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穎雯+張舒羽
歷史上,海滄曾因偏居一隅,
行政歸屬復雜等原因而不為人所熟知。
而實際上,早在明末,
作為月港外港的海滄,即交出了一份漂亮的成績單,
甚至在月港衰敗后,廈門港崛起,
海滄有了更大的發(fā)展空間。
海滄曾經的輝煌隱藏在紅磚古厝里,
流傳于南洋故事中,刻印在渡口遺跡中。
行于海滄前,多了解一點老海滄,
讓海滄之旅更為立體與生動。
海滄蠻勵志
同安的一點山,再加上漳州的一點海濱鹽堿地構成了今日海滄人的生存空間。然而生存空間的緊迫并沒有阻擋住海滄人,相反,海洋給予了海滄巨大的商機與財富。
在廈門市轄區(qū)中,唯有海滄名字與海結緣。相比起縣治同安的政教厚重感,有別于集美創(chuàng)意新城與大學城的定位,海滄似乎生來就帶著濃郁的海洋貿易氣息。當然這與它的先天條件密不可分,從地圖上看,海滄具有較為良好的山海比例,北部天竺山的最高峰天柱峰,作為廈門與長泰的界山,南宋時就因山勢奇峻被譽為“臨漳第一勝處”,海滄半島深深地扎入浩瀚大洋,馬鑾灣擁有著得天獨厚的海運交通條件,在這里生活的先輩們頻繁往來于家鄉(xiāng)與南洋間,創(chuàng)業(yè)經商于海外,又帶回大量的錢財參與到故鄉(xiāng)的建設中,這就是新垵一帶至今仍舊保留下大量精美的紅磚厝群的緣故。同樣,南部海岸線悠長曲折,造就了不少深水良港。海滄舊鎮(zhèn)在明代中葉已發(fā)展成為繁華的工商集市,從月港經過的船舶,都要經過海滄進行補給,可謂盛極一時。
歷史上這里并不是一片有統(tǒng)一歸屬的政區(qū),它北部的東孚鎮(zhèn)隸屬于同安縣,馬鑾灣南岸的新垵、霞陽兩村與九龍江出??诒卑峨`屬于漳州府海澄縣三都,也就是說,同安的一點山,再加上漳州的一點鹽堿地構成了今日海滄人的生存空間。然而生存空間的緊迫并沒有阻擋住海滄人,相反,海洋給予了海滄巨大的商機與財富。這里是著名的僑鄉(xiāng),百年來從這里揚帆啟航的海商在世界各地印下了海滄人的足跡。
如今,海滄作為福建省南部拓海貿易的重要港口與對臺貿易先鋒,有著廈門島外最為成熟的生活社區(qū),從城市上空俯瞰,整潔開闊的街道,如茵的草地,讓海滄看起來像是一座明媚宜居的花園。
月港衰落
海滄港還繁華
海滄的起步源于宋元時期,形成海邊聚落,隸屬漳州府龍溪縣永寧鄉(xiāng)新恩里第一、二、三都,其行政中心處于海滄村(明清屬于漳州府海澄縣)。海滄有曲折漫長的海岸線,有數(shù)個深水良港,在海港經濟崛起、各種海洋工業(yè)與貿易發(fā)展的年代,其地理位置決定它的發(fā)展?jié)撡|。但在重農抑商的古代中國,海滄的境地有點尷尬:西邊為連綿的蔡尖尾山、文圃山與東孚相背,山脈阻斷了半島與內陸的聯(lián)系,狹小的生活空間,似乎海上才是唯一出路。加上漳州開始大治,平原土地肥沃,不會考量海滄這個灘涂遍野的不毛之地。這樣的情況隨著海上貿易的興盛,隨著月港的開放而得到了質的改變。
明朝隆慶元年(1567年),政府在月港開放“洋市”,成為當時中國唯一合法的商人出海貿易港口。月港的核心區(qū)在今龍海市海澄鎮(zhèn),包括海滄、石碼、角美等地區(qū),往內延伸至整個閩南地區(qū),又輻射到閩西、粵東,如此廣袤的腹地,支撐著世界性貿易體量。因碼頭成群、商船鱗集、商市繁華,月港被稱為“天子之南庫”。
月港并不是一個深水良港,沒有直接的出???,商船出海,需要數(shù)條小船牽引,先至海滄圭嶼,再經廈門島出外海。作為月港附屬港的海滄港,在這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
在海禁未開之時,明政府即在海滄設立安邊館,相當于巡海道鎮(zhèn)撫司在海滄的一個派出機構。包括月港、龍溪在內的漳州九個港澳,只在海滄設立了安邊館,就是因為海滄的特殊位置。海滄村剛好處在滄江和九龍江的交匯地,在交通區(qū)位上有其他港澳無法相比的優(yōu)勢,被視為要害之地,故設立安邊館。而隆慶開海之后,這個與西南方向海澄的月港互為犄角,與東面廈門島的曾家澳(今曾厝垵)一衣帶水的海滄村,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商埠。月港興盛之時,洋舶進出要經過海滄再轉至曾家澳,更有許多船舶云集于海滄進行補給、添載,海滄的繁榮盛極一時。除此之外,海滄的圭嶼處在九龍江的入??谥行牡脑赂矍吧?,是全漳門戶。隆慶開海后,圭嶼與錢嶼、木嶼互為左右翼,成為水上要寨,盤驗過往船只,在海上絲綢之路管理機制的探索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廈門港興起后,取代了月港的海上貿易地位,但海滄并未隨著月港的衰落而抹滅了價值。20世紀初期,英國“亞細亞”和“美國美孚”兩大國際財團,就曾把海滄作為輸送石油的中轉站和船舶的加油基地。海滄港由東向西,從貞庵社、后井社、海滄社,再至青礁一線,擁有大小、功能不盡相同的數(shù)十個渡口、碼頭,如此一來,一個“粗放”的海滄港,出現(xiàn)在九龍江出??诒卑?,完成了從古月港到新海滄港的轉移。現(xiàn)在,海滄港已成為福建省集裝箱吞吐量第一的大港,遠洋航線30余條,是海絲與陸絲交匯的重要戰(zhàn)略支點。
海滄出海商,『開臺王』顏思齊是一個代表
在海滄的歷史上,海商文化占據(jù)了重要的一部分。這些人帶來了財富與繁榮,又用冒險與開拓精神創(chuàng)造了一個個小奇跡,誠如海滄的崛起,臺灣的開辟。
明朝實行海禁,但海上貿易巨大的利益依舊讓大批人鋌而走險。這些海商違令出海,船上又配有武裝力量,成了政府打壓對象,被列為“海盜”。海滄偏居一隅,陸地交通不便,遠離行政干擾,倒成了這些“海盜”的私人營造船械要塞。月港開放后,這群人得以名正言順地做生意。在大月港片區(qū)(月港輻射范圍),港口繁榮,海商云集,不少海商做出不凡成就,誠如顏思齊。
顏思齊是漳州府海澄縣青礁村人(今屬海滄),因故受官府緝捕,搭上了月港前往日本長崎的商船。當時的長崎是日本唯一可以和中國月港開展海上貿易的港口,聚集了一批閩商。顏思齊逐漸積累財富,又與在長崎經商的閩商,如晉江的楊天生、南安的鄭芝龍等私交甚好,在長崎華僑華人中威望較高,被日本當局任命為“甲螺”(漢人頭目)。后因組織策劃閩人參與日本“倒幕”運動失敗,率眾分乘13艘大船逃亡至臺灣笨港(今嘉義縣新港)。
在笨港,顏思齊帶領眾人伐木辟土,構筑寮寨,形成了最早的漢人村落;與當?shù)卦∶裾勁校咨铺幚黻P系,各居其所,互不侵犯,還教他們學習農業(yè)生產技術;派人乘船至漳州、泉州,招收了三千移民至臺灣開拓,這是最早有計劃有規(guī)模地從漳泉來臺開發(fā)的移民;在笨港東南建“井”字形街道,分九區(qū)成為集鎮(zhèn),是臺灣地區(qū)最早漢族集鎮(zhèn)、城市的雛形。除此之外,顏思齊利用原有大船,憑借海上交通的便利進行海上貿易,獲得巨大財富,以作為臺灣開發(fā)的資金支持。由此,顏思齊被尊為“開臺王”,受到后世的感念。
在海滄的歷史上,海商文化占據(jù)了重要的一部分。這些人帶來了財富與繁榮,又用冒險與開拓精神創(chuàng)造了一個個小奇跡,誠如海滄的崛起與臺灣的開辟。
『小三都』:
檳城的海滄望族
這些來自三都的幾大姓氏移民,在檳城發(fā)展成福建幫的望族,于19世紀中下葉,在社會經濟上主導了檳城福建幫華人社會,也主導了檳城的福建方言,這時候的檳城喬治市及其南郊部分地區(qū)被稱作『小三都』。
閩南的海上貿易從在原地等候外國船只與商人來臨為主,到逐步走向閩南海商外出貿易。海滄亦是如此,外出的并不局限于財產殷實的商人,更有謀求更多生存空間與財富的平民。海滄在明末成為漳州月港的外港,被納入世界海外貿易的體系之后,開始有大規(guī)模的人口下南洋謀生。尤其十八世紀末檳城開埠,政府鼓勵華人移居檳城,更吸引了大量海澄三都人涌向檳城。
這些移民以親屬移民,鏈條式的移民模式為主,即先有人探得移入地的情況,再招攬親友前往。為了安全和互助,以及適應異國他鄉(xiāng)新環(huán)境的需求,他們常常聚族而居,建立宗親會以聯(lián)絡感情和照顧宗親的利益。由此,三都人在檳城形成了五大公司。所謂的“公司”,實際是指宗祠家廟,其中的四大姓氏是來自三都的新江邱氏、霞陽楊氏、石塘謝氏、鰲冠林氏,另一個則是跨地域的同姓聯(lián)盟潁川陳氏。他們是檳城福建幫的望族,19世紀中下葉,在社會經濟上主導了檳城福建幫華人社會,也主導了檳城的福建方言。如此強大的實力,加上他們多來自三都,這時候的檳城喬治市及其南郊部分地區(qū)被稱作“小三都”。
除此之外,幾大姓氏在組建同姓宗族組織之外,還組建同鄉(xiāng)不同姓的聯(lián)合組織,比如三都聯(lián)絡局。三都聯(lián)絡局最早于1986年成立于海澄縣,1900年在檳城成立分局(后因公認海澄三都聯(lián)絡局是檳城三都人出力,將檳城的三都聯(lián)絡局定為總局)。其建立之初是以抵抗盜匪為契機,而后在海內外鄉(xiāng)親互助的基礎上,三都聯(lián)絡局的部分資金又用于海澄三都的建設。許多華僑回到家鄉(xiāng)投資興產置業(yè),贊助家鄉(xiāng)各項事業(yè),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了海滄僑鄉(xiāng)生活方式、城市建設等的變化。直至今日,三都聯(lián)絡局的資金仍在支持海滄滄江小學等多所學校。
福建第一條鐵路在海滄
華僑文化的影響在僑鄉(xiāng)海滄的建設中尤為明顯。嵩嶼曾籌建『華僑自治區(qū)』,而華僑的資金支持也是漳廈鐵路的重要來源。
華僑的力量在中國的解放與近現(xiàn)代的建設中起到不小作用,包括資金、技術、知識等方面的的支持。這種華僑文化的影響在海滄的建設中尤為明顯。
嵩嶼就曾被期許建立“華僑自治區(qū)”。嵩嶼自古以來便是“泉漳孔道”,內接大陸,外扼九龍江出口。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漳州與廈門島之間的通行,坐船從嵩嶼中轉是最為便捷的。經由嵩嶼走出的華僑眾多,他們關注著海滄的發(fā)展。1915年,華僑林崧磐即提出議案,希望將嵩嶼建成一個華僑新商埠,吸引在外經商的華僑歸國投資。在孫中山的《建國方略》中,計劃在海滄、嵩嶼一帶建設現(xiàn)代商埠,發(fā)揮陸海聯(lián)運的優(yōu)勢,使閩贛兩地的礦產資源得到開發(fā)。在這基礎上,1931年政府組建“嵩嶼建設委員會”,刊發(fā)《嵩嶼商埠計劃商榷書》,以嵩嶼為興建新商埠和連接全國鐵路的首選地。開發(fā)案落地執(zhí)行,廈門著名華僑林文慶、黃奕住、許春草等都參與其中。最后嵩嶼商埠因時局動蕩而夭折。
華僑對于海滄現(xiàn)代化建設的關注早已有所落實。早在1907年興建的漳廈鐵路,其資金即主要來源于旅居南洋的華僑。漳廈鐵路分別以嵩嶼及漳州江東橋東側為起點、終點,興建全由國人自己設計與施工。由于資金的總體募集情況未達預期,在漳州地處平原,修路難度較小等因素的綜合考量下,漳廈鐵路從福廈線等幾條備案中脫穎而出,成為福建第一條修筑的鐵路。在這個過程中,本為島嶼的嵩嶼被填平,與海滄的岬角連成一體,形成半島。最終漳廈鐵路于1910年開始營業(yè),總計有九站,共28公里,因“前不過海,后不過江” ,被人們稱作“盲腸鐵路”。為了方便旅客在起始站和終點站的接駁,廈門至嵩嶼間備有大小船只各一艘,并拖帶了三艘帆船,每天按時接載客貨;而江東橋到漳州這一段,也安排了電船拖帶帆船,按車行時刻轉運客貨。最終,由于經營不善,漳州至嵩嶼公路建成等諸多因素,1930年漳廈鐵路停運,而后又于抗戰(zhàn)期間毀于戰(zhàn)火中,今海滄界內僅在貞庵村剩下約200米長荒廢的路基以及3個1.5米的涵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