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櫟然

周末，正逢中秋小長假。正午時分，金色的陽光熱情地投射在一戶人家的落地窗前，演繹著光與影的奏鳴曲。男人，紅光滿面，正臥在沙發(fā)上捧著一本書看著；女孩，專心致志，正端坐在琴凳上彈琴；女人，馬不停蹄，正在廚房里開心地忙碌著。

灶臺上的蒸鍋里蒸了幾只大螃蟹。鍋里時不時發(fā)出噼噼啪啪的撞擊聲，想必是大螃蟹在這炙烤中做著垂死掙扎。女人再一次把鍋蓋蓋嚴實，在砧板上切著細細的姜絲。

不一會兒，蒸氣撲面，煙霧裊裊，香味四溢。女人關(guān)掉爐火，揭開鍋蓋，螃蟹那獨特的鮮香氣味撲面而來。

“開飯了！”

女人小心翼翼地將螃蟹放入一個青花瓷的大盤中，端到餐桌的正中間。其他的幾盤菜有紅有綠，有葷有素，眾星拱月般放置在螃蟹的周圍，很是豐盛。

一家三口落座了。

“爸爸，祝賀您高升，終于當上正職了！”女孩兒沖男人一笑?！爸x謝寶貝！”男人笑瞇瞇地對女孩兒說，并拿起一只最大的螃蟹，“小侯叔叔知道你學習很辛苦，難得放假，專門送過來給你滋養(yǎng)身體的。來，爸爸給你剝蟹黃吃?！?/p>

“是那個老是求您辦事兒的侯老板嗎？”女孩兒吐了吐舌頭，“爸爸，您可不能犯原則性的錯誤哦——對了，我可是過敏體質(zhì)，醫(yī)生說要慎吃海鮮！”

“慎吃又不是禁吃！”男人殷勤地勸道，并嫻熟地把螃蟹的殼和肉分開，將蟹黃用牙簽掏出，蘸上姜醋汁，喂入女孩兒的嘴里。

女孩兒拗不過，苦著臉，皺起了眉頭，慢騰騰地嚼著、品著。吃了金黃流油的蟹黃，再吃點細嫩的蟹腿肉和潔白晶瑩的蟹身肉，嗯——抿抿嘴唇，釋放一下味蕾，好像味道是挺鮮的呢！她笑著對男人擠了擠眼。

男人看了，得意地說：“秋風起，蟹腳癢。小侯這小子就是猴精，真會送！這螃蟹吃得真過癮！老婆大人，你的廚藝也大增嘍！”

“恭喜你高升唄！”女人笑道。

午餐甚是愉悅！

飯后，男人窩在沙發(fā)里，悠閑地吐著煙圈兒。

“對了，老婆，晚上小侯一家還要請我們一家和老徐一家吃個飯，唱個歌?！蹦腥死事曊f道，“我這人幫人辦事兒一不要錢，二不要卡，也就吃點飯，喝點酒，抽點煙，比那個貪心的老徐強太多了！為了競標的事，他上周可是收了小侯的幾萬好處費啊！當然，小侯也在我的抽屜里塞了個大紅包，我當場就甩給他，跟他翻臉了！呵呵——人家都說我出淤泥而不染，人品極佳啊！”

女人默默地收拾著碗筷，笑而不語。

傍晚時分，男人和女人打車前去赴宴。

晚上，在一家豪華的酒店里，六個人圍著一張巨大的餐桌，推杯換盞，許下了“合作愉快，互惠互利”的承諾。

桌上菜肴精品薈萃，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野生的，稀缺的，應有盡有。連那些裝菜的器皿也分盤、碗、罐、缽等形狀，式樣繁多。最別出心裁的是一個大湯碗，一看就是景德鎮(zhèn)的瓷藝，白底藍花，配著魚戲蓮葉間的圖案，真是質(zhì)樸雋美。碗中的江南名菜莼菜鱸魚羹，一片碧色，宛如夏日荷塘一般，十分醒目。

酒足飯飽之后，一行六人又去了歌廳嗨歌，在一遍遍《朋友》的樂曲聲中，在閃爍迷離的五彩燈光中，他們又是觥籌交錯，再次約定“精誠團結(jié)，共同致富”！

終于，曲終人散，男人步伐不穩(wěn)地和女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美其名曰要賞月。的確是月到中秋分外明??！皎潔的月亮掛在天空，真像是剛剛脫水而出的玉輪冰盤，纖塵不染。男人正醉醺醺地吟著東坡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手機突然響了，女孩兒急促的聲音傳來：“爸爸，我身上起了好多包，癢死了，你們快回來吧?！?/p>

立馬打車回家，只見女孩兒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臉上起了一個一個疙瘩，連眼睛都腫起來了，漂亮的雙眼皮也沒了。肚子上和背上都是大片的風團狀的包。“癢死了，睡都睡不成，肯定是吃螃蟹過敏了！”女孩兒埋怨道。

驅(qū)車到醫(yī)院。因為是大半夜，只能掛個急診，醫(yī)生簡單詢問后便確診是過敏性蕁麻疹。女孩兒留在觀察室打點滴，女人又是給孩子涂藥，又是安慰：“沒事的，寶貝，明天就好了。不會耽誤學習的。以后，咱不吃螃蟹就行了！”

“都怪你們，不能吃的還讓我吃！我也是，明知不可為卻要為之，還是怪我自己立場不堅定，受不了糖衣炮彈的誘惑！”女孩兒扭過頭去，忿忿道。男人酒也醒了，臉上滿是心疼和愧疚。

忽地，一陣騷亂，一副擔架抬進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放在鄰床上。那人的臉異常地紅，酒氣熏天，身體不停地抖動著，面前盡是污穢。吸氧，檢查，吊針，醫(yī)生護士一陣手忙腳亂后，中年男子終于平靜下來。那婦女恨恨地說：“當個破領(lǐng)導，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應酬應酬，喝個酒恨不得把命都喝沒了！你還真以為不白吃白喝劃不來呀！”

聽聞此言，女孩兒摸摸男人的大肚子，調(diào)皮地說：“爸爸，你是不是也以為不白吃白喝劃不來呀？我可不想你有那樣的危險！”

看著女孩兒黑白分明，澄澈無比的大眼睛，男人心中一怔：“你放心，爸爸是個好人，從不貪污，就只是——”

“只是什么？”女人意味深長地說，“你啊，也該管住自己的嘴了！你已經(jīng)是‘三高人士了。病從口入啊！”

男人陷入了沉默。

窗外，月光如水， 靜靜的， 靜靜的……

看似一篇事物記敘的文章卻更像是一則寓言，尤其作者使用“男人”“女人”“女孩”這樣的字眼，讓這個故事更加觸目驚心，更加具有警示性。

普通家庭聚餐吃螃蟹，卻清楚地交代了男人、女人和女孩各自的層次地位、性格特點，甚至是年齡階段。高升的男人難免有點飄忽得意，賢惠的妻子更多把擔憂藏在心中不打破歡樂的氛圍，而天真無邪的女兒則扮演了一團迷霧中的明燈。

文章兩線并進，最后同途同歸。僅高二的學生寫出如此深度的故事并且能駕馭多線劇情，實屬不易，值得鼓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