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應(yīng)
如何理解人們的言論進而更好地去認(rèn)識人,是中國思想史上許多思想家均有所探討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船山在繼承儒家“言道”基本精神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自己對言與行、言與道等的認(rèn)識,特別是品評歷史人物,探討知行關(guān)系所形成的歷史理性和價值理性,較為全面地闡釋了自己的“知言”論亦即如何去理解把握歷史和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的言論及其內(nèi)在精神實質(zhì)的理論。
首先,船山認(rèn)為,了解一個人,必須先從了解他的言論入手。但是,“知言者,豈知其人之言哉?”了解一個人的言論,絕不能僅僅只是就言論而論言論。因為一個人的言論對外是有所修飾的,而其真實意圖總是藏在心中。一般總是先說出言論,然后才是行動。已經(jīng)說出的話,人們大多能夠分辨,但是內(nèi)心的想法則不能測知。此即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叭粍t知言者,非知其人之所言可知已”。船山舉出商鞅初見孝公時“言三王”,王莽升為漢公時而稱言周公為例來說明他們當(dāng)時的言論并非其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或心理動機,只是到了后來才知道他們當(dāng)時所言的并不是他們的真實想法。那么,如何站在今天更好地理解古人所說的話呢?船山強調(diào)“知言”是一個“因古人之言,見古人之心”的過程,是一個通過古人言論的精義去了解其所生活的時代狀況的過程,同時還需要詳細(xì)比較各種言論的異同而發(fā)見它們內(nèi)在的宗旨與目的,深刻探討看似一般的言論背后隱含的真實意圖,然后就會知曉今人言論與古人言論之契合并不意味著沒有區(qū)別,而其不同者并不一定沒有神似之處。就此而論,“非大明終始以立本而趣時,不足以與于斯矣”(《宋論》卷六),亦即沒有對言論洞見本根式的理解及其對時代精神的深度把握,就沒有辦法理解古今不同的言論及其背后的旨趣。
其次,船山談到了圣人之言有可能被冒充、被頂替的現(xiàn)象,認(rèn)為帝王治國安邦的典籍與貪功謀利的邪說“相辨者在幾微”。如果一些冒充君子的小人用莊重的臉色說出與圣人之言差不多的話語,真正的君子也可能被打動。這樣看來,就不要對司馬光、程頤樂意推薦王安石并與之交談而感到迷惑了。所以,“知言者,務(wù)知其所以言之密藏,而非徒以言也”。認(rèn)識和把握圣人之言,必須要在體悟圣人之心、覺解圣人之理、品味圣人之意上下功夫?!拔ㄓ谑ト酥裕葱牟孛?,以察其精義;則天之時,物之變,極乎深而研以其幾”。只有平心靜氣、從心靈深處去體察圣人之言的精義,才能真正理解圣人之言的本始用意。
此外,船山還提出了“知言者‘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之謂也”的命題,將一個認(rèn)識論意義上的“知言”與價值論、道德論意義上的“盡性以至于命”連通起來加以論述,較為深刻而又全面地揭示出了“知言”與“知人”的辯證關(guān)系,凸顯出了“知言”對“知人”的倫理啟示意義以及“知人”對“知言”的價值規(guī)制意義,吐露出“極高明而道中庸”的道德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