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蓋的山林。
白樺林、紅松林、黑松林的枝葉被厚雪壓得沉甸甸的。
被砍伐過的山林,則是另一番景象:雪野里露出一片片低矮的黑禿禿的樹樁,風(fēng)掠過后發(fā)出刺耳的蜂鳴聲。
下雪了,風(fēng)雪飄過山林、平原、河流、村落和火車站。
一個大漢背負(fù)著一大捆柴火在山路上走。
字幕:雪打燈。
山村的街道彎彎斜斜,房屋零零落落,一大半是磚砌的,一小半是土坯房。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比較貧困的山村。
各家各戶院門前掛著大大小小不同的紅燈籠,門上都貼著福字和春聯(lián)。有的家是一對兒燈籠,有的家是一個燈籠,有一半兒人家沒掛燈籠,只在門前吊著一盞白熾燈。
幾個小孩子在放鞭炮。
大表姐(50歲)坐在炕沿上,方子媽(55歲)坐在炕上,她吸著一尺長的旱煙袋。
大表姐:我們家今年也困難,趕著小年的時候來大姨這要賬也怪臊得慌!孩子的學(xué)費漲了,老頭下崗,又沒個準(zhǔn)稱的活兒干,我們家也欠著賬呢!
方子媽:家家都不容易。
大方子(30歲,大高個,虎背熊腰)推門進(jìn)來和表姐打招呼:大表姐。
大表姐:方子回來了。
大方子拍打身上的雪花:山上拾了點柴火。
大表姐:方子還是這么壯實。
大方子:姐,有事兒呀?
大表姐:沒啥,路過,看看大姨,和大姨嘮嘮嗑。
方子媽:飯在鍋里頭。
大方子:姐,你坐。
大方子進(jìn)廚房端出一大碗米飯,米飯上面是一層酸菜,又剝了一根大蔥,蘸著一碟大醬吃起來。
方子媽從腰里摸出一串鑰匙,爬上炕頭的柜子,開鎖,端著抽屜擺在炕上,她從里面拿出僅有的三百元錢交給大表姐:你先拿著,回頭我去串串門兒,再給你張羅點錢去,再不行,就把苞米給賣了吧。
聽見媽要賣苞米,大方子抬起頭。
大表姐:那可不行,存了一冬天,就為著開春賣個好價錢?,F(xiàn)在賣苞米每斤得虧四五毛錢呢!
方子媽找出大表姐的欠條: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外甥女,你先簽個數(shù)。
大表姐在欠條上簽字,拿起錢欲走,她看看大方子吃的飯菜覺得不忍心,又抽出一百元放在炕上,有些難過地:大姨,給方子買點肉吃。
方子媽下炕欲追:這可使不得。
大表姐用胳膊攔住她:要不是家里頭拉了饑荒,我也不會這時候來大姨這兒要錢。(搖搖頭,快速推門走了)
大方子放下了筷子。
方子媽:今年打的苞米不多,老這樣也不行啊,我尋思著,你還是進(jìn)城打工去吧。
大方子:媽,我走了,你的腰咋辦?地誰種啊?你還有心臟病。
方子媽:地包出去得了。我尋思著,你到城里打工,掙的錢一準(zhǔn)兒比種地多,有了錢,你和美艷的事情才好辦?,F(xiàn)在人家美艷掙得多,老這么耽誤著也不是個事兒。我現(xiàn)在還能照顧自己,萬一有啥事,還有隔壁的五嬸呢。(拿起旱煙袋)
大方子:媽,你別抽了!
方子媽:不抽,這胸里頭竄火。
大方子:行,那我去找美艷。
方子媽:過晌再去,別趕在人家飯口上。
門口孤零零地吊著一只燈泡,春聯(lián)和福字都標(biāo)著免費贈送的字樣。
大方子推門出來。
門口掛著兩盞兩尺寬四尺高的大紅燈籠,春聯(lián)和福字都是燙金的,窗戶上還掛著巨大的吊錢。
不時有人進(jìn)出放成掛的鞭炮。
一大屋子的人,屋里擺了兩桌麻將,炕上還有兩伙兒打紙牌的。地上是厚厚的葵花籽皮、橘子皮、香蕉皮。地中間有一對二人轉(zhuǎn)演員在唱《十八摸》。
大方子在人群里找來找去也沒有發(fā)現(xiàn)美艷,他來到美艷的小屋推了推,發(fā)現(xiàn)門鎖上了,他趴著聽了聽,然后敲門,里面沒有人應(yīng)答。大方子開始使勁地敲門,還是沒有人出來。情急之下,大方子向門撞過去,進(jìn)了門。
慌失措的美艷(26歲,瘦高的個子,長相漂亮)和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坐在里面。
大方子惱怒地:咋回事?
美艷:什么咋回事?!你踹我家門干啥?分手!我跟你啥關(guān)系也沒有了!
小伙子欲走,被大方子一把抓住。美艷上來推大方子,也被大方子一把抓住。
聽見響聲,幾個婦女過來看熱鬧。
一婦女:咋回事?
大方子看著小伙子:他耍流氓!
婦女繼續(xù)問:誰耍流氓?
美艷指著大方子:他耍流氓!
婦女們一哄而上,捶打大方子。
美艷和小伙子想跑,大方子死死抓住他倆不放。
大方子:你倆說清楚。
一婦女:拿苞米來!
有人從屋外拿來幾穗苞米,有婦女帶頭解開大方子的褲子往里面插苞米。
大方子:我冤枉!是那小子耍流氓??!
婦女們樂呵呵地繼續(xù)把苞米棒子往大方子的褲子里插。
大方子:太涼了!凍死我了!(不得不松開手)
美艷和那個小伙子乘機(jī)跑了。
一人難敵眾手,可憐的大方子只好提著褲子向門外逃走。
所有人哈哈大笑。
大方子抱著幾個苞米棒子往家走,遠(yuǎn)遠(yuǎn)看見老秦叔(50歲)和他的兒子秦勇(30歲)在往自己家里張望。
大方子:秦叔,干啥呢?
老秦回過頭:串串門兒,以為你不在家呢!
大方子把苞米棒子扔進(jìn)自家的苞米堆,用鑰匙開門。
三個人穿過門廳,進(jìn)了里屋,秦家父子坐到炕上。
秦勇:方子哥,挺好唄?
大方子:除了缺錢,都挺好。
秦勇:你這是剛進(jìn)門就封口哇!
大方子:咋的了?
秦勇:知道我來要錢,這是不讓我說話呀!封我的口啊!
大方子:不是,我真不知道你們是來要錢的,(轉(zhuǎn)向老秦)秦叔也缺錢了?聽說你們煤礦老有錢了。
老秦掏出一支中華煙自己點上:你媽呢?
大方子:不知道呵,剛還在屋。
老秦點點頭,向四周張望:你呀,真應(yīng)該出去整點兒錢花,你這膀大腰圓的,白瞎了!
秦勇:是這么回事,我正月十五結(jié)婚,女方非要買臺小汽車,所以吧,過來商量商量,你把錢還嘍?
大方子:那啥,我家真的沒錢。這樣,看開春我賣了苞米,一準(zhǔn)把錢還給你。
秦勇:我等不起呀,新娘子沒車不過門,我咋辦?賣車的說了,年前優(yōu)惠一萬塊錢,晚了就不優(yōu)惠了,你說咋辦?你趕緊幫我解決了。
大方子:秦叔,可是我現(xiàn)在賣苞米一斤虧四五毛呢!
秦勇:那為了你,我就不結(jié)婚了唄?
方子媽推門進(jìn)屋,手里提著一包中藥,顯然她在門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大方子:媽。
方子媽:方子,這苞米招耗子,所以叫你秦叔把苞米給賣了吧。
秦勇點頭附和:還是大姨開事兒。
大方子沒說話,扭身走出門。
方子媽:這熊玩意兒,這么大了還不懂事兒。
秦勇領(lǐng)著一臺拖拉機(jī)拉苞米,幾個工人正在往車上裝。
遠(yuǎn)處,一隊秧歌隊在演唱。
拉苞米的人們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
大方子找到一個老鼠洞,他拿著一把大號的鐵锨開始挖,老鼠四散奔逃,大方子掄起鐵锨瘋狂地拍打,四五只肥老鼠瞬間被拍死。大方子一鐵鍬挖下去,老鼠洞里竟有幾十斤的玉米粒。
大方子推門進(jìn)來,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看熱鬧。
老秦在打麻將,他發(fā)現(xiàn)剛進(jìn)來的大方子:方子,來啦?過來替我摸幾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大方子:叔,不了。
五嬸(50歲)給大方子抓了一把瓜子:方子財迷,要攢錢,娶賊漂亮賊漂亮的媳婦呢!
屋里人哄堂大笑,大方子也跟著笑。
老秦明顯醉了,用手一指:我這三個閨女,你相中哪個領(lǐng)哪個走。
五嬸:哎,老秦頭,你這仨姑娘可都嫁人了,你這是想讓方子拉幫套???方子,拉幫套你愿意嗎?
大方子知道五嬸是開玩笑,故意說:愿意。
人群又是一陣哄笑。
老秦的一個女兒捂住了臉,兩個女兒把手里的橘子皮、香蕉皮狠狠地扔向大方子。
老秦撒尿,大方子也跟過來解手。
老秦:有事兒?
大方子:叔,過了春節(jié),我想跟您到礦上干活兒去。
老秦:礦上可危險,你可想好了,別有啥事再埋怨我。
大方子:我不怕。
老秦:成。
老秦走了,大方子看了看天上,天上沒有星星,只有月亮露出了半張臉。大方子系上褲子向外走去。
方子媽準(zhǔn)備織毛衣,一堆毛線是灰色的,一堆是黑色的。
墻上的日歷顯示2012年2月6日。
大方子靠著窗戶向外頭看,家門口吊著一盞白熾燈顯得格外孤單。
一輛紅色的小汽車粘滿了絹花慢慢駛過,遠(yuǎn)處大喇叭里傳來很大的婚禮音樂聲。
方子媽:你看看去唄!
大方子:沒錢,不去。
方子媽:你去看看,有什么力氣活幫著張羅張羅。
大方子:不去,人家還以為我是饞酒了呢!
大方子走向場院,場院前面有個俱樂部。
俱樂部墻上的字“幸福村俱樂部”已經(jīng)模糊不清,俱樂部的大門被兩塊大木板子封上了。
(閃回)
戲臺上演出芭蕾舞劇《紅燈記》,一個男扮女裝的演員舉著紅燈,笨拙地跳著。
大方子望著遠(yuǎn)山,秋天一大片紅高粱。(閃回完)
方子媽將一個旅行袋交到大方子手中,大方子拎起一個行李包背在肩上。
方子媽:人都奔亮走,到了外頭,自己照顧好自己。
大方子:媽,我記下了,等著我往家寄錢吧。
方子媽:哎。
老秦領(lǐng)著大方子和六子登上手扶拖拉機(jī)。
村里一群人送行,方子媽向大方子揮手。
拖拉機(jī)向山下開去。
拖拉機(jī)開到一個很小的火車站外停下,老秦等三人向站里走去。
列車飛奔,大方子有點興奮貪婪地向外張望,窗外是連綿不斷的雪野。
六子不屑地看著大方子。
老秦拿來幾瓶啤酒:大方子,整一瓶。
大方子:叔,我不喝。
六子:他是為了省錢。
老秦:你小子沒來參加婚禮,沒喝上喜酒?,F(xiàn)在補(bǔ)上,來來來,你倆都過來喝。
大方子用牙咬開瓶蓋,一口氣喝干一瓶。
老秦:賣苞米那事你可別記恨我,現(xiàn)在這娶媳婦,你沒有汽車她不過門呀!方子,再吹一瓶!
大方子又用牙咬開一瓶,一口氣又喝干凈一瓶,六子也跟著干了半瓶。
大方子:叔,沒事兒!
老秦:你這酒量賽武松??!這要是到景陽岡,老虎夠嗆??!哈哈!
大方子一抹嘴:虎沒打過,熊打過。以前我家有獵槍,冬天趁著熊冬眠就打熊,還打沙半雞啥的,夏天打野鴨子,現(xiàn)在獵槍都收上去了……
老秦:對了,想起來了,我還吃過你爸打的狍子肉呢!
六子:對了,你爸就是被陷阱困死的吧?
大方子翻了翻白眼,陷入沉默。
老秦瞪了六子一眼,又遞給大方子一瓶啤酒:瞎白話,哪壺不開提哪壺。方子,別聽他胡說八道,來,再來一瓶,慢慢喝。
大方子又接過一瓶啤酒。
有面包車和拖拉機(jī)在火車站外面拉客。
老秦找了一輛拖拉機(jī),三人登上拖拉機(jī)。
拖拉機(jī)載著三個人走了。
老秦領(lǐng)著六子和大方子進(jìn)來。
屋里煙霧繚繞,十個人的大通鋪上,有一群人在打撲克,還有一幫圍觀的。
有個打輸了的礦工腦袋上頂了條褲衩。
丁三(40歲)一抬頭看見老秦回來了:秦幫主駕到!
老秦:丁老板,回來了,過年挺好的唄?
丁三:還行,又帶人來了?這高唉,幫主介紹介紹?
老秦:我們村的,我們叫他大方……(對大方子)你本名叫什么來著?
大方子臉上堆著笑:譚勇。
丁三:這名字好記。
老秦:他睡哪兒?你幫著安排個地方。
丁三一斜眼兒:門口。
老秦?fù)蠐项^,想說什么沒開口。
大方子笨拙地擠在一群礦工中,等待下井。
運煤車轟隆隆地向礦井上面開。
風(fēng)鎬開動的聲音,震耳欲聾,夾雜著放炮聲。
小賣部門口有個小木橋,橋下有水,水邊有綠色的草。煤礦里的黑水也向小河排放。
六子帶大方子向小賣部走來。
六子:這兒的老板娘是礦長的相好,聽說她男人就死在咱們礦上,她性格好,大家都喜歡她。
大方子:你也看上她了?
六子:別扯淡,我哪敢!
六子領(lǐng)著大方子進(jìn)了小賣部。
李萍(31歲)相貌俊秀,濃密的頭發(fā)用一條手絹扎在腦后,她身邊站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六子:這是李姐。李姐,這是我老鄉(xiāng),新來的,他叫大方子。
李萍:這么高?
大方子沖李萍點點頭。
妞妞躲在李萍身后,趴頭兒看大方子。
六子拿著一瓶啤酒邊喝邊走,大方子拿著牙膏和肥皂跟在后面,他們出了小賣部,兩個人走上小橋。
大方子:老板娘長得挺柱狀(東北話好看的意思)。
六子:可惜,有人給占了。
大方子:那個小姑娘挺可愛。
六子邊喝啤酒邊說:那個小姑娘叫妞妞,是老板娘的女兒。
大方子裝作癡迷的樣子:她太漂亮了。
六子:熊色(sai)!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大方子:我說得是妞妞。
六子:鬼才知道,你說得是妞妞還是她媽?
大方子:這咋黑糊糊的?小心這有個坑。
六子:你別踩坑里就行。
礦工們先是抱著風(fēng)鎬鉆眼,然后埋藥放炮,一大群礦工躲在巷道角落里。
“轟”地一聲爆破。
煙塵剛散,礦工們就進(jìn)去挖煤。突然瓦斯警報器響起,礦工們開始向外逃跑。
支撐木頂子的木支護(hù)松動了,混亂中有人撞倒了坑木樁子,六子被脫落的坑木樁卡住了胳膊。
六子:救命!救救我!我被卡住了。
跑在前面的大方子轉(zhuǎn)過身,停了一下,一個人開始往回跑。礦工們都往井上跑。
大方子來到六子身邊,他用身體抵住滑落的坑木樁子,拼盡全力向上方使勁扛。
坑木樁子被壓得咯吱咯吱地響。
汗水伴著煤沫子從大方子臉上流下。
石塊從頭上的煤層里往下噗噗地掉。
六子使勁用腳踹木樁子,六子的衣服被撕開一個大口子。
大方子終于抬高了坑木樁子,把木樁子移到一邊,六子脫身。
兩人拼命向外跑。
一群礦工狼狽地逃到井口。
齊礦長(50歲)帶著幾個人奔過來:咋回事兒?咋回事兒?
老秦:剛才放完炮,把木頂子震塌了,把木支護(hù)振歪了,工人往外跑的時候六子又被木頭給卡住了。(指了指大方子)幸虧他有勁兒,把人給救下來了。
齊礦長:瓦斯呢?
老秦:瓦斯正排著呢,估計得等一會兒。
齊礦長:你咋設(shè)計的?咋整出瓦斯了呢?
老秦:圖紙沒毛病,咱們這個礦瓦斯多,可能是一放炮把瓦斯給震出來了。
齊礦長看著大方子:我靠,這么高?(從兜里拿出兩百塊錢塞到大方子口袋里)老弟,好好干(欲走,回身)他叫什么來著兒?
丁三嫉妒地看著大方子的口袋。
老秦:大方子。
大方子:我叫譚勇。
老秦:他外號叫大方子,因為長得四楞四角的。
齊礦長:挺好,這外號整得挺有文化呀。(轉(zhuǎn)身走了)
十個人的大通鋪上,一伙人喝酒,一伙人打牌,大方子抱著收音機(jī),在聽評書《白眉大俠》。
丁三:老二,過來。
丁三是叫六子,大方子聽著奇怪,關(guān)了收音機(jī),看著二人。
丁三:老二,倒酒。
六子拿過白酒瓶給丁三倒?jié)M。
丁三喝了一口白酒,拿出一條褲子:老二,把它給我洗了。用你的洗衣粉?。?/p>
大方子問丁三:你管六子叫啥?
丁三有點醉:我叫我的老二,關(guān)你啥事?
六子想息事寧人,順從地拿起了褲子。
大方子:六子,放下!(對丁三)他今天胳膊被木頭卡壞了,不能給你洗!
丁三:老二,你胳膊好沒?
六子趕緊附和:好了。
丁三:聽見沒有?
大方子:那也不能洗。
丁三:你他媽的很牛??!
大方子下床拽住六子:他病了。
丁三:你膽子很大呀?啥時候增生的?(抓起一根木棍向大方子打過去)
大方子用左手一擋,木棍子飛了,一伸手,用右手掐住丁三的脖子:還洗嗎?還用別人的洗衣粉嗎?
丁三被掐得滿臉通紅,痛苦不堪地?fù)u頭,礦工們都愣住了。
大方子松開手。
丁三咳嗽著跑出門外,他低頭大口地喘氣,忽然看見一根鋼管,他抓在手里沖進(jìn)屋子里,拿著鋼管朝著大方子的后背使勁掄下去,大方子衣服被劃了個大口子。
大方子轉(zhuǎn)回身奪過鋼管,丁三嚇得想往外跑,大方子一腳把他踹到門框上,丁三乘機(jī)向外跑。
大方子追趕丁三,丁三狂奔,幾個和丁三喝酒的礦工跟在后面跑。丁三慌不擇路跑上煤堆。那煤堆得有20米高。
煤堆上,大方子終于追上丁三。
丁三嚇傻了:大哥,我服了!我服了!(忽然看見大方子身后追來得礦工,又神氣起來)把他給我扔下去!
煤堆上的礦工們一愣,然后一齊向大方子撲去。大方子奮力與他們撕扯。
幾個礦工架住大方子合力將他往煤堆下面推,慌亂中,大方子扯住丁三,兩個人從高高的煤堆上滾下去。
大方子被摔得暈頭轉(zhuǎn)向,搖搖晃晃繞著煤場在原地轉(zhuǎn)圈走。
幾個礦工跑過來,連忙扶起滿臉是血的丁三。
一群滿臉漆黑的礦工進(jìn)來洗澡,其中也有大方子和六子。
大方子和六子出來,大方子欲向左走被六子拉住。
大方子:干啥?
六子小聲地:那邊是雞房,打炮的地方。
大方子向左看看,果然看到粉紅色的燈窗,窗戶上黏著幾個大字“理發(fā)”、“按摩”。有兩個打扮妖艷的女人在向他們招手,其中一個走了出來。
六子拉住大方子趕緊走開:洗頭房是齊礦長開的,他找了兩個女的,在里面接客,這樣他就把發(fā)給咱們的工資又掙回去了。
大方子笑了:齊礦長挺賊啊!咱們不去不就完了嗎?
六子:咱不去,有人去。
丁三頭上裹著繃帶進(jìn)來了。
齊礦長看見丁三的狼狽相一陣狂笑,開玩笑說:咋整的?腦袋上纏個標(biāo)語干啥?要抗日啊?
丁三:那個大方子,把我從煤堆上給扔下來了。
齊礦長邊笑邊說:有機(jī)會我收拾……他,報……仇!你這一摔吧!顯瘦,趕明個把我老婆也從煤堆上扔下來,讓她減減肥。
丁三看礦長根本沒有給自己做主的意思,一摔門走了。
大方子穿著上半截灰色下半截黑色的毛衣,獨自坐在小賣部門口喝白酒。
(閃回)
秋天的高粱地,風(fēng)掠過,高粱浪一般地起伏,少年大方子在高粱地里穿行。(閃回完)
妞妞(5歲)采了一朵小黃花走到大方子面前,她把花遞給大方子。
大方子:你要干啥?
妞妞:給你吧。
大方子:給我干啥?
妞妞沉默。
大方子:給我吃的嗎?
妞妞不說話,瞪大眼睛看著大方子。
大方子把花塞進(jìn)嘴里吃掉了,妞妞驚奇地看著他。
妞妞:叔叔,不能吃。
大方子:妞妞不能吃,叔叔可以吃,叔叔是變形金剛。
妞妞:叔叔是大熊,大熊叔叔。
大方子笑了,他把袖子一挽,露出鼓鼓的肌肉,伸出一條腿把妞妞放上去,他用手護(hù)著妞妞把腿當(dāng)馬騎。
屋子里,李萍悄悄向外看著。
大方子舉起妞妞高高向上,然后轉(zhuǎn)起來,妞妞咯咯地笑。
大方子的目光在李萍的周圍若即若離。
大方子把半瓶白酒放在桌子上。
李萍:怎么沒喝完?
大方子:這酒上頭。
李萍:貴的不上頭。
大方子:貴的,沒喝就上頭了!
李萍:挺會過啊。
大方子:把它放好,我下次來喝。
李萍點點頭,替他把酒收到柜臺底下。
大方子拿著厚厚的一疊錢,排隊給家里匯錢。
有個打扮妖艷的女人排在大方子的身后:大個子,你是咱們礦上的吧?我好像看見過你。
大方子扭過身子沒有理她。
女人不高興地扭過臉:哼,德性。
齊礦長和老秦扯開一張圖紙在看。
齊礦長指著圖紙對老秦說:朝這兒挖,再開一條采煤線。
老秦:那不行,那邊是國家統(tǒng)配煤礦的下面,容易出事兒!
齊礦長:出屁事,烏鴉嘴!出事我負(fù)責(zé)!不從統(tǒng)配礦上打主意咋掙錢?你什么腦袋?
老秦:那危險!
齊礦長:危不危險,關(guān)你啥事兒?
丁三指著大方子和六子:你們倆到那邊干活去。
大方子:那邊危險。
丁三:大牲口,你去不去?
大方子:你們?nèi)叶际巧冢?/p>
丁三罵罵咧咧地走了。
有個工人來到大方子面前對他說:齊礦長找你。
四個壯漢將大方子逼到一角。
齊礦長走過來:聽說你挺尿性?帶頭罷工?
大方子沒說話。
齊礦長:裝革命烈士英勇不屈唄!來,我看看你骨頭到底有多硬?像不像雷鋒啥的?(指著四個壯漢)你們給我歸攏歸攏他。
大方子突然從地上拿起一根碗口粗的鋼管,眾人驚愕地后退。
大方子拿著鋼管,走向一輛運煤的礦車,用力氣一別,鋼管被壓得吱吱作響,礦車開始傾斜,最后礦車“轟”然側(cè)翻。
老秦趕到,他拉住齊礦長:他不懂事,你有什么事對我說。
齊礦長:你帶來的是吧?讓他滾!我開除他!
大方子:老子還不想干了呢!(把手上的鋼管向地上扔去,鋼管碰到鐵軌發(fā)出巨響)
齊礦長一行人見狀趕緊走了。
老秦即跟著追了過去。
老秦被丁三推了出來。
老秦:我就說一句話。
丁三:不聽你放屁!滾!越遠(yuǎn)越好!
老秦跟李萍說著什么。
李萍點頭同意。
大方子在收拾行李。
老秦疲憊地走進(jìn)來。
老秦:大方子,你不用走了,齊礦長不開除你了!
大方子:是嗎?咋的了?
老秦:我求小賣部的李姐,她給說的情,以后找機(jī)會謝謝人家。
大方子點頭:是,叔。
六子:你呀,以后做人要忍。
大方子:那也不能跪著呀!
老秦?fù)u了搖頭。
六子:老秦,你啥意思?
老秦:都是出來討生活,自己管住自己吧。
大方子在橋上安裝路燈。
李萍從小賣部出來:你安燈干啥?
大方子:下晚兒黑,安個燈,走道安全。
李萍:哦,謝謝了。
大方子直起腰:不客氣,我應(yīng)該謝謝你。
李萍不愿意說這個話題,把話叉過去:你咋想來礦上的?
大方子:缺錢唄,我們那窮,地少錢少負(fù)擔(dān)多!
丁三在跟齊礦長告狀:大方子那小子不是個東西,他拿礦上的東西,在小賣部門口安了個燈!
齊礦長:別瞎操心了,整個燈能咋的?
丁三:關(guān)鍵是……那女的沖他笑了……
齊礦長:關(guān)鍵是你小心眼兒!外加腦袋里頭邪!
丁三想說什么,沒說出來。
礦工們排隊領(lǐng)錢。
大方子拿著厚厚一疊鈔票出來。
老秦:大方子,你這錢干啥花呀?
大方子:攢錢娶媳婦!
礦工們一陣大笑。
有礦工說:你媳婦在洗頭房呢!
礦工們又是一陣哄笑。
老秦用剪子給大方子理發(fā)。
剪完,大方子對著鏡子看:咋不齊呢?
六子:沾點水兒,用帽子一壓就齊了。
大方子:哦!
老秦:齊不齊,誰看你?
大方子:那不一定,萬一撞見七仙女哪!
老秦:你是不是從煤堆上摔下來,腦袋摔迷糊了?
大方子和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六子:他不用找七仙女,看看就行!
礦工們又是一陣哄笑。
齊礦長的手在李萍身上亂摸。
李萍推開礦長:最近洗頭房的生意很火呀。
齊礦長繼續(xù)摸:你關(guān)心那個干啥?
李萍甩開:你又鬼混去了!
齊礦長:沒有啊,我是去看看生意。
李萍:就看看生意?你發(fā)誓!(躲開糾纏,關(guān)了小賣部的門窗,又把妞妞放到小屋里)你說清楚。
齊礦長:你要相信我。
齊礦長推著李萍進(jìn)了大屋,插上門。妞妞從小屋出來,到大屋門口,拍打著門想要進(jìn)去,李萍欲開門被齊礦長攔住。
妞妞悄悄打開后門,向山上走去。
齊礦長急急忙忙跑進(jìn)辦公室,李萍跟在后面。
齊礦長抓起話筒,用廣播喇叭向礦上喊話:通知,通知,礦區(qū)有一個小女孩丟失了,丟失了,請礦上的同志們幫助尋找,請礦上的所有人幫助尋找。
李萍:小女孩五歲,叫妞妞。
齊礦長:小女孩五歲,請大家快去找,請大家快去找找,她叫妞妞,妞妞!
宿舍里的燈開始陸續(xù)亮起來了,礦工們在聽齊礦長的廣播。
大方子:妞妞?(抓起一盞應(yīng)急燈向外跑去)
礦工們?nèi)齼蓛勺叱龅V工宿舍。
山區(qū)有火把、馬燈、手電筒和礦燈向各處照射。
“妞妞、妞妞”,喊聲一陣接一陣。
蟬聲一片。
大方子隱約聽見妞妞的聲音,他跑上一個山頭,發(fā)現(xiàn)許多凹陷的土坑。大方子挨個尋找。
齊礦長向洗頭房走去,透過玻璃可以看見里面有兩個按摩女。
齊礦長進(jìn)了門,屋里的燈光就滅了。
一個小水塘,一棵彎倒在地的樹根上,妞妞扒在樹干邊上,她的下半截身子浸在水里,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大方子把應(yīng)急燈照射過來,發(fā)現(xiàn)了妞妞,他向水里跑去,腳一滑跌倒在水里,爬起來,然后站起來,輕輕地把妞妞抱在懷里,從水塘里爬出來。
李萍看見大方子抱著女兒走來,撲上前親了又親。
妞妞醒了,看見大方子:大熊叔叔,我要騎馬。
大方子把妞妞放在脖子上,舉著妞妞的小胳膊,妞妞騎著大方子往回走。
大方子對李萍說:那邊山上有個水塘,以后看著點妞妞,水又渾又危險。
李萍:以前沒有啊。
大方子:礦井越挖越深,新土坑新水塘?xí)絹碓蕉唷?/p>
李萍用鑰匙開門,進(jìn)了屋子,大方子把睡著了的妞妞交給李萍。李萍把她放到小屋的床上,給她換上干凈的衣服。
大方子找了個臉盆洗臉,李萍給大方子倒了一杯水,感激地看著他,倆人從來沒有如此的接近。
李萍:歇會兒吧。
大方子一口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李萍:把褲子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大方子愣了愣,他一把把李萍拉進(jìn)懷里,李萍推了幾下,大方子卻越抱越緊,親吻起來。
李萍拉滅了燈。
大方子起床,發(fā)現(xiàn)李萍獨自在窗前看月光,便上前輕輕地?fù)ё∷嚎匆娛裁戳耍?/p>
李萍:云彩遮住了月亮,我怕以后會有麻煩。
大方子:放心吧,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瑞雪兆豐年,都是農(nóng)諺,都是好詞兒。
大方子和李萍睡在里屋。
丁三走進(jìn)來,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向里屋張望:老板娘,拿盒煙。
大方子:自己拿吧。
丁三聽見是大方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李萍醒了,欲起床,大方子抱住她,李萍動彈不得。
丁三自己從柜臺上取了一盒煙,然后把錢扔在桌子上,走了。
李萍:快起來吧。
大方子:嫁給我吧。
李萍:猴急什么?……我比你大一歲。
大方子:女大一,抱金雞。
李萍:還有個孩子……
大方子:我喜歡,我非常非常喜歡你和妞妞。
李萍感動得流淚,她用手輕輕地梳理著大方子的頭發(fā)。
大方子:為啥哭了?
李萍:好久沒人喜歡我了。
大方子替李萍擦去淚水。
大方子在門口刷牙。
齊礦長和丁三走過來,齊礦長詫異地看著大方子。
齊礦長:你在這兒干啥?
大方子:你來干啥?
齊礦長:我來這兒,我來這兒……你管的著嗎?
大方子:以后就管得著了。
李萍出來給大方子遞了個毛巾,大方子拿毛巾擦嘴。
齊礦長:你們……你們這是……
大方子:我們戀愛了。
齊礦長問李萍:你們……你們是真的?
李萍默默點頭。
齊礦長:不行!你們不合適!他就是一個臭下井的!他有啥呀?賤命一條!
大方子:你以前也是下井的。
齊礦長:我?我早晚得弄死你!你是不死不托生!
大方子從啤酒箱子里拿出兩個空酒瓶子,向齊礦長走去。
齊礦長緊張地看著大方子:你要干什么?
大方子走到齊礦長面前,拿起一個空酒瓶朝自己的腦袋上砸去,大方子的前額開始流血。李萍害怕得把臉轉(zhuǎn)過去。
大方子把另一個酒瓶子遞給齊礦長:來,弄死我,你抓緊讓我托生!
齊礦長接過酒瓶子朝大方子比劃了兩下,然后使勁兒把酒瓶子扔到地上。(邊走邊罵)你等著,你等著,我早晚弄死你!
大方子笑了。
丁三跟在齊礦長后面走了。
李萍給大方子的額頭粘“創(chuàng)可貼”:疼嗎?
大方子:不疼。
李萍:你這是何苦?
大方子:評書里說,這叫苦肉計。不用苦肉計,他能罷休嗎?
李萍:那也不能砸自己腦袋呀?
大方子:沒事,以前看地攤兒上賣藝的都這么砸,真沒事兒!
李萍在水盆里涮手巾,然后擰干手巾,給大方子擦臉。
大方子用掌子面風(fēng)鎬鉆煤,煙塵四起。
六子突然扯住大方子的衣服,大方子停下手。
六子:方子,我看不見了。
大方子:什么?
六子:我看不見東西了。
大方子把風(fēng)稿一扔,拉著六子就走。
山道上跑著一輛面包車.
面包車開到醫(yī)院門口,大方子把六子從面包車上扶下來,兩個人進(jìn)了醫(yī)院大門。
護(hù)士給六子清洗眼睛并包扎起來。
大方子排隊交款。
大方子和六子等在門外。
墻上的鐘表的指針由12轉(zhuǎn)到2。
墻上的鐘表指針由2轉(zhuǎn)到4。
大方子從走廊宣傳版上拿起一支黑筆,在六子纏著紗布的眼睛部位上畫了一雙大眼睛,又對著診室門上的玻璃,在自己腦門上畫了一個黑色的“十”字。
一個保安走過來,他看見大方子在畫腦門連忙制止,大方子不理他,保安走了。
大方子向主任辦公室走來。
幾個保安突然圍上來,對著大方子又推又搡,大方子索性坐到了地上。
主任聽見聲音出來連忙制止,他看見大方子腦門上的黑色十字嚇了一跳,指著大方子的腦門:你這是干什么?
大方子:我們12點來的,到現(xiàn)在還沒輸上液。
主任:你……你先洗干凈,這臟了吧唧的,誰愿意給你輸液!
大方子談條件:我洗了,你就給輸液?
主任:好好,你趕緊洗吧。(對保安們)你們走吧。
大方子看見旁邊有洗手的水池子,用洗手液把臉洗干凈。
主任在一邊勸他:你也得理解這事兒,輸液的都是小姑娘,白白凈凈的,你這泥一把土一把的,誰愿意伺候你?你下回整干凈點。
大方子:不敢有下回了!
主任叫來一位小護(hù)士,小護(hù)士一臉的不耐煩。
主任:你給他把液輸了。
大方子:不是我,是我老鄉(xiāng)。
主任對護(hù)士:甭管誰了,你趕緊把他帶走。
六子在輸液,大方子睡在他身邊的椅子上。
大方子進(jìn)入夢境:
李萍給妞妞洗腳,洗完腳叫大方子來洗腳,李萍給大方子洗腳。
李萍:舒服不?
大方子:舒服。
李萍:擺一個舒服的造型讓我看看。
大方子瞇著眼,晃頭,裝出舒服的樣子,引起母女倆哈哈大笑。
大方子打水給李萍洗腳,李萍不好意思,大方子把她拉住,把她的腳按到水盆里,李萍用腳撲打水,大方子把她的一只腳放進(jìn)自己的懷里,洗另一只,李萍笑個不停。
大方子和六子酣睡。
一男一女兩個薩滿在跳大神,為六子祛病祈福。
女薩滿(唱):
腳踩著地來頭頂著天,
身穿衲袍手執(zhí)著鞭,
老君爐,走一番,
金翅展,銀翅顫,
金翅能跑十萬里,
銀翅能跑萬萬千。
男薩滿(唱):
哎——
幫兵我頭頂著房扒腳踩著櫞,
左手拿鼓右手拿鞭哎咳哎咳啊,
左手拿起文王鼓,
右手拿起二郎鞭……
母子倆吃飯。
方子媽:你寄回來的錢,我把屋子收拾了收拾,聽說你賺著錢了,美艷家想讓你有空的時候去看看。
大方子:媽,我在礦上處了一個女朋友。
方子媽一愣:是嗎?那美艷怎么辦?
大方子:當(dāng)初是她分手的。
方子媽:她,什么樣?
大方子:她人挺好,對我也挺好的,我……非常喜歡她。(拿出一張照片給方子媽看)
方子媽:人是夠俊的,身邊怎么有個孩子?
大方子:那孩子是她的女兒,叫妞妞。
方子媽:哦,二婚。
大方子:媽,您不樂意?
方子媽:媽不是不樂意,你樂意,媽就樂意。下次把她帶家來,媽也看看。
大方子拿出一件毛衣:這是她給你買的,喜歡嗎?
方子媽:喜歡,好看。
大方子:媽,您試試。
大方子給方子媽穿毛衣,母子倆照鏡子。
方子媽:什么時候回礦上?
大方子:后天。
方子媽:那我準(zhǔn)備點黑加侖子給她帶上。
大方子在路上走,迎面被美艷叫住。
美艷:方子哥。
大方子:美艷,你挺好的?
美艷:還行,方子哥,哪天到我家吃個飯唄。
大方子:我……不方便。
美艷:咋的了?
大方子:我在外面處了個對象……現(xiàn)在事兒挺多!
美艷:你處對象了?你媽同意了?
大方子:我媽沒意見。
美艷:二婚你也要?你真行。
大方子:你聽誰說的?
美艷:你管呢?你管得著嗎?(扭頭就走)
大方子斜眼看著她的背影。
美艷走了幾步,回身,見大方子在看自己,又走回來:沒改了?
大方子搖了搖頭。
美艷:你找個二婚的寡婦,比初戀都來勁兒呀!哼,這洗腳水喝的挺滋潤呀!
美艷從兜里掏出一支煙,拿在手里捏了捏,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方子閃回:高粱地里,少女美艷在走來走去。
美艷遇到六子。
六子:大美女,干啥去?
美艷:聽說你眼睛瞎了,咋看見美女就好了?
六子:你都站我對面了,我還看不見?
美艷:好好養(yǎng)著吧!回頭讓你可勁瞧。
六子:再見。(欲走)
美艷叫住他:六子,聽說大方子找了個二婚的,你咋不跟他學(xué)學(xué),找個寡婦啥的?聽說礦上的寡婦老多了!
六子:誰找寡婦呀!我等著你呢!
美艷:呸!
六子:方子找的那個女的不咋地!關(guān)鍵是有個孩子,關(guān)鍵還是個女孩兒。
美艷:那寡婦給他下藥了吧!
六子:誰知道他咋想的,腦袋讓驢踢了。
大方子朝自己家走著,看見母親挎著一個柳條籃子,里面是剛剛采下來的黑加侖子。大方子上前接過籃子,母子一同回家。
齊礦長糾纏李萍,李萍反抗。
齊礦長:別嚇著孩子!(把李萍拽到床上,然后撲了上去)
齊礦長系著褲子,李萍抱著身體默不作聲。
齊礦長:我對你可是真心!(拿出一疊鈔票塞給李萍)
李萍一手打飛,鈔票散落了一地。
齊礦長悻悻離去。
大方子把洗好的黑加侖子喂到李萍的嘴邊,李萍沒有張嘴,用手拿過來放進(jìn)嘴里。
大方子:咋的了?
李萍:以后早點回家。
大方子:想我了?
李萍:你在,我安全。
大方子若有所思。
妞妞:叔叔,叔叔,給我做紅燈。
大方子用紙疊著:妞妞,叔給你做。做紅燈干啥用?。?/p>
妞妞:媽媽說,《紅燈記》里的李鐵梅就拿一個紅燈,媽媽讓我學(xué)她的樣子。
大方子:那你是誰呀?
妞妞:我是鐵梅姐姐。
大方子:姐姐呀,給我們擺個造型,好給你拍照。
李萍笑了。
妞妞吃驚地看著大方子,她不理解大方子為什么叫她姐姐。李萍幫助妞妞擺了個造型,手里拿著紙疊的紅燈,大方子用手機(jī)拍照。
妞妞瞪圓了眼睛,學(xué)鐵梅把紅燈舉得高高的。
老秦路過洗頭房被一個年輕女人叫住。
女人:齊礦長叫你進(jìn)來有事。
老秦進(jìn)去,沒看見礦長,欲向外跑,被兩個女人合力拉了進(jìn)去。
洗頭房的燈滅了。
老秦穿著褲頭跑回來,凍得直打噴嚏,礦工們看見,哈哈大笑。
六子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怎么啦,衣服呢?
老秦喝下水:別提了,那洗頭房跟前可去不得。(馬上鉆進(jìn)被窩)
大方子敲打洗頭房的門。
門開了,露出一個女人的腦袋。
大方子推門而入。
按摩女:你干啥?
大方子也不搭話,開始四處尋找東西,終于在角落看見丟在一團(tuán)的老秦的衣服。大方子抱著衣服往外走,被兩個按摩女?dāng)r住。
按摩女:拿錢來!
另一個按摩女:老秦頭欠了我們50塊錢!
大方子并不搭話,繼續(xù)往外走,他甚至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兩個按摩女撲上來,抓住大方子,一個抱腰一個抱胳膊。大方子繼續(xù)往外走,兩個按摩女拖拽著大方子,大方子向街上走去,兩個按摩女拽不住他,只好被大方子拖帶著到了街道上。
早起的礦工們開始圍上來看熱鬧。
兩個按摩女發(fā)現(xiàn)有人看她們,連忙松開手,捂著臉跑回洗頭房。
兩個按摩女在向齊礦長告狀。
一個按摩女:那小子上來就搶啊,就像個土匪。
另一個按摩女:50塊錢也沒給,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你得把錢給我們要回來!
齊礦長:算了,多大點事兒,咱是做買賣,不能太張揚(yáng),50塊錢記在我賬上吧,這幾天生意還行?
女人們有些泄氣:還行。
妞妞騎在大方子肩膀上,很舒服地拿著一串糖葫蘆在吃,李萍跟在大方子身邊。
大方子看中一件童裝:給妞妞穿,好看嗎?
李萍:好看。(拿起衣服在妞妞身上比了比)
大方子:合身。(掏錢買下)
李萍看見扎頭的花頭繩,拿起來,問大方子:好看嗎?
大方子:我還是喜歡你頭發(fā)上系著花手絹,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就扎著花手絹。
李萍把花頭繩放下了。大方子看中一件粉色的花棉襖,讓李萍試穿。
李萍:是不是太艷了?
大方子:不艷不艷,你穿著好看。
女服務(wù)員:大姐穿著像仙女,大哥真有福氣。
大方子:她是仙女下凡。
李萍:還仙女呢?仙姑還差不多。
大方子掏錢買下了。
女服務(wù)員問妞妞:媽媽是仙女還是仙姑?
妞妞歪頭想了想:都是。
三人哈哈大笑。
六子推門進(jìn)來。
大方子:六子?你咋回來了?
六子: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老秦:眼睛好了?
六子:差不多了。
老秦:家里又缺錢了?
六子沒說話。
大方子和幾個礦工推著煤車,突然像是聽到什么,他放下手,呆呆地站住了。
里屋,齊礦長把妞妞推出門去,妞妞哭。
李萍極力想推開齊礦長出去,被反鎖在內(nèi)。
大方子乘著礦車出來,他向小賣部的方向疾步走去。
齊礦長按住李萍,脫下衣服褲子。
李萍推不開齊礦長,看見身邊有一碗大醬,她抓了一把大醬抹在臉上。
大方子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妞妞在哭,他脫下外套扔在妞妞身邊,向屋里跑去。
大方子撞開里屋的大門,上前一把把齊礦長從床上拽下來,劈手就是一掌。
齊礦長摔倒在地上,李萍驚恐地望著大方子。
大方子:你沒事吧?
李萍搖搖頭,又點點頭。
大方子轉(zhuǎn)身追齊礦長。
大方子追上齊礦長,一腳把他踢進(jìn)小河里,大方子隨后沖進(jìn)小河里,把齊礦長的頭按壓在水里。
丁三走過來,看見這一切,沒有說話。這時,又有幾個礦工走過來看熱鬧。
齊礦長拼命掙扎,大方子用力把他按壓在水里。
丁三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妙,趕緊帶著幾個礦工跳進(jìn)河里,把大方子和齊礦長拉上來。
礦工們把齊礦長扶上護(hù)坡,齊礦長趴在護(hù)坡上,大口大口地吐著水。
大方子抱著妞妞回小賣部。
六子:方子哥,明天咱們到鎮(zhèn)上吃個飯唄。
大方子:咋的了?
六子:你幫我看眼睛,費了不少心,還有秦叔一起去。
老秦故意地:誰出錢???
六子:當(dāng)然是我了。
老秦:財迷請客,天下奇跡??!
礦工們笑了。
丁三冷冷地看著,面色尷尬。
老秦領(lǐng)著大方子和六子逛街。
肉市上,現(xiàn)場宰殺活羊。殺羊的用鐵錘子先對著羊頭,把羊打昏,再用刀放血。
三人看得津津有味。
市場旁邊有一個羊肉面館。
老秦:餓了吧?咱們整碗羊肉面算了。
三個人走進(jìn)羊肉面館。
老秦看菜單,六子斜眼兒看柜臺里的老板娘,目光隨著人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老板娘晃動著的大乳房讓六子看得如醉如癡。
老秦:老板,三碗羊肉面,一盤拍黃瓜,多加點蒜!
老板:好勒!
片刻,老板端出三碗羊肉面。
三個人開始吃面。
老板又端出一大碗拍黃瓜,指了指大桶的生啤酒罐子:整點生啤唄,便宜。
老秦:不了,我們一會兒還有事。
老板偷偷看了看老秦鼓鼓的腰包,沒說什么。
三個人吃完了面。
老板拿出一個賬單交給六子:60。
老秦拿起菜單又從六子手里拿過來賬單:老板,不對呀!三碗面30,加上黃瓜10塊,應(yīng)該是40呀!
老板:你要的是拍黃瓜,30塊一碗,那上面是拌黃瓜10塊,不一樣。
大方子:咋不一樣?
老板:拌黃瓜是老黃瓜,你們吃得是嫰黃瓜,黃瓜不新鮮拍不出來,拍黃瓜的量又大,又加了蒜,30塊錢一盆。
大方子看了看老板,走到啤酒罐子跟前,舉起了沉重的啤酒罐子,然后掄起來。老板嚇得一激靈。食客們看得好奇。
大方子使勁把啤酒罐子往地下一放:這玩意兒挺結(jié)實呀!
老秦對老板說:老板,你看咋辦?
六子:老板,你還是打打折吧!
老板回過神兒來:30!
六子扔下30塊錢。三個人向外走去。
大方子對老板說:謝謝啊!
六子趁人不注意,偷了兩把勺子揣進(jìn)懷里,大方子看在眼里沒說話。
食客中有人要啤酒。
老板拿個大酒杯去打啤酒,“嘭“的一聲,酒沖到杯子里又反射出去,濺起高高的泡沫,泡沫濺了老板一身。
三個人笑著走了。
大方子用手指頭在六子的腦袋上彈了一下,六子尖叫一聲。
老秦回頭看了看他們:咋回事兒?
大方子:這小子盯著人家老板娘賊溜溜瞎看。
老秦看了看他倆,沒說什么。
大方子把手伸向六子,示意他把東西交出來。六子無奈,拿出一把勺子交給大方子,大方子笑著把勺子揣進(jìn)兜里。
大方子把不銹鋼勺子交給妞妞玩。
李萍:你們就壞吧!人家開飯館也不容易,那經(jīng)得住你們又吃又偷的!
大方子:是六子拿的,又不是我。
李萍:你們下次再去,把勺子給人家送回去。(從妞妞手里拿過勺子交給大方子)妞妞,咱不要不明不白的東西。
大方子:送回去?
李萍:對,送回去。
大方子把勺子又交給妞妞:不送。
李萍再次從妞妞手里拿過勺子交給大方子:必須送!
大方子:下次不偷不就完了嗎?
李萍發(fā)火:你還想偷?(拿起笤帚打大方子)
大方子笑著連閃帶躲。
丁三進(jìn)來,見只有六子一個人,便走過去:六子,哥想跟你說個事兒。
六子:丁哥,你說。
丁三:昨天點背,借我點錢唄?等我今天撈回來就還你。
六子:丁哥,我就要回家過年了,想給家里買東西,真的沒錢。
丁三:我靠,離過年還有20多天呢,我早還你了。
六子:上次借的200塊你還沒還……
丁三:你借不借?有人給你撐腰是吧?小心我揍你!
六子:丁哥,我真沒有多余的錢。
丁三沖上去就打,一邊狠揍六子一邊從地上抓了一把土抹在臉上,大喊:六子打人了!六子打人了!
從門外沖進(jìn)來幾個礦工把他倆兒分開,六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大方子:咋回事兒?
丁三:六子把我打了。
六子:是他打的我。他借錢,我沒借給他。
丁三沖六子詭笑了一下。
大方子指著丁三:你給我老實點。
大方子抱著風(fēng)鎬在打孔。
老秦跑過來拉住他:快走,有瓦斯!
礦工們開始往井上跑。
大群的礦工從井下上來。
齊礦長匆匆趕到:為什么上來?咋回事?
老秦:有瓦斯!
齊礦長:你咋知道的?
老秦:我聞到的。
齊礦長:你聞到的?瓦斯能聞到?你糊弄我!
老秦:礦長,真的,我真聞到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咱還是小心點好。
齊礦長:警報器響了嗎?誰聽見瓦斯警報器響了?
眾人沒有應(yīng)對。
齊礦長:警報器沒響就是沒事!我還不知道快過年了?老板讓咱挖咱就得挖,今年的采煤任務(wù)還沒完成,我咋跟老板交待!聽我的,趕緊下井!
老秦急忙阻攔:齊礦長,我是老礦了,我真的聞到了那個味道。
齊礦長:別說沒用的,下井,都給我下去!出了事有我!
大方子:我不去!
齊礦長:你要造反呀?你他媽愛下不下,大伙兒都下去!
大方子:不能下井!你不要命,我們得要命!
齊礦長指著大方子:把他給我捆起來!
幾個礦工上來圍住大方子,大方子拼命掙扎。
老秦:慢著!別動手!別捆他了。我下去!我下去看看情況。
大方子:秦叔,不能下呀!
老秦:沒事兒!我是老礦了,我?guī)е瘓笃飨氯ァ?/p>
有人拿過來一個便攜式的瓦斯警報器,老秦背在身上,朝井下走去。礦工在井口趴頭張望。大方子的臉皺撐皺成一個“川”字。齊礦長有些不耐煩,頻頻看手表。
“轟”的一聲巨響,從井下傳出來。
礦工們下意識地蹲在地上。大方子向井口沖去,六子想攔沒有攔住。
齊礦長:攔住他!快攔住他!
幾個礦工撲上來,大方子手一甩就把他們甩到了一邊,向井下跑去。
大方子找到老秦,老秦已經(jīng)失去知覺,大方子把老秦身上的瓦斯報警器扔到一邊,抱起老秦向井上走去。
大方子抱著老秦走出來。
齊礦長趁機(jī)溜開。
大方子把老秦放到地上,全體礦工脫下帽子默哀。
老秦身上蓋著白布,大方子跪在他身邊。
六子:方子,走吧,吃點飯去!
大方子絲毫未動。
李萍也進(jìn)來拉扯大方子。
六子帶著兩個工人強(qiáng)行把大方子拽出房間。
屋里只有大方子和李萍。
李萍:方子,那是個意外,你沒錯兒。人都得有那一天,這也是攔不住的事情……
大方子有些木訥,坐在床上沒有說話。
李萍解開外衣,把大方子抱進(jìn)懷里。大方子也抱住李萍,把頭深深地扎進(jìn)她的懷里。
李萍:你要早去早回,我和妞妞想你。早點兒睡,我去鋪床。
大方子開始脫她的衣服。
秦勇和齊礦長討價還價。
齊礦長:8萬,到頂了,你去掃聽掃聽,從來沒有這個價!你就是把這事情捅到安檢局去,礦上也只能出這么多。
秦勇:8萬讓讓是9萬,9萬再讓讓是10萬。
齊礦長:不可能!哪他媽有10萬的價呀?你還是上法院去告吧!
秦勇:馬上就春節(jié)了,俺們要是上法院,各路領(lǐng)導(dǎo)可就都知道了,你也瞞不住了,那你送禮的時候,得多準(zhǔn)備多少錢才能擺平呀?再說還有記者啥的呢?他們一撥一撥地來,你受得了嗎?你想想看,我們家老爺子也是老礦了,要不是他,你們得死多少人?。?看了看大方子)
大方子沒說什么。
齊礦長的手指在臉上搓來搓去,顯得心神不寧。
秦勇:哪頭重哪頭輕?這大春節(jié)的可別弄得不痛快!
齊礦長下了下決心,從抽屜里拿出十捆百元大鈔拍在桌子上:10萬,我算豁出去了,就10萬吧!咱也別磨嘰了。
秦勇看了看大方子,大方子沒什么表示。
秦勇表示同意:10萬就10萬。
齊礦長在傷亡家屬和解書上填上數(shù)字,然后指給秦勇:在這兒簽個字,省的再禿嚕了。
秦勇在和解書上簽字。
齊礦長:你們趕緊把你爸弄走,火化還是土葬?你們自己決定。
秦勇:我和方子商量過了,準(zhǔn)備拉回去。
大方子和李萍收拾行李。
大方子把一個信封交給李萍:給妞妞的壓歲錢。
李萍接過來又悄悄塞進(jìn)大方子的行李中。
妞妞走來,把一塊巧克力放進(jìn)大方子的嘴里:大熊叔叔,你吃。
大方子張開口,妞妞把巧克力放進(jìn)他的嘴里。他抱起妞妞親了又親。
秦勇推門進(jìn)來:我想跟方子說點事兒。
李萍:妞妞過來。(抱著妞妞去了小屋)
大方子:你說,咋的了?
秦勇:事情有個變化。方子,跟你商量個事兒唄,我想把我爸背回去。
大方子非常吃驚:你說啥?不是找救護(hù)車?yán)厝幔?/p>
秦勇:救護(hù)車送回去要三萬塊錢。我尋思著,咱坐火車回去就得了。你得幫忙,我聽說我爸可是替你死的!
大方子:當(dāng)時我沒讓他下井啊,是他自己下去的!
秦勇:那你咋不攔著他?
大方子:我?我當(dāng)時被人按住了。
秦勇:甭糊弄我!我們家老爺子就是替你們死的!沒有他,你們活得了嗎?當(dāng)時人家要綁你,我們家老爺子是替你下井的呀!別磨嘰了!這人你背還是不背吧?給句痛快話!(轉(zhuǎn)身欲走)你尋思尋思,你這樣對得起老爺子嗎?(轉(zhuǎn)身出去了)
李萍從小屋出來:他怎么走了?他說什么?
大方子:他要我?guī)兔Π牙锨乇郴厝ァ?/p>
李萍驚愕地看著大方子。
李萍:背哪里去?為什么?
大方子:他說他爸是為我死的,所以讓我把他爸背回村子里去。
李萍:他咋能這么說話?憑什么呀?不干!
大方子機(jī)械地:落葉歸根,在這兒火化對不起秦叔。所以……我得答應(yīng)他。
李萍落淚了。
大方子:你別哭,你別擔(dān)心我,你擔(dān)心我,我會更難受。
李萍:我也長心了??!(哭了)
大方子背著老秦從宿舍里出來,向大門走去。
秦勇拿著個行李袋和推拉箱,跟在大方子身后,六子跟在最后面。
大方子向門口的拖拉機(jī)走去。
丁三和一群礦工迎面走來,大方子不得不站住。
大方子:有事兒?
丁三指了指旁邊的一輛面包車:礦長讓你坐他的車。
大方子點點頭:謝謝。
丁三和工人幫忙把老秦放進(jìn)面包車?yán)铩?/p>
丁三悄悄對大方子說:方哥,以前我不對,以后你有事說一聲。
大方子:知道!
小賣部門口,李萍抱著妞妞向礦區(qū)的門口張望。
面包車向山下駛?cè)ァ?/p>
面包車停下。
大方子和秦勇扶住老秦靠在一根電線桿下。
秦勇想進(jìn)車站買票,大方子把身份證遞給他。
六子:方子哥、秦勇,我想給我娘買點東西,我晚點回村。
大方子看了看他,點點頭。
六子走了。
秦勇朝他身后吐一口吐沫,罵了一句:煤渣子!(向車站走去)
大方子看了看老秦,發(fā)現(xiàn)臉色難看。一回身,看見路邊的標(biāo)語,“搞好春運大會戰(zhàn),努力工作一百天!”他從標(biāo)語的紅紙上撕下一角,用紅紙給老秦的臉上抹紅色。抹過紅色,老秦的臉色不再蒼白了。
大方子把老秦倚在靠窗戶的位置,對秦勇說:你先坐這兒,別讓你爸倒下來。
秦勇顯得非常為難:你坐里面去吧。
大方子靠老秦坐在中間,秦勇坐在了最外側(cè)。
列車轟隆隆地開起來。
車廂里的人多起來,座位基本滿員。
在大方子的對面的位置躺著一個中年禿頭,一個人占三個人的位置。
一位婦女抱著孩子走過來:大哥,這有人嗎?
禿頭:有人。
婦女:大哥,我坐一會兒,等人來了再走行嗎?
禿頭:不行!
婦女抱著孩子無奈地走了。
大方子和秦勇都在睡覺。
賣盒飯的推著餐車走來:盒飯,盒飯!
秦勇醒來:多少錢一盒?
賣盒飯的:20!
秦勇:我靠,這也太貴了!
賣盒飯的:你靠不靠它都這么貴!
秦勇:你咋這么說話呢?
賣盒飯的:年輕人,別靠來靠去的,你那玩意兒要是好使,去軟臥!那兒盒飯免費!別牛逼,也別裝牛逼,牛逼者,天地誅之。
秦勇氣得干瞪眼,無奈,掏出錢買了三盒。他打開一盒把筷子直立在飯中,擺在他父親面前,然后推醒大方子:方子,方子,吃飯了!
大方子醒來,拿過盒飯吃起來。
禿頭看著秦勇:你剛才叫他什么?
大方子不想與人過多接觸,他瞪了禿子一眼:關(guān)你啥事?
禿頭一看大方子不好惹,把頭轉(zhuǎn)向窗戶外,然后從身邊的大背包里往外掏東西,他把紅腸、面包、黃瓜、啤酒、大蔥、大醬擺了一桌子,盤起腿開始吃,邊吃還邊抽煙。
車廂里煙霧滾滾。
車廂里擠滿了旅客。
一個穿著貂皮蹬著皮靴的女人走過來:大哥,這能坐嗎?
禿頭:可以可以,美女,請坐。
女人對他笑了笑。
禿頭遞過來一聽啤酒:來喝點啤酒唄?
女人笑著搖搖頭,掏出一只細(xì)長的煙來抽:大哥,衛(wèi)生間在哪兒?這兒人太多,你帶我去唄?
禿頭:好好。
禿頭高高興興地推開擁擠的人群,兩個人艱難地穿過人群向衛(wèi)生間擠去。
火車停在一個小站上。
大方子買了一只燒雞和一瓶白酒。
大方子一口白酒就著一口燒雞,像啃蘿卜一樣把燒雞從頭向尾吃起來。
女人和禿頭回來了。
女人抹著口紅問大方子:大哥,這樣好看嗎?
大方子揚(yáng)起手中的燒雞:沒有這只雞好吃!
女人生氣地扭過身子。
禿頭看了看擺在老秦面前的盒飯,指著老秦問:他咋不吃東西?(伸手欲揭開老秦蓋在臉上的帽子)
大方子一口酒噴到禿頭臉上。
禿頭身上全是酒和雞肉的碎渣,女人見狀哈哈大笑。
禿頭憤怒:你笑什么?
大方子:對不起,對不起,我給你擦擦。(掏出毛線手套欲給禿頭擦)
禿頭攔住了:不用。(掏出衛(wèi)生紙擦臉)
女人又把身子扭到一邊去了。
大方子把老秦面前的盒飯交給秦勇,秦勇吃起來。
旅客們都睡了。
一個小偷來到老秦身邊,他倚著小桌子開始在老秦身上摸來摸去,摸出幾張冥幣,趕緊又放了回去。他又來到女人身邊,用手拉開女人腿上的包。
大方子醒了,打個哈欠:不要哇。
小偷一驚,看了看大方子,用手拉開衣襟,里面露出一把刀來。大方子沒說話。小偷以為大方子怕了,他看看其他人還在睡著,想了想,又去拉女人的包。
大方子盯著小偷:別給臉不要臉!
小偷一驚,立刻逃走了。
女人也被驚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包被拉開了:我的錢,我的錢!有小偷哇!
附近的旅客都醒了。
大方子:你數(shù)數(shù),錢沒丟。
女人數(shù)錢,又笑了。
秦勇:你咋知道呢?
大方子:剛才有個小偷,叫我攆跑了。
秦勇聽說有小偷,趕緊翻找自己的口袋,確定沒事才放下心來。
女人:謝謝大哥,謝謝大哥,你真是純爺們兒!
大方子閉起眼睛沒理她。
(閃回)
高粱地里少女美艷越走越近和大方子靠在一起。(閃回完)
火車停了,幾輛小轎車和拖拉機(jī)等在路邊。
大方子背著老秦從車廂里下來,腳一滑摔了個跟斗。
一群戴著黑紗的鄉(xiāng)親七手八腳地把老秦往棺材里放,幾個穿白色麻衣的人給大方子跪下了。
禿頭看著車外的場景驚呆了,他瘋狂地拍著腦袋:我靠,我靠,我靠!
女人也大驚失色:這算啥事啊?我看了好幾眼。
棺材里的老秦忽然坐了起來,所有人都以為詐尸了,都跪下了,嚎啕聲一片。
老秦:這是哪兒?
所有人都嚇傻了。老秦一把抓住大方子,大方子也嚇個半死。
大方子:別別,別抓我,我是好人?。?/p>
老秦:你是好人?你是好人不用跟我說呀!
禿頭看見老秦從棺材里坐起來,“哦”地哼了一聲,昏了過去。
女人趕緊捂住臉,她叉開手指縫向外看,又趕忙合上了手指縫捂住眼睛。
大方子掰開老秦的手,想要掙脫:你松手哇!
老秦:我是做夢嗎?
大方子:沒有,你是喝多了,剛醒……
秦勇爬上拖拉機(jī):爸,爸,你沒事吧?
老秦:沒事,你咋來了?
老秦從棺材里站起來,四周一看又趴下了。人們開始把黑紗和麻衣從身上剝下來。老秦吃驚地望著鄉(xiāng)親們。
老秦問兒子:咋回事兒?
秦勇指著大方子:他們說你死了。
老秦再次昏過去。
上坡,拖拉機(jī)連成一大串,一眼望不到頭。
拖拉機(jī)的長鳴聲交匯在一起,震天動地……
大方子拎著旅行袋向家走去。
秦家門口貼著白對聯(lián),吊著一對白燈籠。
大方子:媽,我回來了。
方子媽:方子回來了,回家就好。
母子擁抱。
方子媽:你秦叔沒事吧?
大方子:沒事兒!
方子媽拿出一瓶白酒,喝一口含在嘴里向方子身上噴,然后把白酒倒在方子手上洗:去去晦氣!
新粉的墻,新鋪的炕席。
門前掛著一對新燈籠,新春聯(lián),新福字。
有孩子在放鞭炮。
遠(yuǎn)山一片白茫茫。
大方子出來,向遠(yuǎn)方眺望著,伸了伸腰。他回頭看見屋檐下地冰溜子已經(jīng)很粗了,一巴掌拍碎,再一腳踢進(jìn)雪窠子里。
墻上時鐘指向下午5點。
齊礦長明顯喝醉了,賴在小賣部里不走:我進(jìn)屋歇一會兒,就歇一小會兒。齊礦長欲往屋里闖。
李萍拿出一把刀:先捅了我,再進(jìn)去。
齊礦長接過刀,看了看,扔到一邊:這又沒人,以前咱倆關(guān)系杠杠地,我就呆一小會兒,你怕啥?
李萍:我要是讓你進(jìn)來,我還是人嗎?
齊礦長:你聽我說,我后來想了想,這么多女人里頭,就你像個樣。
李萍:可惜,我有人了。
齊礦長:那好,咱倆嘮嘮。(還想往里進(jìn))
李萍又拿出一把刀:你要是進(jìn)去,我現(xiàn)在就捅死自己!
齊礦長:還……還急眼了!這算啥事兒呀?(無奈地推門出去了)
李萍癱坐在地上。
齊礦長從小賣部出來,看見小賣部的屋外系著許多紅布條,他往下扯了幾條,然后使勁地用腳踩。
秦勇從包里取出5捆人民幣擺在炕上。
秦勇:我爸說,這錢給方子哥一半,一共5萬塊,大姨你點點。(一副不情愿地樣子)
方子媽看著秦勇掏錢,連忙阻止:這是你爸的錢,我們不要。
秦勇機(jī)械地:我爸說你們家不富裕。
方子媽:缺錢,我們自己去掙。
秦勇:我爸說,他的命全靠方子哥才撿回來的。
方子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地,幫忙是應(yīng)該的。
秦勇靈機(jī)一動:那這樣唄,你就說,錢你們收下了,我好跟我爸交差。
大方子發(fā)火了:一邊呆著去!(把錢裝進(jìn)包里,把包塞進(jìn)秦勇的手中,然后把秦勇推出門外)
秦勇:哥們,大姨,你看這多不好……(被推出門,無奈只好離開)
大方子關(guān)好門,說:根本就沒誠心!
方子媽:有誠心也不能要,救人還要收錢?壞了規(guī)矩。
老秦躺在炕上,身后依了個被套。他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包:咱爺倆兒是過命的交情,沒有你,我就活不成。你算算,你不把我從礦井里救出來,我活不成,你不把我背回來,我也活不成。你說這錢你該不該拿?
大方子:叔,你的耳朵怎么樣了?
老秦:左耳朵還是聽不見,你別打岔兒,這錢叔讓你拿回家,你拿不拿吧?你來句痛快話兒!
大方子:叔,這錢我不能拿!
老秦:嫌少?那我給你10萬!實在不行,20萬!
大方子:叔!這就不是錢的事兒!咱兩家還套著親戚呢!您遇到坎兒了,我?guī)兔?,天?jīng)地義,我要是趁機(jī)拿您的錢?還是人嗎?
老秦:那這樣兒,我和村長、鄉(xiāng)長關(guān)系都不錯兒,我?guī)湍阋獕K宅基地,回頭幫你蓋三間瓦房,你出個本錢,我?guī)湍銖埩_起來,這總行了吧?
大方子:我家房子夠住,您整那玩意兒干啥?
老秦:你以后娶媳婦咋辦?
大方子:再翻唄。(看著窗外)
院子擺著棺材,上面蒙了一塊苫布。
老秦:得,我也不跟你磨嘰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大方子:這咋還定了呢?
老秦:滾犢子!沒功夫和你磨牙!后天你和你媽過來吃飯,他們給我弄了條興凱湖的大白魚,請你媽過來嘗嘗。
方子媽在炕上烘蘑菇。
大方子接電話,電話另一頭傳來妞妞唱二人轉(zhuǎn)的聲音。
正月里來是新年呵,
大年初一頭一天呵,
家家團(tuán)圓會呀,
少的給老的拜年兒呀!
大方子的眼睛濕潤了。
方子媽和大方子走出屋子。
大方子:媽,回去吧,外頭冷。
方子媽:方子,下次回來,把她們娘倆帶來。
大方子:好的。
方子媽:注意安全,你們哥倆要互相照顧。
大方子和六子一起答應(yīng)著,他倆爬上了拖拉機(jī)。
大方子揮手向方子媽告別。
拖拉機(jī)向山下開去。
屋子里只有齊礦長和李萍,兩個人隔著柜臺。
齊礦長:我離不開你。
李萍無語,目光移向窗外。
下雪了,李萍穿著粉紅色的花棉襖,抱著妞妞和行李走出小賣部。
風(fēng)雪中,李萍回頭看了看,小賣部屋門口整齊地擺著劈成細(xì)條的木柴,屋檐下掛著一把把大蔥和一串串紅辣椒。
天空飄著小雪。
李萍向前走著,左手抱著妞妞,右手提著一個大包裹,腰里寄著一根繩子,身后的雪地上拖著一個拉桿箱。
一列火車在大雪中飛奔。
李萍抱著妞妞在大雪中行走。
堅實的鐵軌通向遠(yuǎn)方。
一列火車在大雪中越開越快像飛一樣。
火車射出一束紅光照射著前方,大雪在紅光里飛舞翻騰。
大方子化身火車司機(jī)在開火車。
火車頭的紅光照射著前方,紅光撕開黑暗帶來一片光明。
火車在前進(jìn),大方子提著行李,向車門走去,他提前站在車門邊等待下車。
小雪變成了大雪,李萍艱難地向火車站走去。
遠(yuǎn)山,一片白茫茫的雪野。
火車頭射出一束耀眼的赤紅色的光,紅光所到之處,天地格外明亮。火車?yán)^續(xù)在大雪中飛奔。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