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中翼

兩位名人，同一故居
——《與妻書》及背后的故事

文丨王中翼

■簡潔、凝練、克制而有分寸的文字如何寫就？文言文篇章是磨煉文字功底的必讀之物。在古意中探尋主題的側(cè)面，在古文中聆聽遙遠(yuǎn)的回響。如今，我們的心靈仍能與之共振，激起穿越千年的默契和聲。

林覺民（1887—1911），字意洞，號抖飛，又號天外生，福建閩縣（今福州市）人。少年之時，即接受民主革命思想，推崇自由平等學(xué)說。留學(xué)日本期間，加入中國同盟會。1911年4月27日與族親林尹民、林文，隨黃興、趙聲等革命黨人參加廣州起義（黃花崗起義），轉(zhuǎn)戰(zhàn)途中受傷力盡被俘，從容就義，為“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

原文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①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②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③然遍地腥云，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彀？④司馬青衫，吾不能學(xué)太上之忘情也。⑤語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⑥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為念，當(dāng)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嘗語曰：“與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我而死?！雹呷瓿趼勓远蠼?jīng)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詞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dān)悲也。⑧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后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后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⑨吾與（汝）并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⑩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余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復(fù)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遠(yuǎn)行，必以告妾，妾愿隨君行?！蔽嵋嗉仍S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相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dāng)時余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與妻書

[文|林覺民

吾誠愿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zāi)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zé)o時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吾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能重圓？則較死為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人之不當(dāng)死而死與不愿離而離者，不可數(shù)計，鐘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吾今死無余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歲，轉(zhuǎn)眼成人，汝其善撫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則亦教其以父志為志，則吾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吾家后日當(dāng)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

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dāng)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是人又言心電感應(yīng)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注釋

①意映卿卿：意映，作者妻子，姓陳，名意映。林覺民犧牲后她秉志撫孤，兩年后終因悲傷過度以終，年僅二十二歲。卿卿，舊時夫妻間的愛稱，多用于對女方的稱呼。

②竟書：寫完。

③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希望彼此有情愛的人都能結(jié)為夫妻。眷屬，指夫妻。典出元代劇作家王實甫《西廂記》:“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p>

④遍地腥云，滿街狼犬：比喻清朝血腥兇殘的統(tǒng)治。彀：同“夠”。

⑤司馬青衫：參見《琵琶行》。這里借以表達(dá)自己深切同情人民疾苦的心情。太上之忘情：古人有“太上忘情”之說，意思是修養(yǎng)最高的人，忘了喜怒哀樂之情。

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語出《孟子·梁惠王上》，意思是說，在贍養(yǎng)孝敬自己的長輩時，要推己及人，也要敬愛其他的老人；在撫養(yǎng)教育自己的小孩時，要推而廣之，也應(yīng)關(guān)愛其他的孩子。前一個“老”“幼”都做動詞，分別是敬愛、關(guān)愛的意思。

⑦與……無寧……：與其……不如……。無寧，即毋寧，寧可，不如。

⑧以汝之弱：以（憑）你柔弱的身心。之，結(jié)構(gòu)助詞“的”，取消句子的獨(dú)立性。禁（jīn）：受得住，承受得了。一般用否定形式。

⑨適：正好，恰好。 望日：農(nóng)歷每月十五日。

⑩原文無“汝”字，根據(jù)文意補(bǔ)上的。低低切切：形容說話輕聲細(xì)語，聲音低微細(xì)小。

賞讀

福州市鼓樓區(qū)楊橋路86號有一處宅院，過去是楊橋巷17號。它坐西朝東，三進(jìn)，四周有風(fēng)火墻。第一進(jìn)與第二進(jìn)之間有一長廊，廊兩旁種有翠竹。第三進(jìn)大廳兩旁各有前后廂房。天井兩旁為自成院落的南、北院。西南隅的廳與房前有小天井，小天井南端的臥房窗外有花臺(昔時種植蠟梅)。小廳有門，往東通向家塾——“紫藤書屋”。顯然，這是一處建筑布局頗為講究，適合大家庭居住的精致院落。

這里曾是現(xiàn)代著名女作家冰心的家，她在《我的故鄉(xiāng)》一文中寫道：“那時我們的家是住在‘福州城內(nèi)南后街楊橋巷口萬興桶石店后’。這個住址，現(xiàn)在我寫起來還非常的熟悉、親切……這所房子很大，住著我們大家庭的四房人。祖父和我們這一房，就住在大廳堂的兩邊，我們這邊的前后房，住著我們一家六口，祖父的前后房，只有他一個人和滿屋滿架的書，那里成了我的樂園，我一得空就鉆進(jìn)去翻書看?！薄斑@所大房里，除了住人的以外，就是客室和書房。幾乎所有的廳堂和客室、書房的柱子上墻壁上都貼著或掛著書畫。” 在這個家中，少年冰心在這里度過了幸福難忘的時光。

同樣在這座宅院里，庭院的西南一隅，有一座二層小樓，叫雙棲樓，樓前種植蕉梅。在冰心住進(jìn)這座宅院的前幾年，有一對恩愛夫妻在這里建立了溫馨甜蜜的小家庭，小日子過得羨煞神仙：“回憶后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后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并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這是革命志士林覺民1911年4月24日寫給他妻子的絕筆信——《與妻書》中回憶描述的情景。

這座宅院至今還保留在福州著名的三坊七巷附近，現(xiàn)在是全國重點(diǎn)保護(hù)文物，名字叫“林覺民·冰心故居”。一座宅院，兩位名人，確實是一個傳奇美談，但是林覺民和冰心兩人非親非故，為什么會先后住在同一所宅院呢？這背后有著怎樣的人事變故，隱藏著一個怎樣的動人故事呢？

那是一個大情大義、為國舍家的悲壯故事。

1911年，是中國近代史上重要一年。這一年，是農(nóng)歷辛亥年，轟轟烈烈的廣州起義（黃花崗起義）、武昌起義相繼爆發(fā)。辛亥革命終結(jié)了封建王朝對中國兩千多年的統(tǒng)治。楊橋巷17號的變故就與這場改變中國歷史進(jìn)程的革命密切相關(guān)。

1911年5月之前，這所宅院一直是林氏大家庭的住所。1887年，林覺民出生在這里，林覺民的祖父林彥起是舉人，覺民為其四子林孝穎所生，后過繼給林孝穎的兄弟孝凱。1905年，18歲的林覺民與17歲的陳意映在此成婚。這是一門好親事，陳家是望族，晚清重臣、擔(dān)任末代皇帝溥儀老師的陳寶琛即為陳家族人，陳意映喊他叔公。陳意映的父親陳遠(yuǎn)凱是位舉人。出身于這樣家庭的陳意映，自然是知書達(dá)理，端莊大方。林覺民與陳意映情投意合，琴瑟和諧，夫妻感情十分融洽。林覺民曾在一篇記錄兩人繾綣情感生活的文章《原愛》中說:“吾妻性癖好尚，與君絕同，天真浪漫，真女子也。”

如果滿足于眼前小家庭的安樂日子，他們定然是可以過得非常幸福美滿的?！皥?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天下有情人的共同心愿。但是，天性聰慧，讀書過目不忘的林覺民，少年時代就無心科舉功名，而是接受了民主革命思想，推崇自由平等學(xué)說，此時的他已成長為一位有著強(qiáng)烈的家國情懷、道義擔(dān)當(dāng)?shù)臅r代先驅(qū)。

面對“遍地腥云，滿街狼犬”的黑暗現(xiàn)實，他憂國憂民，積極投身于推翻腐朽統(tǒng)治的民主革命斗爭中。他力贊鄒容“革命與教育并行”的主張，與進(jìn)步同學(xué)自辦私學(xué)，還在家中辦女學(xué)，動員妻子、堂妹等親友入學(xué)，抨擊封建禮教，并介紹歐美先進(jìn)國家的社會制度和男女平等情況。1907年，林覺民告別陳意映，東渡日本留學(xué)。不久，加入了中國同盟會，成為骨干成員。1911年1月底，中國同盟會在香港成立了統(tǒng)籌部，策動廣州起義。林覺民得知后，從日本回國參加廣州起義，遂赴香港，后回福建召集革命志士。起義臨近，林覺民臨行前回家探望了父母和妻子陳意映，跟家人說學(xué)校正在放櫻花假，當(dāng)時陳意映已經(jīng)懷孕。

廣州起義的前三天，即1911年4 月24日，他從廣州來到香港，迎接從日本歸來參加起義的同志，當(dāng)晚住在臨江邊的一幢小樓上。夜闌人靜時，想到即將到來的殘酷而轟轟烈烈、生死難卜的起義，以及自己的龍鐘老父、弱妻稚子，他思緒翻涌，不能自已，徹夜難眠，在手帕上分別寫下了給父親和妻子的訣別信——《稟父書》和《與妻書》，天亮后交給一位朋友，說：“我死，幸為轉(zhuǎn)達(dá)。”寫《與妻書》時，林覺民滿懷悲壯，已下定慷慨赴死的決心，在信的開頭，他就毅然決然地告訴妻子：“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p>

三天后，即4月27日，廣州起義爆發(fā)。林覺民隨黃興勇猛地攻入總督衙門，縱火焚燒督署。沖出督署后，轉(zhuǎn)攻督練所，途中與清巡防營大隊人馬相遇，展開激烈巷戰(zhàn)，受傷力盡被俘。清兩廣總督張鳴岐、水師提督李準(zhǔn)親自在提督衙門內(nèi)審訊，他毫無懼色，在大堂上侃侃而談，綜論世界大勢和各國時事，宣傳革命道理。幾天后泰然自若地邁進(jìn)刑場，從容就義，年僅24歲。后被葬于廣州黃花崗，和其他七十一位烈士長眠于此。

林覺民在廣州遇難時，陳意映的父親陳元凱恰好正在廣州任職，為避免清政府滿門抄斬，他托人連夜到福州報信，讓陳意映火速逃離。住在這幢老屋里的林家七房兄弟，急匆匆將祖屋賣掉后逃離。而買下這座宅院的人，叫謝鑾恩，他是冰心的祖父。1911年9月，冰心的父親謝葆璋辭去了煙臺海軍學(xué)校校長之職，攜全家經(jīng)上?；馗Ｖ荨?1月，11歲的冰心住進(jìn)了這所宅院。這就是楊橋巷17號一座宅院、兩位名人的來龍去脈。

林覺民為什么甘愿犧牲個人的幸福、甘愿拋棄幸福美滿的家庭，而義無反顧慷慨赴難呢？在這封被譽(yù)為“20世紀(jì)最偉大的情書”的《與妻書》中，他給出了令人動容的完美答案。

首先，是他的大仁大義。作為一個民主主義革命戰(zhàn)士，林覺民深受自由、民主、博愛思想的影響，同時又具有傳統(tǒng)知識分子以天下為己任的道義擔(dān)當(dāng)，表現(xiàn)出一個革命者追求正義與真理，舍生取義的高尚情操和寬廣胸懷。為自己的小家，他本可以過得安逸幸福，可是放眼天下大家，“遍地腥云，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彀？”清廷統(tǒng)治殘酷腐朽，人民大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暗谝越袢帐聞萦^之，天災(zāi)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zé)o時不可以死?！彼P(guān)心國家和人民的命運(yùn)，對天下局勢和社會現(xiàn)狀有著深刻而清醒的認(rèn)識。正如魯迅所說：“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林覺民就是這樣一位始終“以天下人為念”的“真的猛士”，他為現(xiàn)實的黑暗和人民的痛苦而哀痛，為自己能投身革命，救國救民而感到幸福。因而，他像古代的仁人志士一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同時勸慰妻子“體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為念，當(dāng)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币患褐Ｅc天下人之永福，小家與大家，當(dāng)兩者不能兼顧的時候，他想到的不是獨(dú)善其身，而是毅然犧牲，為天下人謀永福。

他在給父親的訣別書中這樣寫道：“兒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補(bǔ)于全國同胞也?！边@是更甚于“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大仁大義??！而怎樣為天下人謀永福呢？《與妻書》信中雖未言明，但從“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今死無余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之類的話語中可以看出，那就是武裝起義，推翻清政府的統(tǒng)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預(yù)料大業(yè)非一時一事可以奏效，發(fā)動起義兇多吉少，流血犧牲在所難免，但正如他被俘后面對審判他的清廷官員所說的：“只要革除暴政，建立共和，能使國家安強(qiáng)，則死也瞑目?！彼脗€人生死于度外，拋卻嬌妻幼子而“勇于就死”，大義凜然、無所畏懼地投身到推翻清政府黑暗腐朽統(tǒng)治的武裝起義中。

其次是他的大情大愛。說到英雄豪杰，許多人往往有一個刻板的印象，以為那是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他們鐵石心腸，不重感情，不講親情、友情，更別說兒女私情了?；蛘呤切麄饔⑿廴宋锏臅r候，刻意淡化、回避感情問題，似乎擔(dān)心有損英雄形象的高大。其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英雄也由凡人做，革命者同樣是肉身凡胎，有著七情六欲、兒女情長?！盁o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與妻書》展現(xiàn)了一個革命志士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生動形象。

林覺民固然英雄氣壯，氣壯山河，但同樣兒女情長，俠骨柔情。他愛妻子，愛家人，愛得一往情深，至真至誠。這是赴難前寫給妻子的訣別信，自然不可能滿紙豪言壯語，也不可能滿紙?zhí)鹧悦壅Z。字里行間都是他對妻子的滿腔赤誠、無限愛戀，以及拋家棄子的肝腸寸斷。寫信時，他“淚珠與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于是強(qiáng)忍悲痛，娓娓傾訴他“以天下人為念”，不惜拋卻兒女情長，舍身參加革命的堅決與執(zhí)著，以及他對愛妻的留戀與不舍。

一篇《與妻書》，讓我們看到一個熱血革命者真實多情的一面。他不是神，他是人，一個用情極重極深的男人。書信第三段作者詳細(xì)回憶了夫妻間的幾件私密小事，足見他們夫妻感情之親密，也足見林覺民對妻子的摯愛與真情。他愛他的妻子，也愛他的國家和人民，也正因為對妻子愛得真、愛得深，才能推己及人，“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為天下人謀永?！?。這樣，從兒女情長、家庭之愛，自然擴(kuò)充為人間大愛，對祖國和人民的大情大愛。這是一種情的擴(kuò)大，一種愛的升華，本質(zhì)上就與大仁大義相通了。有真情真愛，方有大情大愛，有大情大愛，方有大仁大義。

細(xì)讀整封書信，第二段開頭一句“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實在是全文綱領(lǐng)性的句子，作者把對妻子之愛的至情與獻(xiàn)身祖國和人民的大義融匯在一起，全文抒情說理由此展開。“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人之不當(dāng)死而死與不愿離而離者，不可數(shù)計，鐘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彼宦缎貞眩瑥膬号角檎f起，毫不掩飾與親人永別時悲傷的淚水，又引申出獻(xiàn)身于為天下人謀永福的革命事業(yè)的道理，用革命者的豪情激發(fā)妻子對天下人和祖國命運(yùn)的關(guān)切。這樣，既抒情，又說理，情愈濃，理就愈深。正因為烈士對妻子眷戀之情那樣誠摯，才使他忍心拋家舍妻赴義的“理”具有了巨大的說服力和感染力。其愛情之偉大，其革命情操之高尚，可歌可泣！

因此，《與妻書》最突出的特點(diǎn)就是情真意切、情理交融。書信字字泣血，到處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真情，纏綿悱惻而又充滿激情，悲而能壯，浩氣充塞，為國捐軀的激情與對愛妻的深情兩相交融，相互輝映，叫人斷腸落淚，而又撼人魂魄，令人感奮。另外，這封書信語言淺近平易，明白曉暢。雖用文言，又雜有白話，既通俗易懂，又不失典雅莊重。多處運(yùn)用排比、反復(fù)和反問句式，又化用“太上忘情”“望夫化石”“破鏡重圓”“司馬青衫”等眾多典故，增添了文采，增強(qiáng)了語言表現(xiàn)力。

孫中山評價廣州起義說：“然是役也，碧血橫飛，浩氣四塞，草木為之含悲，風(fēng)云因而變色，全國久蟄之人心，乃大興奮，怨憤所積，如怒濤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載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則斯役之價值，直可驚天地、泣鬼神，與武昌革命之役并壽?！绷沂康挠⒚褪论E光昭日月，百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