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亦斌
陽光下,南瓜的藤蔓在春風里奔跑,在雞鳴聲中奔跑,在呢喃的鄉(xiāng)音里奔跑,在母親的目光里奔跑,在我的詩歌里奔跑。
我不知道南瓜冬瓜那些無比柔韌,但無比堅韌的藤蔓究竟奔跑了多少年,但我知道,從我記事起,母親就種植南瓜冬瓜了。那時候,父親在外地教書,工資不多,母親帶著我們四個娃娃在家,生產隊分的糧食總是太少,無法喂養(yǎng)我們天天咕咕叫的肚子。母親沒辦法,就在自留地里種紅薯,種芋頭,在地里的空隙處種了南瓜冬瓜,彌補糧食的不足。
我覺得南瓜冬瓜是最親密的朋友,長的藤可以吃,開的花可以吃,結的瓜可以吃。就是靠著紅薯芋頭南瓜冬瓜,母親把我們拉扯大。樹大分杈。像老家門前的苦楝樹將枝丫盡可能向外擴展一樣,我們兄弟長大后,也像樹杈一樣向外伸展,在不同方位的地方安家落戶,只有父母親依然堅守在老家,相濡以沫,用粗茶淡飯喂養(yǎng)遲暮的歲月。
母親勞作了一輩子的雙手閑不住,依然堅持種菜,將一畦一畦的蔬菜打扮得像即將出嫁的新娘子一樣漂漂亮亮。我住在離老家不遠的縣城,時常帶著家人回家,看看父母,看看母親種的蔬菜,看看曾經養(yǎng)育我的那方土地。
起風了,是吹面不寒的楊柳風,是催動萬物生長的惠風。南瓜的藤蔓和花蝴蝶、紅蜻蜓一起在風中恣意起舞,像雨中擎著一柄油紙傘徐徐漫步的女子那般嫵媚著,又似舞池里伴著優(yōu)雅舞曲長袖起舞的女子那般典雅著。
在我看來,藤蔓的奔跑是一種韻律的舞動,也是一種向上生長的力量。南瓜的藤蔓不停地奔跑,百折不撓,勇往直前,就像鄉(xiāng)下普普通通的雜樹啊野草啊,來點雨露就噌噌噌往上長;更像鄉(xiāng)下勞作的農人,給點陽光就將燦爛寫在臉上。
陽光很溫和,照在身上暖暖的。母親帶著孫子坤寶在瓜葉間尋覓,尋找南瓜的雄花和雌花。母親一邊找,一邊教坤寶分辨雄花雌花。找到雄花后,母親小心翼翼地將雄花的花瓣撕開,將雄花花蕊上的花粉涂在雌花的花蕊上??戳艘槐橹?,坤寶就懂了。其實,他在課堂上學過相關的知識,只是沒有得到實踐的機會,沒有親手操作而已。這次意外地得到了親自動手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手忙腳亂地忙開了。
母親則當起了甩手掌柜,只在一邊傳授要訣,放任坤寶動手傳粉。祖孫倆的身影在瓜地里搖曳,醉了三月的春風。
瓜地里不時傳來的歡笑聲驚動了在附近覓食的雞們?;ǔ岚虻哪鸽u和大紅冠子的公雞對南瓜冬瓜的藤蔓不理不睬,偶爾闖進這片綠色的海,也只是覬覦其中的美食,啄食瓜葉間的綠蚱蜢、紅蜻蜓。雞們對瓜葉藤蔓是不屑的,因為瓜葉藤蔓上面有細細的刺兒。
母親將南瓜的雄花花瓣收集攏來,再摘了一些嫩嫩的藤蔓,做成一道素菜,爽得坤寶連聲叫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