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悅

【摘要】新媒體時代，隨著大數(shù)據(jù)和智能算法逐漸應用于新聞領域，“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應運而生。一項由韓國媒體基金會學者JungAe Yang開展的研究表明，“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作為新媒體的一種全新推送理念，客觀上在推動傳統(tǒng)新聞業(yè)生產變革的同時，也給受眾媒介使用行為帶來影響，而這些影響更多體現(xiàn)在消極方面。對此，學界與業(yè)界要予以重視，從而更好地利用新媒體服務我們的信息需求。

【關鍵詞】新聞推送；智能算法；新聞生產；新聞價值；受眾

由于新媒體和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使用手機APP或關注微博微信閱讀新聞。在通過手機終端接觸新聞的過程中，許多人對“基于個人喜好的新聞推送”即“個性化新聞推送”耳熟能詳，但很少了解與之相對的“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與“個性化新聞推送”相比，“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是一個更加新穎的嘗試，以滿足絕大多數(shù)人對特定新聞的喜好和需求為目標。

目前，圍繞“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相關課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外，尤以韓國學者JungAe Yang為代表。其論文Effects of Popularity-Based News Recommendations （“Most-Viewed”） on Users' Exposure to Online News通過具體的實驗設計，發(fā)現(xiàn)“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明顯地影響受眾對新聞的選擇”[1]。而在我國，鮮少有圍繞“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研究論文，但這并不影響我國業(yè)界越來越多的公司對其的使用和探索，如新浪微博熱門排行榜和百度右下側搜索熱點都是其典型代表。事實上，業(yè)界對“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探索和應用不僅為新媒體時代的新聞推送帶來機遇，也會給其帶來挑戰(zhàn)。

一、“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內涵

（一）“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定義

“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是通過大數(shù)據(jù)和智能算法技術收集并分析受眾點擊、閱讀、轉載新聞的行為，通過將數(shù)以萬計個體受眾的信息消費行為疊加，發(fā)現(xiàn)廣大受眾對特定新聞信息喜好和需求的交集，從而將最受大眾關注的那部分新聞信息推送給未接觸相關信息的受眾的一種新型新聞推送服務。

對“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而言，大數(shù)據(jù)和智能算法技術是其技術支撐，也是其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條件。大數(shù)據(jù)作為對海量數(shù)據(jù)進行挖掘分析的技術，不僅可以在新聞生產環(huán)節(jié)為新聞工作者提供豐富的素材和線索，在“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中，也為新聞媒體掌握受眾興趣、獲取分析數(shù)據(jù)、進行信息篩選、全面推送覆蓋提供了可能。此外，智能算法技術可以代替新聞機構傳統(tǒng)的人工編輯，基于大眾喜好對無數(shù)個體受眾進行新聞推送，以滿足絕大多數(shù)人的新聞閱讀訴求。

（二）“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與“基于個人喜好的新聞推送”

與“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相對的是“基于個人喜好的新聞推送”，即“個性化新聞推送”，兩者的區(qū)別不在于推送方式的輸出環(huán)節(jié)上，而在于推送思想的起始環(huán)節(jié)?！盎诖蟊娤埠玫男侣勍扑汀钡耐扑退枷肓⒆闫毡樾?，從普遍性出發(fā)推及特殊性；“基于個人喜好的新聞推送”的推送思想則與之相反。

“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是通過對海量受眾新聞閱讀內容和行為的抓取、分析，得出絕大多數(shù)個體受眾的新聞需求的普遍性。依據(jù)哲學普遍性原理，人類在許多方面具有個體差異性的同時也具有群體普遍性，所以造就了人類的群體認同感和世界差異化的豐富多彩，對新聞信息的需求也是如此。從這個意義上講，被絕大多數(shù)受眾關注的新聞也常常會契合新的個體受眾的信息需求。毋庸置疑，“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由信息需求的普遍性出發(fā)滿足受眾需求是一種節(jié)省人力物力的做法，這種推送方式也在客觀上影響和改變著新聞生產和受眾行為。

“基于個人喜好的新聞推送”是“通過分析用戶的閱讀歷史、社交網(wǎng)絡賬號、IP地址、所使用的手機型號等興趣圖譜和信息消費習慣，形成有關用戶興趣的判斷，通過深度數(shù)據(jù)挖掘，智能計算用戶興趣，為其推薦個性化內容”[2]。因此，“基于個人喜好的新聞推送”是立足于受眾特殊性，以滿足個性化信息需求為目的。

二、“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受眾行為影響力的實驗

（一）韓國媒體基金會的“受眾媒介行為”實驗

韓國媒體基金會媒體研究中心研究員JungAe Yang對“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是否會對受眾媒介使用行為產生影響”進行了實驗。他使用互聯(lián)網(wǎng)，公開招募了107位年齡在18～29歲的首爾國立大學本科生（57名男生，50名女生）作為志愿者，然后仿照現(xiàn)實新聞網(wǎng)站制作出大體相似的新聞網(wǎng)頁用于實驗。實驗過程中，JungAe Yang讓志愿者在2（使用“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與不使用“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2（瀏覽時間長或瀏覽時間短）的表格中對自身情況進行記錄。通過研究志愿者瀏覽新聞網(wǎng)頁過程中的行為，JungAe Yang證實，“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受眾選擇新聞的行為產生了影響：受眾在選擇新聞時，個人興趣是第一位的，新聞顯著性是第二位的，新聞重要性僅位列第三。此外研究發(fā)現(xiàn)，受眾在在線新聞網(wǎng)站所待時間越長，對“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服務依賴性越大，而越依賴其所待時間越長。

（二）韓國媒體基金會的“受眾媒介行為”實驗的局限性

1.樣本缺乏多樣性

JungAe Yang在實驗中使用的研究對象存在樣本特征窄化的問題，著重體現(xiàn)在數(shù)量、年齡、背景等方面。首先，在“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受眾行為影響力”的實驗中被研究對象數(shù)量較少，107位志愿者的樣本數(shù)量使研究結果的準確性存在一定風險和偶然性。其次，研究對象均為18～29歲首爾國立大學的本科生，樣本缺乏年齡跨度、教育經(jīng)歷、社會階層等方面的多樣性，而這些因素都會對研究結果產生重要影響。譬如，在校大學生相較于老年人群體更習慣使用手機閱讀新聞，因此也更有可能接受“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并受其影響。對此，在今后的相關研究中，研究者要考慮到樣本多樣性的平衡和有效控制。endprint

2.忽視社會與文化背景因素

韓國屬于東亞文化圈，“集體主義”是韓國社會的主流社會文化，強調社會中個體的趨同性，致力于維護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在“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受眾媒介使用行為的影響”研究中，從理論上講，由于長期處于崇尚“集體主義”的氛圍中，韓國被測對象會比崇尚個人主義的歐美人更容易被“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所影響，因此實驗結果將受到被研究對象所處社會與文化背景因素的干擾，存在一定的不準確性。對此，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也要考慮到宏觀社會與文化背景因素的影響作用，在全球范圍內招募多樣化文化背景的研究者以確保實驗結果的科學性與準確性。

3.模糊直接性與間接性新聞推送方式的差異

“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有直接性推送和間接性推送兩種方式。使用基于大眾喜好的直接性新聞推送方式如新聞網(wǎng)站或APP在用戶登錄或訪問時自動彈出經(jīng)算法測定后被廣大受眾所關注的特定新聞，無疑會加大新受眾對其的閱讀概率；基于大眾喜好的間接性新聞推送方式是將特定新聞標題置于用戶閱讀界面內等待受眾自行點擊，兩者對用戶行為的影響是不同的。依據(jù)JungAe Yang的研究結論，只有用戶自身對新聞感興趣才更有可能點擊閱讀，因此，使用間接性推送方式推送的新聞的閱讀量將低于同一則采用直接性推送方式進行推送的新聞。因此在研究中，要分別考慮這兩種推送方式的不同。

三、“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新聞生產和受眾的影響

（一）“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新聞生產的影響

“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作為一種全新的新媒體信息推送理念，對新聞生產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層面上，即“把關人”權力的讓渡和“議程設置”主體的轉移?！鞍殃P人”和“議程設置”是新聞傳播領域的兩個重要理論，“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出現(xiàn)在影響新聞生產的同時，無疑也會為傳統(tǒng)新聞傳播理論引入新的尺度。

1.“把關人”權力的讓渡

新媒體時代，通過大數(shù)據(jù)技術抓取到的受眾數(shù)據(jù)已不能完全交由傳統(tǒng)新聞組織中的人工編輯進行處理，數(shù)據(jù)的海量性、復雜性以及時間的緊迫性等都讓人工編輯在精力與效率上遠落后于更高效的智能算法處理器。新媒體時代，互聯(lián)網(wǎng)、大數(shù)據(jù)和智能算法也是新聞業(yè)發(fā)展的新動力，智能算法的應用不僅順應了時代發(fā)展，更契合受眾對海量、精準、即時信息的需求，由此帶來新聞信息傳播過程中“把關人”權力由傳統(tǒng)人工編輯到智能算法的讓渡。

智能算法“把關人”的優(yōu)勢在于，首先，相較人工編輯把關存在失誤和感情傾向，智能算法更準確客觀，只要新媒體機構內部算法工程師聯(lián)合編輯將代碼寫好，智能算法就會嚴格遵循算法要求對新聞信息進行篩選和推送。其次，機器“把關人”工作效率高，能順應新媒體時代受眾對新聞生成速度的客觀要求。當今時代，受眾比以往更看重新聞的即時性和新鮮性，算法“把關人”作為超級計算機，能夠以人類無法達到的速度進行運作，提升新聞生產的效率。當然，智能算法把關也意味著“算法正在代替人類進行價值判斷，在決定著什么是‘重要‘相關‘適合或‘有害，這會帶來全新的倫理問題”[3]。

2.“議程設置”主體的轉移

“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將“讀什么新聞”的選擇權交給了廣大受眾，只要某則新聞獲得大量關注和點擊率，它就作為“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目標。由此促成媒體機構中“議程設置”主體從記者和編輯到廣大受眾的轉移。

“議程設置”主體的轉移現(xiàn)象首先體現(xiàn)了新媒體時代“用戶至上”的思想，將滿足受眾的需求而非體現(xiàn)編輯的意志擺在新聞生產的第一位，將更多的選擇權交給了受眾而非讓受眾受制于媒體編輯的推送思想。其次，“議程設置”主體的轉移也一定程度上加速了社會信息生產的民主化進程，以往新聞媒體的信息生產僅由總編輯帶領的專業(yè)團隊完成，如今受眾可以通過點擊、轉發(fā)、點贊、評論等方式“遠程參與”新聞信息的生產，從而改變新聞機構信息生產的內容，促進新聞信息生產的民主化。

（二）“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對受眾的影響

不可否認，“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有積極意義，如讓用戶第一時間獲知社會關注的熱點新聞，進而參與公眾討論，避免與社會脫節(jié)。但其對受眾的影響更多地體現(xiàn)在消極方面。

1.不利于受眾對新聞信息的合理使用

大眾的喜好是對受眾集合喜好的一種反映，但大眾點擊率高的新聞并不一定是社會重要新聞。一些重要的政治、經(jīng)濟或社會新聞呈現(xiàn)突出的“硬新聞”特征，可能不被大多數(shù)受眾所關注，“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將導致一些對其感興趣的受眾錯過這些新聞。此外，現(xiàn)代社會呈現(xiàn)“娛樂至死”現(xiàn)象，公眾對娛樂八卦、奇異趣聞等新聞關注度極高。“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無疑會放大和強化“娛樂至死”現(xiàn)象，這不利于受眾對新聞媒體傳遞的信息價值的挖掘和合理使用。

2.不利于受眾新聞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

盡管“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促使“議程設置”主體由媒體機構變?yōu)樯鐣?，客觀上為受眾提升新聞和媒介使用素養(yǎng)提供了機會，但“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出現(xiàn)又將使個體受眾受制于群體的喜好和壓力之下。這對于個體受眾而言，依然不利于其個性化的發(fā)展。每日浸泡在由算法篩選出的“全民關注的新聞”中，個體受眾將一定程度上喪失自主判別和選擇新聞的機會[4]，這不利于受眾新聞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

3.受眾喜好趨同未必為受眾帶來社會民主

“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通過推送被大多數(shù)受眾所喜好的新聞，能夠在全社會范圍內提升公民對特定議題的關注度，但并不意味著民主的到來。民主的意義不是全民關注相同的新聞，接受相似的價值觀灌輸，擁有近乎相同的態(tài)度和觀點；相反，民主意味著求同存異，意味著多樣化信息的接收權和多元價值觀的平等探討機會。在新聞領域，信息民主會為社會民主化進程提供推動力，而實現(xiàn)新聞領域的信息民主不僅需要一定程度上集中化的信息推送，讓全體受眾了解重要的新聞，也需要保證差異，為不同新聞信息需求提供得以滿足的可能。從這個意義上講，僅僅依靠“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并不意味著民主時代的到來，其為受眾民主環(huán)境的實現(xiàn)帶來了新的問題。

四、結語

媒體對受眾有巨大的影響力，甚至可以左右他們的行為。對“基于大眾喜好的新聞推送”的實驗表明，受眾的確被其影響，但并非完全受其控制。在新聞的選擇上，個人興趣位列第一就體現(xiàn)了人類偉大的自由意志。媒體要做的，不是試圖改變受眾的行為，而是應該在更高級的層面上引導受眾的思維，培養(yǎng)其媒介素養(yǎng)和民主意識。

參考文獻：

[1]JungAe，Y.Effects of Popularity-Based News Recommendations（“Most-Viewed”）on Users' Exposure to Online News[J].Media Psychology，2015（1）.

[2]王茜.論個性化信息推薦系統(tǒng)的運作邏輯及影響[J].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1）.

[3]Tufekci，Z.The year we get creeped out by algorithms？[EB/OL]. 2014，retrieved from.http：//www.niemanlab.org/2014/12/the-year-we-get-creeped-out-by-algorithms/

[4]Hyungin，K，Shyam，S.When Self is the Source：Effects of Media Customization on Message Processing.[J].Media Psychology，2016（564）.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編校：趙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