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鑫宇
講好中國故事有多難
□ 周鑫宇
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國人和外國人的接觸越來越頻繁。接觸一多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外國人對中國有各種各樣的看法。中國人和外國人接觸,難免要被問到中國的事。
我所在的大學開展了一些中美人文交流的工作,每年暑假都會有成批的美國學生來訪。交流之前,中國學生會很認真地做準備,跟來訪的美國學生講中國的政治是什么樣的,經濟發(fā)展情況如何,包括中國人的家庭生活和傳統(tǒng)文化等,準備得非常充分。但到提問環(huán)節(jié),美國學生經常不問我們之前準備的問題。比如他會問:你們中國人真的吃狗肉嗎?我們的大學生猝不及防,就講不出來了?,F(xiàn)場的氣氛會很尷尬。
這樣尷尬的場合,很多從事國際交流的人都會遇到,甚至有些問題遇到過很多次,仍然不知道該怎么辦。有一次我跟北京市做婦女工作的同志合作進行女性公共外交的研究。一位同志跟我說,有個問題她參加工作以后被外國人問了20多年了,這兩年被問得尤其多,但她仍然不知道怎么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就是:中國為什么讓女人只生一個孩子?
很多中國人都被外國人問過這個問題。我跟這位同志說,你告訴外國人現(xiàn)在國家已經放開生育二孩了。她說,看外國人的意思是,不管讓生一個還是生兩個,國家就不應該規(guī)定女人該生多少孩子,這是基本的人權。這就是外國人的思維。像這樣的問題,就算做專業(yè)工作多年的同志,也覺得不好回答。
中國人會被外國人問到哪些尷尬的問題呢?為此我們開展過一些專門的調查。其中一個調查深度采訪了47個在國外留學過的中國學生。結果顯示,被問到比例最高的,是關于中國政治制度的問題。這讓我們頗為驚訝,因為海外校園里年輕人居多,而國外年輕人是相對不太關心政治的人群。但無論如何,對于一般的中國學生來說,要解釋中國的政治制度,是很不容易的。用學生的話說,他們感覺“很敏感”。根據我們的調查,每五個中國留學生中人就有一個會被問到與中國政治制度相關問題,每七個人就會有一個被問到計劃生育的問題,每十個人就會有一個被問到西藏問題。別的研究顯示,如果你是一個官員、媒體人員和專業(yè)人員,這些問題被問到的比例還會更高。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最普通的中國人和最普通的外國人,進行最普通的日常交往,也會時常感受到某種頗為緊張的“政治氛圍”。我們在國內交往中很少想到和談到的“敏感問題”,在國際交往中時幾乎難以避免。就算我們沒有主動地意識要“代表中國”,也經常不得不被迫要“說明中國”。和很多國家的人不同,中國人在進行國際交往時天然呈現(xiàn)出較強的政治化特征。多數人對此感到不太適應。
我們的調查采集了讓中國人感到“尷尬”的問題。這些問題背后往往有或明或暗的政治和文化偏見。還有一些問題不包含偏見,甚至真心誠意表達了想了解中國的意思,但我們同樣難以回答。比如今天外國的學者見到中國人,最想知道的問題是:你們中國是怎么突然發(fā)展起來的?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但中國的學術同行、政府官員、媒體記者,大多數人回答起這個問題來也感到困難。是呀,這么大個問題,從何說起呢?但不管問題好不好回答,這都是關于中國最重要、最普遍的疑問之一,如果我們被問到了答不出來,在對外有效溝通上、在提升中國的軟實力上,就是一個大的缺失。
況且,這類問題的背后,往往還隱藏著一連串的疑問。比如,中國的快速發(fā)展可以持續(xù)嗎?會突然崩潰嗎?中國的發(fā)展經驗別的國家可以學習嗎?突然擁有巨大力量的中國,將給世界帶來什么?這些問題如果我們都不能很好的對外溝通,中國的發(fā)展奇跡和光明未來就可能成為京劇里的大花臉一般任人涂抹——中國人講不好自己的故事,外國人就會替我們講。
所以說,講好中國故事,沒有那么簡單。正如希臘箴言所說:“認識你自己”。我們往往是在遇見“他者”的時候,才真正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中國以和平友好的方式大規(guī)模地進入其他國家的視野,由此引發(fā)世界廣泛的“中國之問”。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會再次更新對世界、對自己的認識。
(摘自《世界知識》201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