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節(jié)末, 張 碩
(浙江大學(xué) 傳媒與國際文化學(xué)院, 浙江 杭州 310028)
【文學(xué)
】《詩經(jīng)》“公田禮”樂歌考——以《甫田》《大田》為中心
張節(jié)末, 張 碩
(浙江大學(xué) 傳媒與國際文化學(xué)院, 浙江 杭州 310028)
受楊寬、孫作云“籍田”觀點影響,學(xué)界多將《詩經(jīng)·小雅》之《甫田》《大田》所涉周禮理解為“籍田禮”;但楊、孫兩人混同了“籍田”與“公田”,其說欠妥,實際兩類田地性質(zhì)不同。若以儀式地點為禮制劃分標(biāo)準(zhǔn),則《甫田》《大田》應(yīng)為西周晚期“公田禮”樂歌;兩詩儀式時間分別當(dāng)是夏季與春季, 孫作云對前一時間已判斷準(zhǔn)確,后一時間則考察失誤?!肮锒Y”是一種尚未引起關(guān)注的西周禮制類型,需要進一步研究。
詩經(jīng); 甫田; 大田; 籍田; 公田禮
在周代,“詩”與樂合一,并與禮聯(lián)系緊密。宋人鄭樵指出:“禮樂相須以為用,禮非樂不行,樂非禮不舉。自后夔以來,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八音六律為之羽翼耳?!薄霸姟倍嘁詢x式樂歌的形式參與禮制活動,成為禮樂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么,通過“詩”去印證與探索周代禮制,當(dāng)是一種非??尚械姆椒?。
于周代農(nóng)事禮制儀式中,“籍田禮”被人熟知,《詩經(jīng)》中有《載芟》《良耜》等幾首“籍田禮”樂歌,業(yè)已成為共識;不過,還有種天子“公田禮”,一直未得到關(guān)注?!对娊?jīng)·小雅》之組詩《甫田》《大田》正是兩首西周晚期的天子“公田禮”樂歌,此禮也多虧二詩予以保存。然而,今人受楊寬或?qū)O作云的影響,混同了“籍田”與“公田”,以致常以為:二詩的儀式地點為“籍田”,二詩乃“籍田禮”樂歌。其實,“籍田”與“公田”系兩種性質(zhì)不同的田地,不可混淆,這亟須澄清。
事實上,二詩之性質(zhì),孫作云已觸及真相。他將《國語·周語上》所載周王“大徇”田地儀式分為耕禮、耨禮、獲禮,并首次以此思路判斷二詩的儀式類型,找到了可行的方向,其曰:“《甫田》,我以為是周天子在鋤地的時候,到公田(周天子莊園)中舉行‘耨’禮的歌;在這時候,并祭祀四方神、社神(土地神)及田祖(始耕田者)?!薄啊洞筇铩?,我以為是周天子在秋收時,到公田里舉行獲禮,并祭祀方社的歌?!笨上У氖?,他將“公田”等同于“籍田”,不免功虧一簣。其后,二詩屬“公田禮”之說法,少有人提及。實際上孫氏兩個判斷,在修正幾處錯誤后,就可以成立。另外,他僅給出了觀點,仍需進一步論證。今筆者在前賢基礎(chǔ)上,在檢討欠妥觀點的同時,將《甫田》《大田》兩首“公田禮”樂歌考察如下。
楊寬的《古史新探》、《西周史》與孫作云的《詩經(jīng)與周代社會研究》為《詩經(jīng)》研究必讀書,以致二人的“籍田”說影響甚廣。在其影響下,李山以為《甫田》《大田》,“正是出于對周王親自主持的籍田典禮活動的記述”;姚小鷗說,《大田》敘述“曾孫到南畝行‘馌禮’即‘籍禮’”;揚之水認為《大田》“雨我公田”之“公田”系“籍田”,等等,不一而舉。不過,前已述,楊、孫之說存在問題。在商榷前,我們先對“籍”“公田”“籍田”一組概念作簡要辨析。
先來看“籍”?!凹保殖懽鳌敖濉薄奥c”,其初義為“耕作”,后來衍生出“助”“借”之義?!凹睂嶋H是商周時代貴族田地的一種生產(chǎn)方式與稅收模式?!睹献印る墓罚骸爸?,藉也?!睆纳a(chǎn)方式上講,“籍”又名為“助”;所謂“助”,裘錫圭說:“商王在農(nóng)業(yè)上主要是采取讓商族平民或臣屬諸族集體耕種直屬于他的大塊‘公田’的辦法進行剝削的。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助’法。”周代實際仍如此。簡言之,“籍”是借助農(nóng)民的勞動以事生產(chǎn);若從稅收模式上講,其系勞役地租。
再來看“公田”。與“公田”相對的是“私田”,《孟子·滕文公》:“《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周代曾廣泛采用井田制,一定單位的農(nóng)民在耕作各自“私田”的同時,共同耕作一塊田地,此田地收入交公。這塊共同耕作的田地即“公田”。上面說,“助”即“籍”,那么由“惟助為有公田”可知,“公田”與“籍”法彼此依存?!肮铩背霈F(xiàn)的時代較早,至少在已有“籍”法的商代就存在了,其規(guī)模很大,是王室收入的重要來源。細分的話,“公田”包含多種,如西周《揚簋》銘文中出現(xiàn)“糧田”,裘錫圭指出:“糧田當(dāng)是為統(tǒng)治階級生產(chǎn)軍糧或其他行道所用之糧的公田?!比绱?,“公田”又能包括“糧田”。在地理位置上,“公田”可存在于諸多地方。
什么是“籍田”?據(jù)文獻記載,“籍田”又稱“帝籍”“王籍”“千畝”,其在古代有固定含義,鄭玄解釋:“籍田,甸師氏所掌。王載耒耜所耕之田,天子千畝,諸侯百畝。籍之言借也,借民力治之,故謂之籍田?!笨磥恚熳印凹铩币彩┬小凹狈?,產(chǎn)品歸王室所有,因而可以說它也是“公田”,但絕不意味著“籍田”等同于“公田”。因為從規(guī)模上看,“籍田”千畝,按周代“百畝合今三十一點二畝”算的話,則大概相當(dāng)現(xiàn)代的三百一十余畝,如此面積之收入不可能應(yīng)付王室大量開銷。另外,從地理位置上看,《禮記·祭統(tǒng)》云“天子親耕于南郊”,可知“籍田”在國都南郊,有固定的地點。實際上,“籍田”的功能是產(chǎn)出糧食以“共粢盛”,享祭以上帝為統(tǒng)領(lǐng)的各路神靈;其性質(zhì),金景芳總結(jié):“籍田是一種禮節(jié)性的、象征性的東西。既不能根據(jù)它說當(dāng)時的統(tǒng)治階級真的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也不能認為當(dāng)時的天子、諸侯只靠這項收入來過活?!毙陆砬迦A簡《系年》載:
昔周武王監(jiān)觀商王之不恭上帝,禋祀不寅,乃作帝籍,以登祀上帝天神,名之曰千畝,以克反商邑,敷政天下。
此記錄再次印證“籍田”之性質(zhì)。從中也可知,“籍田”設(shè)置的原因是借鑒“不恭上帝”之“商鑒”,設(shè)置年代為周武王時,其系“周人的制度創(chuàng)造”。
再回過頭來看楊寬、孫作云的觀點。楊寬認為:
西周時代所說的“大田”,或稱“甫田”,原是井田制中農(nóng)民集體耕作的“公田”,這樣集體耕作“公田”,當(dāng)時稱為“籍法”或“助法”,因而又稱為“籍田”。
“籍田”或稱“公田”,原是原始社會末期村社中集體耕作的公有地,其收獲是用于祭祀、救濟、嘗新等公共開支的。
以上,楊寬無疑將“公田”等同于“籍田”?!陡μ铩贰洞筇铩烽_篇分別云“倬彼甫田”“大田多稼”,表明二詩儀式地點分別為“甫田”“大田”,二詩也因此得名。據(jù)楊氏“大田”“甫田”“公田”“籍田”名異實同的說法,二詩儀式地點均為“籍田”。
實際上,楊寬的“籍田”定義與古人不同,他以“籍”這種生產(chǎn)方式為視角,進行一系列追溯與推演,并將所有施行此生產(chǎn)方式的田地,都看作“籍田”。但邏輯推論并不一定符合歷史的約定俗成,“籍田”在古代有明確的含義,不能因為“公田”“籍田”均用“籍”法,就混同二者。前已述,古人所云“籍田”專指天子親耕的那一塊國都南郊之田。楊寬定義之“籍田”實際包含古人所理解的“公田”與“籍田”。若以他的定義去讀古書,則很多地方都要出錯;因而在“籍田”定義上,應(yīng)該遵守傳統(tǒng)的觀點。再者,限于當(dāng)時的史料,楊寬特別強調(diào)“籍田”的延續(xù)性,他認為“籍田”可追溯到原始公社末期,其實,“籍田”制度是周人之新創(chuàng),楊寬未能了解這一層真相。
楊寬所說的“籍田禮”也失之過于寬泛。據(jù)《國語·周語上》,得出的主要是天子親耕“帝籍”的禮儀,而楊氏難免把它擴大到所有施行“籍”之生產(chǎn)方式的田地上??傊?,以楊寬的“籍田”及“籍田禮”之說來闡釋《甫田》《大田》二詩,均不妥。
孫作云與楊寬有相似的看法,他說:“這‘耤’,即力役地租,實行這種力役地租的田地,叫做‘耤田’(即‘公田’、‘領(lǐng)主的自營地’);在耤田里舉行始耕典禮,謂之‘耤禮’,亦簡稱‘耤’。”可見,孫氏也混同了“籍田”與“公田”,他常講的“公田”,實際也涵蓋古人所說的“籍田”與“公田”。孫作云甚至以為宣王廢除“籍田”,即取消了“籍”之生產(chǎn)方式及稅收模式,也就等同于變革了公田制;但同時,他又將《甫田》《大田》定性為宣王時代的“公田禮”樂歌;那么,既然廢除了公田制,則宣王又何需這兩首“公田禮”樂歌呢?這本身就是矛盾的。
綜上,在20世紀(jì)60年代,楊寬、孫作云二人都自覺運用了唯物主義“生產(chǎn)方式?jīng)Q定論”的方法研究西周田制及“籍田禮”;雖創(chuàng)見良多,但由于過于強調(diào)“籍”的生產(chǎn)方式,只看到了“籍田”“公田”之同,忽視了兩者之異,以致混同二者。另外,楊、孫二人對古代禮學(xué)重視不夠,這也可能是他們出現(xiàn)失誤的重要原因。其實,早于他們,舊學(xué)根底深厚的范文瀾,已正確指出了“公田”“籍田”之關(guān)聯(lián):
周天子有大量公田,稱為大田、甫田、南畝,每年出產(chǎn)谷物,以百室或千倉或萬箱計數(shù),這是天子收入的主要部分。公田里天子有籍田千畝、諸侯百畝,名義上是天子諸侯親自耕種,實際自然是農(nóng)夫代耕。在公田上耕種的人就是領(lǐng)得私田的農(nóng)夫。
此論良是。可惜,現(xiàn)在罕有人注意。
事實上,《甫田》《大田》儀式地點為“籍田”之觀點,古代就已出現(xiàn)?!陡μ铩罚骸扒偕獡艄?,以御田祖,以祈甘雨?!编嵭{曰:“設(shè)樂以迎祭先嗇,謂郊后始耕也?!彼^“郊后始耕”,源自《左傳·襄公七年》,其曰:“夫郊祀后稷,以祈農(nóng)事也。是故啟蟄而郊,郊而后耕?!边@是說魯國之禮,即天子禮;此記載與《禮記·月令》孟春“天子元日祈谷,躬耕帝籍”相合,則“始耕”指“籍田”(帝籍)春耕之禮。鄭玄如此解釋,留下“甫田”可為“籍田”的空間。之后,有發(fā)揮此意者,《甫田》孔穎達疏:
王基因于不遍之言,而引《周語》以此為藉田之事,謬矣。然此詩止說豐年之義,無刺廢藉之文。《箋》之上下,言不及藉。下篇刺矜寡不能自存,其文亦同于此。豈令矜寡之人,就藉田捃拾也?又下章庾、稼,共此接連,《箋》稱“古之稅法”,非為藉田,明矣。
王基為三國時人,力主鄭學(xué),曾與王肅論戰(zhàn)。王氏之作早已亡佚,不過從上可知,他進一步支持了《甫田》的“籍田”之說。
然而,孔穎達并不認可王基之觀點,他主要從三方面反駁:第一,二詩并無諷刺廢除“籍田”之義。第二,《大田》:“彼有不獲稚,此有不斂穧。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币馑际钦f,收獲時,特意為寡婦這類弱勢群體留下一定量的糧食,但“籍田”不可能如此。作為組詩,《甫田》儀式地點也不該為“籍田”。第三,《甫田》:“倬彼甫田,歲取十千?!编嵭{云:“甫之言丈夫也。明乎彼大古之時,以丈夫稅田也。歲取十千,于井田之法,則一成之?dāng)?shù)也。”此處,鄭玄將“歲取十千”理解為井田稅收之法。上文已述,有井田則是“公田”而不是“籍田”??追f達的駁辭,第一點遵從美刺之說,不宜信從;第三點則依附鄭玄的解釋,尚缺乏合理的依據(jù),“十千”系虛指,應(yīng)取《毛傳》“十千言多”之意為長;其第二點較為有力。
“籍田”是宗教性的田地。前引清華簡《系年》明確記錄“帝籍”收成用于“登祀上帝天神”?!抖Y記·月令》又載季秋,王命冢宰“藏帝籍之收于神倉,祗敬必飭”,孔穎達疏云:“言天子于此月,命冢宰藏此帝籍所收禾谷,于此神倉之中,當(dāng)須敬而復(fù)敬,必使飭正?!笨磥?,“帝籍”收成必恭敬地歸藏于神倉,并無《大田》“伊寡婦之利”的道理。類似地,“籍田”合現(xiàn)今三百余畝,產(chǎn)出用于眾多神靈祭祀之粢盛,應(yīng)不會有太多的剩余,而《甫田》云“我取其陳,食我農(nóng)人”,若“甫田”為“籍田”,能專門取出陳糧“食我農(nóng)人”,當(dāng)無這種可能。另外,《甫田》云“攸介攸止,烝我髦士”,此句理解頗多爭議,黃瑞云釋“介”為“大”,釋“止”為“滿”“成”之意,則此句可理解為“逐漸變大變成熟”,此說應(yīng)確。則上引一句可釋為:“莊稼變大變成熟,養(yǎng)活我的好人才?!蹦敲础盁A我髦士”與“以谷我士女”相對應(yīng),表明“甫田”的糧食用于供養(yǎng)人才,并不是如“籍田”一般單純“享神”,由此也可證“甫田”不是“籍田”。
不過,《國語·周語上》載“籍田禮”當(dāng)日,“瞽帥音官以風(fēng)土。廩于籍東南,鐘而藏之,而時布之于農(nóng)”,楊寬認為,此句與后文“祀時至而,布施優(yōu)?!毕鄬?yīng),意思是說“籍田”收獲可按時節(jié)散發(fā)給農(nóng)民,如此“籍田”收入既可“奉粢盛”,又能救濟農(nóng)人,可以達到“媚于神而和于民”的效果。如果認可此觀點,上文就不能排除“籍田”了。但是,楊寬的觀點難以成立:
其一,如前所述,“籍田”面積太小,糧食產(chǎn)出有限,承擔(dān)不了救濟農(nóng)人的任務(wù)。
其二,“廩于籍東南,鐘而藏之,而時布之于農(nóng)”三句非常突兀,至今沒能得到很好的解釋。俞樾將此三句看作錯簡:其應(yīng)在“耨獲亦如之”之下,“于農(nóng)”則是衍文。楊寬否定了俞樾的錯簡說。但俞樾云:“是時甫耕,未及收也,何遽及此,且王所籍田以奉齍盛,何以布之于農(nóng)乎?”這仍是有力的質(zhì)疑,徐元誥、張以仁都認此說。另一種可能,筆者以為不存在錯簡,但“時布之于農(nóng)”并不是“按時發(fā)散糧食給農(nóng)人”的意思。此句之下,《國語》:“民用莫不震動,恪恭于農(nóng)……不解于時。”所謂“不解于時”正可與“時布之于農(nóng)”相對應(yīng),說的是“敬授民時”的制度,“時布之于農(nóng)”系“時,布之于農(nóng)”,即“農(nóng)時告之于農(nóng)人”的意思?!渡袝虻洹罚骸皻J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薄渡袝髠鳌穼Υ私忉?,農(nóng)時“當(dāng)上告之天子,而下賦之民。故天子南面而視四星之中,知民之緩急,急則不賦籍,不舉力役。故曰‘敬授民時’,此之謂也。”而《國語》:“稷為大官……農(nóng)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廟,土乃脈發(fā)?!薄按蠊佟奔础疤旃佟保稗r(nóng)祥”“天廟”正為星象;《國語》又載“瞽告有協(xié)風(fēng)至”,瞽矇本身能聽風(fēng)辨時,是知“天道”者;則“籍田禮”反復(fù)出現(xiàn)星象、時令一類,該不會缺少“敬授民時”這一制度;而且“時布之于農(nóng)”在“瞽帥音官以風(fēng)土”之下,當(dāng)與瞽矇的職能有內(nèi)在聯(lián)系。
其三,“享祀時至,而布施優(yōu)?!碑?dāng)與“匱神乏祀,而困民之財”對應(yīng);“享祀時至”“匱神乏祀”針對“籍田”而言,“布施優(yōu)?!薄袄裰敗贬槍μ煜绿?,特別是“公田”而言。據(jù)《國語》,“籍田禮”所謂“遍誡百姓,紀(jì)農(nóng)協(xié)功”、各級農(nóng)官“徇”、“王大徇”云云,表明此禮的一層深意:安排督促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建立天下農(nóng)事秩序。這也是虢文公極力勸阻宣王“不籍千畝”的重要原因所在;他擔(dān)憂“籍田禮”廢,則天下農(nóng)事秩序大亂。所以,《國語》“籍田禮”文獻,看似談?wù)摰闹皇恰凹铩敝?,其實它借題發(fā)揮,經(jīng)常溢出這個話題,議論起天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之事及“籍”這種生產(chǎn)方式。楊寬、孫作云之所以對“籍田”有不恰當(dāng)之理解,不得不說與《國語》此段“籍田”文獻的特點有密切關(guān)系。因為此段文獻并不單純,除“籍田”之外,始終有“公田”的影子在里面。
楊寬以為“籍田”有救濟的功能,其實國家自有一套救濟制度,是建立在古老的“公田”制度上的。楊寬在探討原始村社制“公田”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點,他說:“村社中集體耕作的‘公田’,其收獲主要用于祭祀和救濟的?!敝皇钦鎸嵡闆r是,“公田”收獲用于祭祀之功能被周人單獨劃分到“籍田”之上;“公田”之救濟功能,仍被延續(xù)下來。楊寬發(fā)現(xiàn)《周禮·地官·里宰》“合耦于耡”之“耡”,實際正是指“公田”,其產(chǎn)出為“耡粟”;《周禮·地官·旅師》:“旅師掌聚野之耡粟……以質(zhì)劑致民,平頒其興積,施其惠,散其利,而均其政令,凡用粟,春頒而秋斂之?!笨磥恚奥a粟”還有救濟的性質(zhì)??上?,楊寬混同了“籍田”與“公田”,把“公田”的救濟功能錯置于“籍田”之上了。
至此,已排除“甫田”“大田”為“籍田”,不過尚未證明兩地為“公田”。從二詩中的線索看,其一,二詩皆有“田畯”一詞,《毛傳》:“田畯,田大夫也?!逼涫茄惨曁锏氐墓賳T。孫作云說:“詩中凡言‘田畯’的,一定是指公田里的農(nóng)事,而不是指農(nóng)夫份地里之事,因為焉有在耕種自己的土地時,還請人從旁予以監(jiān)督?!贝苏f有一定道理,不過仍稍顯絕對。
其二,《甫田》“曾孫之稼,如茨如梁”云云,明為祝頌周王糧食豐收的內(nèi)容。而所有田地中,除去“籍田”,“公田”收獲歸王室所有,則“甫田”為“公田”。
其三,《大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后“私”,已點明“大田”即“公田”。
其四,《甫田》:“我取其陳,食我農(nóng)人?!笨追f達疏:“《地官·旅師》云:‘凡用粟,春頒而秋斂之。’注云:‘困時施之,饒時收之?!思础胰∑潢悺病!笨梢姡案μ铩笔┬械?,正是上述之“公田”救濟制度。而《大田》云“伊寡婦之利”,此處也是一種救濟制度,“大田”當(dāng)也是“公田”無疑。
綜上,《甫田》《大田》中的儀式地點并不是“籍田”,而是“公田”;以儀式地點為準(zhǔn),二詩應(yīng)屬“公田禮”。
筆者認為《甫田》《大田》是儀式樂歌,易言之,二詩與某個集中時間段的儀式行為相互指涉。不過,古代不少學(xué)者將二詩看作敘事詩,也就是認為它們記錄了長時間段的儀式行為;以此觀點,二詩均有可能囊括耕、耘、獲整個農(nóng)事過程。產(chǎn)生如此分歧,原因之一在于方法的不同。
以《甫田》為例。按《毛傳》章節(jié)劃分,此詩二章之“以社以方”,鄭玄釋為“秋祭社及四方,為五谷成熟,報其功”之事?!拔姨锛汝?,農(nóng)夫之慶”,鄭氏釋為冬季“慶賜農(nóng)夫”、“大蠟之時,勞農(nóng)以休息”。“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鄭玄:“設(shè)樂以迎祭先嗇,謂郊后始耕也?!笨追f達進一步解釋,明其為第二年春季之事。此詩最后一章之“報以介福,萬壽無疆”,鄭玄:“報者為之求福,助于八蠟之神,萬壽無疆竟也”,則又回到了冬季大蠟之事。朱熹有類似的看法。二章“以社以方”,朱熹:“方,秋祭四方,報成萬物”,三章“曾孫來止”四句,朱熹說:“曾孫之來,適見農(nóng)夫之婦子來馌耘者。”則其又成夏耘之事。以此類觀點,《甫田》并未按時間順序來結(jié)撰,顯得雜亂無章。
上述觀點,頗受后人質(zhì)疑。如胡承珙認為,第二章“是統(tǒng)言為農(nóng)禱祀,致其誠敬,祈報皆在其內(nèi)……鄭以一章而畫為兩年之報祈,又以農(nóng)夫之慶為大蠟勞農(nóng),皆迂拘,非達詁也”。馬瑞辰則將第二章全看作冬季蠟祭之事,他說:“此詩‘以社以方’謂因蠟而祭方、社也?!姨锛汝?,農(nóng)夫之慶’為蠟后臘,勞農(nóng)息民也?!杂镒妗^蠟祭主先嗇而祭司嗇也?!云砀视辍础对铝睢贰韥砟暧谔熳凇?,《籥章》‘祈年于田祖’也。皆年終之祭?!豆{》以方、社為秋祭,以御田祖為郊后始耕,并失之。”胡氏將鄭玄分作兩年的儀式時間重劃為一年,馬氏則更精確地將其定位于冬季。二人都看到鄭玄分割儀式的時間,對文意連貫造成的傷害,這是可取之處。
不過,胡氏仍失之過寬,其判斷較模糊。馬氏的考證又多從《周禮》與《禮記》鄭玄注中尋覓依據(jù),如此則難免“據(jù)鄭玄來攻鄭玄”了,從方法上講并不穩(wěn)妥。尚且,即使第二章是冬季之事;而按馬氏解詩邏輯,第三章“禾易長畝,終善且有”,明為禾苗茂盛生長之時,系夏季之事;時間又成錯綜。其實,胡、馬之方法只是對鄭玄方法的局部調(diào)整,本質(zhì)上并無不同。
實際上,鄭玄的方法是有問題的。毋庸置疑,鄭玄對整個經(jīng)學(xué)厥功至偉,他也是“以禮解詩”方法的開拓者。然而,鄭氏“以禮解詩”卻支離了詩之整體。唐代趙匡曾批評鄭玄解經(jīng)“隨文求義”,喬秀巖謂:“鄭玄的思維緊貼文本,從經(jīng)緯文獻的文字出發(fā),根據(jù)這些文字展開一套純粹理論性的經(jīng)學(xué)體系?!贝_實如此,上引鄭玄的闡釋,每句皆“隨文”以禮解之,此類方法把《甫田》割裂成前后時間錯綜的敘述。以此法,《甫田》如同一堆零散的歷史材料,像一盤散沙,即使每一句皆能闡釋清楚,但詩之主旨仍模糊。看來,這種從局部“以禮解詩”的方法,并不成功。
再來看從詩之整體闡釋者。宋代有不少學(xué)者以“省耕”“省斂”之禮解說此二詩。如曹粹中以為,“曾孫來止”四句,“《甫田》所言省耕時也,《大田》所言省斂時也”。范處義直接將此四句的時間,定為整篇之儀式時間,“《甫田》既言省耕之事,《大田》疑為省斂而作”??梢?,宋儒傾向于先把“曾孫來止”四句看作二詩之核心事件,再以“省耕”“省斂”二禮解說此事,詩中的其他儀式行為均系行此二禮時所發(fā)生。這種闡釋方法使二詩有了“筋骨”,可以立起來;這一整體觀照的“以禮解詩”之致思方向是可取的。而所謂“省耕”“省斂”,語出《孟子·梁惠王下》,其載晏子之言:
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于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為諸侯度。”
由此,天子在巡狩之中有“省耕”“省斂”之禮,趙岐注曰:“春省耕,補耒耜之不足。秋省斂,助其力不給也?!笨磥?,此二禮有救濟農(nóng)人的功能。不過,據(jù)上文“夏諺”云云,若史料不誤的話,表明二禮是夏禮,則以此解說西周晚期之二詩,恐不能相符。因為禮制有發(fā)展變化的過程,“以禮解詩”之“禮”應(yīng)是詩篇產(chǎn)生年代之禮。宋儒之方法雖可取,但找到的禮制背景并不貼切。
事實上,《孟子》所載的夏代天子“省耕”“省斂”之禮,在西周也能找到相似制度。《國語·周語上》載對天下田地之春耕“王則大徇,耨獲亦如之”,這說明周代有王在春季耕種、夏季除草、秋季收獲時親自巡視的禮制;孫作云稱之為耕禮、耨禮、獲禮;這種禮制很可能由夏代“省耕”“省斂”之禮演變而來。孫氏以此三禮來作整體觀照的“以禮解詩”,最終為二詩找到了最為恰當(dāng)?shù)亩Y制背景。
不過,仍有問題未解決。不論是用宋儒之“省耕”或?qū)O作云的“耨禮”來解釋《甫田》,詩中仍有不少慶祝豐收、報祭神靈的詩句,其時間疑似秋冬之季,如最后一章“曾孫之穡,如茨如粱”“報以介福,萬壽無疆”等。對此,方玉潤的觀點值得注意:
此王者祈年因而省耕也。祭方社,祀田祖,皆所以祈甘雨,非報成也。觀其“或耘或耔”,曾孫來省,以至嘗其馌食,非春夏耕耨時乎?至未章極言稼穡之盛,乃后日成效,因“農(nóng)夫克敏”一言推而言之耳。文章有前路,自有后路。賓主須分,乃得其妙。不然,方祈甘雨何以便報成耶?《集傳》按章分釋,虛實莫辨,已失語氣。
此詩,方氏吸收了宋儒“省耕”說,雖然也沒找對儀式背景,但他批評了朱熹式,也即鄭玄式“按章分釋”的局部“以禮解詩”法,進而提出“分辨虛實”,認為此詩中“稼穡之盛”為虛,“春夏耕耨”為實。與鄭玄、朱熹相比,方氏的闡釋方法尊重詩之整體,并認識到詩中“虛”的一面,即其中文學(xué)想象性的成分,這是極為可取的。
實際上,“分辨虛實”對理解儀式詩非常重要。分清詩篇之“虛”,則會促使“虛落實出”,對“實”即詩篇中真實發(fā)生的儀式行為,給出最合理的闡釋;若“虛”者“實”解,則會擾亂對詩篇的理解。若說《詩經(jīng)》“實”的一面,是一種“客觀時間”“歷史時間”;“虛”的一面,則是一種“主觀時間”“心理時間”。在儀式詩中,“虛”的一面要以“實”的儀式時間為中心,向后是回憶,向前則系展望;換言之,儀式詩圍繞某個集中時間段的,或者某個時間節(jié)點的儀式行為展開回憶與展望。
總之,為尋找詩之儀式背景而采用的“以禮解詩”法,其在運用時,不能割裂詩意,應(yīng)從詩之整體出發(fā),在確立中心事件與“分辨虛實”后,以詩篇產(chǎn)生年代的、符合詩篇主旨之禮闡釋之。孫作云以周王“大徇”田地三禮闡釋《甫田》《大田》,其結(jié)論雖然仍可商,但其方法有示范意義。
《甫田》《大田》二詩,孫作云分別以“公田”耨禮、獲禮釋之,那么《甫田》的儀式時間為夏季,《大田》則系秋季。但是,孫氏并未具體論證,這樣解釋是否正確呢?
首先來看《甫田》的儀式時間。其一,從祝頌辭的角度看。祝頌辭系面向當(dāng)下及未來的祝愿,在詩中是正在發(fā)生及未發(fā)生之事。詩中的儀式時間應(yīng)不晚于祝頌辭中被祝愿的內(nèi)容;反過來說,若將祝頌辭解釋為儀式行為之后所發(fā)生,則其將失去有效性。據(jù)祝頌辭與儀式行為之時間關(guān)系,可大致推測儀式時間。
《甫田》中有大量祝頌辭,其是:一章之“攸介攸止,烝我髦士”,二章之“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三章之“禾易長畝,終善且有。曾孫不怒。農(nóng)夫克敏”,四章之全部。這些祝頌辭有的祝愿田苗茂盛,有的祝愿豐收,其中“禾易長畝”時間最早,“苗生既秀謂之禾”,禾即谷類作物已長大即將結(jié)果。則《甫田》的儀式時間不會晚于此時間,即不晚于夏末秋初。
其二,從農(nóng)事活動的角度觀察?!陡μ铩罚骸盎蛟呕蝰?。”《毛傳》曰:“耘,除草也。耔,雝本也?!痹?、耔即除草、埋草為肥以養(yǎng)根之農(nóng)事?!吨芏Y·天官·甸師》:“掌帥其屬而耕耨王藉?!编嵭⒃唬骸榜?,蕓芓也?!薄笆|芓”即本詩之“耘耔?!蹦敲础盎蛟呕蝰琛睂嵵浮榜瘛?。《墨子·三辯》:“農(nóng)夫春耕夏耘,秋斂冬藏?!痹呕蛘f耨在夏季也。
綜上,兩條證據(jù)相互支持,可確定《甫田》為夏耨樂歌,儀式時間系夏季。以此驗證,孫作云的判斷是正確的。
再來看《大田》的儀式時間。孫作云的秋季之說,有一定代表性;受宋儒“省斂”說影響的學(xué)者,也持此觀點。但筆者并不認同:
其一,從祝頌辭的角度看?!洞筇铩酚袩o祝頌辭呢?乍看起來,詩中有播種、苗生長、秋收之事,這些內(nèi)容常被理解為記敘的成分。其實,一章之“既庭且碩”、二章、三章,全是“俶載南畝”時的祈祝與愿景,其系以“俶載南畝”為時間焦點,面向未來的描述。如“不稂不莠”“田祖有神,秉畀炎火”這類內(nèi)容,不可能真實發(fā)生,試問真實的田地中怎會不長雜草呢?它們只能是祝頌辭。不過,《大田》的祝頌辭多經(jīng)修飾,文學(xué)色彩濃厚,如在表現(xiàn)對豐收的期盼時,《大田》“彼有不獲稚,此有不斂穧”云云,正如方玉潤所說,“詩只從遺穗說起,而正穗之多自見”,此處有側(cè)面烘托之作用。在這些祝頌內(nèi)容中,二章云“既方既皁”,意為“發(fā)芽出苞”,其是時間最早的祝頌,而《大田》的儀式時間不晚于此時間,即大致不晚于夏季。
其二,以農(nóng)事活動來觀察?!洞筇铩肥渍拢骸凹确N既戒,既備乃事,以我覃耜,俶載南畝,播厥百谷?!边@說的是春耕之事;其又云“曾孫是若”,馬瑞辰謂:“《說文》:‘若,擇菜也?!墩裘瘛吩姟熳邮侨簟^天子擇其人而用之,即下‘明命使賦’也。此詩‘曾孫是若’蓋謂曾孫擇其稼之善者而勸之,即省耕之謂也?!笨梢姡诖焊畷r,周王省耕,這正與“公田”耕禮相印證。
其三,從詩之整體結(jié)構(gòu)來看。作為組詩,《大田》與《甫田》有相似的結(jié)構(gòu)?!陡μ铩啡轮霸鴮O來止”與首章之“今適南畝,或耘或耔”對應(yīng),兩者同為一時之事。則《大田》卒章之“曾孫來止”對應(yīng)于首章之“俶載南畝,播厥百谷”“曾孫是若”,其均為周王巡視“公田”春耕之事。質(zhì)言之,《大田》首尾呼應(yīng),其詩體結(jié)構(gòu)是圓形的;倘將《大田》看作線性結(jié)構(gòu),則不妥。
其四,從儀式行為來看?!洞筇铩罚骸皝矸降氺?,以其骍黑。”《毛傳》:“骍,牛也。黑,羊豕也。”可知,禋祀方神用骍色之牛牲與黑色的羊、豬二牲。用鄭玄、孔穎達以后起的陰陽五行之說來解釋犧牲的顏色,均非的解。若從甲骨卜辭中尋找線索,會發(fā)現(xiàn)黑色犧牲與求雨有密切聯(lián)系,如有卜辭云“禱雨,叀黑羊,用。有大雨”(《合集》30022),此是以黑羊求雨。這種現(xiàn)象在其他民族中也能看到,《金枝》記載印度教徒、東非萬布圭人常使用黑色犧牲求雨。要之,古人認為黑色與水有密切的聯(lián)系,以黑色犧牲求雨,實質(zhì)上是種順勢巫術(shù)。如此,“來方禋祀,以其骍黑”也是求雨,此句詩正對應(yīng)于三章之祝頌詞“有渰萋萋,興雨祈祈”,而祈雨是在農(nóng)作物生長階段的行為,即春種至秋收之間的事;秋收及之后,糧食要晾曬,正需晴天,何需求雨?基于上述,可證《大田》的儀式時間是在秋收之前;將時間推至秋收及以后的觀點,不合理。
總之,上述證據(jù)表明《大田》的儀式時間并不是秋季,而是春季。在祭祀對象上,孫作云認為《大田》祭祀方神、社神;但《大田》說“來方禋祀”,明為只祭祀方神,未有社神;此外,《大田》“馌彼南畝,田畯至喜”表明此詩也祭祀田祖,祭祀對象應(yīng)以詩文本為準(zhǔn)。
“公田”“籍田”的生產(chǎn)方式均為“籍”,即借民之力,以事生產(chǎn)。但“公田”出現(xiàn)時間較早,至少在商代就已有,其可存在于諸多地方,是王室收入的重要來源;而“籍田”脫胎于“公田”,出現(xiàn)于周代初年,只在國都南郊,其規(guī)模較小,由周王象征性地親自耕作,存在主要是為了宗教的目的。楊寬與孫作云混同了兩者,這個錯誤應(yīng)更正,與此有關(guān)的諸多論述也應(yīng)重新思考。以儀式地點為禮制劃分依據(jù),《甫田》《大田》均不屬“籍田禮”,二詩當(dāng)是西周晚期的“公田禮”樂歌。
回顧開篇,在分清“公田”與“籍田”的前提下,孫作云對《甫田》的判斷可以成立。此詩實為周天子在夏季除草之時,巡視“公田”,舉行耨禮,祭祀方、社、田祖的儀式樂歌。孫作云對《大田》的判斷并不正確,此詩應(yīng)系周天子在春季耕作之時,巡視“公田”,舉行耕禮,祭祀方神、田祖的樂歌。二詩保留“公田禮”,是進一步研究周代禮樂文化的重要依據(jù)。至于“公田禮”還有哪些內(nèi)容,其與“籍田禮”有何區(qū)別,這些問題仍值得我們共同探索。
2016-07-10
張節(jié)末
(1956—),男,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學(xué)傳媒與國際文化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詩學(xué)研究;張
碩
(1987—),男,山東章丘人,浙江大學(xué)傳媒與國際文化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詩經(jīng)》禮樂研究。A
1000-5072(2017)10-005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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