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

個性設計師

辭職研究古法草木染

畢業(yè)于廣州美術學院服裝系的何慧燕，從2004年起，一直是國內一家服裝企業(yè)的設計師。經過一路打拼，后來又升任某時尚品牌的設計總監(jiān)，月薪超過2萬元。

她說，那時候做服裝設計，都是先看國際市場，再去國外買“板”，兩個月就能“設計”出200多款。這種沒有多少創(chuàng)造性的東西，讓何慧燕覺得非?？仗?。她認為，設計師的職責不僅僅是設計好看的衣服引領時尚潮流，更應該在設計中注入一種健康永續(xù)的生活理念，讓內在精神世界精彩起來。可她面對越來越多被公司要求的毫無靈魂的仿造設計，完全失去了自我，更談不上什么“成就”。

3年前的一個夏日，何慧燕去一家織染廠看布樣，看見從工廠后面流經的一條小河竟然是黑色的，那是化學染料對自然的傷害。她開始反思自己從事的職業(yè)：在快節(jié)奏的城市生活中，諸多雷同的設計，既沒有設計者的靈魂，也沒有制作的溫度，還造成大量的資源浪費和對環(huán)境不可逆轉的破壞，那么，服裝設計的風向標在哪里？對此，她非常困惑。

還有，在歐美日韓等發(fā)達國家，做時裝設計講究超時尚、超前衛(wèi)，作品在與同行的PK中不斷被“趕著走”，才有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新。而國內熱衷“山寨”雖然省事，但每天加班加點做出來的東西，很容易變庫存。2013年，服裝市場非常低迷，就是因為很多品牌雷同性太強，導致乏人問津，不少小型服裝企業(yè)最終倒閉。

“天天忙得連軸轉，除了剩下庫存還有什么呢？或許還有一顆疲憊與茫然的心！”2014年，何慧燕毅然放棄這個令人羨慕的設計總監(jiān)職位。

當時，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她非常想隱居于山野之中，過美麗、安靜的田園生活。老公便在遠離城市喧囂的黃埔古村，租了一個農家大院。出生于農村的先生劉溫，早就想過那種桃花源般的“男耕女織”生活了。

結束工作“清零”后，生活節(jié)奏陡然慢了下來，何慧燕夫婦開始愛上了耕作，不僅是在院子里種花種草，還在黃埔村租了兩片地，一片先生種稻田，一片她種蔬菜。

在這個種植的過程中，何慧燕偶然接觸到了傳說中的“草木染”。它又稱植物染，是一門使用天然植物染料進行面料染色的技術。所用的染材簡單易尋，是人們常見的天然植物、中藥材、花卉、蔬菜、茶葉等，從花果的根、莖、葉、皮等部位提取染液。在中國有著數(shù)千年的歷史。自100多年前被西方的化學染料替代后，這一傳統(tǒng)技術逐漸沉寂。

何慧燕研究植物染喜歡追根溯源，從古籍中尋找靈感。據(jù)記載，在清朝，植物能夠染出的顏色達六七百種，每種顏色都有對應的名字，比如牙白、緋紅、青碧。但易上色的植物不超過十種。用草木染給紡織面料上色，需要在一種色調中明確地分出幾十種近似色，必須熟練掌握各種染料的組合、配方及改變工藝條件才能達到。

何慧燕根據(jù)書里的記載去藥店買藥材，開始摸索著動手染布，當然，很多步驟都需要不斷去實驗。一開始，她嘗試直接染色：燒一鍋熱水，將收集的草木染料丟人煮兩個小時，過濾出染液，把布料浸入再煮一段時間，水涼后取出布料清洗，陰干。但何慧燕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樣染出來的布顏色不夠清亮，褪色也厲害，洗兩次就慘不忍睹。她不甘心，就一個人跑去安徽跟人家學習草木染技法。

后來她看《天工開物》，學習了里面記載的古法套色。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方法之后，她便從做女性喜歡的配飾——圍巾人手。老公很支持何慧燕。沒想到，何慧燕給圍巾染色竟真的成功了，玫紅、杏黃，草綠，顏色清新靚麗還不褪色。她拍圖片發(fā)到網(wǎng)上，馬上就贏得一片喝彩聲，不少人還主動提出要高價購買。之后不到一個月，微博的粉絲量暴漲到2萬多人！

晾曬的每一片布

風里都有著自然的味道

有趣的是，此后，家里的大院子竟成了何慧燕的“實驗室”，她也完全陶醉在植物染五彩繽紛的世界當中！何慧燕介紹說，適合草木染色的布料有絲、棉、麻、皮，都是極其素凈的底子。她的經驗是，從市場上買回來的布料，一定要先經過煮洗去掉布料的雜質，這樣，染出來的顏色才鮮亮。

通過大量的閱讀和不斷的試驗，她慢慢知曉了草木的秘密，它們也如同人一樣，各有各的“脾性”，“我是一邊研究一邊做產品，一邊和網(wǎng)友分享。沒有不能說的東西，畢竟這不是我的個人智慧，而是祖先的智慧。我希望更多人認識它們、了解它們，如果有興趣還能學習它們?！?/p>

何慧燕說，在研究植物染的過程當中，她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手工是能讓生活變得更美好的一種方式，也是一種可以構建人與物的情感媒介。植物染是個磨人心性的活，熬煮植物溶液、配色、染布、再固色，每一塊布料都得經歷這樣的過程。何慧燕倒是很享受這個過程，勞碌并快樂著。

就這樣，何慧燕先用草木染制作了一批女性喜歡的圍巾，這是她親手打造出的第一批作品。起初，老公和她并沒抱多大希望，主要是天然植物顏料成本高，再加上用純手工制作，售價自然不會便宜，出乎意料的是，這些上百元一條的純棉圍巾頗受年輕女性青睞，300條不到一個上午就被搶購一空。

有網(wǎng)友評價說：“用草木染的織物，色彩純凈溫和，散發(fā)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溫和親膚，穿著舒適。”后來還有人說：“初次水洗時，會略有褪色，但這也正如歲月漂洗后的顏色，有一種寧靜的、生活的味道?！边@也給了何慧燕極大的鼓勵，原來有這么多人喜歡草木染這種帶著手作溫度和美好情懷的原創(chuàng)作品！

對草木染了解得越多，何慧燕越是喜歡。然而“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為了找到更多的染色方法，她和先生還專門去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學習。在鳳山，那里漫山遍野的植物，都是可以用來染色的植物；那里樸實的人們，掌握著古老寶貴的染色方法，還有他們編織的美感十足的物件，都給何慧燕的心里帶來極大的震撼，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不僅是學習，更重要的是傳承。

從2015年起，何慧燕應一些鐵桿粉絲的要求，開始開設一些植物染體驗課。大家在現(xiàn)場看到，各種布料、工具、植物、成品都在一間工作室里。

她教大家辨識染材，教他們用打結、對角扭、包石頭等方法制造圖案效果。學員們自由創(chuàng)作的熱情很高，不少人頗感驚奇的是，原以為神奇的“植物染”在操作時會非常復雜，誰料，在何慧燕手把手的指導下，3小時內就能掌握這個技藝，也就是說，植物染的技法是簡單的，每個人都能操作。且最后出來的作品，每一件都有不可復制的獨特性。

雖然何慧燕做的圍巾成了搶手貨，遠遠不能滿足粉絲們的要求，但由于量少，并沒有太多利潤可言。有人曾建議他們在村里建個工廠，但何慧燕最終經受住了巨大商業(yè)利潤的誘惑，堅決拒絕使用機器規(guī)?；a。因為“機器無心，人有心。人手做的工藝是有暖意的?！?/p>

傳遞手作溫度

喚醒人們對自然的敬畏

好玩的是，夫妻倆還經常同采藥人一起在深山里轉悠，為的就是“尋花問草”。就像“神農嘗百草”一樣，他們一點點摸索，花花草草、瓜皮果殼、樹葉樹皮……然后一一試驗。

圍巾的開發(fā)成熟之后，從2016年春天開始，何慧燕經過反復實驗又相繼制作出床單、手巾、背包等物品。

期間，何慧燕還迷上了給老公設計衣服，然后用草木染染就的布料自己裁剪、縫制。先是一件襯衣，接著是夾克、套裝。當?shù)谝患路龀鰜淼臅r候，劉溫穿著很是喜愛。他說，這種衣服穿在身上不僅很溫暖，更有一種舒適、自由的感覺。

接著，何慧燕又給自己做喜歡的裙子和披肩等。發(fā)到微信圈，馬上就是鋪天蓋地的點贊，更有趣的是，還有人大老遠的跑來要求給自己“量身定制”。

何慧燕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接下來她會在現(xiàn)有物品上繼續(xù)打磨、提高，讓草木染工藝越來越成熟。她的目標是，做一個自己的草木染紡織品品牌。

夫妻倆想用這種方式，讓更多的人了解草木染，穿上溫和、天然和健康的衣服，喚醒大家對自然的敬畏，對生活方式和生存環(huán)境的思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