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楠
2016年12月13日,瑞典皇家科學院宣布將諾貝爾文學獎授予鮑勃·迪倫。
就這樣,迪倫和他的歌走進了我的世界。
聽迪倫的第一首歌就是《Blowing in the wind》(人生就是這么有趣),帶著鼻音的粗糙沙啞,是迪倫給我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的好印象。
到后來我才知道,與迪倫,與這首歌的緣分,早在兒時看《阿甘正傳》的時候就開始了(原來人生比想象中的更有趣)。
聽著迪倫的吉他配著口琴,不覺單調(diào)。我覺得我好像聽到了伍迪。
1961年,一個稚氣未脫頂著滿頭鬈發(fā)的19歲年輕人,從明尼蘇達來到新澤西的一家醫(yī)院,探望他從小的偶像伍迪。他偷偷買了煙,坐在病床前,用吉他彈唱伍迪的老歌,并為他寫了首歌。這首歌是《給伍迪的歌》,他是,迪倫。
讀著迪倫的歌詞,像是在讀詩,窮追不舍的提問和疊句,似曾相識。會是什么,在哪里呢?
我看到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仰望星空。
一雙鞋,能踢幾次街?
一雙腳,能換幾次鞋?
一口氣,咽得下幾座城?
一輩子,闖幾次紅燈?
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風里。
一雙眼,能燃燒幾歲?
一雙嘴,吻多少次酒杯?
一頭發(fā),能抵抗幾把梳子?
一顆心,能年輕幾回?
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風里。
一片大陸,算不算你的國?
一個島,算不算你的家?
一眨眼,算不算少年?
一輩子,算不算永遠?
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風里。
是了,就是余光中;是了,就是《江湖上》。
1970年,余光中在美國,目睹了風靡美國的搖滾,感受到民謠、搖滾的沖擊,于是便有了這首詩?!氨驹姷寞B句出于美國年輕一代最有才華的詩人與民歌手鮑勃·迪倫的一首歌。”余光中在自注中如是說。
如果說余光中是將民歌引入到現(xiàn)代詩歌中,那么楊弦就是將現(xiàn)代詩歌中的民歌部分譜回民歌。
楊弦譜唱的《江湖上》,透著反叛,有著淡淡的迷茫和憂傷。這點跟迪倫出奇地相似。
1975年,楊弦舉辦《中國現(xiàn)代民歌演唱會》,以詩入歌,其中有一首就是《江湖上》。正是因為這場被視為民歌運動緣起的演唱會,楊弦也被賦予“臺灣民歌之父”的美譽。
故事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這雖是他們與迪倫的緣分,但也是我與迪倫的緣分。
迪倫透著不妥協(xié)的沙啞讓我開始讀不懂歌詞,就像看不懂擁有多重身份的倔強的他。
我讀不懂9個問句究竟是在講戰(zhàn)爭與和平還是人性與生活,抑或是其他的什么。我不懂,就像他本人一樣復雜難懂。
迪倫是歌手,是畫家,也是詩人。
顯而易見。
而迪倫的政治身份得益于美國民權(quán)運動和馬丁·路德·金,自然也少不了《Blowing in the wind》(人生確實是這么有趣)。
1963年,馬丁·路德·金《我有一個夢想》演說現(xiàn)場,《Blowing in the wind》被上百萬觀眾合唱,這首歌成了“民權(quán)運動的國歌”,此后歌詞多了一份內(nèi)涵,迪倫也多了一重政治身份,讓我更看不懂了。
可當我迷上這不協(xié)調(diào)的嗓音的時候,我倒是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讀懂了迪倫。
從民謠到搖滾,從左翼詩人到吟游詩人,迪倫一直在反叛,就像是“薛定諤的貓”,不知道盒子里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哪個是他。
也許迪倫就只是迪倫,就只是他自己。
1965年7月新港民謠節(jié)上,迪倫換上了機車皮衣,給吉他通了電,像一塊滾石,告別了粉絲眼中的那個他。
2011年4月,迪倫首次在中國演出,仍舊零互動,沒有聽到他的“反叛”——《Blowing in the wind》。
2016年12月10日,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典禮在斯德哥爾摩市中心的音樂廳舉行,迪倫終未出席。
依照慣例,迪倫必須在頒獎禮后6個月發(fā)表獲獎演說,目前不清楚迪倫會在何時進行演說,不知道他何時會出現(xiàn)。
那個滿頭卷發(fā)、衣著隨意的迪倫,那個特立獨行的浪蕩子迪倫,那個“一直令人失望”的萬人迷,那個一生都在和世界對抗的迪倫,沒人知道他是否會出現(xiàn),因為,答案在茫茫風中。
那首鮑勃·迪倫響徹世界的歌,通譯為《答案在風中飄》,是迪倫最廣為人知的一首歌。作者在這篇文章中,沒有放入這首歌的歌詞,反而用了余光中先生的詩句,可以看出作者閱讀的廣博,迪倫、余光中及楊弦、馬丁·路德·金都因這首歌而聯(lián)系在一起。“答案在風中飄”說的是一種不確定性,而作者將這種不確定性彌漫在整篇文章中,自己和迪倫之間的模糊,迪倫領獎的模糊,可以說,了悟那首歌的精髓。迪倫的歌為什么經(jīng)久不衰,正是因為他所歌唱的,是適合于每一個時代的。沒有鮮明的時代印記,才永不過時。
鮑勃·迪倫的獲獎演說已于2017年6月5日以音頻的形式提交諾貝爾文學獎評獎機構(gòu)瑞典文學院,從演說詞中,我們也許可以窺得鮑勃·迪倫的成長之路:怎樣從一個歌手成長為一個詩人?他的歌詞當中的文學性是從什么樣的土壤中汲取的?哪些作品對他產(chǎn)生過影響呢?因全文過長,特節(jié)選部分刊登。
剛拿到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我就在想,我的歌究竟和文學有什么關系。我想認真思考這件事,找出其中的聯(lián)系。今天我打算把我的思考結(jié)果說給你們聽,可能會比較繞,但是我希望我將要說的這些是有價值的、有明確含義的。
我有我的主題,我的情感和對世界的認知。我一度有過這些東西,全都是在文法學校學到的:《堂吉訶德》《艾凡赫》《魯賓孫漂流記》《格列佛游記》《雙城記》,等等——文法學校的典型閱讀清單,教給你一種看待生活的方式,一種對人類本性的理解和度量世間萬物的尺度。當我開始寫歌的時候,這些東西都陪伴著我,它們的思想以各種有意無意的方式走進我的歌里。我想要寫的歌同以往任何歌曲都不一樣,而這些書的主題是至關重要的。
我在文法學校讀過的書里面,有些書對我影響至深——我想專門提出其中的三本:《白鯨記》《西線無戰(zhàn)事》和《奧德賽》。
我們的歌活在生命的大地上??墒歉韬臀膶W不同。它們應該被歌唱,而不是被閱讀。莎士比亞的戲劇應該演出來,就好像歌曲中的歌詞也應該被唱出來,而不是印在紙上讀。我希望你們當中一些人,可以在歌中聽出創(chuàng)作者寫下這些歌詞的本意:無論是在音樂會上,還是在唱片里,還是現(xiàn)在任何一種聽歌方式。我得再一次引用荷馬:“在我的體內(nèi)歌唱吧,繆斯!讓故事從這里生發(fā)?!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