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言
沒開玩笑,這次是真的
◎金嘉言
那算是父親對我撒過的最大的謊。
那周阿太剛從醫(yī)院回來,在家休養(yǎng),病情每況日下。我與父親約定好一從學(xué)?;厝ケ阙s去見她。
不多久就到了回家的日子,正巧趕上大哥補辦生日,我想著,帶些蛋糕給她,雖然她沒法吃,沾沾喜氣也總是好的。
去的車程有一兩個小時,我便在車上和大嫂聊起了天。一路上,我們談天說地,好不愜意。我們笑著樂著,時間也便嗖嗖飛過。
父親在接到電話時,神情就有些嚴(yán)肅起來??晌抑淮掖移车揭谎郏詾椴贿^是他工作上的麻煩事,只微微一頓,又和大嫂繼續(xù)聊。
直到父親出聲問我,我才覺得奇怪。“你要先去外婆家吃還是去爺爺家看阿太?”可還沒等我回答,他又匆匆說道:“天色這么晚了,你就先去外婆家吧。”當(dāng)我正要應(yīng)時,他又換了個說辭:“你這周那么累,又臨近期末考,這次就干脆先別去了吧。”我隱隱約約猜到些什么。
“怎么能不去呢?你前幾天不是……”我還沒來得及說完,又被他急急打斷:“說了這次先別去了?!彼恼Z氣里有被炮彈焦灼過的味道。
我更是疑惑。那日媽媽帶我去醫(yī)院看阿太,她模樣大變,瘦骨嶙峋,眼窩凹陷,幾近不成人樣。只是一聽到我來了,她臉上才現(xiàn)出笑意,急切地緊握住我的手,一直到我要抽身離開才不情愿地松開……
這樣的阿太,一見我就歡喜的阿太,說不看就不看?
我不依不饒。
我與父親爭執(zhí)良久后,父親才道出真相。我看不清他隱在黑暗中的臉,我只聽得出他的語氣一下子帶上了滄桑和無奈。
我一下子靜默了。
那晚我第一次沒有在中途離開飯桌,我一直吃一直吃,吃到撐了還在吃,吃到大人們都吃飽開始喝酒了,我還在吃。
可在二十天后的那個周末,等我對著遺像三鞠躬,四點天不亮就隨送行隊伍一路走上山,走到阿太的新墓那里,又一路折返到爺爺家。我回到宿舍,蜷縮在被窩里哭成了狗。
這是真的。
那個電話是真的,那個葬禮是真的。
那天,身體虛弱的她聽到我來看她時,神情異常激動,然后緊握住我的手,哪怕吃飯吃藥都舍不得放開我的手。姑婆說那是她照顧阿太的那些日子里阿太最激動最精神的一次,也是阿太吃飯最順利的一次。
我多么希望這不是真的,我多么希望這不過是另一個謊言,故意要惹我傷心的謊言。
可這是真的。
指導(dǎo)教師/曹偉芳
薦 評
很多時候,真相比謊言更能讓人心如刀割。以真相寫謊言,看似離題,實則緊扣中心。作者在字里行間透露出的對這個真相是謊言的期盼,更讓人頓覺出“謊言”的主題。他們是如此好的人,他們有如此真摯的感情。只道天意弄人,周阿太的離去令人惋惜,文中反復(fù)提起的“這是真的”更如一記記重錘敲打在每個讀者身上,沉悶如夏夜暴雨前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