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集

1.馬橋 日

城外是一條寬50米，深3米的護城河，護城河圍著三號水門，汀磚石結構、高4米的城墻，沿城墻又構筑成群的集團堡壘。

城內，明碉暗堡不計其數(shù)，要道口、主街道均有日偽軍武裝警戒，碉堡、工事、射擊孔，怙持機槍、擲彈筒等重火力配置。

2.辦事處 日

管心一等人在研究敵情。

管心一：“自東南警衛(wèi)團一舉拔掉馬橋據(jù)點之后，南通鬼子又從潘村輔、韓家溝，抽調藏重康美日軍小隊和34師偽軍之一部重占馬橋。東南財經局長侯逸民一行三人，于昨日從馬橋進入長海，不幸遭日偽圍捕?！?/p>

馮槐林甚表憂慮：“藏重號稱殺人魔王，他的行刑室，群眾叫它殺人作坊。最殘忍的一招是‘種牛痘’(刺刀刺心臟)?！?/p>

管心一：“事物都存在兩面性。之初日寇進犯長海，同情區(qū)出現(xiàn)空前尖銳、復雜和困難的局面，我們運用‘詭道’(謀略)，進行了秘密戰(zhàn)線的布置，在敵偽中埋下幾手伏筆，方有一舉摧垮龍華會的成功戰(zhàn)例。此刻，我們動用內線，對當下遭日偽圍捕的侯局長等人，實施有效營救能起到一定作用；另外，我們還有多條渠道……”

“管先生！”邱鏡如進來。

管心一：“鏡公！”

邱鏡如：“大營救行動要冒一點風險。我有個方案，或許能奏效……”

管心一擊掌稱道：“太好了。我們也有意請鏡公出山，還未及和你商量，你正好來了?！?/p>

邱鏡如：“我的一個旁系叔伯堂弟邱鏡生，社交頗廣，在馬橋花行當賬房先生，我想通過他設法營救。必要時，在敵偽內部疏通關系，經濟上也可考慮?！?/p>

管心一：“兩個警衛(wèi)比較容易營救，他們一口咬定是上海失業(yè)返鄉(xiāng)青年。營救侯局長難就難在他衣兜里有一本‘伙食尾子’的賬單，日偽以此認定是新四軍?！?/p>

邱鏡如：“日偽判斷準確。只有在新四軍中，才有‘伙食尾子’這個名義，凡政府機關工作人員，一律實行供給制，吃飯都在一個伙食單位，開一個大灶，按月結算，結余的款子就叫‘伙食尾子’。藏重現(xiàn)在南通，大營救可馬上實施，先易后難?！?/p>

3.曠野 日

地平線上，一行數(shù)人款款行來。

漸行漸近，可清晰地分辨出是江山和三個人，一個衣著鮮亮的女人攜一個五歲男孩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4.辦事處 日

江山向管心一介紹這三個人：“這位是馬橋日軍翻譯高德莊的夫人，他們迷路了，找不到去馬橋的路?！?/p>

高夫人：“我來馬橋看丈夫。那少年是小叔子，德莊的弟弟。”

管心一：“吩咐老鄉(xiāng)，招待高夫人一行，找寬敞的屋子住下來。”

5.隔壁大堂屋 日

八仙桌、曖瓶、精致的細瓷茶碗一應俱全?？繅σ粡埓竽敬?，被褥嶄新、潔凈。

江山：“飯菜很快準備完了。夫人旅途勞頓，來到新四軍里，粗茶淡飯。生活上有不方便處，隨時招呼。”

高夫人一躬身子：“謝江先生?！?/p>

6.辦事處一角 日

地鋪前，小順子鼓著腮幫，蹲身捉虱。

民政科長馮槐林笑著說：“跟虱子交上了朋友？”

小順子沒理睬，繼續(xù)逮著虱子。

馮槐林：“像有滿肚子委屈？”

小順子還是不吱聲。

馮槐林：“革命隊伍中，可不許鬧情緒。想當逃兵？”

小順子被逼急了，鼻子一酸，兩滴淚噙在眼角：“你是管吃管喝的大科長。我們吃粉子飯(玉米粉)，房東為他們做大白米飯，我們睡地鋪，他們睡高鋪！”

馮槐林善意地笑道：“瞧瞧，還是個小娃娃！虱子別逮了，被子長虱子，是戰(zhàn)斗環(huán)境抗日戰(zhàn)士的榮譽?？炫愀叻蛉怂麄冋f會話！”

江山走來。

案側，管心一欣然問計：“江先生?！?/p>

江山早已熟慮在胸：“杏官！”

杏官答應著跑來。

江山對杏官耳語數(shù)聲，杏官銜命告退。

7.馬橋“信泰祥”花行 日

賬房先生邱鏡生噼噼啪啪撥動算盤珠，打理賬目。

邱鏡如登堂入室：“可聽說，三個‘北邊的人’，被捉進據(jù)點？”

邱鏡生推開算盤：“嗯。偽軍班長叫趙節(jié)，和常來花行玩耍的楊、謝二偽兵，他們都與‘北邊人’有聯(lián)系?！?/p>

邱鏡如附耳輕語：“劉榮、張磊(侯的兩名警衛(wèi))現(xiàn)在的情形怎么樣？”

邱鏡生：“口供沒變。他們始終否認是北邊人，家住白茆。藏重的小隊長根來信以為真，說拿到‘金票’后，才準取保釋放。還說要二人所在鄉(xiāng)的鄉(xiāng)長親自前來保釋?！?/p>

邱鏡如：“好辦。即去刻字店仿刻一枚偽鄉(xiāng)公所印章和偽鄉(xiāng)長俞世昌的私章。囑趙節(jié)和二偽兵招呼劉榮、張磊，說明天俞鄉(xiāng)長來保你，你自由了?？珊?逸民)那邊……”

邱鏡生：“日軍搜到‘伙食尾子’賬單，已無法否認自己的身份。日偽圍捕，侯局長身負重傷。羈留所是偽警察營房前一間小柴屋。兩個警衛(wèi)與侯局長不在一地關押，顯然，日軍已意識到案情重大。高翻譯放出風聲說：三天后藏重從南通回來，做‘早市’(殺頭示眾)！”

邱鏡如翕目沉思：“讓高翻譯高德莊唱主角……”

8.辦事處 日

小順子繪聲繪色地：“由偽軍班長趙節(jié)引見根來，邱會長(偽鄉(xiāng)長)和另一人(偽鄉(xiāng)辦事員)捧著一包送根來，根來接受了金票，說劉榮、張磊，良民的，開路開路的有！”

管心一略微松了口氣：“鏡公第一步走完了。杏官還沒消息……”

9.辦事處外 日

杏官與高翻譯及兩名衛(wèi)士從遠處走來。

杏官大大咧咧地下頦一點：“到了。新四軍辦事處！”

望著這普通農家，高翻譯略示躊躇：“新四軍的縣級機關如此簡陋？”

管心一不卑不亢地從辦事處門內走出：“高先生！”

杏官：“這是我們行署管主任！”

高德莊：“管先生！”

此刻，大堂屋里小男孩嘰嘰喳喳跑來：“爹、爹爹！”

隨后，少年走出：“哥哥！”

高夫人立在門處：“德莊！”

10.堂屋 日

一桌便宴。

高德莊備覺蹊蹺，毫無應變之機。

管心一以手示意：“請！”

11.馬橋太白居酒店 日

邱鏡如、邱鏡生在宴請高翻譯、偽軍班長趙節(jié)和楊、謝偽兵二人。

邱鏡如端起酒盅：“各位，吃酒?！?/p>

高翻譯：“我如約而來，可見我是言行一致、信守承諾的人?！?/p>

邱鏡如：“欽佩。我也向你承諾，言而有信，說一不二。這回要借重高先生?！?/p>

高德莊：“藏重是個利欲熏心、貪得無厭之人。從中斡旋，我責無旁貸。欲想疏通，這筆款子不在少數(shù)?！?/p>

邱鏡如：“正在加緊籌措，等事成之后……”

高德莊：“時間由你們定。已經過去兩天了，明天是藏重回來的日子，一定要趕在藏重回來之前?！?/p>

邱鏡如：“一言為定?！?/p>

趙節(jié)：“今晚如遇刮風下雨的大黑天，行動更方便。”

12.偽警察監(jiān)房 夜

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13.辦事處 晨

一陣輕快的歌聲飄然入室：“堅持敵后靠‘三寶’，少了哪樣都不招，沒有武裝無依靠，不搞統(tǒng)戰(zhàn)朋友少，這些都靠黨領導，三件確是傳家寶。”

管心一大喜過望：“杏官送來了喜訊，侯局長已經脫險。侯局長此行視察長海，是為傳達蘇中四地委財經工作兩項指示，一、堅決打擊偽幣，遏止偽幣在根據(jù)地流通！汪偽搜刮機構‘中央儲備銀行’，以濫發(fā)紙幣維持其搖搖欲墜的傀儡統(tǒng)治。迫于形勢，敵我斗爭犬牙交錯，在較長一段時間內，江淮幣(抗幣)在南通地區(qū)發(fā)行和流通受到很大限制，才形成目前法幣、偽幣、抗幣三足鼎立的局面。今天，抗日形勢有了新的轉變，蘇中行署審時度勢，及時作出重大決策，取締偽幣，有限度地聯(lián)合法幣，以江淮幣為本位幣，逐步占領金融市場。”

馮槐林：“夏季征收，相當部分代金，已解繳縣府金庫。”

管心一：“禁絕偽幣，是加速日偽經濟崩潰的必要手段。規(guī)避風險，以免偽幣貶值給根據(jù)地軍民帶來損失，必須盡快拋出，換回必需的物資和黃金。二、全面征稅，武裝護稅，減少走私，增加財富。深入農村陣地，挺進邊區(qū)，進入敵偽據(jù)點，開辟財源。對外嚴格貨物管理，切實貫徹執(zhí)行蘇中行署頒發(fā)的《戰(zhàn)時貿易管理》《進出口貨物管理》《交通運輸管理》《戰(zhàn)時商業(yè)管理暫行辦法》各項規(guī)定。各地方武裝和民兵，嚴厲打擊走私，堵漏從私港出入的船只、車輛。港口、大路、河道流動性大，緝私任務繁重，武裝護稅班應拿出有效遏止的辦法……”

杏官興沖沖跑來：“流動緝私，黑虎護稅班收獲第一桶金！”

管心一喜出望外：“武裝護稅班旗開得勝。黑虎——”

小順子來到門首：“不是黑虎。江先生！”

江山率領武裝護稅班一行，俘虜一個“日本軍官”，這軍官全身戎裝，肩佩軍銜，腰掛指揮刀，腳上穿的高統(tǒng)皮靴。

江山：“這位是日寇經濟特務機構江北公司經理葉宗盛先生?！?/p>

管心一示意護稅班：“為葉先生接風?！?/p>

葉宗盛被帶入隔壁。

江山：“葉宗盛帶著兩名日軍，從上海押運一船軍需物資回江北公司。至小漁渡口，我武裝護稅班出動多艘民船，實施圍殲，人船俱獲?！?/p>

管心一：“這是個大勝利！江北公司綰轂東南，是受南通日軍61師團長小林信男少將直接控制。葉宗盛又是首屈一指的核心人物，地位顯赫。他的公司顯然超越于其他各地洋行。鑒于此，我們必須采取革命的兩手……”

14.隔壁堂屋 日

葉宗盛哆哆嗦嗦，嘰哩哇啦用日語答話。

江山厲聲叱道：“假洋鬼子！葉宗盛，你來自中國臺灣，為什么不講國語？難道你不認為替日寇效勞是可恥行為？”

葉宗盛原形畢露，改用國語：“我并非蓄意與人民為敵，只是為了個人發(fā)財，誤入歧途，乞求寬恕?！?/p>

江山：“按照法令，葉先生理應受到人民的嚴懲，要寬恕、赦免，必須靠自己的行動去爭取?！?/p>

葉宗盛半信半疑：“我能赦免？愿意接受江先生提出的任何條件?！?/p>

江山：“我能理解你的處境。我們都是中國人，我們的共同敵人是日本軍國主義。臺灣被日軍占領時間更長，遭受的災難更重，我們對臺灣同胞深表同情。希望你能做一個正直、有良心的中國人，用你積極、有利于抗日的行動去洗刷自身的污垢，人民會給你將功贖罪的機會?，F(xiàn)在，世界范圍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不斷取得勝利，南太平洋上瓜達卡納爾島，日本輸?shù)袅死^中途島戰(zhàn)役之后最為慘重的一次戰(zhàn)略決戰(zhàn)，它以徹底喪失西南太平洋上的制空權、制海權而告終，其最終滅亡的命運已成定局。日寇在中國戰(zhàn)區(qū)的橫行絕對長不了的，何去何從，望葉先生三思?！?/p>

葉宗盛自慚、內疚：“過去我聽到的宣傳，都說共產黨是些殺人不眨眼的草寇，沒想到共產黨里頭還有這樣講理的人，還有這樣英明寬大的政策。”

江山：“你能夠轉變立場，江北公司經理這把交椅還是你的。但公司所有過境貨物，必須向我方按章納稅，并保證我方所需物資的供應。為便于工作，我方將派王先生作為公司職員，你可隨時跟他聯(lián)系。”

葉宗盛惶恐不安：“你是新四軍，你派去的王先生……”

江山交還他的手槍：“為不打草驚蛇，引起日寇懷疑，船和貨物全部沒收，葉先生越獄逃生出境……”

15.鄭婕旻園基 夜

一乘小轎落地。

這時，身著長大褂，戴近視眼鏡的管心一突然出現(xiàn)。

轎內，鄭婕旻雍容華貴，雙目一抬：“管先生？”

二人款步入室。

管心一眼望天邊一鉤弦月：“鄭先生真是雷厲風行。上次我來，是朔日的初二。去南通，一切順利嗎？”

鄭婕旻從隨身的小提包中，拿出布匹購貨發(fā)票、提貨單：“在通(南)城名紳中，城董、商會都有我的熟人。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從經商發(fā)財起家，有的還是名揚蘇中的大商人?！?/p>

管心一拿過購貨發(fā)票和提貨單：“鄭先生又為抗日立了大功?！?/p>

鄭婕旻氣度優(yōu)雅，舉止得體：“盡綿薄之力。能為民主政府分擔憂愁，我心中很踏實?！?/p>

管心一笑道：“以往，我們利用小商小販去南通買布，十匹八匹購進，偽幣不容易一下子排出，才想到你?！?/p>

鄭婕旻：“當初，根據(jù)地允許偽幣流通，不就是允許日偽掠奪？”

管心一意味深長地：“兵法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根據(jù)地開辟之初，我們的力量有限。允許實是無奈的、暫時的退卻。為抵制偽幣流通，打擊偽幣滲透，維護根據(jù)地資財，發(fā)展根據(jù)地經濟，1942年10月，蘇中行署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銀行江淮銀行。人民納稅，匯兌，及公私往來，一律行使抗幣。有了銀行，展開對敵經濟斗爭，組織財經收入，保障軍政供給，支援前線，及代理金庫，吸收物資，穩(wěn)定經濟，發(fā)放救荒公債，減少日偽搜刮掠奪，節(jié)省民財民力，培養(yǎng)民財民力，促進抗幣作為本位幣在根據(jù)地流通，占領市場，都發(fā)揮很好的作用。然受形勢制約，抗幣不可能完全遏止偽幣流通，控制陣地。現(xiàn)在，根據(jù)地已經形成穩(wěn)定的貨幣金融秩序，讓抗幣占領流通陣地，這是抗日形勢發(fā)展的一個新標志?！?/p>

16.高浦 日

集市繁華。

溝河縱橫，舟楫穿梭，花農、紗農、布農駕著小船，捎帶白貨，洶洶涌涌向市街涌來。

花市一條街、紗市一條街、布市一條街，商賈云集。

飯館酒肆，高朋滿座。

京廣貨店更是熱鬧非凡，人頭攢動。

17.裕隆紗鋪 日

匾額：擘窠大彖四個大字“裕隆紗鋪”。

后院客廳，鄧香傳顫顫驚驚：“江先生……稀客、稀客?！?/p>

江山：“何來稀客？鄧先生，我們已不是第一次見面。”

鄧香傳心中忐忑：“是是是。我是羞于見人呀！上次從上海運回一車貨，在長圈港登陸，沒經毛綠的第一道稅所完稅，被第二道稅所黑虎查獲，才繳了稅，又罰了款?！?/p>

江山：“商人為利益驅使，持等待、觀望態(tài)度，能逃則逃，有的僥幸闖關，被迫納稅。鄧先生應從義務納稅考慮，吸取教訓，主動報信，報稅。但我說的不是第一次，鄧先生領會錯了。還記得那回，謝四奶揣了《布告》找你？”

鄧香傳蹙眉思索，頭一搖：“沒影……這事，我沒往心里去。”

江山燦爛地笑道：“鄧先生是愛國商人嘛?！?/p>

鄧香傳受寵若驚：“我？愛國……江先生一句話，使我忽喇里長高了?！?/p>

江山：“你們生意人，臨出門，必要去銀行設在各地貨幣基金管理機構兌換偽幣，再到上海、蘇州、無錫等地進貨，跟少數(shù)奸商勾結日偽壟斷市場，擾亂根據(jù)地金融不同。鄧先生早已長‘高’了嘛?！?/p>

鄧香傳卸下“包袱”，顯得樂觀自信：“回根據(jù)地，稅務員都以江淮幣折算貨價，以江淮幣折算納稅。這些舉措，是為打擊偽幣?！?/p>

江山：“一語中的。對市場流通的通貨，根據(jù)地展開大規(guī)模的整理工作。貨物管理，抗幣標價，制訂換算比率，以貨易貨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全面展開對敵貨幣斗爭。各地行政區(qū)已經采取有效的行政手段和經濟措施，排斥偽幣在根據(jù)地流通?！?/p>

鄧香傳疑信參半：“日偽還很強大，有辦法嗎？”

江山：“東南縣海東區(qū)在貨幣斗爭中開創(chuàng)了先河。海東區(qū)在某一地一鎮(zhèn)，組織發(fā)行代價券，根據(jù)該地區(qū)貨幣流通量、群眾購買力，經貨管分局批準，由有關商行、糧行聯(lián)合發(fā)行相應的代價券。代價券僅限在該地區(qū)范圍流通，確保農產品和工業(yè)品交換正常進行，信譽高、群眾比較滿意。農民拿了代價券可以到商店購買生活必需品，改變過去輔幣奇缺，無法找零，市面上出現(xiàn)以郵票等值使用，甚至以竹籌替代輔幣流通的奇特現(xiàn)象?！?/p>

鄧香傳擊掌叫好：“中！”

江山：“作為商業(yè)使用的貨幣券和流通券，在高浦一地流通，鄧先生是先鋒官和排頭兵，由你領軍！”

鄧香傳大驚失色：“我？”

江山點了一下頭：“告辭！”

18.大墩恒豐土布行后院 日

秋雨淅淅瀝瀝，枯葉瑟瑟飄零。

這里是趙嘉羽蟄居之所。

管心一登門造訪。

趙嘉羽頗感意外：“管先生！”

管心一收起雨傘，抖落一地水珠：“我們從南通購進大宗白布，想染成灰色?！?/p>

趙嘉羽蹙眉沉吟：“軍裝？印染有保證……”

管心一：“斟酌再三，還是印成灰色好，到后方被服廠，直接加工軍裝?！?/p>

趙嘉羽以磋商的口吻道：“灰色當然便捷，可風險也大。大墩四面都是敵軍，水產博物園駐土屋一個小隊日軍，東北面‘澀浪坡’駐有偽32師一連和平軍，西門‘碧落廬’有一個營的水巡隊，南門翠竹溪駐國民黨頑固派一班‘國軍’，四周碉堡、崗哨林立。軍布染好，關鍵是要運出去。”

管心一首肯：“染成黑色也行。越快越好，三個星期能否印完？”

趙嘉羽：“鉚足勁！族叔趙思靜、趙思儀倆兄弟經營‘同泰’、‘義和’兩個染坊。族叔的師傅、徒工加班加點，沒問題?！?/p>

管心一：“絕對封鎖消息。這批軍布，如被敵人發(fā)覺沒收，不但店毀人亡，新四軍軍服供給會更加困難?！?/p>

管心一撐起雨傘，趙嘉羽目送他走進瀟瀟雨中。

19.辦事處 日

管心一進來。

小順子忙走來接過雨傘，發(fā)著牢騷：“管主任像是陀螺，日夜不停連軸轉，兩眼都熬紅啦?！?/p>

管心一脫下長衫、禮帽：“貨幣斗爭、打擊走私，是當前財經戰(zhàn)線的兩大戰(zhàn)略任務?！?/p>

小順子嘮嘮叨叨：“余長富又添亂……”

管心一神色一懔：“嗯？”

小順子：“余長富才走。他說，貨物過境，在吳市涇收不到稅?！?/p>

管心一須眉震顫，隨即又匆匆穿起長衫，戴上禮帽。

小順子：“還要走？”

管心一：“余長富送來一個不祥的預兆。江先生在運鹽河蹲守，武裝護稅班會不會出事？”

小順子方才大徹大悟，披上簑衣、戴上斗笠。

20.吳市涇 日

城門前簇擁著一群戴草帽、披雨具的男女老少、市民百姓。

人們仰視城頭，矢隹堞間，挑起一根竹桿，竹桿上一個人頭。

城下濕地，雨水混著血水，匯成涓涓細流。

氣氛肅穆：沉悶、悲切、啜泣、惋嘆。

喁喁人語：“示眾的是誰？”

“啷曉得……聽說是滿門忠義的‘老令公’！”

管心一眼前的鏡片霎時化作兩團濃霧，繼而天地一片漆黑。

21.運鹽河沙潭渡口 夜

遠眺：運鹽河宛如黑色巨蟒，蜿蜒伸向天邊。

極目處，跳動著豆粒大數(shù)點“鬼火”漸移漸近，那是船家艄棚的風燈。

三條貨船吃水很深，船舷涌動的浪花點點滴滴灑落在覆蓋貨艙的帆布上。

微波的激水，“嘩”、“嘩”沖刷堤岸。

武裝護稅班摩拳擦掌，警惕地注視“目標”。

陸宗元：“這里的奸商們，在黃昏后、黎明前趁黑偷渡闖關?！?/p>

貨船駛近渡口。

江山鳴槍示警：“靠岸！”

頭船，船家撘話：“你們是誰？”

陸宗元：“鏡鳴財經分局護稅班！”

武裝護稅班戰(zhàn)士齊聲吶喊：“接受檢查！”“依法納稅！”“梅五臭，船號我們記下了！”“逃稅，按奸商論處！”……

突然，響起了槍聲。

護稅班則面、后面黑影憧憧，麻田日偽殺聲四起。

陸強：“臭棋！我們落入敵人的伏擊圈還一點不知。”

陸勇：“三面是敵，一面是水，背水一戰(zhàn)！”

江山：“生死攸關，存亡所系，突出去就是勝利。我掩護！”

陸宗元：“江先生……”

江山：“沒有商量！”

30米、25米……日軍的鋼盔、大蓋帽偽軍的帽花、領章歷歷在目。

“轟轟轟”，護稅班開始突圍。

江山取出彈夾，子彈壓上膛，鳴槍。

日偽軍嘰哩哇啦，遁聲追擊。

江山貼著河灘奔跑，回頭擊發(fā)。

殺聲雷動：“攆呀！”“活剮了新四軍！”

斷斷續(xù)續(xù)的槍聲。

麻田：“新四軍跑不了的。大日本‘神國勇士’，抓住新四軍，重賞！”

江山跑一陣，回頭打一槍。瞎火，子彈打完。

河灘一兜一兜的蘆葦。

江山靈機閃動，踩折一根蘆葦，取下軍帽。

麻田：“新四軍沒子彈了，前頭是大圍溝！”

沉沉夜幕中，軍帽上的紅星光芒四射。

密集的子彈“吱吱”飛過，軍帽千瘡百孔。

22.大圍溝 夜

圍溝與運鹽河交匯處，水面寬闊，溝邊長著一人多高的仙茅、青蒿。

江山回望攆來的日偽軍，縱身躍入圍溝。

23.圍溝畔 夜

這里矗立著一簇簇曠古孑遺、垂垂老矣的石碑。

這些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侵略者和汪偽“和平軍”都站住了，他們一動不動，死氣沉沉地觀瞻著。

霎時，在這座“碑林”后面，江山奇跡般地突然出現(xiàn)，兩顆手榴彈投得很準，“碑林”頃刻倒下一片。

24.沙潭渡口 夜

陸氏父子、護稅班在榴彈掀起的滾滾塵埃中尋機突圍。

奔走中，陸強猛回頭：“喲，爹掉隊了！”

陸勇：“往回找！”

倆兄弟折回頭，一路高喊：“爹，快跑，敵人追上來了！”

陸宗元在穿趆農戶竹園時，大口吐血。

倆兄弟跑回來：“爹！”

陸宗元：“我跑不動了。”說完又大口吐血。

陸勇：“爹，我們抬著你走?！?/p>

陸宗元斬釘截鐵：“抬？大家都活不成！”

陸強：“不能讓鬼子捉去，當俘虜。”

陸宗元扯開胸衣，胸口一個不起眼的彈孔，說：“我的心，已經種下這顆子彈，挺不了半刻，我就不認識這個世界了。”說畢，伸出一只顫顫巍巍的手。

陸強：“串根？”

陸宗元又從貼身衣兜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這是票據(jù)……”他氣喘微弱，指尖象征性地觸一下褲腰帶。

陸勇從老爸的貼身褲兜中掏出一個“記事本”。

陸強啜泣不止：“爹，你有話就說吧?！?/p>

身后，日偽軍吼殺聲越來越近：“留下命來，都不要跑！”

陸宗元氣若游絲：“江……江先生說過，串根……票據(jù)……記事本……萬萬不能落入敵手……”

倆兄弟失聲大慟：“爹，你等著……新生的江海大地，永遠是我們的！”

日偽軍已越來越近了：“你們跑不了啦，再跑，扔手榴彈！”

陸宗元微睜雙目，掙扎著猛地躍起。

漆黑中，陸宗元宛如一座高聳的鐵塔。

日偽軍愕然失色，連連后退：“他身上有炸彈！有活炸彈！”

陸宗元搖搖晃晃沖向偽軍，拉響偽軍身上的手榴彈……

25.荒野 夜

淫雨初歇，沒有星月。

江山單槍匹馬快步行走，他抬頭望天，不時地四下尋覓。

前方，朦朦朧朧凸現(xiàn)一個草棚。

江山走近草棚，聽到里面?zhèn)鞒觥班栲枧九尽币魂図懧暋?/p>

江山小心地靠近草棚，正欲進去。

里面?zhèn)鱽砗奥暎骸安灰M來！不要進來！里面有人！”

江山一愣。

“這里是茅房。我是豬倌，我在屙屎！”

江山：“豬倌？”

豬倌提著褲子從里面出來：“??？江先生！”

江山：“真巧，在茅房碰上豬倌?！?/p>

豬倌：“真難為情……昨晚吃了一小碗剩粥，沒一頓飯時就鬧肚子，稀哩嘩啦，一夜沒消停。江先生，你認識我？”

江山：“怎不？黑虎、毛綠大鬧城隍廟，你是看官，還發(fā)表過一篇宏論。”

豬倌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是為公務。江先生受累了，上我家去。”

26.茅舍 夜

豬倌端著一節(jié)松枝，遞給江山，抱歉說：“家里缺一盞豆油燈。”又拿來一條破碎的棉胎，鋪上蘆席，“江先生，你休息。等天亮了，我向鄰居借點米，為你燒早飯?！闭f著，又拿來兩半截破碎的麻袋片，鋪上潮濕的地面，“我也要休息了?！?/p>

27.茅舍 晨

天色微明，柴煙漫巻。

茅舍前的小院，烏煙瘴氣，豬倌在煮早飯。

江先生被惡夢糾纏，嘴里叨咕著什么，接著上，他猛然醒來。

這時，傳來一聲高喊：“喂，八九點鐘了，還挺尸呀？”

江山這時才發(fā)現(xiàn)，床前直挺挺站著一個窩瓜臉偽軍。

江先生表情木然，手悄悄伸向枕下摸槍。

窗前，一隊偽軍走過，偽軍中有人招呼：“老癡！又想吃女人的‘肉包’了？這家沒媳婦，快走、快走！”

窩瓜臉悻悻退出。

江山掀掉棉胎坐起，從窗洞望出去，20多個日偽兵正在遠去。

28.辦事處 日

管心一摘下眼鏡，潸然淚下：“護稅班是在財工隊基礎上建立的武裝形式，活躍在一線；軍事力量相應不足，是這次事故的直接原因。我們這些從腥風血雨中活過來的人，只能向財經戰(zhàn)線上的英烈們道一聲——在天之靈，你們的功績永存！”

29.農戶小柴屋 夜

窗前一燈如豆，案首一份華中局《財政經濟政策草案》的文件，桌角，一頂軍帽，

江山獨坐窗前，思潮起伏：“這回護稅班武裝緝私沒有成功，付出了沉痛的代價。除軍事力量還不夠強大外，財經分局已出臺的收稅緝私辦法、貨物分運管理辦法還不能形成威懾力。長海是個‘潛力股’，面大，稅源充足。如何改變‘虧本搶份額’的現(xiàn)狀，減少流血，減少犧牲，又能增加稅源？”就著菜油燈，他文思涌動，操管執(zhí)筆。

30.辦事處 夜

馮槐林、歐化松在向管心一匯報工作。

馮槐林：“堵塞流動緝私中偷逃漏洞，我們缺少辦法，逮住這個，逮不住那個，其他的商販，一見到我們，就遠遠地避開了?！?/p>

歐化松：“緝私實踐告訴我們，財經，路子走窄了。”

小順子進來：“昨晚天落黑，武裝護稅班的兩員大將黑虎、毛綠差點閃失，叫敵人逮活的?！?/p>

管、馮、歐大驚失色。

(閃回)

堡壘戶鄭斤斧園基，毛綠隨黑虎乘夜回家。

鄭斤斧喜形于色：“黑虎難得回家一次，毛綠也來了，喜事啦！黑虎娘，今晚吃餃子！”

黑虎娘端上面瓢和面，大妹子在一旁幫忙。

黑虎的小妹嚷著：“我能吃20個！”

鄭斤斧：“呸，你能吃20個，還不撐死呀？”

小妹不服氣：“撐死也要吃20個！”

一家人笑著樂著。

突然，偽軍闖來，槍托搗門：“開門開門！”

黑虎、毛綠腰揣短槍，退到西屋。

偽軍：“不開門，砸門！”

“嘩”，門被砸倒，一隊偽軍正欲闖入。

鄭斤斧迎門一站：“老總！”

黑虎娘顧不上搓手上的面，拿起靠在墻角的兩支步槍，藏到桌子底下，大妹顫抖地抱起小妹，將桌上兩條80多發(fā)的子彈帶夾在身子中間，用衣服遮掩著。

為頭的偽官手槍劃了幾劃，推開鄭斤斧：“黑虎呢？”

鄭斤斧：“我家沒黑虎?！?/p>

偽官：“媽的！會在眼皮底下蒸發(fā)？明明見兩個人來了，一個是毛綠！”

鄭斤斧露出兩排白牙，笑吟吟地說：“你說毛綠？對對，毛綠我見了?！?/p>

偽官：“黑虎、毛綠是一伙的，見了毛綠，就見了黑虎！”

鄭斤斧：“黑虎不黑虎我不曉得。我見到毛綠和另外一個人往東北角的墳園里鉆去了?！?/p>

偽官：“鉆墳園干啥？”

鄭斤斧：“老總不知，毛綠那小子人小鬼大，鬼辦法多。墳園里有他們的地洞?！?/p>

黑虎娘騰出空，搓搓手上的面粉，從貼身內衣里摸出一個錢袋子，將鄭斤斧一搡：“光顧說話，也不懂得孝敬孝敬老總，不能讓老總們空手白跑一趟?！鞭D對偽軍，“家里窮，這點錢，是打發(fā)閨女的(出嫁)，給老總買雙草鞋穿?！闭f著，從錢袋子里掏出一沓“法幣”，數(shù)了一遍，又數(shù)一遍。

偽官眉飛色舞。

黑虎娘：“老蔣的，如今已買不到東西了，300萬不到一點兒，我把毛票都拿來了?！?/p>

錢揣入衣兜，偽官手槍劃了一下：“撤！”

黑虎娘：“老總要常來呀，我們全家的生命安全都拜托你了?！?閃回完)

小順子：“偽軍一走，黑虎、毛綠餃子沒吃成，立即轉移了。”

管心一：“黑虎、毛綠履險，江先生是九死一生啊。走，過去看看。”

31.小柴屋 夜

江山在奮筆疾書。

管心一一行人進來。

桌角的軍帽，累累傷痕，彈孔密似魚網(wǎng)，彈孔邊沿燒成糊狀，已分辨不出布料本來的色澤。

管心一拿起軍帽看著。

江山起身，把草擬完的文件遞給管心一：“這是我寫的解讀華中局《財政經濟政策草案》及群眾護稅細則實施之補充規(guī)定，你看看行不行。

管心一接過文件。

32.延安楊家?guī)X窯洞 夜

管心一手中的文件，來到毛澤東的案首。

毛澤東就著燈光，揮毫潑墨，在此文件上題寫四個大字:利民便商。

33.碼頭 夜

停泊長圈港的小商船艄棚的風燈發(fā)著昏暗的光。

“望海樓”酒保一溜快步走來，手舞足蹈：“胡掌柜，香港大老板來了！”

胡步武聞聲，躬身走出艄棚。

34.“望海樓”酒樓二樓 夜

香港闊商頭戴禮帽，眼罩深色墨鏡，手持玳瑁柄手杖，身后兩名隨員。

樓梯響來一串“橐橐”的腳步聲。

胡步武出現(xiàn)在門首：“江先生！”

江山一抬手杖，彼此入座。

江山：“胡先生，生意做大了？”

胡步武：“托民主政府的福?！?/p>

江山：“我們對胡先生寄予厚望。保護進口，為發(fā)揮商販們的積極作用，你的生意還要做大。資金不足，可以商量，我們給你貸款。”

胡步武一愕：“你們給我的報酬頗豐。民主政府公允公正，稅不重征，生活必需品，實行低稅率，凡軍需品一律免稅，還有獎勵?！?/p>

江山：“小商船噸位不足，往來費時，可考慮在吳淞再買一艘。紅頂商人，非你莫屬！”

胡步武備受鼓舞。

江山凝睇窗外停泊碼頭的小商船：“胡先生的商船，停在日偽眼皮底下？”

胡步武：“自古商賈，先有朋友而后賺錢。我與偽軍有勾結呀！”

江山：“今天我請客，讓酒保把胡先生在偽軍中的朋友邀來作客?！?/p>

酒保領命告退。

江山：“斗智斗勇，開辟地下交通運輸長廊，胡先生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在日軍中也要‘勾結’幾個日本朋友！”

胡步武欣然允諾。

這時，酒保端著托盤上樓，邊跑邊喊：“朋友邀來了！”回頭招呼道，“排長們、警官們，今天，香港大老板請客！”

35.蔣壽楹的居室 日

“嘩啦、咣啷啷?！?/p>

杯盤砸地，餐桌翻倒，飯菜撒落，蔣壽楹氣絕昏厥。

三姨太虞翠娥呼天搶地，呼叫：“乳狗、乳狗！”

這時，繆瑞堂進來，又潑涼水又掐人中：“嫂夫人，壽楹兄不妨事了?！?/p>

虞翠娥：“乳狗行為反常，病發(fā)突然，莫非聽到了什么風聲？”

繆瑞堂：“海門中學一德一中的學生結伙前去白鋪口收稅，學生行為過激，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被憤怒的群眾逮住關進白氏祠堂，揚言要打死學生。一些不懷好意的人還到白茆煽動罷市?！?/p>

虞翠娥憂慮重重：“我家茹穎、敬人兩個孩子也參與鬧事了？”

繆瑞堂：“肯定在?。∪嗣P天，怎么辦??？”

虞翠娥：“我去看看！”

36.白鋪口村前大草坪 日

沸沸揚揚，成群結隊的村民來到會場。

白常善、白子平父子手提盒子槍，在人群中來回走動。

白子平：“都來了？我要召開保民大會！”

校長邱鏡如上前勸阻：“學生鬧事，沒想象的嚴重，為什么要召開群眾大會？”

白子平：“學生太可惡！不槍決，也要亂棍打死！”

邱鏡如：“學生中出現(xiàn)違紀事件，應由校方處理，不應上升到行政命令，刑事干涉！你是共產黨的干部，群眾有憤怒，有冤屈，你不能混同一個普通老百姓。”

會場已布置完畢，數(shù)個學生把邱鏡如扶上方桌。

邱鏡如向黑壓壓的民眾揮手：“我是校長邱鏡如！一德中學我的學生發(fā)生違紀事件，天大的事由我頂著！現(xiàn)在，我的八個學生被關進白氏宗祠，這事本身就違法，有人還揚言槍決學生，亂棍打死學生，更是錯上加錯！”

全場民眾靜寂無聲。

邱鏡如：“我的徒子徒孫，都是抗日熱血青年。國立海門中學，名揚蘇中，是為國家培養(yǎng)建設人才的。我的學子，他們的生命，就那么不值錢嗎？是黃金，是白銀，能買走他們的生命嗎？我的學生，出于義憤、出于愛國，撕了一些偽幣，燒了一些偽幣。他們的罪過，還不足于用生命抵押，罪該當死！”

底下鴉雀無聲。

邱鏡如：“我的學生來白鋪口收稅，收稅本身沒有錯，他們的錯，在于行為過激。方式方法的問題，與惡意抗稅行為，有本質區(qū)別。此案如移交法庭，法庭會判處我的學生極刑嗎？”他老淚橫流，“在這里，我向父老鄉(xiāng)親作個揖，釋放我的學生，讓他們自由地生活！”

37.村野小道 日

江山率財工武裝、護稅班飛速疾行。

途中，遭遇幾個來歷不明的人。

江山示意隊伍停下：“哪里人？”

為首的：“白鋪村民。”

江山：“去哪里？”

為首的：“到白茆聯(lián)絡商家全體罷市?！?/p>

江山：“是誰讓你們煽動商家罷市？”

為首的不吱聲了。

江山：“個別奸商，狗仗人勢，故意違抗，公開用偽幣交易，并暗中勾結不法分子尋釁滋事，借機興風作浪，慫恿罷市，你們都是普通百姓，千萬不能上當！”

有幾個人開始動搖。

江山：“白鋪口離通城日寇很近，距白茆敵據(jù)點近在咫尺。你們想過沒有？萬一敵人插手激化矛盾，后果會是怎樣呢？”

38.大墩梅圣五公館 日

門前停著一頂藍衣小轎。

金枝玉葉的梅小姐梅玉玲依著母親：“娘，我走了?！?/p>

梅夫人微嗔：“不讓去非要去。你也是學生，千萬不能摻和進學生事件！”

梅玉玲撒嬌道：“一德中學學生，他們都是小娃娃，我可是個大學生啦，比他們懂得多！”

門外傳來一聲：“通知書！”

梅玉玲轉身望去，是挑水面的劉咬爹。

梅夫人邁出門檻：“咬爹，什么通知書？”

咬爹擱下水面挑子：“新四軍呀！新四軍要我給大老板送通知書。”

梅夫人：“誰是大老板？”

咬爹：“你家先生五臭呀！他自個經營幾條船，還出租幾條船。大老板在長海也數(shù)得著呀！”

梅玉玲接過納稅通知書，落款赫然三字：江先生。

39.大草坪 日

成千上萬民眾，一雙雙專注的眼神投向方臺。

一個個淳樸篤誠、深受感染的農人肅然起敬，古稀老人手捻花白胡須，嘖嘖稱羨，婦女們停了手邊的針黹，聚精會神，“游擊學校”的小娃娃手捧《群眾護稅實施細則》，全神貫注……

會場莊重肅穆，靜寂無聲，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方臺上，江山在激昂地講著：“一德中學愛國學生，在愛國的旗幟下，參與根據(jù)地廣泛、深入的貨幣斗爭，民主政府為你們嘉勉，為你們撐腰！貨幣斗爭，是敵我雙方的生死較量，是一場隱秘無形，又殘酷的斗爭！”

40.大草坪外 日

藍衣小轎落地，一只纖纖素手掀開轎簾，梅玉玲從轎內走下來。

41.方臺上 日

江山：“敵偽靠刺刀和行政手段強制推行偽幣，用于掠奪，套購，吸收我根據(jù)地戰(zhàn)略物資。在人民中，在根據(jù)地，不排斥偽幣，不打擊偽幣，不展開對敵貨幣斗爭，不破壞敵偽一切經濟經營，就會使根據(jù)地的財政經濟陷于滅頂之災，四萬萬五千萬同胞都要做亡國奴。挫敗敵人的偽幣掠奪，汪精衛(wèi)的殖民統(tǒng)治就垮臺，世界范圍內的戰(zhàn)火就會引向日本本土，加速法西斯日本的徹底滅亡！”

“梅姐！”

人群中，洪勤、洪勵姐弟急急忙忙奔向藍衣小轎。

42.草坪外 日

梅玉玲喜出望外：“是你倆？”

洪勤：“我們都來了。一德中學的學生都參加了學生事件?！?/p>

梅玉玲：“高臺上那個作宣傳演說的是誰？”

洪勵：“他嗎？江先生！”

梅玉玲芳心一動：“哦……”

43.方臺上 日

江山：“凡政府機關、軍隊參與的經濟活動和民眾公私往來，嚴禁使用偽幣！貨幣金融管理，人民生產生活必需，均以江淮幣為本位幣流通經營陣地。穩(wěn)定金融貨幣秩序，充裕財政，促進根據(jù)地生產發(fā)展，開展根據(jù)地的全面建設，抗幣有著于法幣、偽幣無法替代的歷史責任，履行使命！”

44.草坪外 日

梅玉玲出神傾聽。

洪勤：“梅姐，江先生的演說好嗎？”

梅玉玲如置夢中：“嗯，好。”

洪勤絮絮叨叨：“姐，你好像有心事？”

梅玉玲矢口否認：“不……沒……”

洪勤：“騙人！我猜到了，江先生配不配你呀？”

梅玉玲伸開玉手，要痛打洪勤：“小丫頭！”

洪勤笑著躲開。

45.方臺上 日

江先生：“商人納稅是愛國行動，是與抗日軍民患難與共的具體體現(xiàn)！我們民族，是一個偉大的民族，從不屈服于任何一個外來民族，從不被強敵的飛機大炮所嚇倒！殘酷斗爭中，商人的武器是納稅，貧困農民貢獻一張‘小?！?江淮幣5角)，也是愛國。每一文錢、每一個銅板，都是一顆子彈！今天，個別奸商在白鋪口挑起的學生事件，父老鄉(xiāng)親要理性對待，不要受個別別有用心的人唆使和蒙蔽！”

46.草坪外 日

梅玉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江山。

洪勵突然說道：“梅姐，我們只曉得收稅，為新四軍收稅，大道理一點不懂?！?/p>

梅玉玲恍惚從夢中驚醒，她雙手緊按胸膛，察覺那顆心“繃咚”“繃咚”，像要蹦出來似的，說：“大道理不懂，小道理懂就行。”

47.方臺上 日

江山：“根據(jù)地商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愛國的，他們?yōu)榻鹑谑袌龇€(wěn)定，為商品經濟繁榮，遏止物價上漲，發(fā)展生產，維護根據(jù)地資財，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但我們并不否認，還有另一類商人，唯恐天下不亂，認賊作父，助紂為虐，擾亂金融，與人民為敵……”

48.草坪外 日

持志小學校長儲師德率領學生隊伍引吭高歌。

“同學們，大家起來，滿耳是大眾的沮傷，一年年國土的淪喪……”

49.方臺上 日

江山慷慨激昂：“我們在收稅！中國的恥辱，要用四萬萬五千萬普通百姓的血，一滴一滴清洗，中國的恥辱，要用忠勇的八路軍、新四軍戰(zhàn)士的血，一滴一滴清洗！重慶國民政府蔣介石，把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視為皮膚病，把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視為心臟病，八年抗戰(zhàn)，蔣介石沒一天停止與日本軍國主義的談判、議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在日寇和國民黨投降勢力的雙重壓迫下生存，發(fā)展，壯大！軍隊要糧食，軍隊要武器。軍隊沒飯吃，兵民沒武裝，我們就無法面對強敵，拯救民族危亡，就是一句空話……”

50.草坪外 日

丁庠之帶領靜成小學學生引吭高歌。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51.方臺上 日

江山：“我們在收稅！在敵偽經濟掠奪，武裝搶劫，物資統(tǒng)制，實施全面封鎖的高壓下出生入死！國家要中興，民族要強大，民生要改善，機關要運轉，工人教師要吃飯，根據(jù)地生產建設，都要有稅收支撐！就像一座城市，沒有交通，整座城市就要癱瘓……”

52.草坪外 日

崔述祖率領興仁小學的學生高歌挺進。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體愛國的同胞們……”

53.方臺上 日

江山：“我們在收稅！廣大財經戰(zhàn)士艱苦卓絕，并肩戰(zhàn)斗，在與貨幣為武器和破壞本幣的日寇，作持久、流血的斗爭中，牢牢地掌握了主動權！挫敗敵寇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陰謀，保護根據(jù)地免受通貨惡性貶值的危害，打破敵偽經濟封鎖，廣泛、深入地展開對敵貨幣斗爭，是我們立于不敗之地的根本保證！沒有強大的金融經濟實力，就不可能服務于抗日大業(yè)，服務于人民，就不能戰(zhàn)勝貌似強大的敵人……”

54.草坪外 日

鏡鳴轄區(qū)各地學校的師生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歌聲匯成雄壯的大合唱。

“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鮮花掩蓋著志士的鮮血，為了挽救我垂危的民族，他們曾堅持抗戰(zhàn)不懈……”

55.方臺上 日

江山：“我們在收稅！我們的戰(zhàn)士一手拿槍，一手拿筆，在示范區(qū)征糧，在據(jù)點下征稅，在槍聲中流血，在炮火中捐軀！流血，我們退縮了嗎？沒有！犧牲，我們退縮了嗎？沒有！我們的財經戰(zhàn)士，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組織財經收入，捍衛(wèi)國家資源！今天，愛國青年學生為收稅，被拘禁在白氏宗祠……”

有人高呼：“新四軍萬歲！”“江先生，救救我們的學生！”

江山：“今天，我就是為釋放我們的八個學生而來。他們沒有錯！收稅沒有錯！他們宣傳抗幣的人民性，揭露偽幣的欺騙性、掠奪性，讓民眾自覺拒用偽幣，禁用偽幣，樹立抗幣在根據(jù)地的絕對權威！他們的過錯在于年輕、單純、閱歷淺。對敵經濟斗爭，貨幣斗爭，必須特別講究斗爭的策略、方法和藝術……同學們撕掉，燒毀的偽幣，民主政府以江淮幣1：120的比率賠償納稅戶！”

白鋪民眾齊吼：“釋放青年學生！”“他們沒有錯！”

邱鏡如、儲師德、丁庠之、崔述祖流下了感動的熱淚；

一德中學學生、持志小學學生、靜成小學學生、興仁小學學生們流下了感動的熱淚。

人群中，虞翠娥淚流涔涔：“江先生！”

56.白氏宗祠 日

釋放的八名學生熱淚盈眶，高呼：“是新四軍救了我們！江主任給我們打開了牢門……”

洪勤、洪勵簇擁著梅玉玲，緩緩走來。

梅玉玲望著被演說深深打動的人群一波一波涌向江先生，感慨萬端：“共產黨里有能人，有大才……”

57.梅圣五公館 日

梅圣五與鄧香傳坐在客廳里。

梅圣五志得意滿：“香傳兄，不瞞你說，我的六條船，生意較抗戰(zhàn)前還興?。　?/p>

鄧香傳：“五臭兄是發(fā)了國難財啰！”

梅圣五：“哪能這么說，商人嘛，都為利益驅使！錢，沒有國界，不分階級。哈哈！”

鄧香傳：“六條船，除了你個人經營的三條，還有三條租給誰了？”

梅圣五：“葉宗盛為經理的江北公司?！?/p>

鄧香傳：“日偽江北公司旨在經濟掠奪的貿易機構，你是在資敵呀?！?/p>

梅圣五：“哦？我沒想那么多，誰給租金，我都愿租出去。”

鄧香傳：“租議合約，何時到期？”

梅圣五：“就是當下。江北公司要續(xù)簽，我沒松口?！?/p>

鄧香傳放下心來：“好，好。千萬不能續(xù)簽合約，三條船我與蘇先生合租了?！?/p>

梅圣五一愕：“二位仁兄何時開了大公司？”

鄧香傳湊向梅圣五，輕語低訴。

梅圣五：“哦！”

鄧香傳：“對偽幣大規(guī)模的整理工作，在新四軍合法領導下的根據(jù)地，廣泛展開，五臭兄可不能袖手旁觀！”

梅圣五：“可以考慮?！?/p>

鄧香傳起身，欲告辭。復又坐下：“五臭呀。還有件事，”

梅圣五：“請講。”

鄧香傳：“我受江先生委托……”

58.公館大門 日。

大門吱呀呀一聲洞開，藍衣小轎停在院中。

梅夫人：“丫頭回來了。玉玲，來回顛簸四五十里地，累不累？”

梅玉玲金絲雀般動聽的歌喉囀道：“娘，理解萬歲！”步入客廳。

梅夫人隨后：“那是你鄧伯伯，生意上的大老板?！?/p>

59.客廳 日

梅玉玲走過鄧香傳身邊停住。

鄧香傳遞上稅票：“五臭兄，我把稅票開完了，稅款交給我代捎給江先生?！?/p>

梅圣五沒接稅票。

梅玉玲注視稅票。

鄧香傳大為驚訝：“你不信任我？稅款不過從我手上經過，我是一文錢貪不得的。我若貪財，那是會葬送自己的?！?/p>

梅圣五擊桌：“江先生要錢，約他到據(jù)點來嘛?！?/p>

梅玉玲一驚。

鄧香傳打開皮包，無奈將稅票揣了回去。

60.辦事處 日

管心一打開皮包，從包中取出兩封標有“絕密軍機”的信。

這時，江山進來。

管心一放下手中兩封密件：“學生事件平息了？”

江山：“叫學生事件不確切，這是起奸商事件！”

管心一拿起兩封信：“書歸正傳。趙節(jié)送出的情報說，同情區(qū)挫敗了日偽經濟掠奪，偽軍已三月沒發(fā)餉。第二封，這是封特急機密，交通員為避免情報損失，采取一個保險的辦法，前有偵察員化裝探路，保持一定距離的交通員在后，從偽啟東特區(qū)公署總辦公室送出的。偽公署各科室情報和日本憲兵掌握的情報資料，都由我打入偽總辦公室人員進行匯總。啟東情報提醒縣警衛(wèi)團、各地地方武裝，在敵偽最近發(fā)動的大清剿、大掃蕩中，力爭主動。”

辦事處諸人神情肅穆，室內靜謐無聲。

江山：“敵偽在某個重大行動之前，必先來一次大掃蕩?！?/p>

歐化松：“困惑的是，啟東情報沒交代敵偽有何重大事件發(fā)生?！?/p>

小順子急入：“分區(qū)司令員陶將軍派交通員來了?！?/p>

來的是一對老夫婦：孫布谷、謝四奶。

馮槐林：“布谷大爺，交通員呢？”

謝四奶：“交通員在同情區(qū)。進入白茆，前頭探路的遇有敵情，發(fā)出暗號，交通員穿青紗帳，繞小路逃過一難，探路的人被敵探帶走了。”

管心一：“給交通員探路的人，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孫布谷：“敵探掌握了新四軍交通員采取的這個辦法，懷疑他是探子。懷疑沒把柄，生命無大礙。”

謝四奶：“在高浦，交通員又遇敵情，是鹽警的兩個偽兵。交通員巧妙周旋，說是生意人。去海門稽征局補稅，還提到了蔣壽楹。偽警信了，交通員一脫離鹽警視線，就摸上了我的門……”向管心一遞過情報。

管心一接閱情報：“四分區(qū)司令員陶勇將軍指出，各縣團主力警衛(wèi)團、各地地方武裝、民兵游擊隊，嚴密封鎖交通干線、大河、碼頭，有可疑車輛、船只過境，必須堅決攔截。”

馮槐林：“陶司令的情報，也只說明有備無患?！?/p>

江山：“這三個情報，看似各自獨立，我們還揣測不透日偽的真實意圖。但不管怎樣，不折不扣貫徹陶司令的指示，至關緊要。不認真則怠，不慎敵則敗，疏于防范、主觀隨意，就會釀成重大事故！”說畢速即整裝，轉身出門。

61.辦事處門外 日

兩輛黃包車疾駛而來。

頭一輛黃包車內走下的三姨太與江山撞個滿懷。

江山：“蔣夫人。”

虞翠娥手示后一輛黃包車，車內走下十五六歲一雙兒女蔣敬人、蔣茹穎。

江山深致歉意：“夫人來到，我不能陪夫人說話了。”

管心一迎出來，把蔣夫人及兒女迎進辦事處。

62.辦事處 日

虞翠娥深深一揖：“管先生?！?/p>

管心一兩手一搖：“不客氣。夫人前來，歡迎您。”

虞翠娥乃傳統(tǒng)的婌女，細聲慢語：“敬人、茹穎兄妹就交給新四軍了?！?/p>

管心一：“夫人開明，進取，順應形勢，深得民眾愛戴?！?/p>

虞翠娥一絲苦笑，解嘲道：“梁山都是逼的。乳狗(蔣壽楹)若不是他老子雙雙被敵寇打死，他是決心與新四軍為敵到底的?！?/p>

管心一笑道：“我不也是？我的家在東北黑嫩平原?！拧ひ话恕伊魍龅搅藘鹊?。沒‘九·一八’，或許我今天還在趕爬犁、打牛腿哩。”

虞翠娥：“白鋪口學生事件，沒江先生營救八個學生，我兒子、丫頭都被處死了。敬人、茹穎，快給管先生作個揖！”

蔣敬人、蔣茹穎深深鞠一躬。

管心一朗聲大笑：“兩個小娃子，比我當年參加救亡工作團年歲還小。好吧，我就把他們送到鹽城?！?/p>

虞翠娥起身又欲作揖。

管心一：“別，別。二位小兄妹，你們愿不愿意去抗大？”

兄妹又鞠躬。

管心一：“抗大全名，是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我黨領袖毛澤東親任抗大教育委員會主席。鹽城抗大，是總校設在蘇北的一個分校?！?/p>

蔣敬人、蔣茹穎從兜里掏出兩把撕成片片的偽幣，遞給虞翠娥。

虞翠娥又將偽幣遞給管心一。

管心一詫異的目光投向蔣氏兄妹。

虞翠娥：“管先生，你細看看?！?/p>

管心一小心翼翼，把條條片片的破幣一張張拼接：“偽中偽(假偽幣)？”

虞翠娥：“學生到白鋪口收稅，白子平老子、油坊老板白常善就拿這種假偽幣繳稅。白常善一夜之間暴富，白鋪口民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白茆西關，他創(chuàng)辦的機制大油坊阜生油廠，資金來路不明?！?/p>

管心一：“偽中偽牽出案中案?！?/p>

虞翠娥：“我要走了?！?/p>

管心一：“蔣夫人現(xiàn)在就走，不能保證你的安全。鬼子的大掃蕩已經開始?！?/p>

63.一組鏡頭

日軍占領的村莊，成群結隊的婦女，在刺刀威逼下，被趕進一片小樹林。

日軍逼迫婦女們脫下衣服，婦女們欲哭無淚，羞辱難當。

日軍洗劫后的村莊。

跑反的村民返回家園，個個叫苦連天：

“狗造的鬼子真不是東西，臨走也要糟踐百姓！”

“家具搗爛、飯鍋砸碎，帶不走的糧食填糞坑！”

“我的水缸撒上尿，面巴斗里屙上屎！”

“牽不走的豬牛，刺刀在活牛(豬)身上挖塊肉?！?/p>

一戶小小的院落，四個日本兵在污辱一個姑娘。

姑娘披頭散發(fā)，衣衫稀爛，雙手遮羞，嚎呼：“皇軍，饒了我吧……”

老太太爬出茅坑，污穢不堪：“救救我的姑娘……”

返回家園的男女老少沖進院子趕來馳救。

“太欺侮人呀！”青年人挺著魚叉，一個虎跳，魚叉叉住日兵。

“打呀，打、打——”村民爭先恐后，舉著撓鉤、鐵锨、扁擔，“解氣呀！”

參差不齊的嘈雜聲。

64.辦事處 日

外面?zhèn)鱽沓鲆魂囆星晦D調的歌聲：“南通開來大卡車，60箱偽幣打水漂，東邊洋鬼在清剿，西邊‘財工’繳鈔票……”

管心一喊聲：“黑虎！”

黑虎樂樂呵呵，炫耀一番繳來的“金陵”造小手槍：“我要給老爹慶功?！?/p>

管心一：“老阿爸立功了？”

黑虎：“攔截款車，老爹老步槍槍法還行，一槍打癟卡車輪胎，東洋鬼子的東洋卡車翻著漂亮的東洋跟斗，一下栽進我們事先掘斷的路坑，還砸死兩名押車洋鬼?！?/p>

管心一大喜過望：“60箱偽幣不是筆小數(shù)目……黑虎，立功了。喝口水！”

65.梅公館客廳 夜

“吱嘍”，懸在手中的紫砂壺流瀉下清淳濃郁的釅茶。

梅圣五貎似恭敬地遞茶送杯：“江主任！”

江山將杯向側旁挪一挪：“要錢到據(jù)點來，今天我應邀赴約?！?/p>

梅圣五皮笑肉不笑：“日本兵頻繁掃蕩，荼毒鄉(xiāng)里。江主任口碑載道，少年得志仕途獨步，文韜武略有膽有識，年紀輕輕的，官做到主任的分上，令人佩服！”

江山：“財經分局請人代達，出具數(shù)回納稅通知，梅先生置之不理?！?/p>

梅圣五：“諸事冗雜，不克分身，手邊的事轉頭就忘。”

江山：“在長海工商界，梅先生可謂蜚聲遐邇，財大氣粗?！?/p>

梅圣五：“屁股貼金！有人不懷好意，損我呀。”

江山：“梅先生錯誤地以為，在深溝高壘的日軍據(jù)點，我們奈何不了你？”

梅圣五：“我還是個自然人，我還在新四軍合法領導下的根據(jù)地。玉玲——”

66.梅家樓上書房 夜

梅玉玲伏案燈下，潛心讀一冊線裝書。

67.梅家客廳 夜

梅圣五：“玉玲，這位是江主任。你陪江主任說會兒話，我去恒昌錢莊，找管賬先生。”

梅玉玲佇立門首，呼吸仿佛停止了：“白鋪口演說的江先生？”

眼前的江山，板寸頭發(fā)絲清通，白晢面皮泛著微紅，目光犀利透出一股剛毅……

壁上鬧鐘，鐘擺擺動的“咔嚓”“咔嚓”聲，清晰可聞。

68.恒昌錢莊 夜

店堂橫匾四個鎏金大字：恒昌錢莊。

燈影下，兩個腦袋湊在了一起。

梅圣五面授機宜，管賬先生一一點頭。

69.梅家客廳 夜

梅玉玲依然佇立門首，望著江山，陷入一種沉思和幻想之中。

漸漸地，格外清晰的“卡嚓卡嚓”聲，驚醒她，她細聽。

外面是鐵蹄沓沓、奔襲的腳步聲。

梅玉玲輕聲呼道：“江先生！”

江山紋絲不動，旁若無人。

“少陪，微恙在身。”梅玉玲頭也不回地離開客廳。

70.街頭 夜

刀光劍影，偽32師一連人馬飛行疾進。

71.梅家樓上書房 夜

梅玉玲站于窗前，江山從小腳門離去的身影漸漸從她眼底隱去。

梅玉玲轉身來到桌前，開硯命筆，口中吟道：

鐵硯磨穿忽懷春

長望軒窗影難尋

意惹情牽隨君去

相思何苦不從軍

梅玉玲吟完，筆下的道林紙墨跡淋漓。

這時，客廳傳來梅圣五的喚聲：“玉玲！”

梅玉玲急忙收拾紙硯：“微恙……”

72.梅公館大門 夜

和平軍32師如狼似虎，蜂擁而至。

73.澀浪坡北套院 夜

這里是和平軍營房。

陸勇、陸強的護稅班乘虛而入，奔襲澀浪坡。

營房隔壁辦公室，電話鈴聲。

鄭斤斧操起耳機。

電話里：“我是梅圣五！澀浪坡何來槍聲？”

鄭斤斧：“有小偷入室盜竊，槍不慎走火。”

74.梅公館 夜

偽軍四處亂竄。

一偽兵惶悚呼救：“北套院著火了！”

梅圣五大驚：“不是說有小偷？”

偽官：“五臭兄，你的稅蠲免。護稅班把和平軍營房的耗子攆跑了！”

75.辦事處 夜

陸勇、陸強為鄭斤斧慶功：“江先生料事如神，進據(jù)點收稅，囑護稅班設下埋伏，相機擊敵。偷襲澀浪坡，老阿爸一個電話欺騙了敵人，贏得時間。待到偽軍回營房，北套院已成焦土。”

管心一：“讓老阿爸再立一功！鬼子糾集各路偽軍大肆搜索掃蕩，繳來的偽幣絕不安全。馬上將捷報送至縣委，縣委有電臺，向分區(qū)請示如何處理。這一使命，不是普通交通擔負得了的。萬一失密，損失巨大！”

76.路上 晨

鄭斤斧推著一輛土牛車緩緩向前延伸……

77.梅公館 晨

土牛緩緩啟動。

梅夫人尾隨其后，一副尷尬無奈的神情：“鮑先生敢下保險嗎？”

土牛上的鮑文墨，兩手一按青囊，悠然、淡定：“沒事。營衛(wèi)不固，神失所養(yǎng)，乃驚嚇所致?！?/p>

梅夫人：“總要抓副藥才好?！?/p>

鮑文墨：“小公主天生富貴，金枝玉葉。那晚偽軍抓捕江先生，出動大兵包圍公館，貴公主哪經得住這番騷亂？將息幾天會好的?！?/p>

梅夫人莫衷一是地望著馳去的土牛，折身上樓。

78.梅家閨房 晨

梅玉玲神情懨懨，臉色晃白，面壁而睡。

梅夫人挪把椅子，斜著身子：“玉玲，鮑先生虛有其名……”

梅玉玲賭氣地一轱轆坐起：“鮑先生是對的，我沒病。”

梅夫人絮絮叨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再請位名醫(yī)?！?/p>

梅玉玲略微提高點聲量：“還要請！算命的、瞧香的、神婆婆、跳神的，都請到了。明天……”

梅夫人大徹大悟：“明天是中元節(jié)，七月十五又叫孟蘭會。”

梅玉玲：“中元節(jié)我去祠堂盡孝，超度祖宗。為生人祈福，保佑平安?！?/p>

梅夫人：“怎么行呢？明天街頭人一定很多，我擔心你會走失。這樣吧，我打個招呼，讓平姑娘、敏姑娘陪你去?！?/p>

79.大墩 日

街巷，白布棚星星點點，家家門前懸燈，焚香，點燭，燒紙，鳴炮，和尚道士所經之地，沿途插遍招魂紙幡，主人鳴炮，膜拜，鐘、鼓、笙、蕭，樂隊鳴奏舞蹈。

十字街口，車馬喧闐，人群嘯聚。

高臺上供著佛像，和尚身披袈裟，設供，拜表，鳴鐘，擊鼓……

梅玉玲素衣便服，像大海中的一滴水，眨巴眼沒影了。

平姑娘、敏姑娘火急火燎，揮汗如雨，東張張，西望望。

平姑娘使勁喊一嗓子：“玉玲，不要丟下我們！”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去宗祠，路遠哩。估衣鋪有轎子出租，坐轎子去！”

敏姑娘：“玉玲在哪，我怎么找不見你？”

梅玉玲：“大車店，也有轎子出租！”

倆姑娘嘟嘟囔囔：“估衣鋪……大車店……”

80.立新街北端 日

兩輛黃包車向十字街口飛馳而來，停在半明半暗的一個小巷口。

車簾迎風一擺，依稀可見鬼頭鬼臉的洪勵、洪勤兩聲拍掌。

人海中，梅玉玲奮力擠過人群，一陣飛奔，閃身踏上洪勤那輛車。

洪勤嗲聲嗲氣，扒在梅玉玲肩頭，手示小紙片：“鮑先生交來的?！?/p>

梅玉玲莞爾一笑，頭點了一點。

黃包車磨轉車頭，一晃，便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81.梅公館 日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雜色人等，圍得風雨不透。

梅夫人呼天搶地，由倆仆人攙扶：“玉玲……玉玲呀……”

偽警察高聲喊喝：“平姑娘，你們是吃干飯的？”

平姑娘可憐巴巴：“十字街口，跟著跟著，梅小姐不見了。只聽小姐說，估衣鋪……租轎子！”

估衣鋪掌柜：“中元節(jié)這天，本店沒租出去一頂轎子。”

敏姑娘淚水汪汪：“小姐還說大車店……”

大車店老板：“上十字街瞧熱鬧，敝店一天沒營業(yè)?！?/p>

算命的上前插一杠：“梅小姐迷路，是命中注定?！?/p>

偽警察：“老殺才，此話形同放屁！怎講？”

瞧香的：“這位算命的大爺說的有理，都是梅宅后面那口大塘惹的禍?！?/p>

風水的：“這話說到節(jié)骨眼上，旁人不曉得，梅夫人最清楚。梅夫人產下梅小姐那會兒，小姐是個怪怪的大肉球?！?/p>

當年的接生婆：“梅小姐來得奇奇怪怪，去的奇奇怪怪，都是神主的安排?！?/p>

偽警察：“越發(fā)渾了！都是廢物，把案子越弄越僵！”

接生婆：“18年前，梅小姐來到世上，大肉球是我剖開的。小嬰兒生的白白胖胖，人見人愛……噯，你別說，怪事還在后頭。”

人群個個捉摸不透。

接生婆：“剛出生的小嬰兒，兩只腳面胎帶的鵝蛋大兩個包。老身瞧著奇怪，剪子在燭火上燒紅，刺破包膜?？?，兩個大肉瘤金光四射，轱轆轆連打幾個滾，騰空而起，落到大塘里，眨巴眼沒影?！?/p>

人人詫異，個個咋舌：“喂！大肉瘤是不是風火輪？梅小姐成仙了！”“上蒼注定，梅小姐搞定平平安安，而且還在人世！”

大門外，吱吱嘎嘎的車聲戛然而止，鮑文墨肩背青囊，擠進人群。

梅夫人眼淚哭干、眼窩深陷：“鮑先生，你是下過保險的?！?/p>

鮑文墨：“因病致殘，因病致死，醫(yī)生擔責。醫(yī)生管住吃，管住喝，管住生命保安全，不得病。于今小姐失蹤，小姐長有兩條腿呀，醫(yī)生管不住人家小姐私奔！”

眾人一片附和：“女大不可留！”“對頭！小姐該到了婚配的年齡！”

82.路上 日

一乘綠呢大轎忽忽悠悠一路迤邐而來。

83.如東苴鎮(zhèn) 日

這里是分區(qū)司令部、四地委所在地。

大轎落地，轎內走下蘇中區(qū)大商人束雅濤。

司令員陶勇手持電報：“老束，我們發(fā)了點小財！”

豁達大度、倜儻不羈的束老板十分隨意，哈哈大笑：“如雷貫耳，如雷貫耳！”

地委書記吉民：“黃粱夢破！日偽妄圖用偽幣掠奪我根據(jù)地軍民的建設成果，卻變成了我們的一筆財富。60箱偽幣，都是我四分區(qū)軍民的血汗，日偽欠下我根據(jù)地的債，該償還了！”

束雅濤：“二位首長是軍事專家，也是經濟專家！”

陶勇：“大宗偽幣，要盡快排出根據(jù)地，我們因此把你請來。”

束雅濤：“我個人太渺小……”

陶勇：“四分區(qū)各地有許多愛國商人，都是我們的朋友，都在為我們工作。今天，束老板要為我們貢獻一份力量。”

84.草廟集 日

江山闊商作派，悠然邁進昶利和雜貨店黑漆的大門。

85.裕隆紗鋪 日

鄧香傳將江山送至大門。

86.“大興昌”綢布行門前 日

蘇衛(wèi)恭迎江山。

87.洪莊寨 日

鄭婕旻院內，江山目送黃包車遠去……

88.南通市區(qū) 日

熙熙攘攘的人流。

鄭婕旻乘坐的黃包車行走在人流之中。

89.鮑文墨家 日

門上一聯(lián)：文似獨活七世醫(yī)，墨如人參百姓補。

管心一步履匆匆邁進大門。

90.大墩恒豐土布行 日

趙嘉羽居室，門前一輛小土牛，推腳的豬倌坐在車把上。

室內，鮑文墨一手按著趙嘉羽的“命脈門”：“嘉羽兄，我受管先生之委托……”

趙嘉羽抽回手：“你來?！?/p>

91.大墩北街 日

趙嘉羽族叔趙思靜、趙思儀經營的“同泰”“義和”染坊，院內風雨不透，道道“屏障”，橫一道、豎一道，蛛網(wǎng)般鐵絲上晾曬已染成的各色土布。

趙嘉羽向兩族叔耳語：“積小勝為大勝?！?/p>

族叔兩兄弟將鮑文墨領進一間小屋。

92.小屋 日

仄窄的空間胡亂堆放著爛椽子、劈柴、破被、爛套子。

鮑文墨四下打量，詫異莫名。

趙思靜走向“夾墻”。夾墻用染料淀腳，粉刷得與四壁老墻的顏色完全一樣，扯開夾墻的洞門，里面有四只直徑一米多的大染缸，大缸上面加鋪木板，布疋一層層直堆至屋脊，酷似一個隱密的小倉庫。

趙思靜搬來軍布：“軍布偽裝當‘坐墊’。但不能多，三匹五匹的運?！?/p>

93.南門日軍崗哨 日

鮑文墨與日軍交情不薄，頻頻打招呼。

日軍不加阻攔，還與鮑文墨打哈哈調侃：“鮑大名醫(yī)，我想花姑娘，這病你能醫(yī)嗎？”

鮑文墨：“能、能，最好的辦法是，回國去！”

說得日軍哈哈大笑。

疾馳的土牛輪子，化作裕隆紗鋪車輪。

94.裕隆紗鋪 日

門前停著一輛黃包車，鄧香傳、蘇衛(wèi)登車。

管心一行色匆匆，迎著他們走來。

二人異常驚喜：“管先生！”

“二位仁兄！”他們寒暄著來到后堂賬房。

鄧香傳興致勃勃：“才從五臭兄那里租得三條船，為完成江先生布置我們去上海的任務。臨行前，我們搞定的一項工作，要向民主政府申報。說來還沒來，正好你來了?！闭f著從精致的錢撘子中拿出5元、2元、1元、伍角、及各種輔幣樣本，又指蘇衛(wèi)，“這位是高浦鎮(zhèn)上的‘大族’，冠名‘大興昌’綢布業(yè)、銀錢業(yè)的‘小開’蘇衛(wèi)，‘代價券’是我們共同研制的?！?/p>

管心一笑道：“我們早就是朋友了。蘇先生直率豪爽，疏財仗義，為人慷慨，好結交朋友，早于民國21年就學上海教會大學瀘江大學時，結識不少進步青年?！?/p>

蘇衛(wèi)朗聲笑道：“記得是‘九·一八’事變后的第二年，我們在安徽聞人汪孟鄒的‘亞東’圖書館相識。”

管心一：“‘代價券’在高浦一地流通，二位仁兄工作成效卓著，在長海各地起了示范作用。我們有一批印染的軍布，直接運往分區(qū)總后方被服廠，風險太大，先在鄉(xiāng)下找個落腳點?！?/p>

蘇衛(wèi)：“在下有一處房子在鄉(xiāng)下馬郢……”

管心一首肯，與二人握別。

95.辦事處 日

管心一兩聲劇嗽，他停在壁角的地鋪前，拎起一件夾衣披上：“軍布……”

江先生抖落一身風塵，自外而入，陶醉在喜悅中：“軍布？”

這時，杏官送上一份急件。

管心一展信凝睇，雙眉微蹙，迎上江山：“大宗偽幣排出，已找到出路？”

江山：“乾隆在朝野，高手在民間！經分區(qū)首長和我們的共同努力，偽幣均已排出。大戰(zhàn)斗收獲不菲，小戰(zhàn)斗也戰(zhàn)果累累。鏡鳴所轄各鄉(xiāng)，都組織發(fā)行了代價券。有的數(shù)個鄉(xiāng)聯(lián)合發(fā)行，擴大了流通面，更加方便了群眾?！?/p>

管心一眉宇略覺舒朗：“軍布還是沒有解決。天氣一天天涼了，運輸與軍需脫節(jié)。部隊趕制軍衣，鮑先生繁忙工作，一天三疋五疋地運，何時能把2300疋軍布運完？”

江山：“軍布運輸已經解決?！?/p>

管心一大為詫異：“哦？”

96.大墩北街“同泰”“義和”染坊 日

一位不速之客貿然來訪，趙思靜、趙思儀將他迎進堂屋。

不速之客：“趙師傅，你家染坊生意興隆通四海呀?！?/p>

趙思靜：“生意清淡，糊口而已。”

不速之客：“你家里有一批新四軍的軍布？”

趙思靜：“哪來的軍布？都是四鄉(xiāng)百姓送來的土布加染?！?/p>

還速之客：“2300多匹，數(shù)目不小呀。”

趙思靜：“私藏新四軍軍布犯殺頭之罪，誰敢干這號事？”他敬煙遞茶，岔開話題，“先生是大商人，闊老板。又發(fā)財啦？”

不速之客：“怎么見得？”

“我見你紅光滿面，春風得意，精神煥發(fā)，定有喜事臨門……或者……這兩天牌運不錯，贏了錢，是不是？”

不速之客：“我是來要軍布的，你別瞎串一氣?！?/p>

趙思靜：“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家哪來的軍布？”

不速之客笑一笑，遞過一個紙條兒。

趙思靜接過紙條，展開。

上書：上次寄存寶號之布，請交江北公司經理葉宗盛先生轉運。不得有誤。江山。

趙氏倆兄弟喜出望外：“你……你是葉先生？”

葉宗盛：“我是中國人?！?/p>

97.辦事處 日

管心一長舒口氣，遂將杏官送來的急件遞與江山：“分區(qū)來的。”

江先生看信，閱后笑道：“所謂急件，原來是縣團政委與地委書記的一席對話?！?/p>

管心一：“迫在眉睫，縣團急需補充彈藥?！?/p>

江山：“戰(zhàn)斗天天發(fā)生，不僅東南警衛(wèi)團，南通警衛(wèi)團、如東警衛(wèi)團，‘等米下鍋’的現(xiàn)象，都時有發(fā)生?！?/p>

管心一：“縣團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長海確立為同情區(qū)，我們的腳跟還未站穩(wěn)，財工武裝還是個初出殼的‘丑小鴨’，為減弱日偽對我同情區(qū)的壓力，東南警衛(wèi)團不失時機，一舉拔掉馬橋據(jù)點。夏征期間，東南警衛(wèi)團重拳出擊，對日偽構成威脅，沒有四五個據(jù)點之敵聯(lián)合行動，不敢輕易出擾，使長海財源流失降到最低限度。這些成績的取得，都與縣團給予太多的支持不可分?！?/p>

江山：“財經方面，我們不僅自給有余，還把大多的資金上繳金庫。在經濟活動中，我們還結交許多商人朋友。”

管心一深以為然：“讓愛國的商販提籃小賣，也不失為上策?！?/p>

江山：“四分區(qū)乃富庶之地，物產豐富。出口一包玉米，商人必須給我們購回五發(fā)子彈，出口一包食鹽，給我們購回一支步槍，五包食鹽，購回一支20響快慢機。商人們遵旨照辦，已經有一批武器彈藥陸續(xù)運抵……”

一個聲音喊道：“要彈藥，找‘本滑頭’！”

管心一、江先生觀之，一愕：“你？”

來人是20郎當歲一位“俠客”：“小弟舍下金家灣、名喚‘小滑頭’的便是！”

江山笑道：“小滑頭初出道？名聲不響?！?/p>

小滑頭“‘本滑頭’頭腦活絡，做生意有點小辦法。沒那本事，還能在江湖‘打食’？子彈你們要不要？”

江山：“多多益善?！?/p>

小滑頭拱手稱謝：“好嘞！”

江山：“慢！你怎么找到辦事處推銷子彈？”

小滑頭：“縣團‘軍食’斷鏈……”

江山：“我懷疑你是奸細！”

小滑頭急巴巴分辯：“我……奸細？‘本滑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你們的公安局長、鏡鳴區(qū)委書記白子平……”

98.金家灣區(qū)財經分局 日

白子平衣冠楚楚，儀態(tài)矜持，客氣地對小滑頭說：“使命擔當！抗戰(zhàn)到了最艱難的時期，新四軍主力缺武器，缺彈藥，分區(qū)領導責成我承攬地下軍火交易。軍火交易，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說說而已。要黃金白銀！”

99.辦事處 日

管心一拍案而起：“欺世盜名！學生事件，白子平東窗事發(fā)，‘偽中偽’牽出‘案中案’。民國卅一年，汪偽殖民政權發(fā)放30億元無號碼中儲幣，分區(qū)政府機關及時察覺，收繳并銷毀了這批假偽幣。長海行署責成白子平親自監(jiān)管，投進老虎灶銷毀。至今，其老子白常善手中還存有‘偽中偽’，學生事件案發(fā)，我已向東南縣委作了書面報告，報告又轉送地委?？芍敝两裉欤匚瘺]有批復。”

江先生：“軍火交易……長海公安局、短槍隊的武器來源，都由我們供給。為避免意外，行署(辦事處)再奏一本！”

小順子急入：“那個小滑頭又來了！”

小滑頭進來：“兩箱美造步槍子彈，你們出多少錢？”

江先生：“15包棉紗?！?/p>

小滑頭：“兩箱少說20包。少一個‘邊’，不賣?！?/p>

江先生：“你是砂缽搗蒜，做一錘子買賣？”

小滑頭：“軍火緊俏，沒討價還價的。你們的公安局長，又來到碧溪……”

100.碧溪 日

小滑頭與一伙小兄弟在議論。

“小滑頭兩箱子彈凈賺十包棉紗，發(fā)了筆小洋財。我皮狗子比你出道早！”

小滑頭：“‘肥豬大哥’眼饞沒用！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誰有本事誰吃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路！”

101.辦事處 夜

楊柳梢曉風殘月，窗臺邊素燭熒燃。

管心一時而低頭沉吟，時而起立徘徊。

江山進來：“管主任一宿沒睡？”

管心一心急如焚：“力避公文旅行，第二份報告直接送地委，估計很快會見到批復。”

江山：“殘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總有些新生的反革命，充當反面教材。老白行為詭異，大肆斂財，為避免意外，須亟早防范其叛逃?！闭f畢抽身離去。

“肥豬大哥”不請自來：“拱上門的‘肥豬’！”

管心遁聲頷首：“皮狗子？”

皮狗子：“50箱美造步槍子彈！”

管心一：“跟小滑頭一樣?！?/p>

皮狗子：“(一箱)十包不賣！軍火價逐日水漲。如果合適，我還有美式湯姆機槍一挺，給錢60包。(棉紗)”

管心一：“你是羅鍋腰爬梯，節(jié)節(jié)高攀?！?/p>

皮狗子：“搞掂，一箱再加十支棉紗！咱掙點‘嘩啦響’(大洋)，腦袋別褲腰帶。別說管大人你，就是關圣爺、岳武穆辦交易，也不少一個子兒。不瞞你說，你們的公安局長又來到江鎮(zhèn)了?！?/p>

102.辦事處 日

馮槐林憂心忡忡：“老白離經叛道，挨個‘叩門’，聚斂無忌，十分可疑?！?/p>

歐化松：“我們在白鋪口白子平住處搜出偽造身份證、圖章等作案工具，及個人照片兩張?！?/p>

管心一：“江先生已開始行動了?！?/p>

歐化松：“已經晚了。老白身為公安局長，有一定反偵察能力?！?/p>

杏官氣喘吁吁，遞上一份急件。

管心一拆視。

管心一畫外音：“白子平乃混進我黨的階級異己分子，其趁我清鄉(xiāng)圈內新四軍主力縣團武裝武器彈藥急需補充之機，詭稱采辦軍需，購買武器，分區(qū)設兵工廠等謊言，招搖撞騙，大肆斂財，騙取黃金96兩及大量現(xiàn)金，還將金家灣、碧溪、江鎮(zhèn)等區(qū)上交的南通布疋、洋紗發(fā)票、提貨單一起卷走。地委決定，撤銷白子平長海公安局長、鏡鳴區(qū)委書記職務，開除其黨籍。”

管心一默察良久，唏噓長嘆……

杏官：“馬橋據(jù)點偽軍小隊長趙節(jié)說，白子平已經叛逃。”

管心一：“白子平叛逃，趙節(jié)怎么知道？”

杏官：“白子平叛逃前，曾帶一名通訊員，向馬橋偽軍買了一支20響駁殼槍?！?/p>

管心一：“趙節(jié)為何不早報？”

杏官：“趙節(jié)當初以為是公安局長防身之用。后來白子平又去了海門，在海門敵據(jù)點附近的白衣庵破廟前，讓通訊員在廟里等，他去保安大隊接頭買槍。白子平脫離通訊員之后，在曾被我俘虜?shù)膫尉焖L崔元良協(xié)助下，乘江輪去了上海?！?/p>

103.江輪 日

兩長一短汽笛拉響。

江輪“民生”號提示客商：“上海到了?！?/p>

鐵錨鏈索嘩啦啦響動，船尾翻滾著層層浪花，船身平穩(wěn)地緩緩地減速。

乘客騷動起來，開始整理行裝，急于下船的旅客，早早在船舷出口處等候。

三等客艙，上鋪“阜康源”杭綢企業(yè)公司的小掌柜一骨碌跳下船艙：“馬老板，上海到了?！?/p>

馬老板高枕毛毯，兩眼微睜，斜睨對面鋪上兩個“伙計”模樣的男子。兩男子垂手肅立，身旁兩個破柳條箱，似乎在等待上級的指令。

“好，去甲板看看?！?/p>

104.甲板上 日

“民生”號正向逆水方向掉轉，緩慢地靠向碼頭。

馬老板、“阜康源”小掌柜、兩個“伙計”站立甲板。

小掌柜殷勤地滔滔不絕：“我是老上海。船靠碼頭，必須掉一個方向。下船的人，都站在下層和碼頭相背的出口處，等船頭掉過去，背面就成了正對碼頭的方向?！?/p>

馬老板連連點頭。

小掌柜更得意起來：“我們站錯了方位。想早點下船，要在背面的甲板等候。我們從船尾巴轉過去，怎么樣？”

馬老板不動聲色：“小赤佬，已經到上海，你急什么？”

小掌柜：“有緣相會三世修。到了我們‘阜康源’，我還得安排接待馬老板。我們大掌柜、二掌柜還不清楚我路途撘了個好老板！要隆重地為你接風?！?/p>

馬老板笑了：“小赤佬伶伶俐俐，一撥三轉，人見人愛?！闭f著目不轉睛地注視碼頭。

105.十六鋪碼頭 日

一簇一簇接親朋的人流涌向碼頭，挎著洋刀的日本憲兵、穿黑制服的碼頭警察，持械肅立。

馬老板有意站到小掌柜和兩個“伙計”身后，禮帽的邊沿又向下壓低點，視線梳篦般地在接親朋的人群中尋視。

涌動的人流中，沒有一個熟面孔，馬老板微微舒了口氣。他一側頭，臉立刻繃得緊緊的。

距碼頭放客處不足100米處，有個“天一居”茶樓，茶樓的窗戶敞開，恍惚間見有個人影晃動。

此刻，船身已完全和碼頭靠攏。

馬老板踅足向船艙走去。

小掌柜一臉惶惑：“馬老板！馬老板！”

馬老板頭也不回地來到船艙門口。

小掌柜氣咻咻地攆來：“要下船了，干么你往回跑哇？”

馬老板煞有介事，上下摸索一遍：“糟，手提包忘在三等艙了。”

小掌柜：“我和馬老板一塊往回找?！?/p>

馬老板：“小赤佬，你和我的兩個伙計先走。”

小掌柜戀戀不舍：“相處一場，我簡直離不開馬老板。你一個留在碼頭不安全！”

馬老板爽朗地笑道：“上碼頭，我是不客氣要在‘阜康源’打擾一番的?！?/p>

小掌柜：“你果真會去嗎？”

馬老板：“我的伙計在‘阜康源’，你說我會不去嗎？再說貴號‘阜康源’不是你開的。你先回去跟大掌柜、二掌柜通通氣，我去造訪，也不顯唐突沒來歷。”

小掌柜思忖，點頭：“也對。一言為定！”

馬老板親昵地拍著小掌柜的肩膀：“不見不散。我找完提包，很快上岸?！?/p>

伶俐好客的小掌柜走開幾步，駐足回頭：“你一定要在碼頭等我，停會我來接你！”

106.“天一居”茶樓 日

兩雙精靈般的眼睛注視碼頭。

毛綠：“獵物出現(xiàn)！”

黑虎：“那兩個提柳條箱的伙計是白子平的同門弟兄白子仁、白子讓。咦？前頭那個小伙計，從未碰過面?！?/p>

毛綠：“可能是路途搭識的同路客?！?/p>

黑虎：“伙計露面，老板沒現(xiàn)身，是不是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溜脫？”

毛綠：“不太可能?！?/p>

下 集

107.三等客艙窗口 日

馬老板一眼不眨地盯著碼頭。

碼頭上，頭等艙、二等包房的日本人、漢奸、偽警，碼頭警察、憲兵們例行公事般的草草搜索，普通百姓、客商，都要嚴加搜查。

小掌柜樂樂呵呵站到警察面前：“警官先生，我從蘇北回來了！”

偽警察：“小赤佬，何時請我的客？”

小掌柜：“我們‘阜康源’得到先生的幫助太大了，我轉身回去，一定為你們捎個‘鍋底’！”

偽警察喜形于色：“那兩個提柳條箱的是誰？”

小掌柜：“他們是我從鄉(xiāng)下帶來的表兄弟，好百姓。走吧?！被仡^招呼兩個伙計。

小掌柜走到碼頭出口處，回頭猶豫一下。

馬老板神情木然地站立客艙窗口，下船的人已走完了。

碼頭上，接客的親朋離開碼頭，日本憲兵陸陸續(xù)續(xù)離去，偽警察們三三兩兩踱著，扯著閑話。

馬老板又將禮帽向下壓一壓，轉身提上手提包。

108.甲板 日

一個背大麻包的碼頭腳行趔趄前行，馬老板與他若即若離，向碼頭走去。

109.碼頭 日

“腳行”頭也不抬地從警察身旁走過。

馬老板緊隨其后，扶了扶禮帽，若無其事地來到警察面前，向腳行一點頭。

警察首肯，手一擺，放行。

110.“天一居”茶樓 日

黑虎毛綠同時輕喚一聲：“獵物！”

111.碼頭出口處 日

聚集著一群招攬生意的黃包車工人。

馬老板舉止從容，言詞淡定：“阜康源！”隨即蹬上黃包車。

112.碼頭偽警察所 日

一名偽軍官(江山)器宇軒昂，風度翩翩，走進警察所。

偽警官正襟危坐，神情冷漠：“你……什么事？”

偽軍官呈上禮盒：“不成敬意，是給貴夫人的一點小禮品?！?/p>

偽警官打開禮盒，金燦燦的項鏈光芒四射，忙不迭將禮盒鎖進抽屜，和顏悅色道：“有事請講?！?/p>

偽軍官：“卑職在駐(南)通34師田鐵夫將軍麾下供職。我部軍需官馬長慶趁部隊移防之機巻款潛逃?！?/p>

偽警官：“現(xiàn)在哪？”

偽軍官：“已來上海。抓捕逃犯，須得到上海警方的配合?！?/p>

偽警官：“可以。人犯抓到沒有？”

偽軍官：“人犯已到?！?/p>

113.上海街頭 日

黃包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街度巷，拐彎抹角急速駛來。

黃包車停在碼頭偽警察所門前。

車夫(陸勇)：“客官，‘阜康源’到了！”

馬老板打開車簾，看到了幾個大字“十六鋪碼頭警察所”。

隨后幾輛黃包車上，走下身著偽軍裝束的陸強、民鎖、蠻雪。

陸強等人擁著馬老板走進警察所。

這時，“阜康源”小掌柜跑來。

門前，小掌柜癡愣愣兩腿打哆嗦：“馬老板，說好……你在碼頭等我的呀……”

114.福州路康同里“阜康源” 日

黑虎、毛綠將白子仁、白子讓擒獲。

黑虎對“阜康源”大掌柜、二掌柜說：“34師抓捕逃犯，與你們沒一毛錢關系，與寶號沒有牽連?！?/p>

115.上海太古碼頭 日

人群里，鮑文墨匆匆走著，躺在擔架上的白子平、白子仁、白子讓，由黑虎、毛綠、陸勇、陸強、民鎖、蠻雪抬著，走過他的身邊。

鮑文墨：“注射了‘唯爾蒙’藥劑，沒有12個小時是不會醒過來的?！?/p>

擔架上了“繁星號”客輪。

三聲汽笛后“繁星號”緩緩駛離太古碼頭。

116.如東栟茶倉廒蔡宅 日

這里是蘇中第一家銀行“江淮銀行”。

營業(yè)廳設置著“存款”、“放款”、“匯兌”等款項業(yè)務。

江淮幣印刷廠廠長、秘書、政工、總務、材料、工務、凹版、凸版、監(jiān)印、驗收、供銷、財務、出納、事務等中層負責人員均在座，氣氛如臨戰(zhàn)前緊張、沉悶。

徐立衡心情沉重，將手中的《解放日報》遞給副行長瞿文啟。

疊印字幕，《解放日報》刊文。

毛澤東：敵后抗日根據(jù)地要有計劃地與敵人發(fā)行的偽幣及破壞本幣的政策作斗爭……

疊印一摞報紙、文件。

《解放日報》通訊：陜甘寧邊區(qū)在防奸除奸活動中破獲假鈔案20多起。

中共中央文件：《關于目前日偽假幣問題及各根據(jù)地應采取的對策》。

鄂豫皖蘇邊區(qū)黨委：《加強貨幣戰(zhàn)以固金融，徹底查禁偽造法幣》。

國民黨中央銀行立煌辦事處：《真假鈔票識別辦法》。

重慶國民政府《關于破獲桂林、全州、浙江、安徽、江蘇、河北制假販假案件通報》。

晉察冀邊區(qū)黨委：《自力更生發(fā)行紙幣徹底查禁假邊幣》。

華中局黨委：《嚴禁偽幣、限用法幣、查禁假幣，確立抗幣的本位幣地位》。

蘇中區(qū)黨委：《嚴禁假法幣、假本幣流通的通令》。

蘇中軍區(qū)：《粉碎敵金融進攻，通令查禁假江淮幣實施辦法》。

蘇中四分區(qū)行政公署：《救國公糧田賦征收暫行條例》。

東南行署：《行政人員、中小學教師工資待遇以實物發(fā)放實施辦法》……

117.如東苴鎮(zhèn) 日

司令員陶勇、政委吉民佇立門前迎候。

副行長瞿文啟風塵仆仆趕來。

陶勇雙眉微蹙，字字鏗鏘：“老瞿，小日本鬼子把金融魔爪伸到根據(jù)地來了，我們的寶貝疙瘩也被假冒！”

瞿文啟：“倭寇就似水銀潑地，無孔不入。以往我們只知日寇在上海繳獲國民政府‘中國’、‘農民’銀行銅版、鋅版，大量偽造假法幣……”

陶勇：“日寇旨在確立金融統(tǒng)治，實施金融壟斷，擾亂中國金融，我們必須予以回擊！沒有硝煙的殘酷斗爭，在金融領域打一場人民戰(zhàn)爭，挫敗日寇的假幣戰(zhàn)！”

瞿文啟：“是，司令員?！?/p>

吉民神秘地笑笑：“貨幣戰(zhàn)由來已久，驚心動魄??！老瞿，還記得你有個叫‘利人’的硯友？”

瞿文啟猛一愣：“硯友，是在就學那時候？”

吉民：“北京中國大學?！?/p>

瞿文啟頗費酙酌：“硯友猶如同林鳥，畢業(yè)之后各南北。1923年……于今已20余年?！?/p>

吉民：“仔細想想?！?/p>

瞿文啟：“實在沒些影象。他現(xiàn)在哪，我去見見他?！?/p>

吉民嘴一努：“喏?！?/p>

118.蘇中四分區(qū)“財經學?！?日

這是一座明清時期的舊式四合院，進出院房的穿堂大門朝東，南廂為傳達室和學員宿舍，北廂是伙食房和辦公處，正廳五間是學員教室。

講臺前，頭戴軍帽、一身戎裝的中年人，繪聲繪色，給學員們講授財經工作“四大系統(tǒng)”。

吉民和瞿文啟走來。

吉民：“可想起？”

瞿文啟看著講臺上，情不自禁：“老友龔利人！”

他們朝辦公處走去。

吉民：“抗戰(zhàn)軍興，老龔全家投入革命洪流，在鞏固淮南根據(jù)地的斗爭中，為新四軍四支隊的后勤保障，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他現(xiàn)在是新四軍中經濟學專家、淮南銀行行長、華中局財經委員會委員。”

下課的哨音響了。

吉民、瞿文啟走出辦公處。

龔利人走來，他神采奕奕，步伐穩(wěn)健，豁達自信。

瞿文啟緊走幾步：“利人兄！”

龔利人微微一愕：“喲，文啟老友，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里見面?！?/p>

吉民：“同窗學友，闊別多年，你們好好敘敘。”說畢與二人握手道別。

瞿文啟：“龔兄來四分區(qū)，事先不打個招呼？”

龔利人笑聲朗朗：“哪有什么事先呀？公務去上海，是上海地下黨的安排，回淮南途經四分區(qū)?！?/p>

瞿文啟：“剛才吉書記已經說到你，老兄有兩把刷子?？欤晃逡皇?，把淮南的事說說。”

龔利人厚實的大手，拍了下瞿文啟的肩膀：“文啟兄，你把我當外人，也來客套？想當初，我參加革命打鬼子，緣于巧合。在行署財經處，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冊《資本論》，就拿回宿舍，挑燈夜戰(zhàn)。哪曾想張云逸副軍長表揚我說，你在學馬列著作？我說，我過去學的是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副軍長說，沒有壞處，再學習無產階級的，兩下對比更有體會?！闭f畢哈哈大笑。

瞿文啟：“《資本論》養(yǎng)成一個經濟學專家？”

龔利人：“當然還有?！?/p>

瞿文啟：“推薦一二?！?/p>

龔利人：“斯大林的《新經濟政策》和《論持久戰(zhàn)》?！?/p>

瞿文啟：“毛澤東主席的《論持久戰(zhàn)》是一部闡述敵我兩方面與國際國內、民心民力、軍力經濟力相關的軍事著作……”

龔利人：“持久，要經濟支撐！新四軍四支隊初期的抗日活動，打資敵，向大戶募捐，發(fā)動群眾籌集物資錢糧，維持軍需。1941年4月，在極其尖銳復雜的斗爭環(huán)境中，籌建淮南銀行……”

119.四專署 日

吉民熱情地迎上江山：“抓捕行動，戰(zhàn)果如何？”

江山：“人贓俱獲。黃金、錢幣，均已上繳銀行金庫?！?/p>

吉民：“教訓深刻！要在行政機關、稅務干部中，提倡艱苦樸素、廉潔奉公，反對享樂靡費、腐化墮落，嚴肅財經紀律，進行流血教育，凡貪污100元(抗幣)以上、公糧500斤以上者都要嚴懲……”

外面?zhèn)鱽硪宦暺鄥柕奶栠骸疤账玖睿染任业暮⒆印?/p>

120.分區(qū)司令部院內 日

陶勇迎上農婦。

農婦呼天搶地，懷中的幼兒裹著一件半舊的軍大衣，小臉蛋通紅，渾身抽搐。

陶勇?lián)н^幼兒，摸了摸小腦門：“呀，小娃兒燒得不輕。不會燒壞吧？”

農婦：“娃兒是肺炎。”

陶勇：“不看醫(yī)生？”

農婦：“看啦，醫(yī)生不給治。”

陶勇：“沒錢，人命要緊！醫(yī)生是哪個？”

農婦哆哆嗦嗦，掏出兩張“小?！保骸敖磶裴t(yī)生不收?！?/p>

陶勇神色一懔：“假抗幣？”

“陶司令啦……”院內，又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奶，手提“元寶籃”，步履蹣跚，在陶勇跟前“撲通”跪下。

陶勇應接不暇：“通訊員，帶娃兒去衛(wèi)生隊！”急忙攙扶老奶。

老奶號啕不止：“陶司令，你是好人哪?！?/p>

陶勇：“因為我們是新四軍，進屋坐。”

老奶淚流涔涔，傷心欲絕，目送通訊員和農婦的身影在巷口消失：“陶司令救了多少人的命。她娘兒倆住我家東頭，家里少衣，陶司令把大衣脫下給她，這回又救了小兒的命……”

陶勇：“老奶奶，啥事？”

老奶：“我家老伴身子骨不多強，沒秤鹽的錢，陶司令把‘伙食尾子’給了俺……唉，這老天咋不行善吶？”

陶勇一頭霧水：“老奶奶別傷心?！?/p>

老奶：“老伴想吃豆腐，吃不成。今晨俺趕早市，把雞婆翻下的幾只蛋，拿到集上去賣，錢換回來了，豆腐店老板不收?！闭f著把蛋錢遞過來。

陶勇神色嚴峻：“又是假幣！”

這時，又來了位白胡子老漢，老漢小心翼翼，從衣兜里摸出一只煙盒：“陶司令可別怪罪……”

陶勇：“你盡管說?！?/p>

老漢從煙盒抽出兩張“法幣”：“是老蔣的票子，上面還沾著屎塊！”

陶勇：“不打緊，我要看看?！?/p>

臟兮兮的“法幣”，是假幣。

121.財經學校 日

龔利人與瞿文啟熱烈地交談著。

龔利人：“設立銀行，根據(jù)地有了獨立自主的貨幣基金管理機構，發(fā)行貨幣，既方便群眾，貨暢其流，又針鋒相對與敵展開金融貨幣斗爭。銀行成立之初，籌建人員精干，有專人負責刻制印模、印刷、打印號碼、校對、點票、加蓋行長印記等工作?？深^道關卡卡住了脖子，沒鋅版，怎么制版？我們動足腦筋，最后確定用木刻制版。所用刻版的木材，必須是堅硬的楮樹根或黃楊樹根，使用的結果，一版只能印一兩萬張，用完了就得重來。印票子在經濟十分困難的敵后根據(jù)地，確是件很難的事，用什么紙??？印出來的票子如何防止敵人偽造？”

瞿文啟：“江淮幣也遭遇同樣的困惑?！?/p>

龔利人：“為解決抗幣用紙，我們從大別山請來幾位造土紙的老師傅，用麻、破布、桑皮作為原料造土紙。土紙造出來了，但紙面十分粗糙，沒有拋光機，這樣印出來的鈔票，票面看不清楚，無法使用。根據(jù)地只有石印，印票子困難，而且用石印也容易偽造。困難該如何解決？”

瞿文啟點下頭：“我們條件相對優(yōu)越，不僅有拋光機，還有一臺圓盤機?！?/p>

龔利人：“就在關鍵時刻，地下黨組織從上海運來一臺拋光機，還從上海請來幾位印刷老師傅，票面還可以采用套色印刷。并且在圖案花紋上多做幾處帶點的顏色纖維或土水印，便于識別真?zhèn)?，這樣，江淮幣終于在5個月后誕生了。上級還采納了我的建議，淮南銀行抗幣的發(fā)行量要嚴格控制，除了為保證部隊供給增發(fā)一些，不搞財政性發(fā)行，不把發(fā)行鈔票作為解決財政困難的手段，不失信于民。因此淮南幣在根據(jù)地信譽很高，物價一直穩(wěn)定。建立了獨立自主的貨幣市場，逐步排斥偽幣在根據(jù)地流通，抗幣很快占領根據(jù)地的金融陣地，流通范圍也日益擴大?！?/p>

瞿文啟：“淮南銀行的經驗值得借鑒?！?/p>

龔利人：“土造紙幣不能長期使用，一般流通時間只有半年。一經破損，老百姓自動要求兌換新幣，舊幣很快回收。再印新幣時，只要將舊幣版顏色變換一下，新上市的抗幣就是另一副面孔。敵偽偽造土幣，不但非常麻煩，還必須花較長時間仿造土紙，沒有一年時間是不會成功的，一年之后，新抗幣就似孫悟空，已變了數(shù)回臉了，假幣投入市場，就變成廢幣。直至今天，淮南幣還沒有一起冒假案件發(fā)生。所以說，土法土紙制造出來的土幣，在全國抗日軍民共赴國難的艱難斗爭中，立下不朽功勛，載入人類的史冊?！?/p>

122.田園 日

曲橋短墻、垂柳淺泉。

吉民與江山款款行來。

吉民：“我們當前的這場戰(zhàn)爭，不僅是軍事、政治的斗爭，而且是經濟、金融的斗爭。我黨本著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原則，只要國民黨愿意抗日，敵后抗日軍民承認其發(fā)行貨幣的合法性和權威性。根據(jù)地軍民使用法幣，商品交換主要以法幣為媒介，就是團結國民黨一道抗日政策的體現(xiàn)。在上海和香港，法幣與美元、英鎊，保持著正常的匯兌關系，經地下黨及租界抗日力量的努力協(xié)作，從境外源源不斷獲取大批緊缺物資，有力地支持了抗日戰(zhàn)爭和根據(jù)地的經濟斗爭。這是中國方面的主客觀原因。”

123.漁村 日

漁民曬網(wǎng)，牧笛橫吹。

吉民：“于日本方面，眾所周知，法幣是中國的統(tǒng)一貨幣，是根據(jù)地和游擊區(qū)的基本通貨。據(jù)此，它就成為日偽在淪陷區(qū)確立金融統(tǒng)治，推行偽鈔和寇幣的一大障礙。中日戰(zhàn)爭一開始，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就著手進行偽造中國法幣的研究。如果說‘九·一八’事變，日寇不費一點氣力唾手而得東三省，那么現(xiàn)在，就非經過一場血戰(zhàn)不能占領中國的一寸土地。從‘七七’算起，至武漢陷落，用去整整15個月，日寇在中國戰(zhàn)場傷亡達百萬之巨。隨著戰(zhàn)局日益惡化，日軍猶如水牛陷入火陣，越陷越深，處于欲罷不能、進退兩難之境。雖占領了中國東部主要城市、和部分國土，但地域擴大，戰(zhàn)線拉長，‘速戰(zhàn)速決’、‘三個月內解決支那問題’，已成黃粱驚夢。據(jù)《朝日新聞》稱，日寇資財?shù)南?，每天達2千萬日元。如此巨額支出，沒有大量外匯支撐，侵華戰(zhàn)爭就無法進行下去……一場隨‘七七’而起的最尖銳、最復雜、最特殊的‘金融戰(zhàn)’，就這樣開始了。”

124.漁港 日

海岬煙波浩渺，中流擊棹帆飛。

吉民：“于今，詆毀法幣成了破壞根據(jù)地經濟的一把利劍！打擊法幣信譽、強制推行偽幣、禁用并沒收法幣，是日寇為達成‘以華制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挽回其徹底覆滅命運的救世主。在華北、華中拋投假幣達40億元。凌厲攻勢最盛時期，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外線延長，物資消耗猛增，國內經濟竭厥。于是采取更為嚴厲的措施，瘋狂獵殺‘法幣’。1941年12月25日，香港淪陷，日特機關查獲香港中國造幣廠‘中國’、‘農民’兩大銀行的10元券20億元，存放于‘中華書局’的造幣機械和材料，同時落入敵手。1942年初，德國海軍在太平洋一艘美國商船上，查獲美國制幣公司為‘中國’、‘交通’銀行印制的法幣無號碼半成品十多億元，日本轉手從德國人手中購進半成品，加印號碼后偷運到國統(tǒng)區(qū)，投放市場，致使法幣呈跳水式貶值?！?/p>

125.海涂 日

水天一碧，鷗鳥翔集。

吉民：“與香港淪陷同時，日寇在上海租界，從英美在華銀行劫得數(shù)十億元法幣，沒收了租界內我們四大銀行巨額存款，并利用四行留下的法幣票面銅版和印鈔設施，濫印濫發(fā)法幣空票，向根據(jù)地大量傾泄。更為毒辣的是，日寇還將制造假幣的黑手伸向抗幣，大批假抗幣魚目混珠，瘋狂掠奪根據(jù)地資財，并且從當初的境外運進，發(fā)展到后來利用漢奸和奸商，在境內大量印發(fā)，以極低的比率，騙兌抗幣，或以高價套購糧食、棉花、油料。這場由倭寇發(fā)動的空前規(guī)模的貨幣戰(zhàn)，波及陜甘寧、晉察冀、蘇魯豫、皖浙贛、及大西南。當前晉冀魯豫邊區(qū)發(fā)現(xiàn)的假‘冀鈔’就達30余種，冀南大名以南地區(qū)市場上流通的貨幣，有百分之七十是假貨。蘇中、蘇北等抗日根據(jù)地發(fā)行的抗幣，也被假冒?！?/p>

126.四專署 日

臨窗眺望，海涂坦蕩如砥，蘆蕩花絮雪飄，溝河縱橫交錯，村寨星羅棋布。

吉民手拿一份文件：“針鋒相對應對日偽金融進攻！《蘇中施政綱領》指出，限制法幣流通，加緊江淮幣的防偽工作，以減少敵人造假造成的損失。注重花大氣力，掀起大生產高潮，擴大再生產，開墾荒地，開發(fā)海涂，擴大糧棉基地。發(fā)放農貸，增產增收，支持經濟發(fā)展。同時加強財經制度建設，健全各級財經機構，節(jié)約理財，開源節(jié)流，認真執(zhí)行合理負擔的稅收政策，增大田賦、稅收的實征比重，田賦一律征收實物，各級政府對抗日工作人員及學校教師等工資，一律以實物發(fā)放，對外貿易，以剩余物資到敵占區(qū)換回軍民急需品，多設集市、公營商店、合作社、糧行、花行，調劑余缺，繁榮貿易。從各個環(huán)節(jié)，各種渠道，遏止法幣大量流通，克服因有限制地使用法幣給財政造成的困難，渡過困難時期，迎接即將到來的軍事、經濟大反攻！”

江山將《施政綱領》接了過去。

127.分區(qū)司令部 日

交通員送來華中局一份急件，陶勇展閱。

江山向司令員辭行：“《施政綱領》頒發(fā)很及時，貫徹實施需要時間?！?/p>

陶勇遞上華中局的急件：“經濟應對之策，我們還有更直接的大反攻！”說畢，又補充一句，“這是華中局的指示?！?/p>

江山閱讀文件。

陶勇向門外走去。

128.四專署 日

司令員與政委在商量對策。

吉民：“這是個重大秘密行動，還帶有冒險性?！?/p>

陶勇：“我們有凹版、凸版兩位老師傅與他隨行。這一行動獲得成功，對汪偽是致命打擊。令不出南京城，靠掠奪維持其搖搖欲墜殖民統(tǒng)治的汪偽傀儡政權，面臨經濟總崩潰的到來，末日已不遠。”

吉民：“江先生的工作，誰來接替？”

陶勇：“有。通訊員！”

通訊員應聲跑來。

陶勇低聲密囑幾句，然后說：“去吧！”

129.分區(qū)司令部 日

江山入神地讀完文件。司令員、政委已來到他的面前。

陶勇樂樂呵呵：“華中局的果斷決策，非常及時。江山同志精明強干，有膽有識，足智多謀嘛?！?/p>

吉民：“重任在肩，不辱使命！我們亟待你的佳音！”

江山深感意外：“是我嗎？”

陶司令：“舍你為誰？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一位財經學校短訓班學員與通訊員進來。

陶勇：“這位是靖江同志，來接替你的工作。”

靖江一身戎裝，見到江山，心中微微一顫。

江山：“靖江同志！”

靖江：“祝你成功！”

陶勇：“動身的時刻馬上就到。抵滬后最緊迫的事，是尋訪商務印書館兩位精通印刷的老師傅，協(xié)同工作?！?/p>

江山：“最難辦到的是票面銅版……”

陶勇含笑點頭：“有辦法?！蹦抗鈷咭暯?、靖二人，“把交接手續(xù)辦一下?！?/p>

130.弶港 日

根據(jù)地大商人束雅濤的商船停泊碼頭。

束雅濤將闊商打扮的“任皋”迎上商船。

錨索嘩啦啦響動。商船揚帆鼓浪，駛向大海。

131.財經學校 夜

學員宿舍，案首一筆一硯。

靖江坐于窗下，出神凝視遠方的海面，帆影在視野中逐漸遠去。

撥亮油燈，靖江執(zhí)筆揮毫：

萬里征戰(zhàn)萬里云

試比房杜展經綸

革命戀人各南北

鼙鼓聲里候佳音

靖江手中的筆墨汁淋漓，兩顆清淚從他腮邊汩汩滾落……

132.民間民居 日

一支筆不停地在《蘇中施政綱領》的文件上圈畫重點符號。

管心一手中執(zhí)筆，口中吟誦，時而仰眉，時而思索。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他停止了圈閱。

素珍氣喘吁吁地進來：“我有緊急事要報告。”

管心一客氣地端來大碗茶：“小牛，走累了。著急慌忙的，啥事？”

素珍：“來鏡鳴區(qū)工作的靖先生遭日軍圍捕，被鬼子抓走了?！?/p>

管心一聞之一愕：“抓走幾個人？”

素珍：“靖先生一個?！?/p>

管心一：“在哪被抓的？”

素珍：“潮洪。我們那個村。在村口，靖先生撞見了從馬橋出來打獵的植樹德三和中島利雄，情急之下，開槍打死了中島，馬橋鬼子的聽到槍聲，出動大隊人馬包圍了潮洪。”

管心一短暫地思考一下：“靖先生被捕前，日軍有沒有搜出武器？”

素珍：“無法脫身，靖先生事先把手槍打了埋伏?！?/p>

管心一：“事情有了契機。小牛，回去迅速告知群眾，按我們的口徑在鬼子面說，中島是被另一個打野鴨的植樹‘飛子’打死的，并吩咐民鎖、蠻雪做好讓群眾轉移和戰(zhàn)斗的準備，防范鬼子清剿和屠殺?！?/p>

素珍：“靖先生怎么辦？”

管心一：“辦法我已想好?！?/p>

杏官走來。

管心一對他低語了幾句，杏官欣然領命。

133.馬橋據(jù)點 日

靖江關在獄室里。

獄室前，偽班長趙節(jié)與楊、謝二偽兵商量對策。

趙節(jié)：“明管暗放，死罪我來擔，你們去向日軍報告?！?/p>

134.日軍營房 日

藏重善習中國書法，他面前一冊線裝書《論語》，手執(zhí)羊毫，在道林紙上涂鴉：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智以出之，信以成之……

楊、謝倉猝而至：“太君，班長趙節(jié)犯了死罪！”

藏重不抬頭：“說！”

楊、謝：“趙節(jié)看管不嚴，嫌疑犯已逃脫！”

藏重呲牙嗥叫：“嚴懲！”

135.日軍刑房 日

趙節(jié)橫臥在地，傷痕累累，人事不省。

136.營房 日

江北公司經理葉宗盛與藏重從門內出來。

楊、謝二偽兵來到葉宗盛面前：“太君要殺皇軍的班長。”

葉宗盛側目看一眼藏重，問偽兵：“怎么回事？”

偽兵：“嫌疑犯狡猾狡猾，趙節(jié)上了嫌疑犯的當。”

葉宗盛：“什么當？”

偽兵：“逃犯說要解手，趙節(jié)信了，結果一去不回?！?/p>

137.獄室 日

葉宗盛手指昏厥中的趙節(jié)，用日語訓斥藏重：“他是你的班長，你為什么要殺他？逃犯身份不明，而且是看守不慎跑掉的，你打他一頓就夠了。你這樣胡亂殺人，以后誰敢再為皇軍效勞？皇軍的天威在這里怎么建立？”

藏重：“放走的逃犯是新四軍！”

葉宗盛：“你有什么證據(jù)說逃犯就是新四軍？”

藏重瞠目結舌：“有的，有的，中島……”

138.潮洪 日

中島陳尸之地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潮洪村民。

村民眾口一詞：“死鬼子是另一個打野鴨的鬼子‘飛子’打死的，我們作證。”

打獵的鬼子植樹德三將信將疑，有口難辯。

藏重連連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吼嚷，“把中島抬來驗尸！”

群眾把中島的尸體抬來了。

藏重：“‘大太君’請看，槍眼分明是手槍口徑，不是三八步槍留下的?！?/p>

民眾異口同聲：“皇軍的槍走火，打倒了皇軍！”

葉宗盛：“事件發(fā)生時，潮洪村民親眼目睹，是自己人打了自己人?！?/p>

藏重：“槍眼作證。重證據(jù)……潮洪那是一班刁民。”

村民：“我們是刁民，請皇軍把我們村大口小口殺完罷了?！?/p>

葉宗盛把藏重拉過一邊：“逃犯被捕，身上有沒有搜出武器？”

藏重無言以對。

葉宗盛：“中國有句古話：眼見為實。你懷疑不是步槍，懷疑是不能作為證據(jù)的?！?/p>

藏重：“可是眼見可以虛構，事實不可以虛構。”

葉宗盛：“據(jù)我看來，逃犯不是兇手，是可以肯定的?？墒抢щy的是，像這樣的疑難案件，必須向南通師團部報告……”

藏重：“對、對，我正想到南通報告?！?/p>

葉宗盛：“你到南通報告，事情就更加麻煩。萬一上司追究下來，想抓真兇又不太容易抓到，真兇抓不到手，你自己又該如何開脫？”

藏重矛盾重重：“大太君，你的主意？”

葉宗盛：“我看這么辦，案件處理其實并不復雜。要當?shù)氐木S持會和鄉(xiāng)保簽名蓋章，聯(lián)名向你寫出書面報告，證實是老百姓親眼目睹自己人走火打死自己人，再把那個下士植樹軍法處置，寫出交代，此案不就銷除了？”

藏重：“南通師團部要派人來驗尸怎么辦？”

葉宗盛當機立斷：“焚尸滅跡。師團部來人追究，已無據(jù)可查。藏重先生大不了挨一頓訓，不會有多大后果?！?/p>

139.民間民居 日

馮槐林大惑不解：“藏重做了葉的‘陪襯’，把葉宗盛尊為大太君，在許多事件的處理上百依百順，惟命是從，為什么不敢得罪他，反被葉牽著鼻子走？”

管心一：“緣于葉宗盛在‘江北公司’的特殊地位，南通師團長小林也買他幾分賬。抗戰(zhàn)期間，敵偽部隊兼營商業(yè)謀取厚利是普遍行為。日軍中忙于做生意，投資江北公司斂財暴富，準備發(fā)財?shù)母骷夘^目都對他畏懼三分。且葉的軍銜在藏重之上。他有斗膽，敢說個不嗎？”

小順子：“靖先生‘上任’！”

牛套、素珍、方殷等人押著崔元良走來。

辦事處諸人一愕：“靖先生？”

牛套：“路遇小滑頭，靖先生去貓兒河沙田渡接洽軍火去了。”

管心一注意崔元良：“唔？這位老兄……”

小順子走到管心一身邊，耳語……

140.潮洪 日(回憶)

大戶人家的門樓前圍著一群人，咋咋乎乎：

“姓崔的龜兒子人人痛恨，見天敲榨棉紗?！?/p>

“假洋鬼子比真洋鬼子還勤快，潮洪、河海、陸沉幾個村寨叫他搜刮得地瘦三尺！”

崔元良：“我從‘京城’里邊來，替縣政府籌集軍餉！”

戶主說話：“我是商人！做生意的也擱不住你這般折騰！”

崔元良：“你要抗稅，誰也不阻攔你。我回去撇撇嘴，這么長那么短，跟保安大隊數(shù)叨數(shù)叨，大兵到處，就不是小菜一碟？兩包棉紗！”

人群中，靖江擠上前，一拍肩膀：“先生！我就要到長圈港做生意。”抬手一指，“請先到我家去?！?/p>

141.牛套家草菴 日

方殷在房檐下晾曬紅辣椒。

靖江隔著小院喊：“爹！縣政府稽征員崔先生來了?！?/p>

“我在喂豬！”牛套應聲出門，手里一根拌料棍，“哦？靖先生！”

崔元良立在院中，呆呆地盯著方殷，臉上露出一絲淫笑。

這時，靖江手槍一舉，對準了崔元良。(回憶完)

142.民間民居 日

管心一微微一聲冷笑：“京城來的欽差，熟面孔！”

崔元良渾身觳觫，跪下叩首：“罪當該死……死罪……”

管心一臉一沉：“你要真不拿自己當回事，自行其是把性命當賭注，我們的客氣是有限度的。我現(xiàn)在還是放你回去。”

崔元良驚悸，恐懼，狐疑：“不殺……放我？”

管心一：“不過事不過三！”

崔元良感恩戴德：“這回金盆洗手，金盆洗手?！?/p>

143.貓兒河沙田渡 日

渡口上游的蘆蕩內，濕漉漉的蕩田猶似海綿，一腳踩下去，“吱吱”冒水。

靖江、小滑頭穿行在蘆蕩中。

小滑頭忒神秘：“你是靖先生！”

靖江：“你認識靖先生？”

小滑頭：“江先生去延安抗大，靖先生你就是大伙的軍火大老板?！?/p>

靖江：“你們的船在哪？”

掩蔽在葦草叢中的小河溝，一只小民船埋伏其間。

小滑頭嘴一撇：“100箱，不少吧？零星的駁殼槍子彈，不要錢?！?/p>

144.辦事處 夜

燈花“嗶剝”爆響，管心一撥亮油燈。

東南縣財經局長侯逸民突然出現(xiàn)：“心一兄！”

管心一：“來得這么倉促，急需彈藥？”

侯逸民全身武裝：“我?guī)戆偈畟€民工、幾十副挑子的老蔣票子、一連兵，要押運100箱子彈?！?/p>

145.沙田渡 夜

小滑頭哭喪的臉擠出一絲苦笑：“100箱，沒蝕本已夠萬幸?！?/p>

靖江笑道：“跟新四軍做生意，能是小打小鬧？生意場，批發(fā)、零售是一個價？”

小滑頭：“本滑頭甘拜下風！我們出來撈世界，辛苦呀。不瞞你說，我與這筆生意，共度20幾天蜜月！”

146.辦事處 日

小順子興沖沖來報：“小滑頭生意做大了，軍火有保證。小滑頭還叫靖先生狠宰一刀！”他身后，隨來的周明成，背著一個布袋子。

管心一調侃道：“明成是來行賄的？布袋子裝的啥寶貝？”

周明成哈哈大笑：“說行賄也沒錯，我來做廣告?！贝蜷_布袋，五六個地雷。

歐化松：“你有什么魔法，變出那么多地雷？”

周明成輕描淡寫：“就那幾個，你還當發(fā)洋財了？我姑姑一月造出200多個，還有500多顆手榴彈，短柄的，叫‘快中快’，威力非比尋常?！?/p>

管心一：“以往財工武裝得到東南警衛(wèi)團的頒獎，二三十個地雷、手榴彈，一班人攤不上一個。這下當了回大財主！哪回日寇來掃蕩，正是表現(xiàn)我軍事力量的大好時機，可以大大方方使用?！?/p>

周明成出去了。

靖江進來。

管心一遞來一杯水：“靖先生這時候才來報到！上任伊始，潮洪斃敵，馬橋履險，又教訓了二擒二縱的偽兵油子，一招‘開門紅’，成交一筆軍火，為上任涂上傳奇的一筆！”

靖江：“江先生赴延安抗大，陶司令、吉政委讓我接替他的工作。江先生披荊斬棘開辟的路，我的工作，是沿著他開出的路走下去?！?/p>

管心一：“敵區(qū)環(huán)境險惡，非大智大勇不能立足。”從案首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申報》遞給靖江，“看看右下角這則尋親啟示。”

靖江接過報紙，念道：“父、任麥耕，母、殷雨晴，在‘八·一三’戰(zhàn)亂中離散。有知情者轉告雙親，任皋從寧波流落滬上。自此永滅闊別，合家團聚。”

疊?。荷虾Ｐ麻_河碼頭，江山登上黃包車。

上海十里洋場，江山踏上有軌電車。

上海公共租界，江山跨上雪佛萊轎車……

馮槐林掃一眼報紙：“任皋？”

管心一寓意深刻：“在‘日’、‘本’頭上砍一刀！”

靖江讀著讀著，眼圈紅潤，眼瞳朧著一層蒙蒙薄霧……

(閃回)

蘇中財經學校短訓班辦公處，門外，一溜輕捷、穩(wěn)健的腳步聲傳來。

靖江抬頭凝視，一個身材碩長、兩眼灼灼有神的軍人站到門處。

靖山緩緩起立：“江先生?！?/p>

江山在辦公桌對面入座：“我來向你辭行?！?/p>

靖江：“多保重?！?/p>

江山：“據(jù)點收稅，情報緝私，以往的實踐有經驗，也有教訓。必須預先了解商行情形，布置關系，才確保突擊行動成功。根據(jù)地經濟迅猛發(fā)展，軍民對商業(yè)的需求增加，要順應這一自然趨勢，團結商人，擴大商人隊伍，調動商販們的積極性，保護商業(yè)資本經營，推動進出口貿易……我們就在此市場經濟活動中，開辟財源、培養(yǎng)財源……”(閃回完)

靖江放下報紙：“我有一個提議?！?/p>

管心一等人看著靖江。

靖江：“根據(jù)地商品經濟的杠桿是商人。為我統(tǒng)戰(zhàn)的龐大的商人隊伍，是沖破日偽經濟封鎖，發(fā)展根據(jù)地武裝建設，擴大戰(zhàn)時生產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臨別，江先生囑托，團結商人，擴大商人隊伍。獎掖先進，鞭策中間，督促后進，是召集商人會議的宗旨。多與他們拉家常，交朋友。”

管心一：“這主意好。所有商人都成為紅頂商人，我們就由全面開放，反擊敵偽的全面封鎖?！?/p>

外面?zhèn)髀暎骸敖壬?！?/p>

挑水面的劉咬爹、鄭斤斧領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前來。那人步履蹣跚，禮帽長衫，模樣似個村夫子，他進來后，便踉踉蹌蹌地撲通倒地。

諸人手足無措。

劉咬爹：“不要緊的，路途勞累了?！?/p>

眾人將他扶到凳子上坐好，那人片刻方醒。

劉咬爹：“他說是江先生的親哥哥，我就把他領來了?！?/p>

靖江：“你是江先生的親哥？”

那人：“江勝。”

靖江：“你找江先生有事？”

江勝：“投親?！?/p>

靖江：“你這身行頭，是教書的嗎？”

江勝：“出門要面子，是借來的?！?/p>

靖江：“令尊叫……”

江勝：“家父名……”

靖江：“令慈？”

江勝：“家母……”

靖江厲聲斷喝：“奸細！”

管心一上前一揭禮帽：“湯七！吳市涇據(jù)點的偽兵，夾車路隨麻田決戰(zhàn)新四軍主力的是他。”

湯七手伸向大褂內掏槍：“我是敢死隊的……”

靖江繳槍在手：“日偽對《蘇中施政綱領》作了一番研究，根據(jù)地生產發(fā)展，商人不淪為漢奸，是江先生‘統(tǒng)戰(zhàn)’工作的勝利。所以，麻田派出敢死隊，前來行刺江先生。明天，我們在圣哲寺召開商人會議，會前拿湯七祭旗。奸細嚴加看管！”

鄭斤斧一把搭牢湯七，拎著朝門外走去。

147.靖江居室 夜

靖江拿著那份《申報》進來，見桌上放著一個煙盒，煙盒上歪歪扭扭一行小字。

靖江放下報紙，拿起煙盒，讀著上面的字：看守不慎，湯七打溜。鄭斤斧。

靖江放下煙盒，望著窗外沉思。

148.圣哲寺 日

頹垣殘壁，魚磬銷聲，梵音匿影。

古剎呈“回”字形，外為樓堂，內為殿宇，天井一株銀杏，山門朝北。

門上一聯(lián)：寺破風流香客愁如海，秋寒雨歇群鴉爭獨樹。

寺前，松柏枝扎的彩門，大幅橫標上七個擘窠大字“鏡鳴區(qū)商人大會”。

寺院天井，一千頭喜慶的彩炮，辟辟啪啪炸響，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

寺前河浜，岸側綠樹扶疏，篙草芃芃；河面水波瀲滟，三個戴斗笠、披簑衣的漁民，劃著小船，緩緩蕩來。

山門前，手敲鐋鑼的算命人，肩頭一個裝相書、簽筒的布口袋，正欲推門。

“吱嘍”，山門自動開啟。

圣哲寺廟祝當門一站：“哪個？里邊在開會?！?/p>

算命人笑瞇瞇地拽下肩頭的布袋：“打擾了，我去里邊找位先生?！?/p>

廟祝：“哪位先生？”

算命人：“悟允住持?！?/p>

廟祝：“沒有悟允?！?/p>

算命人：“焚鞏法師？”

廟祝：“仆不知?！?/p>

算命人打開布袋，掏出一支20響快機。

“湯七！”廟祝冷不防奪走快機，猛地又砸向湯七，并嚎呼：“洋鬼來啦！洋鬼來啦！”

149.河浜 日

小漁船攏岸，三個漁民模樣的人甩了斗笠、簑衣，立馬原形畢露，是日兵。

日兵哇哇暴叫：“呀牙哭！呀牙哭！(快)”

河浜茂密的葦子、蒿茅中隱伏著兩只日本的小汽艇，汽艇上的日兵一窩蜂跳上岸，黃流滾滾般沖向圣哲寺：“八格牙魯！”

150.圣哲寺外 日

“快中快”大顯神威，一個個手榴彈流星雨般墜落寺院。

圍墻斷壁上，黑虎架起“九六”機槍。

炮位，毛綠向頭戴鋼盔、身穿土黃軍裝的日軍發(fā)炮。

烈焰熊熊，土石飛迸，地雷開花，榴彈爆炸，槍聲，吼殺響成一片。

靖江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上！”

日偽一盤散沙，人仰馬翻。

麻田衣片著火，手中一柄裕仁天皇賜予的軍刀，揮動風聲：“土八路的，哪來的機槍、迫擊炮？”

小鬼子背后，一個垂死的軍曹：“夾樹溝，皇軍丟失的……湯七的混賬！”

遠處傳來殺喊聲：“捅洋鬼，發(fā)力！我是靖先生！”

擅長格斗的麻田官兵叮叮當當，在刺刀撞擊聲中，又倒下一片。

麻田作鳥獸散：“穢多、穢多(逃)！”

151.吳市涇日軍據(jù)點 日

麻田胸佩“旭日勛章”，戎裝整肅，頭纏繃帶：“索卡！擔架！”

一群小鬼子列隊迎候。

十幾副擔架一字排開，擔架上，“為大日本帝國爭光”的皇國勇士殘骸，形同鬼魅，體無完膚。

擔架前，素珍、方殷向麻田遞上一份文書。

素珍莊嚴地宣布：“日軍指揮官先生，我中華乃炎黃之后，禮義之邦。外侮犯我疆土，蹂躪地方，禮而不往，非我所愿也?，F(xiàn)將寇邦所遺戰(zhàn)骸遣返。中國新四軍官兵具呈。

麻田接過文書，說：“貴軍戰(zhàn)后歸還戰(zhàn)骸，寬仁厚德，誠貴軍政略之勝利……”

152.鄭斤斧園基 日

正在開會的商人、業(yè)主們大抒感慨：“靖先生略施小計，敢死隊湯七誤入彀中。”

“用兵伐謀，靖先生如臂使掌，如掌使指，如湯沃雪。日軍精銳之師大失面子！”

“我們跟新四軍走是跟對了。抗日必生必勝，成功勇于成仁！”

管心一：“財工武裝裝備窳劣，武器不如人，手榴彈、地雷是近戰(zhàn)殺敵的主力軍，我們有榴彈廠了！”

153.小河浜 日

榛莽叢中隱密地埋伏兩只民船。

周漪音右臂吊在胸前，左手指著民船對靖江說：“榴彈廠大型設備熔鐵爐、風箱、老虎鉗、鐵砧、手搖皮帶車床，一旦遭遇敵情，就轉移到民船上?！?/p>

靖江既驚且喜：“榴彈廠還有皮帶車床？”

周漪音：“江先生在商人統(tǒng)戰(zhàn)中功德無量。上回胡步武、鄧香傳、蘇衛(wèi)乘去上海拋售偽幣之機，巧為周旋，從日本人手中搞到一臺。胡步武還承諾，不久去上海購一臺鐵木車床、一臺牛頭刨床。到那時，月生產量可達5000只手榴彈?！?/p>

他們緩緩向蘆蕩深處走去。

周漪音手指著隱現(xiàn)蘆蕩中兩間工棚：“榴彈廠兩間工房，一間翻砂，一間木工，有工人30多個。抗戰(zhàn)爆發(fā)，上海失業(yè)工人回鄉(xiāng)，他們中有技術很高的老師傅，是榴彈廠的技術骨干?！?/p>

154.榴彈廠 日

翻砂間，熔鐵爐是兩只大油桶合并成高型鐵桶，鐵爐爐火熊熊。

一工人介紹說：“爐膛太簡陋，工作3小時后須重補，效率低，影響生產?！?/p>

拉風箱的六個壯漢，汗流浹背。

靖江：“一天要幾班輪換？”

工人：“12個鐘頭一班，一天12個壯勞力，氣力小了還不行?！?/p>

木工間，銀杏樹、榆樹等木為原料在制手榴彈木柄，切削、磨光等工序均為手工操作。

155.蘆蕩濕地 日

二人走離工棚。

靖江：“周先生辦榴彈廠，在敵后新區(qū)是個創(chuàng)舉！”

周漪音：“天生我材必有用。打小我喜好使槍弄棒，地雷、手榴彈威力大，構造又簡單，我不妨嘗試一回。但制作需大量生鐵、火藥、焦炭、小五金。集思廣益，我們有商人啊，生鐵、火藥大多從上海秘密運回。沒有工人，本地的銅、鐵、錫匠、修理自行車的師傅，還有扯牛尾巴的老百姓，讓周邊村民，人人都會造地雷，戶戶都有地雷！”

周明成在沒有路的蘆蕩中，踏出一條路來：“姑姑，鮑先生等你手術！”

靖江驚訝道：“右臂子彈還未取出？”

周漪音柔腸俠骨：“白茆鬼子配合多路日偽出擾，攪和商人會議召開。我不流血，這血要別人流?。俊?/p>

靖江感慨道：“巾幗女杰，周先生真是名不虛傳。會議期間，鬼子前來‘視察’，榴彈、地雷跟他們結下了‘感情’，送他們上‘飛機’！”

周漪音平實質樸：“那還得感激我的大妹子喲！”

靖江：“鄭先生？”

周漪音：“榴彈廠是在大妹子‘婕記公行’啟發(fā)下創(chuàng)辦的。貫徹實施《蘇中施政綱領》，全民大行動。大妹子就在多設‘公營商店’上做文章。你想哦，煮熟的鴨子哪能讓別人享用？為解除民眾疾苦，她變賣祖宗田產，創(chuàng)立了‘婕記公行’，專收購棉農的‘雪恥布’，并為生活困難的農戶買來木料，制作布機、紡車，讓婦女人人都會紡紗，織布，廢黜紳商層層剝削，棉農既增產又增收，既富民又強軍?！?/p>

156.潮洪 日

牛套的草菴，一位知識女性，襯衣工褲，束發(fā)布鞋，落落大方，在老管家的“丫巴床”(樹枝撐起的床)入座。

牛套慌得六神無主，手忙腳亂：“唉唉，這地方仄窄呀。留你吃沒米，留你住沒屋。屋叫鬼子點著了唄?！倍松洗执纱笸?，“少東家，喝水。”

鄭婕旻淺淺地呡一口：“大爺，你別忙乎?！?/p>

牛套嘟嘟囔囔：“這茶葉丟哪塊啦？放把琵琶葉，沖沖水氣，比白水好喝！老輩人說，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少東家真是活菩薩嘛！”

鄭婕旻謙和地連連擺手。

牛套：“少東家創(chuàng)辦‘婕記公行’，大得人心，支援新四軍，又富了一方百姓?！?/p>

鄭婕旻：“不說吧。我向大爺你有工作交代?！?/p>

牛套一臉艱澀：“啥工作？”

鄭婕旻隨手打開小坤包，拿出兩瓶頤生名酒：“串串門，溜溜玩，這工作還不能打砸羅。”

牛套：“哦？”

鄭婕旻：“你老哥倆喝一盅！圩岙據(jù)點老火伕胡福，你們還有點拐彎親哪！”

牛套哈哈大笑：“串串門，溜溜玩，有吃有喝嘮嘮嗑，錯不了！”

鄭婕旻走了。

牛套送完鄭婕旻回來，抱著酒瓶，納頭思索：“嗯……嗯……”

素珍、方殷姑嫂抬著大麻包棉花進屋：“一個和尚一本經！爹念的經，我們聽不懂哇?！?/p>

牛套一愣神：“殷姑娘，你那只胳膊是咋嘞？”

方殷沒好氣道：“飛子打的。沒事，擦破點油皮。”

素珍：“自打圩岙做了流動據(jù)點，那股偽軍狗仗人勢，時不時地到雞窩、長官一帶騷擾搶棉花，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財工隊民鎖、蠻雪，就是抓不住他們?！?/p>

方殷：“圩岙偽軍來的快，溜的也快。財工隊雖圍殲不到它，偽軍也害怕，現(xiàn)在連據(jù)點也不敢??！”

牛套嘬著牙花子，狠狠一跺腳：“少啰嗦！少東家來添堵，灌我迷魂湯。你老子木頭疙瘩攮進‘迷魂陣’，出不來！”歪著頭看商標，嘴里吶吶連聲，好酒，好酒，張狀元(謇)頤生名酒……

酒瓶上，意大利萬國博覽會“金獎”圖案的“船牌”商標，赫然入目。

素珍年少氣盛，沖老爸一個冷臉子：“沒聽說當年，孫布谷為還債，當一個小孩才四角錢，頤生酒一瓶六角。爹好大的氣派！”

方殷也頗有微詞：“‘八·一三’，新四軍發(fā)起蘇中‘獻金’運動，連國民黨的官太太、官小姐也動員起來了，支援抗日?！短K中施政綱領》也指出，節(jié)約理財，開源節(jié)流。爹也太過分！”

牛套臉掛嚴霜，酒瓶子一擊大腿：“有完沒完？我的權威還有沒有？我喝杯老酒，要聽你們七嘴八舌？”說完賭氣出走。

157.路邊熟食店外 黃昏

夕照暮煙，歸鴉數(shù)點。

牛套低著頭、勾著腰，手里拎著兩個紙包躑躅前行，自言自語：“三尺腸子空了二尺半，饞蟲上來，管不住，頂多二兩老白干，我哪能喝上“頤生”？是少東家的酒嘛?！?/p>

158.胡福的獨屋 夜

胡?？嬷S箕子往回走，愁眉苦臉，滿肚子苦水一古腦渲泄：“娘的！偽軍四處騷擾，捅亂子，作孽多！惡有惡報，倒霉的時候也不少，曾與新四軍交過幾回火，可沒多大傷亡，現(xiàn)在連據(jù)點也不敢住。偽軍不住據(jù)點，出門一把鎖，進門一盞燈，回席棚窩就斷炊……”

胡福進屋點亮燈，裝上一袋煙，湊近油亮“吧唧”一口。

有人在門處喊道：“胡老表在嗎？”

胡福：“誰呀？”

牛套拎著兩包熟菜進屋：“來來來，一斤豬頭肉、一包咸菜，今兒咱哥倆暈暈！”

胡福拔出嘴里剛點燃的煙袋，抓起衣襟抺抺嘴：“抽煙，抽煙！”

牛套：“俺哥倆好啊，別來客套，先喝酒！”

胡福咂巴咂巴嘴，涎下兩滴口水：“咳，來咱這，還要老兄你破費，”順手從床下拉出笆斗，揭下鍋蓋當桌子。

牛套：“沒酒三年，有酒神仙！想喝就喝張狀元的名牌！老表，你說哥對你好啵？”

胡福：“好、好。你是我的好兄長。比不得那些混賬王八蛋，吃他們吃剩的下腳水?！?/p>

牛套：“我提醒你，偽軍長不了，老弟該給自己準備個后路呀！”

胡福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八分醉意：“長不長……我管不了。只要有我在這里，新四軍別想抓到‘二黃’……嘿嘿。端！”一飲而盡。

牛套：“給偽軍做事，不是活法。你把眼睛擦擦亮！”

胡福自酙自飲，“咕嘟咕嘟”又喝下兩口，漸漸地舌根不打彎：“老兄，不……不瞞你說，有我這只糞箕子做幌子，白天情況已探明白。我和他們有暗號……明兒我把信號送出去……偽軍一準來吃早飯。”

159.圩岙據(jù)點 晨

胡福頭頂鍋蓋，挑著一副挑子，前后兩個大筐，筐中碗碟盆勺，一路叮叮當當，興沖沖跨進據(jù)點大門。

門后立馬閃出兩條大漢：“胡福！”

胡福一哆嗦，頭頂鍋蓋掉地：“你……你……江山部隊靖先生？”

大漢：“相見是緣分！”

胡福：“俺……俺給偽軍燒飯……知罪。俺……打回票，不給偽軍燒飯了。”

大漢：“你做你的事，馬上升火！”

160.鄉(xiāng)道上 晨

碧空藍天，遠處據(jù)點煙囪濃煙滾滾。

偽軍肩背包兒，全副武裝，列隊向據(jù)點走來。

途經一個村寨，百姓亂成一鍋粥，戀家的，急急忙忙收藏什物，膽小的，扶老攜幼東躲西藏。

161.江邊埠頭 晨

埠頭停泊八只小民船。

通往雞窩、長官的大道車聲轆轆，揚塵蔽空，50多輛土牛運載6000匹軍布長驅直入，挺進江邊。

日軍兩架飛機超低空貼著江面飛行，炸彈像點豆似的轟炸民船。

女游擊隊在武裝押運。

周漪音操起“九九”步槍：“集中火力，干掉它！”

女兵的步槍組成交叉火力，一架敵機油箱著火，拖著濃煙昂起機頭升空，又大弧度向下俯沖，滔滔江面，激起沖天水柱。

一機墜毀，一機逃遁。

162.圩岙據(jù)點 晨。

激烈的槍戰(zhàn)持續(xù)不斷。

揚子江上，數(shù)點白帆遠去……

163.分區(qū)司令部 日

吉民神采奕奕地走進：“‘婕記公行’6000匹軍布安全運抵蘇中總后方被服廠?！?/p>

司令員陶勇在看偽南京政府的喉舌《中華日報》，見吉民進來，興奮地說：“看看，這份汪偽中央儲備銀行刋發(fā)的一則‘公告’。近日發(fā)現(xiàn)大量不易識別的10元假幣儲備券在市場流通。本行10元銅版不得不予以改版。”

吉民：“江山的工作很有成效嘛！”

164.農戶內 日

陶勇手中的報紙出現(xiàn)在靖山的案首。

靖江在看《中華日報》。

戶外傳來叫聲：“靖先生！”小順子送上一沓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紙條。

靖江在看著這些紙條，說：“看來敵偽對商人下了不少的功夫，利用奸商，大批貨物從私港進出，匪、商勾結，讓貨物欠稅出港?！?/p>

小順子：“所有怪招，梅五臭一個不落！”

靖江擊桌：“可惡！”

小順子：“我還帶來賣水面的劉咬爹，他說有法子。咬爹——”

劉咬爹進來。

靖江：“你有招？”

劉咬爹：“初隨32師來此，我還以為你是挑豆腐賣的。”

靖江一臉茫然：“32師？”

“他說抗日是不需要做政治工作的。投軍前，家里開個豆腐店。他打小愛喝豆?jié){?！币У峙芰祟}。

靖江不明其故：“他是誰？”

“偽32師電話總機接線員，叫谷振坤。城河路豆?jié){包子店，每日必到?！闭f完，劉咬爹遞過一紙“懸賞令”，“谷振坤講是梅五臭擬好了送給土原的?！?/p>

靖江接過“懸賞令”，念道：“哪個捉到江山部隊靖先生，不做官的做官，做官的加三級。想發(fā)財?shù)拇竺?00擔，透個風聲報告消息的，給五千錢，拎到一個人頭，五萬塊不少一個邊……”

165.大墩西門 日

關帝廟前有兩個偽軍崗哨，偏西北水產博物園館藏樓是日軍據(jù)點。過護城河，橫貫東西的泥城街二百米處，“碧落廬”兩層樓為鎮(zhèn)公所，樓東駐節(jié)鄉(xiāng)自衛(wèi)隊，樓西是偽軍碉堡。縱覽護城河，繁華的“城河路”商店酒肆毗鄰，茶館布莊連目?！奥勏泷v馬，知味停車”的豆?jié){包子店，招牌格外醒目。

城內城外，鬧市人頭攢動，叫賣聲此起彼伏。

靖江、小順子、劉咬爹避開哨兵視線，閃入“雙幫池”(涼亭)?！半p幫池”的露明柱，也有一紙“懸賞令”。

劉咬爹下頦一點。

泥城路與城河路交匯處，谷振坤毫無戒備，大搖大擺朝豆?jié){包子店走來。

“雙幫池”后閃出靖江和小順子。

“谷振坤！”隨著這一聲，一支手槍頂著他的后腰眼。

谷振坤猛一愣神，躊躇一瞬：“靖先生？”

“出城！”

166.辦事處 日

大墩辦事員魏介民向管心一、靖江躬身告退。

靖江：“魏‘辦事’的情報與谷振坤提供的核心機密相吻。”

管心一：“凹港北地勢有利，準備充分，參戰(zhàn)武裝提前進入戰(zhàn)斗位置?！?/p>

靖江：“兵法云，‘五則攻之’。出奇兵擊其孤立突出之敵，可收全功。土原日偽下鄉(xiāng)收捐，城內空虛，又恰逢趙嘉羽請來‘賽班頭’給夫人治病。略施小計，等著雙‘寶’來賀！”

167.恒豐土布行趙嘉羽宅 日

院內，紅毯鋪地，凌空撘起人把高降妖神壇，畫有鐘馗捉鬼圖案的十幾面黃、白、黑旗迎風招展。

街坊市民爭相圍觀。

人群議論雜沓：“趙鄉(xiāng)長賤內遭邪！”

“嶄(好)啊，‘賽鐘馗’賽班子要一顯身手！”

避邪鞭炮、鎮(zhèn)妖鑼鼓霎時奏響。

賽鐘馗頭系紅帶，臉抺白粉，手搖魔扇，身穿黃色鑲邊大褂，背上一個降魔拿妖的寶葫蘆，腳蹬紫色布鞋，登上神壇。

168.梅公館 日

太師椅上，梅圣五手拎茶壺沏茶。

福興樓酒保眉飛色舞，頻頻唱喏：“圖個吉利！大墩城內，各界頭面人物、名士縉紳都請到了?！?/p>

梅圣五紳商作派，神情漠然：“什么事？”

酒保：“今日趙鄉(xiāng)長邀來‘賽鐘馗’班子給夫人治病，在福興樓請客。恭候你的光臨?！?/p>

梅圣五點過一個頭：“哦！”

169.恒豐土布行趙宅 日

神壇上，賽鐘馗施展魔法：時而兩眼緊閉，嘴唇嚅動，念念有詞，時而仰天大叫，上躥下跳，一幫徒兒推波助瀾，哇哇鼓噪。

霎時間，賽鐘馗口吐白沫，臉憋得紫紅，一聲尖冽怪叫：“狐仙到也！好大膽的狐貍精！還不快快前來授首，我看你還往哪邊逃！”邊叫邊掄動寶劍，縱身追到壇下，滿院里砍殺起來……

遠處，“篷篷”的打炮聲不絕于耳。

170.神壇后 日

趙嘉羽問魏介民：“哪來的炮聲？”

魏介民：“大墩西坳口墳園。”

趙嘉羽：“墳園，是火葬點嗎？”

魏介民：“嘉羽兄一箭雙雕啊，既為夫人治了病，又躲過收捐一劫！鬼子下鄉(xiāng)收捐，在凹港北遭財工武裝伏擊。死鬼子抬回來，在堆起的木柴上焚燒，遇高溫，尸身像屠宰場吹氣的豬。墳園，也有土屋的一‘炮’！”

趙嘉羽：“今天我在福興樓請客，五臭兄到沒？”

魏介民：“五臭兄失蹤！你快去看看，梅公館亂套了?！?/p>

171.梅公館 日

一簇簇翻滾的揚塵從門內排出，鼓噪聲沸反盈天，聽不清是誰的聲音。

“咳！擺上香案，快求神主??！”

“湊手，把趙鄉(xiāng)長家拿妖捉鬼的賽‘班頭’請來！”

“胡說！梅夫人可從來沒病的?？鞉喔C，喂上兩勺濃濃的燕窩粥！”

趙嘉羽跨進大門。

討喜封的乞子正在作法，手中打狗棍，舞得風車兒也似：“我乃大圣是也！妖魔鬼怪聽著，快給梅夫人一個平安、祝福！若然不從，老子不把你骨頭砸扁，我就是孫子！”

趙嘉羽迎上乞子，將他手中的打狗棍甩出兩丈遠：“胡鬧！”

喧嘩、雜亂的人群里有人喊喝：“趙鄉(xiāng)長來了?！?/p>

門里走出一人：“誰替我燒罐水，我去見趙鄉(xiāng)長！”

趙嘉羽一驚：“鄭先生！”

鄭婕旻：“梅夫人是我姨表姐呀，我來給圣五兄送納稅通知?！闭f畢遞上一疊紙。

趙嘉羽一頁頁翻看：“一回，犯不上送這么多？”

鄭婕旻：“我在給表姐燒水時，從她的灶膛內發(fā)現(xiàn)的?！?/p>

趙嘉羽：“梅夫人怎么樣？”

鄭婕旻：“圣五兄失蹤，表姐猝然暈厥，病來得很突然！”

趙嘉羽一臉茫然。

人群中出現(xiàn)小豬倌：“大家不要驚慌！還記得靖先生說過‘雙寶來賀’的話？人該倒霉，喝涼水塞牙，放屁砸腳后跟！土屋鬼子恁不頂事，凹港北一顆炮子交代了，一也。二呢，日偽收捐，城內守備空虛……”

趙嘉羽納罕有頃：“這么說，五臭兄是讓武裝護稅班‘請’走了？”

汪福興商號學徒李春英氣喘吁吁：“梅五臭不僅抗稅，資敵罪名確立！他給白常善運油的‘蘇航115號’船開往南通，船在運鹽河沉沒了！”

172.白茆“葉大祥”綢布莊院內 日

檀木椅上，白常善抖著二郎腿，手里的“納稅通知”在抖腿中陣陣顫動。

崔述祖登堂入室。

白常善停止抖腿：“喝茶。”

崔述祖：“免了。”

白常善：“又為納稅？”

崔述祖：“不是?！?/p>

白常善：“侈談獻金、御侮、守土、統(tǒng)戰(zhàn)？”

崔述祖：“不是?！?/p>

白常善：“重彈清鄉(xiāng)、反清鄉(xiāng)，指著我的鼻子罵東洋？”

崔述祖：“不是。”

“都不是？”白常善開啟抽斗，拿出一疊紙，“納稅通知，我這里可釘一本書了！”

崔述祖：“德為世范，品為人師。想當年你也做過幾天塾師！”

白常善：“什么意思？”

崔述祖：“古人云，凡舉事無為親厚者所痛，而為見仇者所快。當漢奸意味著什么？由五臭兄承運的‘蘇航115號’油船，在運鹽河大撇港河面沉沒了！”

173.辦事處 日

梅五臭點頭哈腰，抱拳辭謝。

靖江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亦莊亦諧：“關了幾天，他終于服帖了?！?/p>

會長邱鏡如：“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五臭兄一身銅臭，有奶便是娘，誰的錢他都敢要。資敵之事，要加強氣節(jié)教育，他跟白常善不能劃一?！?/p>

管心一：“白常善甘心附敵，共產黨也沒虧待他噢！”

邱鏡如：“古語云，舟必漏也，而后水入焉，土必濕也而后苔生。說到底，還是一個字，錢?！?/p>

靖江：“鏡公了解他？”

邱鏡如：“白常善的人生可謂一波三折。祖上揮霍，家道破落，到他這輩，只能靠當塾師維持生計。民國11年，南通西鄉(xiāng)潘家集來了一位楊委員，使他一炮走紅?！?/p>

174.潘家集 傍晚(回憶)

鄉(xiāng)民三五成群，街談巷議。

“南通‘堤工委’嚴令停止一切農事！”

“稻要養(yǎng)，麥要搶！嗨，這要誤了麥期，楊委員不明明要人命嗎？”

白常善從學堂往家趕：“哪個楊委員？”

“上年份，修地下涵道總攬其事的就是他！”

白常善兩袖清風，一身正氣：“大伙跟我一道去鄉(xiāng)公所。”

175.鄉(xiāng)公所 傍晚

幾個地方貪官、猾吏、霸頭、名紳、狐黨狗友在縱酒作樂。

數(shù)十個鄉(xiāng)民來勢洶洶，領頭的白常善高聲喝叱：“你是楊委員？”

楊委員眼珠一轉，來者不善，不若先發(fā)制人：“自衛(wèi)隊！”

自衛(wèi)隊兵勇武裝到牙齒，殺氣騰騰，卻被鄉(xiāng)民阻在門外。

楊委員：“來人！白先生咆哮公堂，妨礙公務，誠欲誹謗本官！抓！”

白常善一聲冷笑：“兵勇要抓的正是‘堤工委’貪官楊委員！大家都還記得，潘家集有多條數(shù)百米的胡同，排水不暢，雨季污水橫流，臭氣撲鼻。楊委員斂財有道，把各家各戶湊來的錢揣進腰包，差遣一個施工隊，運來斷磚、過期水泥，修成地下涵道。一場大雨沖刷，塌的塌，陷的陷，還是一條條臭水溝！”

楊委員惱羞成怒：“夜不行公務！”

白常善：“說對了。熟了的麥子吃不到它！是哪個要百姓民眾日夜搶修工事？”

楊委員：“潘家集地勢低洼，每逢長江汛期，一片汪洋，百姓深受其害。政府特意撥款修堤，造福于你們！”

白常善：“南通地方自治公所成立建設局，長江保坍由民辦改為官辦。保坍經費由建設局征集提供。楊委員要百姓民眾放棄麥收，日夜搶修，縮短些工時，克扣些工錢，再漏些材料費，錢袋子就像吹氣球……”

鄉(xiāng)民們一擁而上：“稻籮！”(回憶完)

176.辦事處 日

邱鏡如：“就這樣，酩酊大醉的楊委員被裝進稻籮，抬著逐出回南通，當時的南通縣政府懸賞3000大洋捉拿他。至1926年，地下黨海門縣委成立，會址突遭反動軍警襲擊包圍，委員們破冰泅渡突圍，白常善心里發(fā)虛，猶豫退縮，被捕叛變，致使激進的共產黨人遭到重大損失。1930年，紅十四軍武裝起義歸于失敗，身任紅軍基層指揮員的白常善，此時已坐上國民黨縣黨部‘民眾教育館’的寶座。海門地下黨仍在爭取他，凡在國民政府中兼職的中共黨員，須把其中一部分薪水用作繳黨費。白常善陣陣肉痛，不忍割舍，干脆與地下黨一刀了斷……”

史宗模的女兒史會仙急匆匆趕來：“運鹽河沉船中，三萬斤豆油全部打撈上來。小豬倌還探明船底夾艙中有30箱假江淮?！?/p>

馮槐林大為驚訝：“蘇中制假窩點，原來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

歐化松：“老白的稅，我們收不到，我們嚴厲打擊的假江淮，他源源不斷供給?！?/p>

管心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白常善如此膽大妄為，是在日軍的保護之下。其非法地下印刷所堅決取締，阜生油廠’屬漢奸財產，應予沒收！鏡公……”

邱鏡如：“先問問，靖先生是軍事干才嘛。”

靖江成竹在胸：“效鄭成功聲東擊西襲鹿耳，不攻而示之以攻，似不可為而為之?！?/p>

177.白茆福寧寺日軍據(jù)點 日

佯攻武裝300余人殺聲雷動，圍困據(jù)點。

黑虎、毛綠潛入據(jù)點，地雷埋到碉堡腳下。

藤原日軍、俞世昌自衛(wèi)隊被迫還擊。

178.“葉大祥”綢布莊院內 日

地下印刷所設在這里。

陸勇、陸強倆兄弟率武裝護稅班沖了進來。

陸強：“白常善溜了？”

陸勇：“把印刷所機械、材料，全部運走，廠房炸掉！”

179.白茆西關阜生油廠 日

靖江指揮500余民工，把拆卸的榨油機、設備，分裝數(shù)十輛牛車、木轱轆小車。

阜生油廠一片火光……

180.分區(qū)司令部 日

“大同油廠”的招牌擺在這里。

吉民笑模悠悠：“好嘛，我們也有自己的機器油廠了?！?/p>

陶勇將汪偽《中華日報》遞給他：“還有比油廠更大的驚喜?！?/p>

吉民接過報紙，念道：“通緝令。查京畿某地一匪共制假窩點，禍國殃民，作案猖獗，乃致國帑虧空，財政告急，儲幣跳水，物價飆升，如巨風卷浪，勢難控扼。幣值一日三跌，國民一夕數(shù)驚！以蘇民困，以善財政。此案內定由中央行政院副院長佛公(周佛海)親自督辦、警力多方協(xié)作，限期偵破……”

181.仝村小園 夜

霪雨霏霏，夜黑深沉。

憲兵隊、偵緝隊、特高課將這里圍住。

小園堂奧幽深，二進院落一片肅殺之氣。

敵特如臨大敵，散開隊形，逐屋搜索。

正屋堂門虛掩，透出一縷燈光。

憲兵隊撞開門，室內闃無人跡，唯一桌而已。桌上數(shù)個茶杯，杯中茶鹵所剩無幾，高雅、大氣的宜興產紫砂茶壺，散發(fā)著陣陣撲鼻清香。

憲兵畏首畏尾，趑趄不前。

霎時，火光沖天，一聲驚天爆炸震響。

182.辦事處 夜

渾身濕透的虞翠娥跑進來，她額角布滿汗粒和雨水，腳下泥漿斑斑，一副寒傖之狀。

靖江：“蔣夫人！”

虞翠娥語音哽咽：“我家主公……”

管心一心下“咯噔”：“蔣先生？”

虞翠娥悲慟失聲：“乳狗替新四軍購子彈，叫麻田、古澤殺害了?！?/p>

小滑頭貿然而至：“麻田、古澤同是南九州海匪、強盜的后裔，特別兇殘。我與蔣先生同道不同主，都用絲網(wǎng)船運子彈。”

管心一：“多少？”

小滑頭：“蔣先生嘛，少說也有二百箱?！?/p>

虞翠娥：“絲網(wǎng)船通過大墩自衛(wèi)隊哨卡，乳狗要繆瑞堂給趙嘉羽打招呼，趙鄉(xiāng)長借口撤掉哨卡。絲網(wǎng)船順利過卡后經吳市涇河段，遭遇日軍……”

靖江倍感震驚：“事發(fā)突然，沒留一點轉圜斡旋的時間?！?/p>

小滑頭：“絲網(wǎng)船被麻田攔截，僅老大一人逃生。”

虞翠娥：“幸遇東南警衛(wèi)團兩名偵察員，船老大才得以逃生。老大央求偵察員回去報告，拔掉吳市涇據(jù)點。偵察員說，警衛(wèi)團志在必取，不打無準備仗，不打無把握之仗。須摸清據(jù)點之敵人員、裝備、工事等情況?！?/p>

靖江：“進據(jù)點偵察，能擔當此任唯有一人。冷伯庸被處決，其兒冷孝龍接任偽鄉(xiāng)長，他與大興昌綢布店、錢莊小開的蘇衛(wèi)是小姻親?！?/p>

183.日軍據(jù)點 日

這里原來是所小學，現(xiàn)在四周筑有兩米多高的圍墻，墻內有梅花樁式的地堡，四角和中心五座高堡，各堡之間塹壕相連，墻外有竹籬笆、鐵絲網(wǎng)等防護設施。

三輛牛車轱轱轆轆向據(jù)點駛來。

數(shù)個日本小兵、日語翻譯在門前迎候。

翻譯眉飛色舞：“孝龍兄！”

冷孝龍、蘇衛(wèi)分乘兩頂小轎，各自從轎中走下來。

冷孝龍回身指蘇衛(wèi)：“那是我襟弟?！?/p>

翻譯走上前來：“久聞大名！大同(蘇字)兄疏財好義，果然名不虛傳！”

蘇衛(wèi)風度翩翩，舉止得體：“吾兄高抬。此番‘勞軍’，徒有虛名耳?！?/p>

他們款款走入大門。

184.大教室門前 日

陽臺上，麻田胸佩“旭日勛章”，腰插指揮刀，傻大黑粗，相貌猙獰，黑黝黝的面皮長滿粉刺，左臉頰一道鼓鼓的蚯蚓狀疤痕，吊起的三角眼，射出兩道鷹隼樣的光。此刻，他兩眼瞇成一道縫，看著牛車上五彩斑斕的各色綢緞、花紅柳綠的名酒香煙、琳瑯滿目的珊瑚玩物、象牙、玉石。

翻譯一溜快步上前施禮：“吾國義士大同兄前來勞軍！”

麻田：“勞軍的好！”

蘇衛(wèi)趨前兩步，兩手一拱：“區(qū)區(qū)薄禮，不成敬意。太君，當你回國的時候，不知能否得到你夫人的喜愛？”

麻田左手撫刀，右手微微點了兩點：“忠于皇軍的，大大的好！”

蘇衛(wèi)：“太君戰(zhàn)功赫赫，每戰(zhàn)必勝，乃派遣軍之精銳、小林師團之雄鷹！我長海之民前來勞軍，恭祝太君武運長久?！?/p>

麻田顛倒若狂，咧嘴哈哈大笑：“難得聽到這樣的大實話。擺席！”

185.大教室 日

空空蕩蕩的大教室，擺放著一張“蹋蹋米”。

伙夫將一席豐盛的酒菜擺放完畢，蘇衛(wèi)掃視一眼席面，皺眉起身離席。

日軍中要員、一桌的人面面相覷，直勾勾盯著蘇衛(wèi)。

麻田也甚為詫異，恭謹?shù)溃骸按笸酉娌粔蜇S盛？”

蘇衛(wèi)以示闊綽，取下右手無名指上鉆戒扔地：“我哪是這個意思？”

麻田又一愕，離席陪笑道：“侯桑請講?！?/p>

蘇衛(wèi)：“太君在軍界服務，應當懂得愛兵如子，官兵一致。軍中其他日本弟兄，為何不來赴宴？”

麻田：“他們來到南通福地，已經夠享福了?！?/p>

蘇衛(wèi)：“我是來勞軍的，其他日本兄弟不來，我勞的什么軍呢？”

麻田：“他們都是剛從日本國南九州征來的新兵，學生、教師、小職員，見殺人害怕，槍不會準確使用，需要軍訓一個時期方能投入戰(zhàn)場。大同君太在乎他們了?！?/p>

蘇衛(wèi)：“俗人都喚我一聲‘小開’。勞軍，我連他們的面都見不到，其他日本兄弟會說我小氣?！?/p>

冷孝龍：“我那襟弟，是最要面子的。在友邦諸公面前，不是小開，是大開！”

麻田：“那就叫新兵們都來，擺席！”

陸陸續(xù)續(xù)又擺上七八張餐桌。

186.院子里 日

谷川、吉本兩個日本兵引著蘇衛(wèi)前行

谷川：“去廁所的，這邊?！?/p>

蘇衛(wèi)故作隨意，東張西望。

187.大教室 日

鼓噪、觴政，此起彼伏。

蘇衛(wèi)回來，舉杯：“恭賀太君榮幸升遷！在太君麾下是一個中隊新兵。我敬太君一杯！”

冷孝龍拍馬溜須：“兵多將廣，固若金湯！”

麻田頻頻頷首：“長海瀕臨長江，西望南通，北邊是匪共分區(qū)、地委首腦機關，東連清鄉(xiāng)區(qū)。吳市涇背靠運鹽河，乃軍事要塞之地，既可利我運兵，輸送物資，又可控扼匪兵軍需，民用供給。沒有軍、警、憲、特、華兵重兵駐守，匪兵不好糾纏！”

軍中幕僚：“這回打了匪共的絲網(wǎng)船，繳獲子彈多多，上峰十分滿意。我敬太君一杯！”

麻田向蘇衛(wèi)套近乎：“干！干！還望大同君，籌點軍餉！”

蘇衛(wèi)端起酒碗，神志失態(tài)：“干、干、干！軍餉的事，包、包了?！毖援叄碜逾幌蚝蟮谷?。

臨座，冷孝龍眼明手快，雙手托住：“不勝酒力，襟弟喝高了。”

麻田：“侯桑軍中留宿！”

188.據(jù)點作戰(zhàn)室 晨

麻田正面對盈壁的大地圖指指戳戳。

新兵谷川風風火火跑來“大事不好，那兩個中國人溜了，查無蹤影！”

這時，吉本又來報：“東南警衛(wèi)團和鏡鳴財工武裝打來了！”

麻田大怒：“混賬！怎沒聽到槍聲？”

吉本：“外邊風傳我大日本帝國投降了，華兵、華警軍心渙散、兵無斗志，有的投敵，有的叛變，共產軍要他們調轉槍口。外圍據(jù)點全被踏平了！”

這時，槍聲、炮聲、吼殺。

麻田怒眥裂目，高舉指揮刀：“為大和民族，為神圣天皇盡忠！”

吉本：“盡忠？不行呀。帝國到了亡國滅種的關頭。就在今天，大日本天皇陛下要向全世界宣讀《投降詔書》。不投降，帝國三島要亡國呀?！?/p>

189.辦事處 日

小順子向管心一遞來趙節(jié)送來的信。

管心一看信：馬橋34師偽軍易幟，倒戈以作內應。

杏官急入：“崔元良從南通送來情報，說海門保安大隊在狼山集訓完畢，其一部策應日軍，駐節(jié)鄭修桓園子?！?/p>

魏介民又接踵而至：“管先生！”

管心一應接不暇。

魏介民：“大墩自衛(wèi)隊起義，嘉羽兄下令隊伍在中心區(qū)指定地點集合。”

190.南通 日

爆竹聲聲，火樹銀花。

新四軍一師尖兵部隊挺進城區(qū)。

全城沸騰，市民劃著小旗子，歡呼雀躍。

“汪偽政權垮臺了！”

“小日本投降了！”

“抗戰(zhàn)勝利了！”

191.日軍61師團部 日

栗裕率新四軍談判代表在此接收。

61師團長小林信男人頗猥瑣，垂下高昂的頭顱：“我是大日本皇軍南通派遣部隊最高司令長官，我只同貴方最高代表談判?！?/p>

栗裕側目冷笑：“你還是大日本嗎？”

小林頗為尷尬：“小……小日本？我只同貴方最高代表……”

粟裕：“我就是！”

小林：“我們同意投降，離開南通。彈藥、給養(yǎng)、重武器全部留下，輕武器隨身帶往南京！”

粟裕：“你只有無條件投降！”

不斷有日軍官兵前來向小林報信。

“報告，新四軍大軍已經入城！”

“報告，大日本天皇陛下正在向全世界宣讀《投降詔書》！”

驕狅兇殘的小林狂耷拉腦袋，解下腰間紫云寶刀，高高舉過頭頂：“謹將這柄遠祖代代相傳的紫云寶刀，敬獻久已仰慕大名的中國將軍粟裕閣下?！?/p>

192.如東苴鎮(zhèn) 日

這里在召開蘇中四分區(qū)英模表彰大會。

會場莊嚴肅穆，東南警衛(wèi)團、南通警衛(wèi)團、如東警衛(wèi)團的戰(zhàn)斗英雄、蘇中四分區(qū)民兵英雄、勞動模范，五百余人的龐大隊伍，胸佩紅花，從“毛澤東門”進到“朱德”門，從“朱德”門進入會場。

同情區(qū)的黑虎、毛綠、陸勇、陸強、民鎖、蠻雪、鄭婕旻、周漪音、孫布谷、謝四奶老夫妻、牛套一家進入會場。

各界有功人士、民主人士胡長林、鄧香傳、蘇衛(wèi)、葉宗盛、趙嘉羽、繆瑞堂、史宗模以及無名英雄趙節(jié)、邱鏡如、儲師德、丁庠之、崔述祖、鮑文墨、偽警長崔元良等各屆代表進入會場。

主席臺上方橫幅寫著“蘇中四分區(qū)英雄模范表彰大會”，兩側對聯(lián)分別為“聚英雄于一堂疆場報效”和“布模范在四方后方立功”。

會場突然引起騷動：“江先生凱旋！”

兩匹棗紅駿馬似赤炭般飛馳而來。

兩騎在“毛澤東門”前駐馬，馬上之人一個是陶勇，一個是江山。

會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英模們一片狅呼。

大會主持陶勇將軍宣布：“大會開始！”

吉民講話。

歌聲起：

嘯馬喧闐，

共御侮，

八年南通！

赴國難，

少年兒郎，

盤馬彎弓。

誓不旋鍾抬棺進，

不搗黃龍非英雄。

劈倭寇，

瀝血濕鞍馬，

戎衣重！

河山破，半壁空，

陸沉淪，

亡國痛。

踏雷霆電石，

笑傲群兇。

刀削鑣飛陷敵陣，

殘陽滴血一般紅。

挽狂瀾既倒，

克盡全功。

鑄軍魂，

鏖戰(zhàn)決勝地，

大江東！

臺上講話的人慷慨激昂。

吉民：“抗戰(zhàn)八年，我蘇中四分區(qū)軍民付出重大犧牲，才贏得完全勝利，國土重光，金甌無缺。中國戰(zhàn)場的反法西斯斗爭，為世界反法西斯陣營作出極其偉大的貢獻，載入人類史冊！”

同情區(qū)英雄代表黑虎：“沒有毛澤東，就沒有中國！”

鄭婕旻：“前方英勇殺敵，后方努力生產！”

周漪音：“鐵肩重任，有男人的鮮血，也要有女人的鮮血！”

陶勇：“田家、田奶授予革命烈士榮譽稱號；蔣壽楹蔣先生授予烈士榮譽稱號；陸宗元、陸猛、陸堅及陸氏一家，授予‘滿門忠義’、‘英雄之家’榮譽稱號；鄭斤斧、黑虎父子授予‘滿門忠義’、‘英雄之家’榮譽稱號；牛套、素珍、方殷一家，授予‘英雄之家’榮譽稱號；孫布谷、謝四奶授予‘正氣卻敵’榮譽稱號；鄭婕旻鄭先生授予‘勞動英雄’榮譽稱號；周漪音周先生授予‘巾幗女杰’榮譽稱號。民主人士邱鏡如、儲師德、丁癢之、崔述祖、鮑文墨、葉宗盛、束雅濤、魏介民、胡長林、鄧香傳、蘇衛(wèi)、趙節(jié)、趙嘉羽、繆瑞堂、史宗模、趙思靜、趙思儀等授予‘統(tǒng)戰(zhàn)精英’榮譽稱號……”

歌聲繼起：

志切從征，

風云在財經戰(zhàn)場！

論俏麗不讓須眉，

女扮男妝。

龍驤虎僨曰神勇，

十萬貔貅稱鷹揚。

滅寇邦，壯心許國家打豺狼！

一腔血一嬌娘，

一支筆一桿槍！

才略素獨擅，運機當窗。

將軍汗馬騁敵陣，

女兵冒死戰(zhàn)清鄉(xiāng)。

入虎穴，

教凱旋得還女兒妝！

歌中，幾個亭亭玉立的俏麗少年走上主席臺，她們高雅文靜，一頭秀發(fā)，腦后都梳著黑緞子般一根大辮子。

陶勇：“先生們、同志們、鄉(xiāng)親們，下面我介紹幾個你們大家都熟悉的人?！敝钢鵀槭椎呐?，“這就是我們江山部隊、秘密戰(zhàn)線上的英雄蘇春霞！”

全場的戰(zhàn)斗英雄、模范們大驚失色：“蘇春霞？”

臺下，小豬倌目瞪口呆：“江先生……是個女的？”

吉民指著第二個女子：“這位是財經戰(zhàn)線上的英雄徐衛(wèi)香，你們熟知的錢先生、錢進！”

陶勇：“現(xiàn)在向大家走來的是財經戰(zhàn)線上的英雄梁紅怡，也就是彭先生、彭向明！”

吉民：“財經戰(zhàn)線的英雄謝麗君向大家走來了！她就是英勇善戰(zhàn)的嚴中流、嚴先生！”

東南財經局長侯逸民：“現(xiàn)在與各位見面的，是四分區(qū)財經戰(zhàn)線的英雄梅玉玲。大家都認得她，靖先生、靖江！”

臺下一片嘩然。

梅圣五大叫：“玉玲，你把老子當漢奸，你娘險些丟掉小命！”

引來全場一片鼓掌。

侯逸民：“這里還有一個小插曲，我們這位女英雄，她的第一屆戀人，是‘江先生’蘇春霞！”

全場又是一片鼓掌。

侯逸民：“現(xiàn)在，我給大家朗誦一下梅玉玲同志寫的兩首《七絕》?！彼L聲繪色，聲情并茂地朗誦起來。

鐵硯磨穿忽懷春，

長望軒窗影難尋。

意惹情牽隨君去，

相思何苦不從軍。

萬里征戰(zhàn)萬里云，

試比房杜展經綸。

革命戀人各南北，

鼙鼓聲里候佳音。

笑聲、掌聲。

吉民：“英雄志短，兒女情長。人之常情！”

人們歡呼，人們歡笑。

陶勇、吉民、侯逸民為幾位女英雄佩戴上大紅花……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