔子創(chuàng)立儒教以來,長幼有序、尊卑有體的禮樂教化已成為中原漢人聚集地區(qū)人們的共同認知和基本價值觀念。但是,在代北這一地臨邊塞、風教失馭之地,不識禮樂、遑論尊卑的事情即為民風之常態(tài)。以代北沙陀之首領李克用為例,據(jù)史載,李克用從小就極具武人氣質,“善騎射,與儕類馳騁嬉戲,必出其右”。[2]339曾與韃靼人比武,連貫雙雕,為時人所嘆服。年十五即跟從其父出討龐勛之亂,沖鋒陷陣,勇冠三軍,被軍中譽為“飛虎子”。咸通十年(869),因平亂之功任云中牙將。為官云州,不但擁妓醉寢,橫行鄉(xiāng)里,而且視國禮法度如糞土。任職云中守捉使期間,在云州防御使支謨帳下聽令,一日,早操結束,與同列“集廨舍,因戲升郡閣,踞謨之座,謨亦不敢詰?!盵2]333
(二)勢之察
國之大勢——盜賊蜂起,藩鎮(zhèn)皆作壁上觀。晚唐以來,宦官當權,吏治腐敗,朝綱不振,在唐王朝賴以生息的江淮之地盜賊蜂起。尤其是唐懿宗即位后,動搖唐王朝統(tǒng)治根基的政治性叛亂接踵而至。大中十三年(859)十二月,在浙東地區(qū)爆發(fā)了裘甫之亂;咸通九年(868)七月,以桂林戍卒為首的龐勛之亂發(fā)生;乾符元年(874),濮州人王仙芝在長垣聚眾起兵反唐;曹州人黃巢舉兵響應,致使唐朝滅亡的唐末變亂拉開了帷幕。乾符元年至五年(874-878)正值變亂的上升期,亂軍先后攻陷沂州、汝州、蘄州、鄆州、鄂州等地,唐廷舉國兵力,疲于應對,所謂“四方云擾,皇威不振”。[3]8197自安史之亂以來,割據(jù)四方的藩鎮(zhèn),漸行跋扈之勢,與唐中央離心離德,對于唐王朝的興衰存亡毫不關心。如廣明元年(880)末,黃巢叛軍攻克長安后,不少藩鎮(zhèn)投降黃巢。朝廷以鳳翔節(jié)度使鄭畋為統(tǒng)帥,組織諸藩鎮(zhèn)平定叛亂,各路藩鎮(zhèn)軍隊雖集結于長安,但相互觀望,并不出力。
代北之小勢——沙陀在代北的經(jīng)營。
第一,代北缺糧之考論。唐代代北地區(qū)的云、蔚、朔三州雖地處偏隅,但是,因為屯田和銅冶的發(fā)展,有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唐前期,云、蔚、朔三州是屯田的重要區(qū)域,[7]其中“大同軍四十屯;橫野軍四十二屯;云州三十七屯;朔州三屯;蔚州三屯?!盵8]222唐后期,因為唐朝政治及軍事格局的整體變化,邊地屯田總量有所下降,但在代北地區(qū)仍有新增屯田,史載,元和中,“振武軍饑,宰相李絳請開營田,可省度支漕運及絕和糴欺隱。憲宗稱善,乃以韓重華為振武、京西營田、和糴、水運使,起代北,墾田三百頃……東起振武,西逾云州,極于中受降城,凡六百余里,列柵二十,墾田三千八百余頃,歲收粟二十萬石,省度支錢二千余萬緡?!盵1]1373乾符年間,代北地區(qū)亦有開屯記錄,如在盧簡方任大同防御使期間,“大開屯田,練兵侈斗?!盵1]5369唐代,河東道是主要的產(chǎn)銅地,產(chǎn)量占全國產(chǎn)量50%,蔚州為主要銅產(chǎn)地。[9]123銅冶之外,代北亦有鹽業(yè),“幽州、大同橫野軍有鹽屯,每屯有丁有兵,歲得鹽二千八百斛,下者千五百斛?!盵1]1377屯田及銅冶、鹽業(yè)的發(fā)展使云、蔚、朔三州成為唐前期軍糧的供給之地。開元年間,昌黎人韓忠節(jié)曾任蔚州司馬、兼支度營田鑄錢判官?!安摄~山之珍,利殷王府;積海陵之粟,糧贍軍儲?!盵10]384貞元八年(792),靈、夏二州糧官“于勝州泝河運云、朔米萬余斛?!盵11]3698元和之后,河東經(jīng)濟衰退,軍儲豐實,“奏割其半送京師”[4]3314的情形不再,但是代北之經(jīng)濟條件仍然較好,這一點可以從《崔璘墓志》《尹旺墓志》得到佐證?!洞蕲U墓志》載:
公諱璘……由秘書丞八世至皇朝尚書刑部侍郎玄童,即公高祖之兄也;左龍武軍兵曹參軍玄德,即公之高祖也;鄭州管城縣尉道謙,即公之曾祖也;右金吾衛(wèi)長史諱讓,即公之大父也;太常寺協(xié)律郎諱立,即公之烈考也。志學之歲,先府君終堂;弱冠之年,先夫人即代。本族外族無可依者,而乃售田桑,求倍息,涂芻畢備,封樹再嚴?!谑莿裾n家僮,耕耘薄業(yè),雖力務進取,而竟乏梯航,尋遇今天官小宰從翁,宗黨之中,特進委任,以公之行,累表上聞,再授蔚州司馬兼侍御史,階至通議大夫。……公孝以為心,仁義以為體……嘗以先考協(xié)律府君、先妣隴西夫人不及祿養(yǎng),未報劬勞,于龍門山廣化寺構盧遮那塔一,刻桷雕楹,曲盡其妙,至于寫經(jīng)圖像,無不精勤。[12]2474-2475
崔璘,乾符二年(875)亡,職任通議大夫檢校國子祭酒行蔚州司馬兼侍御史上柱國。唐代,左右龍武軍屬六軍,兵曹參軍事位在從五品以下;縣尉列九品;右金武衛(wèi)長史位列從六品上;太常寺協(xié)律郎位列正八品上。通議大夫為文散官,列正四品下;檢校官在唐后期只是一個虛職;侍御史列從六品下;上柱國列正二品,在唐代是表示榮譽的虛銜;州司馬位列從五品下至從六品上。[1]46-49卷據(jù)其志,墓主崔璘及其先祖,歷官均在五品以下;本人雖列散官四品,但職事官職不高,在唐代不入門閥之列,屬于庶族低門。志中別書刑部侍郎崔玄童為其高祖之兄長,有故意拔高門第之嫌。本人成年之際,父母雙亡,家族之內也無可依傍,以至賣田為父母行葬禮。務農為業(yè),久無進階之門,后因宗族提攜,職任蔚州司馬。如以其20歲入仕計算,其職任蔚州司馬約在會昌四年至乾符二年間(844-875)。為報父母養(yǎng)育之恩,在龍門山廣化寺造毗盧遮那*即毗盧遮佛,也稱大日如來。塔一座。龍門山廣化寺位于河南道河南府,[13]58;[14]76崔璘自入仕蔚州后官職再無他遷;祖上亦無高官厚祿,為其父母在東都洛陽建立佛塔所費之資應主要源于其蔚州司馬之俸料錢和職田錢。由此可見,唐后期蔚州倉廩尚豐實,這與代北的經(jīng)濟基礎不無關系。
《尹旺墓志》也反映了沙陀軍的軍費可以自給的史實。唐前期,河東作為雄藩大鎮(zhèn),庫儲雄厚,軍糧自給之后尚有余糧輸出。上元中,河東節(jié)度使王思禮曾“貯軍糧百萬”,[4]3312留足用度后,將其中一半運送京師。建中、貞元時期,西北諸軍的糧谷也仰仗河東,所以,在雁門設代北水運使院。唐后期,尤其是元和以后,河東經(jīng)濟衰落,自顧不暇,漸無余糧可供他鎮(zhèn)。唐廷屢次從國庫撥款補河東之需,并授意河東招募子弟兵和部落兵。[15]141-145總之,唐后期河東軍費供給政策由之前主要由國家統(tǒng)籌供給改為地方自行解決,即由國養(yǎng)改為自養(yǎng)。子弟兵或部落兵屬于半兵半農建置,“其費用應略低于常備役武裝官健”,[15]254其建立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政府軍費支出。元和四年(809),跟隨時河東節(jié)度使范希朝遷入代北的沙陀軍便是這樣一支武裝力量。代北沙陀軍自九世紀初入遷代北,即成為活躍沙場的一支勁旅。在代北沙陀的征戰(zhàn)史上,關于軍費供給的記載較少,初期曾有從常備軍軍費中撥款給沙陀軍的記錄:“靈武節(jié)度使范希朝奏請于太原防秋官健中,以六百人衣糧充給沙陀突厥,從之。”[11]2363但是,就軍費供給的角度而言,沙陀軍的產(chǎn)生本就是唐廷減少軍費開支的結果。因此,沙陀軍軍費自給的成分應該較大。21世紀初,出土于大同市的《尹旺墓志》可以印證這一推測。志載:
公諱旺,字明遠,其先本天水人也?!h祖因官枝茂葉,遂為代州雁門人矣?;首骈_府儀同三司……公皇任代州代北軍押衙兼朔州上德府別將,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春秋六十有四,以會昌元年春二月十三日寢疾而終于代州私第。夫人渤海高氏……春秋卌有五,以開成四年春三月十二日寢疾而終于代州之私室。男昶,卓而清泠,聰明天賜?!讱q從軍,竭成肘腋。曾任營田右?guī)麢嘁?后因府主隴西李公討伐徐方,選擇心手,藉其浣濟,特署糧副。知纖分無遺,數(shù)巨百萬,豈不謂良能盛德者哉。談在人師,譽于軍府。生事既畢,死葬無虧?!韵掏ㄊ荒晔缕呷沼诖蔌P池鄉(xiāng)茹格村啟柩靈櫬,扶護屆云州西南三里永平鄉(xiāng)權堡子崗附具備創(chuàng)塋,禮也。[16]97-103
此志為志主尹旺之遷葬墓志,遷葬日為咸通十一年(870)十二月七日,其時也是志主之子尹昶新喪之日。志言尹昶幼年從軍,為府主之親信、左右,曾任營田要職,在“隴西李公討伐徐方”時,任其為統(tǒng)管軍糧的副職,有上佳表現(xiàn),飲譽軍中。咸通九年(868)七月,戍守桂州的八百徐州兵推舉糧料判官龐勛嘩變,向其家鄉(xiāng)徐州進軍。唐廷調十八道兵討之,沙陀將領朱邪赤心率所部三千騎兵為前鋒,咸通十年(869)九月,龐勛兵敗徐州。叛亂平定,朱邪赤心因功進大同軍節(jié)度使,賜姓名李國昌,列李唐宗室。[3]8120-8150由此,志中所言“隴西李公”即李國昌;“徐方”即指徐州。此次征討龐勛,“以將軍孟彪為太仆卿、充都糧料使”。[4]665唐制,“凡行軍,置隨軍糧料使,兵少者置糧料判官?!盵3]8121據(jù)此,孟彪為唐廷派出的都糧官,尹昶為沙陀軍中的都糧官,說明沙陀在咸通年間就有自己的軍糧管運體制,可以實現(xiàn)軍糧自給,沙陀軍征討龐勛是自備軍糧。
綜合以上兩方墓志,可以看出乾符年間的代北并不存在軍糧不足的問題。首先,代北云、蔚、朔三州之地有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至唐乾符年間,沒有大的改變。其次,因為唐后期軍糧供給政策的改變,沙陀軍逐漸實現(xiàn)了軍糧自給,并在咸通后期自帶軍糧征討龐勛。再者,乾符五年(878)二月,段文楚被殺,李克用自許為大同防御留后。四月,唐廷調李國昌任大同節(jié)度使。五月,李國昌毀朝廷制書,拒不赴命。此史實也可以作為沙陀軍有經(jīng)濟實力的佐證。此外,《唐大詔令集》卷72《乾符二年南郊赦》載:“河東向管延資庫斛斗五十萬石,……宜令本道節(jié)度使點檢,除道路與邊鎮(zhèn)接近,緩急勘般充軍糧者,即準且前。”[15]148此條史料說明,在乾符二年(875),唐廷設在河東管內的備邊庫——延資庫尚有存糧供給邊鎮(zhèn)。因此,斗雞臺事件是因“代北薦饑、漕運不繼”而導致軍糧不足只是個借口。
第二,沙陀在代北的政治經(jīng)營。沙陀自九世紀初入遷代北后,在唐后期藩鎮(zhèn)紛爭、兵鋒四起的歷史背景下,因其驍勇善戰(zhàn),累受重用,經(jīng)朱邪執(zhí)宜、朱邪赤心兩代的努力,代北沙陀日漸在唐末的政治舞臺上爭得了一席之地。
表1 九世紀初至七十年代沙陀李氏職任表
從表1可見,咸通十年(869)是一個轉折點,此前,兩代沙陀曾先后任蔚州刺史、代北行營招撫使、朔州刺使、蔚州刺使兼云中守捉使。咸通十年十月,因平龐勛之亂,李國昌進為節(jié)帥,先后任大同軍節(jié)度使、振武節(jié)度使。大同軍節(jié)度自會昌三年(843)(時為大同都團練使)始領云、蔚、朔三州,治云州,不再隸屬于河東節(jié)度使管轄。[1]1819直到中和三年(883),云、蔚、朔三州均在大同軍管轄之內。[17]220李國昌在咸通十年十月至咸通十一年十二月間任大同軍節(jié)度使,統(tǒng)領云、蔚、朔三州一年又兩個月。之后,調任振武軍節(jié)度,乾符五年(878)二月,斗雞臺事件發(fā)生之前,李國昌統(tǒng)領振武軍七年又兩個月,期間,朝廷先后派支謨、盧簡方、段文楚任大同軍防御使。[18]293但是,沙陀在大同軍仍有勢力,李克用為沙陀三部落副兵馬使、云中守捉使(云中防邊督將),戍蔚州;沙陀兵馬使李盡忠戍云州;康君立(蔚州人)任云中牙校,事段文楚;朔州本就是沙陀的興發(fā)之地。如此,大同軍節(jié)度之內云(大同軍治所)、蔚、朔三州,已遍布沙陀之心腹力量,假如取代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就可以統(tǒng)領三州,據(jù)有代北。
斗雞臺事件之后,唐廷下詔令盧簡方取代李國昌為振武節(jié)度,左遷李國昌為大同節(jié)度,“李國昌父子欲并據(jù)兩鎮(zhèn),得大同制書,毀之,殺監(jiān)軍,不受代”,[3]8206并舉兵進攻寧武軍及岢嵐軍。其實,沙陀李氏自升為節(jié)帥后,就屢有不羈甚至挑釁之舉。文獻記載,咸通十三年(872)十二月,因振武節(jié)度使李國昌“恃功恣橫,專殺長吏”,[3]8165朝廷將其調任大同軍防御使,李國昌稱病不赴任。對此,唐廷無法有強硬之舉,只能施以羈縻之策。唐懿宗朝,戶部侍郎崔彥昭曾節(jié)度河東,“先是,沙陀諸部多犯法,彥昭撫循有威惠,三年,境內大治,耆老叩闕愿留,詔可?!盵1]5381崔彥昭寬嚴相濟治理之下,代北沙陀的恭順是否真實姑且不論,此時,升為節(jié)帥的沙陀首領李國昌已具備了與朝廷命官平等對話的政治資本,乾符元年(874),崔彥昭的宗族崔茂藻即入幕振武節(jié)度?!短乒收裎溆^察支使將仕郎試大理評事兼監(jiān)察御史里行清河崔府君(茂藻)墓志銘并序》載:
府君姓崔氏,諱茂藻……居太夫人膝下,物用罄空,急祿是務。今丞相崔公彥昭,即君之再從昆仲也。相君之鎮(zhèn)北門,乃念其貧無,復惜材器不得,以表請君為交城尉?!裾裎湓獛浝顕?自大同軍升于是鎮(zhèn),素聞君敏惠聰明,通達才干。……乃疏奏請君于幕下,改監(jiān)察御史。籌謀裨贊,所利弘多。戎狄歡然,軍伍怗伏,即殊節(jié)異行,斷可知矣。以乾符二年五月廿四日,奉本府命,使于州鎮(zhèn)。因構疾,歿于鎮(zhèn)之館署。享年四十矣。君齒發(fā)方壯,未及姻媾而終焉。嗚呼!橫材殄瘁,伯道無繼。行路視之冤惜,知識聞之傷嗟。良善不永,何痛偕矣。以其年十月廿四日,歸葬于河南府河南縣平陰鄉(xiāng)張陽村,從先大夫,禮也。[19]416-417
志主崔茂藻系丞相崔彥昭之同宗,故得以入仕交城,并轉至振武節(jié)度幕下,其入幕時間在李國昌自大同軍進振武節(jié)度之咸通十一年(870)末,入仕振武五年,在其三十五至四十歲之間。志言其壯年因病而亡,又有“橫材殄瘁”、“良善不永”、“行路視之冤惜”等詞句,崔茂藻之死應另有隱情。再參考其職任“振武觀察支使將仕郎試大理評事兼監(jiān)察御史里行”,正拜官為振武觀察支使;又任大理評事,兼任監(jiān)察御史里行。觀察支使屬于唐代節(jié)度使兼職僚佐系統(tǒng)之職官,協(xié)助節(jié)度使察訪、考課管內官員的政績。[20]112-114大理評事為大理寺屬官,“其務在平刑獄”。[8]503監(jiān)察御史里行是唐代員外即編外官的一種,監(jiān)察御史,非節(jié)度使府僚佐系統(tǒng)之職官[20]386-389;[21]515-516,應是隸于御史臺之朝官,負“巡按郡縣,糾視刑獄,肅整朝儀”[8]381之責。由此,崔茂藻所任之職均與監(jiān)察、糾彈有關,其死因疑問更大。崔茂藻墓志說明兩點,其一,崔氏入職振武體現(xiàn)了李國昌與崔彥昭之間有一定的微妙關系;邊帥與朝廷之間的不信任關系。其二,崔茂藻與府主李國昌之間并沒有形成親密的賓主關系,其死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代北沙陀對于朝廷意志的抵觸及反抗。
聯(lián)系前述的《尹旺墓志》,我們也可以看到沙陀集團之凝聚的現(xiàn)象。志主尹旺及其妻分別故于會昌三年(841)、開成四年(839),卒地均為代州私第,葬地為代州鳳池鄉(xiāng)茹格村。咸通十一年(870),其子尹昶新亡,其家人遂將尹旺夫婦二人之靈柩啟護至云州城安葬。根據(jù)唐人的喪葬慣例,子女亡故,歸葬先塋,是為禮也。如前述之崔茂藻,亡于振武節(jié)度,歸葬河南府河南縣平陰鄉(xiāng)張陽村,“從先大夫,禮也”。亡于他鄉(xiāng),不能歸葬者,在亡故地創(chuàng)立新墳者稱為創(chuàng)塋,但往往是以長輩創(chuàng)塋,如乾符三年(876),大同軍都防御左押衙李溫讓,其父早亡,其母隨之入代北三十年,于七十九歲亡于云州,“以其年十一月十七日安厝于云州西南七里,創(chuàng)塋之禮也。”[22]104-106據(jù)其志,尹旺本貫為天水,后因先祖為官遷轉,為代州雁門郡人,其本人亦葬于代州,其子亡于云州,并未歸葬代州,而是在云州別立新塋,并將其父母由代州遷葬至云州。這種反常的歸葬現(xiàn)象可以有一種解釋,尹家經(jīng)父子兩代的發(fā)展,因受府主隴西公——李國昌的重視,已在云州建立起牢固的政治及社會地位。尹旺只是唐末代北沙陀所建立的代北集團[23]中的一員,咸通及乾符年間,沙陀在代北已形成穩(wěn)固的利益群體,“并據(jù)兩鎮(zhèn)”、“嘯聚邀功”之志,已具備了一定的人員基礎。
第三,代北之于沙陀的重要性。于代北沙陀而言,云州在軍事上具有重要的作用與地位。這一點在斗雞臺事件之后唐討沙陀及李克用出鎮(zhèn)太原之后北伐云州、握手云州等三次戰(zhàn)役中體現(xiàn)的十分清楚。
先看唐討沙陀。斗雞臺事件后,李克用父子舉云、朔之兵東征西討。乾符五年(878)冬,李國昌率兵出討黨項,吐谷渾首領赫連鐸乘虛攻陷振武。李克用至定邊軍迎李國昌欲歸云州,云州守將叛變,拒關不納,李氏父子率軍退至朔州神武川之新城。唐廷任赫連鐸為大同軍節(jié)度使,領云州,與河東、幽州、昭義諸鎮(zhèn)合力討伐沙陀。廣明元年(880)正月,沙陀已過雁門關,進軍忻、代二州,二月,進逼晉陽。四月,唐以李琢為蔚朔節(jié)度使,屯代州。六月,李琢與盧龍節(jié)度使李可舉、大同軍節(jié)度使赫連鐸共討沙陀。李克用之朔州守將高文集在赫連鐸游說下,聯(lián)合沙陀酋長李友金、薩葛都督米海萬、安慶都督史敬存投降朝廷,朔州失守。七月,李克用父子兵敗藥兒嶺,丟失蔚州,北逃韃靼部落。此次征討,戰(zhàn)爭伊始,沙陀即因吐谷渾首領赫連鐸而失陷振武,進而丟掉了云州。此后,雖率軍南下至忻、代二州,又因赫連鐸的游說而失去了朔州,沙陀僅余蔚州一地,孤掌難鳴,藥兒嶺一戰(zhàn),終至敗北。從軍事角度而言,赫連鐸襲擊云州使云、蔚、朔三位一體的軍事防御體系瓦解,是沙陀滿盤皆輸?shù)闹饕颉?/p>
再看北伐云州。趙禮之墓志于20世紀初出土于山西大同市東南的智家堡村,職任為河東節(jié)度衙前兵馬使知云州別貯倉務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志載:
禮,字安之,其先天水人也?!壮袆子谙喔?長蒞職于王庭。暨大順歲晉王戡難,爰復疆場,北接荒陬,盡收其地。于是城池丕變,俗庶卒安。翌日,王謂大寮曰:此吾興王舊壤,建業(yè)家邦,控御諸蕃,接鄰雄鎮(zhèn)??藦椭?帑藏悉空。既恃險于金湯,必先資于廩食。旁求職掌,固在得人。左右咸推府君,明敏稱,宏機出眾,乃付之管鑰,委以印符。署節(jié)度貯倉官,受納諸州賦稅,計其耗羨。[24]112-114
志中所言“大順歲晉王戡難”即指大順二年(891),李克用舉大軍北伐云州一事。藥兒嶺兵敗后,唐廷任用赫連鐸為大同軍防御使,制約李克用在代北的勢力,并在代北置云蔚防御使。中和元年(881),李克用自韃靼南下欲奪回代北,未果。中和四年(884),李克用進封郡王,即上表奏請罷云蔚防御使,依舊隸河東節(jié)度。朝廷允之。但是,赫連鐸結盟盧龍鎮(zhèn),數(shù)與李克用對抗。大順二年七月,李克用攻下云州。依趙禮墓志,李克用攻克云州的第二天,發(fā)出了如此感慨:“此吾興王舊壤,建業(yè)家邦,控御諸蕃,接鄰雄鎮(zhèn)”。隨即安排其管下兵馬使趙禮兼職云州別貯倉務,收取管內諸州賦稅,計其“耗羨”入私囊,以保云州為金湯之地。別貯錢是唐德宗貞元四年(788)設置的由戶部專管的錢庫,主要用于京官俸料及國家急用,其來源主要是地方財政節(jié)約,從地方官錢包中擠出來的錢,用以緩解中央財政困境;增強抗險應急能力;抑制方鎮(zhèn)跋扈。[25]187-204李克用將河東之別貯倉設在云州,并派以心腹計其“耗羨”,云州之于代北沙陀的軍事地位由此可見。
最后看握手云州。十世紀初,東北之契丹漸強。后梁之開平元年(907),耶律阿保機率軍三十萬進寇云州,李克用與之相會于云州之東城,握手言和,結為兄弟,并約定聯(lián)合攻梁。[3]8676-8680此番“弭兵之會”之所以能夠成功,主要是因為九世紀末李克用奪取云州之后,遣將排兵,嚴防固守,并隨即出兵討伐幽州,使云、幽聯(lián)兵之勢不復存在,極大地穩(wěn)固了沙陀在云州的軍事地位。契丹迫于沙陀的軍事威脅,方有言和之果。沙陀對云州的控制,不但延緩了契丹勢力南下的步伐,而且對于晉、汴之爭的較量;沙陀三王朝的建立;甚至于十世紀后期至十一世紀中原與游牧勢力的對比及政局的走向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綜上所述,自龐勛亂平,沙陀李氏升為一鎮(zhèn)之節(jié)帥,經(jīng)濟上,日漸獨立,可以實現(xiàn)軍糧自給;政治上,不但有了與唐廷對話的權力,而且已形成了利益共同體——代北集團,沙陀的勢力已遍布振武、大同兩鎮(zhèn)及云、蔚、朔三州之地;軍事上,云州北靠大漠、西接振武、東臨雄藩,是沙陀平定代北,南下爭雄的要地。無論是從全國的大趨勢,還是從代北的小趨勢而言,沙陀稱雄代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唐朝末期,吏治腐敗,國運衰竭,地方叛亂自江淮開始逐漸在全國蔓延,而兵權在握的各地方節(jié)度,為了一己之私利,攏手袖中,作觀望姿態(tài)。代北雖是偏隅之地,但沙陀在此經(jīng)營多年,軍糧自給在一定時期之內并不是問題,更為關鍵的因素在于,代北之于沙陀有著重要的軍事意義;以沙陀李氏為核心的代北政治軍事集團之雛形業(yè)已形成。再加上唐末武人領風騷的時代風氣;代北禮教失馭的地域風尚,斗雞臺事件的發(fā)生是一件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這一事件的發(fā)生預示著唐末地方叛亂最終顛覆王朝統(tǒng)治的歷史進程即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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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賈發(fā)義)
Disturbance before the Great Change: Doujitai Event under the Theory of Situation and Customs
SUN Yu
(SchoolofHistoryandTourismCulture,ShanxiDatongUniversity,Datong037009,China)
Doujitai event was a local riot that happened in Daibei area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 According to the historical records,this event was triggered by continuous famine in Daibei area ,the delay of army provisions,the unlawful reductions in expenses by local officials ,etc. In fact,what the historical books recorded was not the real resulting factors of the event,because the actual causes were hidden in the historical situation and customs behind the fact ,in other words,“historical books record history,whose essence lies in the investigation into situation and customs.”Based on the present files carved in stones and the review of Doujitai event under the theory of situation and customs,this paper believes that the fact of the event was that Li from Shatuo nation wanted to establish a special regional regime in Daibei area while the imperial power of Tang Dynasty was declining because of local powers all over the country.The occurrence of Doujitai event indicated that Tang Dynasty would be disorganized by the surging local disturbance.
investigation into situation and customs;files carved in stones;Doujitai event;Reason
2017-03-18
2015年山西省姚奠中國學教育基金項目“高校國學教育教材內容研究”(2015GX10);2015年度山西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項目“胡人與北魏平城時期的絲路文明”(晉規(guī)辦字[2015]3號)
孫 瑜(1968-),女,山西陽高人,歷史學博士,山西大同大學歷史與旅游文化學院歷史系副教授,主要從事北朝及隋唐五代社會文化史、大同地方史、文化遺產(chǎn)保護研究。
10.13451/j.cnki.shanxi.univ(phil.soc.).2017.04.011
K242.4
A
1000-5935(2017)04-008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