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瑤
【摘 要】新批評的名稱來自約翰·克婁·蘭色姆的《新批評》一書,也被稱為“本體論批評”“文本批評”“客觀主義批評”等。興起于20世紀20年代,40、50年代達到頂峰。本文主要介紹了新批評的主要理論,并使用這種批評方法對高啟《登金棱雨花臺望大江》進行分析。
【關鍵詞】英美新批評;高啟;《登金棱雨花臺望大江》
作為新批評的奠基人之一,托馬斯·艾略特在《傳統(tǒng)與個人才能》中提出“詩歌非個人化”理論,他認為歷代文學作品自成一個客觀體系,構成一個理想秩序,每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只是其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個人是受傳統(tǒng)制約的。詩歌并非詩人用來表現自己情感和個性的工具,而是客觀事物的象征;詩不是放縱情感,而是逃離情感,不是表現個性,而是逃避個性。他認為詩人的任務是將個人的生活情感和經驗轉化為藝術的情感和經驗。表現非個人的情感的途徑是借用客觀關聯物。優(yōu)秀的詩是詩人把自己個人感情轉化為人類的普遍情感,既創(chuàng)新又遵循傳統(tǒng),描繪出客觀關聯物的有機體。比如唐代詩人賈島在《憶江上吳處士》一詩中寫道“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用秋風、渭水、落葉、長安幾個意象就將秋天蕭瑟凄清的景象描繪出來,讀者一看便知其中蘊含的詩人內心的凄涼。
另外一位奠基人瑞恰茲在他的《文學批評原理》中提出了語義學理論,之后他又提出了“偽陳述”,他認為科學是真陳述,而文學是偽陳述,偽陳述的指稱性等于零。這就分裂了文學作品與社會的關聯性。他還指出,語言有兩種用途,一種為了指稱,是科學用途;一種是為了表達情感而運用陳述,作為情感用途。文學創(chuàng)造使用的就是語言的情感功能,所以詩跟科學沒有聯系,只是調動起讀者的感情來,在現實中無法得到印證,不指向外部事物。比如《詩經·云漢》中說“周余黎民,靡有孑遺”,如果這是對現實的印證的話,那周朝豈不是沒有人存活下來了,所以對詩歌的理解絕不僅僅是其字面之意。
20世紀40年代,新批評的影響日益擴大,韋姆薩特和比爾利茲合寫的兩篇論文《意圖謬誤》和《感受謬誤》發(fā)表,他們提出了意圖謬誤與感受謬誤,其中,意圖謬誤在于將詩歌和詩歌的產生過程混為一談,它企圖從寫詩的心理功能中推衍出批評標準。感受謬誤是將詩歌與詩歌的結果混為一談,將詩是什么和它的效果混為一談,從心理效果推出批評標準。文學批評的重點應立足于文學文本。
作為新批評的代表人物,蘭色姆在《詩歌:本體論札記》中提出“本體論”,他指出,本體就是詩歌存在的現實。詩歌的特殊性就在于它本身,文學的特殊性就在于本體,文學批評要立足于文體本身。在《作為詩辯的批評》中他還提到了“構架——肌質論”,認為詩的肌質構成詩的本質意義。以詩論詩,詩分為“構架”和“肌質”兩部分,肌質是詩歌的主要部分,是無法用散文轉述的;構架是作品的邏輯線索,能用散文進行表述。要關注文學作品的藝術性,進行形式批評,重點應放在詩的肌質。
韋勒克、沃倫還在《文學理論》中提出了文學內部研究論,他們認為文學作品是一個為某種特別的審美目的服務的完整的符號體系或符號結構。文學研究的對象是作品本身,外部研究只會弊大于利,他們想要引導人們從“外部研究”轉向“內部研究”,他們所提出的層面分析也為讀者提供了操作程序,這種分析是對作品整體從表層到深層進行分析,力圖挖掘出作品本體及其反映的世界的意義。
新批評這種理論在實際進行文本批評解讀時,多以文本為中心細讀式的批評,集中精力逐字逐句閱讀作品的文本,從語義學角度分析結構、語義、象征、悖論、反諷等特征。語義方面有復義,此外還有隱喻、張力等批評范疇。
明太祖洪武二年(1369),高啟受召到南京修《元史》,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此時,明朝剛剛建國,南北方基本平定,下詔“以應天為南京,開封為北京”。為醫(yī)治戰(zhàn)爭創(chuàng)傷,拯教民困,朱元璋頒布了一系列政策,號召百姓休養(yǎng)生息。恢復和發(fā)展經濟。詩人風華正茂,看到舉國上下一派生氣蓬勃,欣欣向榮的景象,不禁心潮激蕩,對未來充滿無限美好的憧憬,于是乘興寫下了《登金棱雨花臺望大江》這首七言歌行:
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
鐘山如龍獨西上,欲破巨浪乘長風。
江山相雄不相讓,形勝爭夸天下壯。
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
我懷郁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臺;
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
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為固。
前三國,后六朝,草生官闕何蕭蕭。
英雄乘時務割據,幾度戰(zhàn)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
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用新批評的方法對這首詩進行分析:
這首詩在結構上以“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國”為界,大致可分為兩部分,前一部分主要通過一些眼前之景引出過往歷史,末四句由懷古回歸現實,詩人慶幸躬逢盛世,歌頌朱元璋平定天下,不再因長江分割南北而起干戈。但在歡快爽朗的語調中蘊含憂慮,既豪放偉岸,又沉郁頓挫。聯系全詩主旨,末四句與其說是詩人對現實的歌頌,毋寧說是詩人對國泰民安的期望。居安思危,他在大膽質疑新王朝是否會重蹈歷史覆轍?
這首詩在語言上十分有張力,“大江來從萬山中”四句,寫目之所見。大江要東流,鐘山要西上,這本是自然現象,但詩人卻賦予了它們以人格的力量,賦予了它們以浩然的正氣,于是在詩人的筆下,大江和鐘山都成了自己的化身,氣勢之雄偉,器宇之軒昂,是江山的傳神,也是詩人的寫照。這些自然景物就象征了詩人自己的志向。
通過“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一句可以看出,詩人對秦皇這類帝王的做法進行了諷刺,秦始皇曾在此地埋下金玉雜寶,以鎮(zhèn)壓金陵的“天子之氣”,但徒勞無功,金陵依然“王氣”旺盛,此時又成了新建立的朱明王朝的京城。歷史事實充分證明:江山險固不足憑靠,要守住天下還在于得民心。因為秦始皇不得民心,所以縱然他使盡辦法壓制所謂的“王氣”,也終究改變不了秦王朝走向滅亡的結局。
關于意象方面,這首詩中還出現了荒煙落日、石頭城這樣的意象,“荒煙落日”的遠景使他引發(fā)“蒼茫萬古意”,石頭城下的濤聲使他想起了三國、六朝的舊事。這種聯想自然而然地導出了后面的典故,這也是這首詩最突出特點。在不長的篇幅中,用了秦皇癱黃金、黃旗人洛、鐵鎖橫江等歷史典故,確切有效地反映出秦和六朝的慘痛結局,表達了詩人反對分裂割據,要求天下統(tǒng)一的進步思想感情。還有些典故則暗用,如“武騎千群誰敢渡”,含蓄地諷刺了陳后主盤據金陵,茍且偷安,終于導致亡國的可悲下場。
這首詩作于洪武二年,在建國之初登上金陵雨花臺,本是盛世的壯闊景象,但詩人又說“我懷郁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臺;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建國之初,氣象更新,哪里會有愁思?讀完全詩就能明白,他是從歷史的教訓而生憂患。這種寫法用新批評理論來解讀應當屬于悖論。
最后四句其實還是一個悖論:“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遍L江本就是南北方的一條界線,但詩人卻說“不用限”,這其實是表達了詩人居安思危,對平和統(tǒng)一的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總之,這首詩不是簡單地通過歷史來烘托現實的和諧與和平,而是希望讀者能夠通過這首詩學會居安思危,以史為鑒,確?!八暮S罏榧摇薄?/p>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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