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際娜 張清云

我和爸媽相距的這120公里，好遠

□周際娜 張清云

哈爾濱成高子鎮(zhèn)11歲農(nóng)村留守女孩小靚：

資料片

生活的艱辛像是一把利斧，把這個三口之家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李佰付帶著智障妻子在青岡謀生，而他們11歲的女兒小靚（化名），從1歲起便跟著奶奶、姑姑在哈爾濱成高子鎮(zhèn)生活。在這個交通便利的時代，120公里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并不遙遠，但對他們一家而言，卻是那么難以逾越。

考了高分和父母分享 感冒時絕對不打電話

近日，成高子鎮(zhèn)和平村二隊跟隨小靚走進了她姑姑家。這個低矮的小平房采光不好，屋里幾乎沒有家具，一張大炕占據(jù)了大半的空間，斑駁的墻面上能看到水泥。鐘表旁邊貼著四張獎狀，“優(yōu)秀少先隊干部”“作文大賽一等獎”“計算機小能手大賽一等獎”……

“這孩子特聰明，學習好，每年都能拿回家一大摞證書?！毙§n的姑姑李佰華一臉欣慰地介紹道。聽到夸獎，小靚放下書包，害羞地躲進廚房擇菜。

小靚是成高子鎮(zhèn)香和小學四年一班的班長，她很少讓姑姑操心，每門功課分數(shù)都很高，數(shù)學格外好，上學期考了全班最高分——差2分就滿分。每次考了高分或者遇到了好事，小靚都會主動打電話跟父母分享。這個懂事的小姑娘，往往報喜不報憂——感冒時絕對不給父母打電話，怕他們擔心。

在這間小屋里，唯一能看到的玩具，是掛在墻角的“美羊羊”。那是學校老師送給小靚的禮物，由于家里經(jīng)常燒炕，它已經(jīng)被熏得灰頭土臉。百無聊賴的小靚抱起炕上的黑貓，想讓它陪自己玩一會兒。

爸媽來一趟要120元車費夠他們生活大半個月

“爸，我好想你呀！”聽到女兒小靚在電話里撒嬌，今年49歲的李佰付連聲應(yīng)著：“爸也想你！”可他無法給出任何實質(zhì)性的承諾。

仿佛是被命運的沙袋拖住了雙腿，李佰付很難去親親女兒的小臉。他在青岡，一手領(lǐng)著生活勉強能自理的智障妻子，另一只手牽著年近八旬患小腦萎縮的老父親，而他面前是一片廣袤卻低產(chǎn)的鹽堿地。由于苞米賣不上好價錢，他每年的純收入只有五六千元，能給女兒寄來的錢也十分有限。

每次從青岡來看小靚，李佰付都得帶著妻子，兩個人往返車費至少120塊錢，這相當于他們大半個月的生活費。最近這兩年，隨著老父親病情加重，他愈加抽不開身。

父親不能來，小靚也很難去。小靚的奶奶73歲，心臟不好平時很少出門，而姑姑李佰華常去打零工，姑父則忙著收廢品。姑姑家的一對兒女已經(jīng)成年，如今在城里自食其力。

因為太想念孩子，同時不想再拖累妹妹，李佰付曾想把小靚接到青岡上學，但被妹妹勸住了：“你一個人干那么多活兒，還要照看兩個病人，咋照顧小靚？”另一個難題是，李佰付附近方圓十幾里早已沒有小學，如果小靚回去，必須到青岡縣城住校。這意味著生活費用更高，教學質(zhì)量卻未必比現(xiàn)在好。

每年八月跟奶奶去“按手印”是一家人唯一的團聚

即便是春節(jié)，小靚和父母也很難團圓。外人似乎很難想象，這個兩地分居的大家庭沒有任何矛盾，每年除夕夜非但不見面，甚至還會默契地不打電話問候。因為這個喜慶的節(jié)日，往往是全家人最脆弱的時候——他們的日子并沒有一年比一年好。

“老太太有心臟病，平時還行，可是一到過年，我哥打來電話，她就哭到犯病?！毙§n的姑姑無奈地說。

八月，是小靚一年之中最期待的月份，也是她和父母見面的唯一機會。每年這時候，小靚的奶奶要去青岡“按手印”，以便領(lǐng)到每月55元的基礎(chǔ)養(yǎng)老金。

“每次去青岡，我都特開心！”雖然小靚這么說，其實這段旅程并不輕松。她暈車很嚴重，在車上吐得天昏地暗，但李佰付至今也不知道女兒有這個毛病，因為小靚總是神采奕奕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每年八月，李家的這頓團圓飯，往往比年夜飯還豐盛。李佰付會為女兒做滿滿一桌子菜，專門宰一只雞。而團聚的一周里，小靚會緊緊跟在父母身后，盡管母親口齒不清，聽不清楚要表達什么，但小靚依舊認真地聽……

她第三次去鎮(zhèn)上大超市一狠心花9塊3買零食

盡管只有11歲，小靚身上有超越年齡的懂事。她會煮面條、攤雞蛋餅、拌涼菜，還能幫姑姑進園子薅草。有一回，學校發(fā)了一套棉被和被罩，她背著沉重的書包，扛著棉被往家走，原本20分鐘的路，那天走了差不多40分鐘?！盀樯恫唤o姑姑打電話呢？”小靚低下頭，倔強地答道：“我覺得自己能行?！?/p>

姑姑很疼小靚，姑父也把她當親女兒一樣寵著，可小靚很少主動要東西吃。上個月，她憋了很久才跟姑父說，想嘗嘗米線是啥味道。這是小靚第一次吃米線，8塊錢一碗，吃得很開心?！斑@孩子一直是這樣，吃過一次就很滿足了，如果你不領(lǐng)她去，她不會主動要第二次?！崩畎廴A嘆息道。

這天，李佰華給小靚50塊錢，讓她去買些零食，因為學校第二天要組織大家去動物園春游。

這是小靚第三次去鎮(zhèn)里的大超市，進門后，她開心地拉著一個購物筐，仿佛要滿載而歸。轉(zhuǎn)悠了不到10分鐘，興奮很快變成了失落，小靚說：“這兒的面包比食雜店貴多了?！彼凉M架子找食雜店里那種1塊8的面包，但沒找到。猶豫了一會兒，她終于下定決心挑了一個5塊多的面包，接著又拿了一袋核桃奶、兩根雞肉腸，一共9塊3毛錢。

結(jié)賬時，小靚排在一個小男孩后面，對方在母親的陪同下挑了一手推車零食，看樣子明天也是要去春游。小靚飛快地掃了一眼車里的東西，“我不吃那些膨化食品，不健康?！彼÷曕止局?，像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