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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游戲

2017-11-13 13:56郭麗莎
廣西文學 2017年12期
關鍵詞:眼淚

郭麗莎/著

他去世多日后,化成一團黑影到來,背對著我坐在床上。我瞪著雙眼,想揮手喊叫,卻動彈不了。一股無名的力量,竊取了我的能力和聲音。我用僵硬的身體抵抗,把房間掙扎得搖搖晃晃。這個我,用盡一生的力氣,想把清醒的自己,從動彈不得的另一個自己里掙脫出來。

其實,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坐在那兒,安靜得似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

我明明記得,自己親眼看見他被放進棺材里,一群人鬧哄哄地,用繩子把棺材吊進墳墓,一松手,墳墓就變成了無底洞,棺材掉下去,連回聲都沒有。

終于在掙扎中醒來了。房間空空如也,空空的,只剩下空有滿身疲憊的我。我渴望來根煙,最好帶薄荷味的。可我起身,只給自己倒了半杯水,液體涌入喉管,在體內流竄,一瞬間,五臟六腑被沖刷得干凈清涼。

我枯坐在那團黑影坐過的位置上,手握空杯子。路燈把屋子照得昏黃渾濁。馬路上,偶爾有車輛提著嗓子,呼嘯而過。

凌晨五點,窗外滴滴答答,下起雨了。

很多年以前,我還上小學。也是凌晨,我以同樣的方式,夢見父親過世。我在夢里哭喊,要和父親一起睡進棺材里。眾人拉著我,說爸爸累了,需要休息。最后,大家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棺材,掉進深不可測的墳墓里。多日以后,父親以模糊的身影,來到教室外。同學們嚇得尖叫奔跑。我也跟著同學們跑,可父親一直跟著我,伸手要拉我。同學們?yōu)榱俗员?,把我推向他。被孤立的我,只好跑出教室,一直跑,一直跑,卻永遠跑不出門口。

八點,雨停了。我把發(fā)麻的身體挪進浴室。人一開始洗漱,就意味著要開始生活了,意味著,時間不再屬于自己。

套上白色的蕾絲褶子裙,用手掌印了印臉上的粉底,我就出門了。雨后的空氣,像海水一樣清冷。綠蘿被沖洗得一塵不染。高大的香樟樹遮天蔽日,風一來,葉子和水珠嘩啦啦地打在身上,嚇得女孩兒們奔跑躲藏,以為雨又來了。

我的雙腳,在一道落地窗外停下,流水玻璃淅淅瀝瀝,把坐在里面的人隔得影影綽綽,仿佛只是一個影子。繼續(xù)往前走,推開咖啡館的門,一股悶熱撲面而來。我走到流水玻璃旁,在他的對面坐下,他抬頭,溫和一笑:“先吃點東西吧。”隨后又低下頭,看手上的報紙,眉頭微蹙。

我喝了一口熱牛奶,看著他低下去的眉眼,想著凌晨的夢。一開始,我以為真的是他,喊他的名字,他沒有回頭。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過世的他。我開始恐懼、掙扎,在虛黑的夜里無聲呼喊。

夢境如此真實,以至于我都懷疑,眼前的他,是真實的,還是虛無的。

他才三十七歲,可額頭就有了兩道深深的皺紋,像兩條并行的河流,在廣闊的大地流淌。他鬢角的頭發(fā)略微禿進去一些,線條柔和的臉部,眉毛疏淡,眼睛卻異常清亮,濕漉漉的,如同剛剛出生的小動物的眼睛。和所有的記者一樣,他心懷正義、憂國憂民,同時郁郁寡歡,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他總是皺著眉頭,似乎天下蒼生,都需要他操心。他的名字叫江沐。

“這則新聞毫無價值,主編卻隨波逐流用整個版面報道。”他把報紙攤在桌上,繼續(xù)說,“人們好像越來越害怕悲傷了,整個社會只注重幸??鞓泛头e極思維對我們的作用。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p>

近半分鐘,我才回過神,急忙低頭挪過報紙,掩蓋窘態(tài)。報紙上公布了新的一輪幸福排行榜,官城榮獲全國第一!二十多年前,國家開始用GNH(幸福總值)代替GDP(國內生產總值)和GNP(國民生產總值),來評估一個城市的發(fā)展,人們擁有自己的職業(yè)和房子,能夠享受免費的教育和醫(yī)療,幸??傊等諠u提高,據統計,官城已長達二十年沒有人流過一滴淚,就連出生的嬰兒,也是微笑的。

江沐用雙手撐著桌沿,兩道肉痕刻在眉頭中間,“我們真的沒有眼淚了嗎?”

我想說,有些眼淚是流在心里的,可出口的卻是“也許吧。”

“我們來做個游戲?!?/p>

“游戲?”

“聽說相愛的人對視,會流眼淚?!?/p>

我推回報紙,我不喜歡游戲,那顯得不夠嚴謹,過于隨意,可我還是說:“好吧!”

相戀半年,我們從未彼此對視過。將自己完整而脆弱地暴露在另一個人的目光下,需要勇氣和信任,而兩者,我們都缺乏。我們各自蜷縮在自己的陰影里,像兩只蝸牛,不愿從硬殼里伸出來。

我迎上他的雙眼,他瘦削的額頭,皮膚開始松弛,眉毛淡得幾乎看不見,被地心引力往下拉的,深深的雙眼皮褶子,睫毛已所剩無幾,眼角旁的皺紋,細密如網。他滿臉蒼涼,可是眼睛異常清亮無辜,像一口散落在荒野里的井。這一雙眼睛,見證過多少光輝歲月,有過多少似水年華,在深夜里對著某個虛無的點發(fā)過多少次呆。我都不得而知。

我想起數月前的一個雨天,父親在給我送傘的路上,滑進河里,再沒有回來。

我曾一度懷疑自己對父親的愛,在夢里,我逃離他歸來的靈魂,這讓我難以接受自己。我的夢,似乎蘊含著某種預知力量,如果我把夢境告訴父母,父親是否會免于一難?

父親下葬后的很多天,我把夢境告訴母親,母親瘋一般搖晃我,“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

這個“為什么”,一直刻在我的夢里,每次它都能把我驚醒,在無邊的黑夜。

“你流淚了!”他說。

“你的眼睛,讓我感到難過!”

“二十年來,你是第一個流淚的人!”他興奮地一躍而起, “不,你是全城最后一個流淚的人!”他的雙眼瞇成一條縫,嘴角咧開,一連串的笑聲,像決堤的洪水從嘴里涌出來。

我把臉轉向流水玻璃,用手背擦拭淚痕,涼。外面來來往往的人,一個個像貼在幕布上的有色皮影,來來回回,各走各路。

翌日清晨,江沐拿著連夜寫的稿子,雙眼通紅地到來。稿子上有專家對此事的見解、對眼淚的意義分析、對整個城市的價值所在。人們沒有眼淚,不僅僅是因為幸福,更重要的是,人們的淚腺已經退化,再也沒有能力悲傷了。

“你將會喚醒人們的淚水,讓人們還記得有‘哭’這種表情。不然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的孩子,只能在歷史書上或博物館里了解淚水的歷史,我來,只想補幾張你流淚的照片,你能再哭一次嗎?”

十一點,太陽大起來,江沐的聲音像一股又干又熱的風吹在我的臉上,我把稿子放在桌上。

我說:“眼淚不是笑容,說來就來?!?/p>

“你試著想一些傷心的事?!苯逑褚龑W生一樣。

我抬頭,看到江沐的眼睛。他的眼睛,總有一股憂郁,似乎所有悲傷的形容詞融在一起,也無法形容這股氣息。不管高興還是難過,這股氣息,都會存在。我想到他也會像父親一樣,將不久于人世,就感到無邊的痛苦。

江沐狂喜,拿出相機,在我的正面拍了一張?zhí)貙憽?/p>

“繼續(xù),讓我多拍一點兒!”江沐抓住機會,正面、側面,在不同的角度拍著。相機的光亮照在我的臉上,咔嚓,咔嚓,一閃一閃的光亮,漸漸地變成了清晨的陽光,在我的臉上、發(fā)梢上雀躍,我捧書繞過假山,穿過樹蔭,和學生們點頭微笑。走進辦公室,一位女老師把我拉到桌邊,上面有一張報紙,我看到報紙上的自己,兩滴淚珠掛在臉上。我覺得報紙上的自己,如此陌生。

“我們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過哭泣的表情了!”女老師說。

“想不到,現在還有人有眼淚?!绷硪晃焕蠋熣f道。

他們開始回憶,追溯小時候,那時候一窮二白,可是那時有眼淚,知道它滑下來時的溫度和滲進嘴角的咸味。

中午十二點,鐘聲響起,孩子們你推我搡地涌向大門,卻被保安攔住了。校門外聚集了一群人,校長罵罵咧咧地來到辦公室:“白靜你沒事找事,外面一群人堵在門口要見你,學生們出不去,這可是教學事故,要受處分的……”

沒等校長說完,我就起身向校門走去,向那群張牙舞爪的人走去,他們像一群螞蟻等到期待已久的甜食,里三層外三層地簇擁過來,把我搬到校門外旁邊的空地上,學生們才得以順利放學。不一會兒,警車來了,警察從人群中分出一條路,把我?guī)宪嚒?/p>

我在莊嚴而冰冷的警局里一直待到晚上,江沐來接我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一路上,他都抑制不住興奮?!疤昧耍憬裉煲粋€字都沒說,這樣就更吊讀者的胃口了,現在,我們報紙的銷售量是以往的三倍,主編終于對我刮目相看了?!苯灏盐宜偷郊液缶突貓笊缌耍f要加班撰寫關于眼淚的新聞。他興奮的樣子,似乎明天就能拯救官城,就能飛黃騰達名聞天下。

我環(huán)視客廳,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可仍然感到陌生。廚房和衛(wèi)生間用兩道墻擠在一角,房間里,一個高大的書柜占了半面墻壁,書柜旁是書桌兼餐桌,前面是一張棕色的布藝沙發(fā),上面凌亂丟著幾個抱枕和書,一張床單皺成一團。江沐離過婚,前妻受不了他的默默無聞和一無所有。江沐凈身出戶,把房子留給妻子和兒子,妻子轉身就把房子賣了,帶著兒子遠渡重洋,嫁給了一位美籍華人。江沐苦苦相求,想讓妻子給他機會,讓他證明自己有朝一日會輝煌。他的妻子說:“我已經給你十年了?!?/p>

我沒有任何食欲,和衣躺上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夜醒來,看手機不過才五點半,睡意早已棄我而去。

一次講座上,我感覺到一束目光,在我的背部游離,看我簽名、入座、沉默寡言??僧斘覍ふ疫@束目光時,它又躲閃不見了。講座結束后,一名瘦削的扛著相機的中年男人追上來,說,白靜,我叫江沐。他的笑容很淺,像一層淡淡的光。我才知道,那束目光,來自這里。我們一起走進電梯,從十八樓到一樓,在這狹小的空間,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們。電梯門敞開的一剎那,彼此的重要性突然就在各自的體內,像亞熱帶季風氣候的植物,蓬勃生長。

窗外的燈光漸漸被白日覆蓋,幾聲鳥鳴傳來,隔壁開著水龍頭,水流沖擊鐵桶的聲音響得刺耳,鐵桶旁,漱口、打哈欠、咳嗽吐痰,各種聲音開始瓦解清晨的安寧。

“瘋了,瘋了!”江沐帶著一股喧囂進門,“現在外面的人都要一睹你的淚光,我們報社已經和博物館策劃好了,讓你到博物館里展覽,通過對你的觀看,肯定能夠喚醒人們沉睡的淚腺。早上消息一發(fā)布出去,馬上就有觀眾來搶票。白靜,你將進入人們最柔軟的內心部分,你將閃閃發(fā)光,你將名留史冊!”

沒等我回過神,就被拉出門,坐上等在樓下的車子,徑直來到博物館的側門。透過車窗玻璃,可以看到正門處人山人海。售票員是個年過五旬的老頭,皺著一張臉,忙得暈頭轉向、大汗淋漓,他感嘆道:“天吶,這是博物館有史以來客人最多的一次?!?/p>

我們走進一間暗沉的房間,一股古老、陳舊、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櫥窗里掛著一件件詭異的清朝服飾,房子中間有一座玻璃棺木,一具羊皮紙般蠟黃的干尸,腦袋歪向一邊,雙眼干枯,嘴巴大張,某個時代最后的吶喊。我的胃一陣翻涌,繼而被莫名其妙地推到另一間房,推上舞臺。“好好哭一下!”江沐把我按著肩膀坐下,就走下舞臺。幕布被拉開,舞臺下一雙雙眼睛像燈泡一樣,盯得我如坐針氈,哪怕穿著貂皮大衣,我覺得也如同是赤身裸體。我的胃一陣痙攣,一堆穢物涌上喉嚨,從嘴里吐出。我狼狽地低著頭,嘴角掛著黏涎。

觀眾先是小聲議論,接著揮舞手中的票:“我們看的是淚水,是淚水!”他們把票扔到舞臺上,落在我的腳邊,又把用過的餐紙、皺巴巴的塑料袋、果皮統統扔到舞臺上,滿屋子的憤怒。

幕布被拉起,主持人沖上臺前安撫觀眾。江沐在我旁邊蹲下,“你想一些傷心的事,一些傷心的事!”我緩緩抬頭,看到江沐蠕動的喉結,布滿青色胡茬的下巴,干燥開裂的嘴唇,略向內彎的鼻子,整個臉龐像一片荒蕪的山野??墒?,他只需要眼淚。

我閉上眼,淚珠終于滑落,再睜開眼,幕布已被拉開,江沐不知去向。觀眾先是發(fā)出驚訝的感嘆聲,繼而安靜下來了,細細欣賞。

人們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眼淚了,如果不是這次展覽,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人類還有這種表情。許多幾歲十幾歲的孩子第一次見到哭泣的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人可以這樣悲傷,哭起來這么動情。

一夜之間,人們奔走相告,觀眾與日俱增,很多人連續(xù)買了幾場的票,一場接一場饒有興趣地看。好像誰沒看到哭泣表演,就會變成另類,低人一等,被人帶著鄙夷的口氣問:“什么?你沒看過哭泣表演?”禮堂的座位不夠,人們就站著,摩肩接踵,目不轉睛地盯著舞臺,生怕錯過一滴眼淚。

可是我知道,人們僅僅把這當成消遣、娛樂、趕潮流,我就像一件稀有物品,和博物館的其他東西一樣,供人們欣賞。

博物館深知人們喜歡新鮮的脾性,第十天就調整了展覽方案,除了讓觀眾一睹淚水,還向觀眾普及哭泣的知識,比如,哭泣產生的原因、哭泣的種類、好處,等等。

“哭泣原是人類共有的一種情緒,像嘆息、打噴嚏一樣與生俱來,有聲則叫哭,無聲則叫泣。哭泣可以排除體內的有害物質,可以緩解情緒,對眼睛還有著保健的作用。但是近二十年來,人們正逐漸失去產生這種情緒的能力,許多孩子甚至不知道哭泣為何物。為此,我們將通過現場展覽以及解釋說明,讓大家了解更多的哭泣知識?!敝鞒秩思で檠笠绲拈_場白,讓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哭泣有很多種,比如啜泣:又叫抽泣、飲泣、嗚咽,是指小聲地哭,抽抽搭搭地哭。大家請看白靜女士的展示。”

我開始抽泣,不停地吸鼻子、抽動肩膀。

“號哭:指放聲痛哭,哭得徹底、無所顧忌!大家請看白靜女士的展示?!?/p>

聽到指示后,我立刻號啕大哭。

我像一臺機器,隨時聽取主持人的發(fā)號施令。

就這樣,展覽,展覽,一天又一天。我不再受噩夢的困擾了,因為我已經沒有能力做夢了。

一次我在洗手間里和自己對視,發(fā)現鏡子充滿了敵意,里面一張陌生的臉,蒼白無血、枯瘦嶙峋,紅腫的眼睛凸出來,像兩個即將被撐破的血泡。

我尖叫起來,江沐沖進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指著鏡子,仿佛里面有魔鬼。江沐似乎明白了,拿起一瓶沐浴露砸過去,玻璃破碎的聲音,清脆又刺耳,仿佛玻璃劃過耳際。從此以后,江沐把家里所有的鏡子都撤掉了,我再也見不到自己。

“你們拿我的淚水和痛苦去展覽,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不是來自身體里,而是來自一個地窖,沙啞,帶著陰冷的氣息。

“把你個人的感受和整個城市的感受、整個民族的感受放在一起,你就會發(fā)現,個人感受是多么微不足道了?!苯逭f。

“總有一天,我也會沒有眼淚的?!?/p>

“我會用我的一切去換你的眼淚?!?/p>

我知道,他要在我身上,證明他在前妻身上證明不了的證明。我越是知道,就越替他難過。他比我孤獨,而且時日不多。

江沐大量關于眼淚的文章,一時間洛陽紙貴。為了整座城市的眼淚,他竭盡全力地工作。人們?yōu)樗膱?zhí)著感動,稱他為 “英雄”“戰(zhàn)士”。

可是,人們終于還是審美疲勞了,舞臺下看表演的人越來越少。為了扭轉局面,博物館想出了一個招攬觀眾的新辦法,就是通過物理方法來刺激人們的淚腺。觀眾看完展覽后,可依次進入一個小房間,不停地切洋蔥刺激淚腺,讓觀眾“體驗流淚”。

消息一出,舞臺下又重新座無虛席。觀眾對“體驗流淚”充滿了期待,排著長隊等待進入屋內。畢竟這是送的,不去白不去??墒且惶煜聛恚瑳]有一個人流眼淚,人們只感到辣眼睛,辣到無法忍受,待不了幾分鐘就跑出來。

我被隔離了,這事驚動了醫(yī)學界。他們要看看我的淚腺到底發(fā)達到什么程度。我像一只猴子,在手術臺上被研究來研究去,毫無尊嚴。而且,我的眼淚已經干涸了,或許,多年以后,我也會被制造成干尸,放在博物館里供人們觀看,講解員在我的面前,講關于眼淚的歷史。

我有多久沒見過江沐了?一個月,還是一年?我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越來越虛弱,頭發(fā)掉落、身體殘破,連行走也需要人攙扶。

一天,我被安排在一個空房里,房間周圍都是白色,中間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我坐在一邊,不斷有人進來,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和我對視。我知道,這又是他們的新方案。每天,對面的椅子上,變換著不同的人,有的靜靜地對視,有的則忍不住大笑。一天,一位中年男人坐在我對面與我對視,他眼神渙散,滿臉愁容,看我的眼神,飽含祈求,接著他張大嘴巴,捂著臉干號。幾個月前,我也許會為之動容,可現在,與我無關。

一天,江沐突然出現在我的對面,凝視我的雙眼。他更蒼老了,額頭的皺紋更深了,依然皺著眉頭,眼里的抑郁像一團化不開的云,我似乎看到了他眼角的光亮,一閃而過。他突然跑出房間,沖到走廊,像一只逃離危險的燕子,快速地撲向樓下。

幾分鐘后,樓下一陣尖叫聲、疑惑聲、求救聲,所有聲音混合在一起就分不清聲音本身的意義了。

在江沐的葬禮上,各界人士不經邀約、不憑通知,紛紛跑來吊唁,有些人還撐起標語或橫幅。在墓地里,大家都爭著動手鏟土,把江沐的棺木埋成一個大土堆。

我被攙扶著,來到江沐的墳墓前。喧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們好奇、期待、戲謔地睜大眼睛,暗自慶幸或許能看一場免費的哭泣表演,或許比博物館的還要精彩。

我在江沐的墳前,跪下,張開雙臂,身子慢慢往前傾,整個身體矮下去,閉上眼,擁抱墳墓,蒼白的嘴唇,觸碰到粗糙冰冷的泥土,柔軟和堅硬的碰撞,生命和死亡的親吻。剎那間,陽光變得強烈而刺眼,光亮而恢宏,從天空垂直而下,像鞭子打在人們的臉上。

人群中開始響起吸鼻子的聲音,人們用手摸摸自己的臉,不知何時,上面已是濕濡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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