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藝
摘要:在黑色電影《馬耳他之鷹》中,黑鳥雕像的材質(zhì)——鉛有雙重隱喻。一方面,鉛的物理特性如強延展性、毒性與黑色電影的特質(zhì)相吻合,另一方面,鉛亦象征了美國夢的破碎,即對人類的“虛假引領”(fake lead)。這種幻滅般的引領在《日落大道》、《紅圈》等黑色電影中也有所表現(xiàn)。
關鍵詞:馬耳他之鷹;鉛;美國夢
在電影《馬耳他之鷹》中,黑鳥雕像為各角色所趨之若鶩,可謂是全片之關鍵。因此,圍繞這個物件展開的問題就格外值得我們予以關注。然而,作為“人類夢想的原料”,這個通體漆黑的贗品卻由鉛制成,這就構成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能夠鑄成黑色雕像的金屬眾多,為什么影片卻獨獨選擇了鉛?
一、鉛的特性及寓意
從物理特性上來看,金屬鉛具有極強的延展性,即柔軟易變形;一是便于塑成雕像,二是具有較大延伸性,打破界限,具有模糊性,與黑色電影題材廣泛、表現(xiàn)邊緣化、道德模糊等特點相似。在《馬耳他之鷹》中,鉛制雕像的毒性恰恰揭示了主角們在追逐財富過程中不惜下毒手的爾虞我詐,財富無毒,有毒的其實是人性。
另外,“鉛+鳥”這一模式不僅在電影中出現(xiàn),甚至可在童話中溯源,在王爾德《快樂王子及其他故事》一書中就曾出現(xiàn),在一座城市,快樂王子的雕像矗立在上面,一只小燕子因掉隊而不得不在這個城市留宿,被王子的善良和眼淚感動了而選擇了留下,并和王子一起幫助很多人,但最終卻不幸死去,失去裝飾的王子雕像也被人們推倒了。只是在這個故事中,王子擁有一顆鉛心,且不可融化,這與鉛熔點低的事實是相矛盾的,因此其實是作者賦予了鉛心一種信念上的堅固性,進而強化犧牲的奉獻感。反觀《馬耳他之鷹》中的黑鳥雕像,這里的鉛用刮刀輕輕松松就能刮掉,更多的是強調(diào)其柔軟、易變形與變幻之感,旨在營造出虛無荒誕的意境。不僅如此,《馬耳他之鷹》冰冷的鷹雕形象和《快樂王子》中的善良而柔弱的小鳥形象亦大相徑庭,一個凝結(jié)了人類物欲的追求,透過它我們更多看到的是人對財富的貪婪欲望;另一個則是真善美的化身,借助自己微薄的力量幫助人們。但饒有趣味的是,二者在故事中皆為珍寶的代名詞,都體現(xiàn)了作者對道德的批判。
二、“虛假引領”與美國夢的破滅
電影接近尾聲時,雕像的外層黑色氧化物才被刮掉,露出銀白色的鉛制內(nèi)里,Gutman驚呼連連:”Its lead!”、”Its a fake!”將這一行人的爾虞我詐統(tǒng)統(tǒng)判定成了一場鬧劇。
Lead,一個具有崇高意義的詞,在電影中,被給予了強烈的嘲諷與質(zhì)疑,那些過去的、現(xiàn)在的、甚至將來的引領人類追逐的所謂“夢想”真的存在么?真的有意義么?影片開頭即交待了這尊黑色雕像的來歷——“1539年馬耳他圣殿騎士向西班牙查理五世朝貢,送給他一只渾身上下包裹著稀世珍寶的金鷹,但海盜攔截了這艘載有無價之寶的船只,馬耳他之鷹的下落至今仍是謎?!?這來自傳說的召喚形成了一種不確定性與賭注性,進而構成了各個角色為其奔波追逐的動機與動力。但另一方面,雕像的傳說來源也為全片增添了強烈的荒誕色彩。全片角色都被低級欲望所驅(qū)動,那句經(jīng)典的“The stuff that dreams are made of”正是一語道破所有人都被自己欲望驅(qū)使的狀態(tài):每個人都錯把物欲當夢想,最終卻沒有人成為它的主人,反而成為它的囚徒。最終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件鉛制贗品——“虛假引領”(fake lead),一切終歸虛無和幻滅。
如果說fake lead隱喻著人類夢想的破滅,鷹的形象進一步具象了人類夢想,即將視線拉回至美國夢的破滅。鷹,作為美國國鳥,代表了勇猛、力量、勝利、自由等,也灌輸了這樣一個思想——只要經(jīng)過努力不懈的奮斗便能獲得更好的生活,即人們必須通過自己的勤奮、勇氣、創(chuàng)意和決心邁向繁榮,而非依賴于特定的社會階級和他人的援助,這的確激勵了大批美國人。但《馬耳他之鷹》的誕生恰逢美國社會文化思潮:在大蕭條陰影持續(xù)籠罩近十年(1929-1939年)之后,美國剛迎來一陣喘息之機,卻又迅速卷入二戰(zhàn)。戰(zhàn)爭陰云讓人們悲傷、絕望的情緒嚴重。社會秩序紊亂、金錢對人的吞噬、越來越迷茫無望的人,成為“黑色電影”的真實寫照。好萊塢過去那種繁榮優(yōu)雅的幻夢多少顯得不切實際,而將鏡頭對準陰暗與污穢的城市街道的“黑色電影”正當其時。因此,像Sam Spade這樣心底仍懷有理想和正義的人,卻會為按小時計費的不菲報酬,去干他那些骯臟的事,他用他的強硬和冷酷,掩蓋心底破滅的美國夢。他永遠置身事外,只對自己一個人負責。
三、黑色電影中的“虛無”追逐
《馬耳他之鷹》中的一場空結(jié)局,在黑色電影中是出現(xiàn)頻次極高,在類似的電影中基本都會出現(xiàn)一個引領影片人物絞盡腦汁苦苦追尋的意象。
《日落大道》中的Norma作為默片時代的超級巨星,在有聲片時代來臨后遭遇了事業(yè)的滑鐵盧,可她還沉浸在自我迷醉的虛榮感中,誤以為觀眾還期待她的出現(xiàn),而這些假象都是她的管家兼前任丈夫Max一手炮制的。當無所事事的諾瑪遇到劇作家Joe,便把他當做擺脫空虛寂寞的靠山,然而最終這只是撲了個空,反倒讓自己走火入魔。
Norma極乖張傲慢:“I am still big.It's the picture that gets small.”“who needs words?we've got faces.faces.”“I don't sell the script.i am selling me.”“Big star has big pride.”每一句都承載了曾經(jīng)滿溢的風華絕代和備受追捧。然而時代不同了,但Norma對攝像機的渴望依舊熱烈。那片場打在她臉上的燈光,既是給予亦是剝奪。Joe很快就體會到,“你不能夠?qū)粲沃娜舜蠛按蠼?,會嚇得他們跌倒把脖子摔斷”,“五十歲的女人并沒有任何可悲。除非你總是裝作只有25歲!”
Norma早已無法回頭,最終開槍打死了離開她的joe,在警察、記者、看客包圍下依然幻想著自己是被迎接的公主一樣走下樓梯。她的最后一段獨白向注射器一樣插入屏幕外的觀眾的肌膚,就是你,就是我,那些“wonderful people out there in the dark”。最后是她進入了美國影史十大經(jīng)典臺詞的“Demile先生,我已經(jīng)為特寫鏡頭準備好了”,特寫然后淡出。對攝像機、燈光的追逐,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悲劇。
同樣地,在電影《紅圈》中,三個落魄但身懷絕技的劫匪費盡心機偷來珠寶,但想不到在銷贓時被警方一舉殲滅。筆者認為,影片中指引主角們一路前行的,并非表面意義上的珠寶,而是自由。就如我們傾注了情感的人物——社會的邊緣人——終究沒能逃出體制的牢籠,梅爾維爾可怕的暗示了一個真理:不僅僅是邊緣人,所有人都不能逃出這一牢籠。結(jié)尾處監(jiān)察部長意味深長地問道:“所有人?”珠寶不能帶來拯救,自由才能帶來救贖。影片中的欲望可以是任何事物,畢竟,終歸虛無。
參考文獻:
[1]重丞.美國類型影片選偵探片《馬耳他之鷹》(1941)[J].世界電影,1984,04:230-237.
[2]袁朝旭.黑色電影的審美[J].電影文學,2005,11:16-17.
[3]贠翁翁.黑色電影《日落大道》中的視覺元素解讀[J].電影評介,2016,12:65-67.
[4]蔣星垚.淺析后期黑色電影的聲效與配樂——以影片《日落大道》為例[J].民族音樂,2013,01:10-12.
[5]王海音.淺談黑色電影的內(nèi)在社會進步性——以電影作品《日落大道》為例[J].視聽,2016,12:53.
[6]甄曉倩.“美國夢”的破滅——《了不起的蓋茨比》評析[J].大學英語(學術版),2008,01:146-149.
[7]李幸.“迷惘的一代”的產(chǎn)生及其小說[J].黑龍江社會科學,2003,06:65-67.
[8]紅圈[J].電影評介,2004,10:28-31.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
北方文學·上旬2017年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