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晗
在語言存在論視闕下反思巴斯奈特文化翻譯論的文化轉向
楊夢晗
二十世紀后半期的西方哲學開始對語言的本質進行討論,海德格爾認為本質表達在語言里,對語言本源的思考滲透進他的存在觀。語言轉向出現(xiàn)并開始引導哲學回望“邏各斯”等西方古代及中世紀對世界本質的定義。值得關注的是,同樣在二十世紀,翻譯理論中開始出現(xiàn)以巴斯奈特為代表的文化翻譯觀,其文化轉向論指出譯學研究應重視文本的“語域文化”文化研究。翻譯應以文化作為單位,實現(xiàn)異語言之間文化意義的等價轉化。本文擬在語言存在論的視闕下,反思文化轉向造成翻譯實踐中源文文化的缺失和源文文化傳播的滯澀。
語言存在 文化轉向 文化缺失
在語言與存在的關系方面,歐洲語言哲學家堡德明認為:“語言是一個民族的精神而一個民族的精神就是他的語言?!比绻@種民族精神能映射進世界本質的“邏各斯”中,那么這句話當中存在一個語言與本質互為載體的邏輯。海德格爾則進一步認為:“本質和存在都在語言中說話?!本S特根斯坦更直接的說:“語言伸展多遠,現(xiàn)實就伸展多遠?!辈荒苷`會的是,這些觀點并非認為:人說怎么說世界就怎么改變,反而是說語言并不是被動受人支配的“被說”,語言產生的源頭有語言本身“有所說”的特性存在。
在語言和事物的關系方面,維特根斯坦認為:“一種原始的哲學把名稱的全部用法濃縮進了某種關系觀念,同時這種關系也就變成了一種神秘的關系。”海德格爾把這種神秘的關系說得更具體,他認為:首要的關系不是語詞和事物的關系,而是:語詞就是事物的關系;言詞把每一物擁入存在并保持在存在里,就此而言,言詞本身即是關聯(lián)?!边@也就是說伴隨詞語產生的是詞語在語言整體當中的位置,也是詞語所對的應事物在整個世界當中的位置。無論是詞語還是事物,有其位置,才能顯現(xiàn)實現(xiàn)存在。
從上述觀點的視角來看翻譯行為當中源文文化的存在,源文就不是被動的工具,換句話說源文語言并不是單純的受源文產生時文化背景的支配,相反源文語言正主動地述說著源文文化。源文產生的同時,也將源文所對應的各種復雜的特殊存在在整體世界里進行定位。按照海德格爾和維特根斯坦的觀點,源文也只有放在源文所在的包括源文文化的整體世界里,才能顯示出來。
在行為學范疇,文化是生命體的非本能性活動,誠然文化的內涵是極其復雜的多元復合,源文對文化的表達就必然是一種非直接的形式。而源文本質的顯示非單一性的復雜集成。因此巴斯奈特指出“翻譯是文化內部和文化內部之間的交流”,這種使翻譯論從以“詞匯”為單位進行翻譯的觀點向以“文化”為單位進行翻譯的觀點轉向的翻譯觀的出現(xiàn),雖然巴斯奈特本人沒有在其著作中明確說明這種翻譯論中的“文化轉向”與二十世紀后半期西方哲學中的“語言學轉向”的聯(lián)系,但無論從時期上看,還是從二者的內涵上看,似乎二者之間都存在種重合部分。
以林紓翻譯法國文學名著《茶花女》為例,雖然林紓所處的時代遠早于文化轉向這一觀點的提出,但他所從事的翻譯工作中卻明顯帶有文化翻譯觀的影子。作為完全不懂法文的譯者,林紓與精通法文的王壽昌通過王壽昌口述,林紓筆記的方式合譯法國小仲馬的《巴黎茶花女遺事》。因林紓不通法語的客觀條件,茶花女的翻譯必然不能以詞匯作為翻譯單位。相反林紓借王壽昌的口譯為媒介,將《茶花女》所表達的文化轉化為十九世紀的中國所能理解并接受的文化。
從語言存在論的角度來討論,假設這種翻譯成立,那么源文與譯文的語言存在也應相等。也就是說兩個文本本質的“邏各斯”應相等。然而這兩者是否能夠達成一致?舉《巴黎茶花女遺事》的文本為例,譯文在描寫馬克時寫道:“作為妓女的馬克長身玉立,御長裙,仟仟然描畫不能肖,雖欲故狀其丑,亦莫只為辭。修眉修眼,臉猶朝露,發(fā)黑如漆覆額,而仰盤于頂上,結為巨髻。耳上飾二鉆,光明射目。”上述對女性的描寫大多融合著中文語域世界里對女性的古典審美意識。其譯文語言是對中文語域世界中文化的表達,如果源文與譯文的言語本質相等,那么也就是源文《茶花女》當中也融入了與中文語域世界里對女性相同的古典審美意識。然而,這二者顯然無法等同。
既然源文與譯文本質無法相等,也就是說翻譯可以達到巴斯奈特所認為的以文化為翻譯單位,利用源文文化與譯文文化的功能等值手段,達到文化與文化之間的轉換。然而其中等值的是文化功能,而“功能”永遠無法取代文化本質。以《巴黎茶花女遺事》為例,譯文的描寫與源文描寫的審美這一文化功能相同,然而審美的本質和內涵必然不同。如果這樣的翻譯觀成立,進一步造成的問題就是源文文化在譯文中徹底退場,永久性缺失。
巴斯奈特對源文的認識有典型的解構主義色彩,她認為不存在根本意義上的源文,因為所有作者都必然讀過各種文本,這些文本必然在源文中留下種種印記。基于這個理論,巴斯奈特否認原文的存在。并進而引用圖里“偽譯”的觀點,認為源文與譯文之間應該不存在嚴格的分界線。然而這種觀點卻使得源文在其本身的存在上從“有其說”變成了一種“無所說”的狀態(tài)。按照海德格爾和維特根斯坦的觀點:在適當?shù)谋菊娴难哉f中,言而有物的時候,言詞消隱,出場的是事物。我們聽到的不是言詞而是事情。言而無物,我們才覺得詞藻堆砌,壓迫我們,我們才說:“Words,words,words!”顯然翻譯行為中的源文并不能認定為言而無物的后者。
巴斯奈特對源文的態(tài)度這也必然導致在翻譯行為上,譯文的地位遠高于源文地位,同時譯文的原創(chuàng)空間擴大。她認為翻譯是一主觀性的改寫,翻譯是一種操縱,賦予了譯文全部的主動權,在這些觀點的基礎上,巴斯奈特卻在后來提出了一個與上述觀點矛盾的觀點:“要使翻譯有效,唯一的途徑就是,使其從優(yōu)勢的語言向著力量較弱的語言發(fā)生”
在解釋這個觀點時,巴奈斯特用具體兩個不同語種之間的翻譯為例,認為:”從英語譯為魁北克語,或從德語譯為蘇格蘭語,就會成為一種政治論述:其中突出的是,以前被邊緣化的語言的地位在攀升?!?/p>
按照這個觀點,翻譯行為就只能是一個單向性的行為,即將優(yōu)勢語種譯為劣勢語種,這樣的翻譯才是成立的。本文不站在反新殖民主義和反文化帝國主義的立場上對這一觀點進行分析和反駁。按照巴奈斯特的邏輯,優(yōu)勢語種的源文本質不存在,而所謂劣勢語種的譯文只需要完成源文文化功能的等值轉換即可達成有效翻譯。既然如此源文文化的存在本質只是完成了單純功能性的轉化,而沒有完成其本身的傳播。
否認源文的存在又將優(yōu)勢語種放在源文的位置,由此不得不質疑的是巴奈斯特對優(yōu)勢語種所持的立場。
翻譯論中的文化轉向與西方哲學中的語言學轉向一樣,并不是一個具體的理論,而是在整個學科當中的一種指向。既然是指向其自然將引導翻譯理論朝向某一個重點,文化轉向引導翻譯論關注源文文化,在具體的實踐方法方面,文化翻譯論提出翻譯應該以文化為單位,轉換時實現(xiàn)源文文化和譯文文化功能的等值。然而功能的等值絕對不能認定為文化本質的等值。換而言之,在實現(xiàn)功能等值的時候,源文文化的本質已經在譯文當中缺失了。
討論文化轉向時,過分強調文化,援引解構主義的觀點作為支撐,從而過渡弱化源文在翻譯行為中的地位,甚至否定源文存在這樣的觀點,不符合語言存在論的觀點,從廣義傳播學的角度來看,巴斯奈特所提倡的單向性文化翻譯觀又給源文文化的傳播帶來了滯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與她提倡的單向性翻譯觀的立場自相矛盾。
本文認同巴奈斯特文化導向的部分積極作用,其引導翻譯脫離靜態(tài)的詞匯轉化,從而進入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給譯者理解源文提供了新的思路更多的方向。然而對其在翻譯實踐中所提倡的以文化為單位進行轉化的方法提出質疑。不同語境的文化之間雖然具有差異,然而宏觀來看共性應該大于異性。不同文化間必然發(fā)生碰撞,而作為這種碰撞承載者之一的翻譯行為是否應該消去源文文化的本質,單純轉化為譯文語境中所能理解,與源文文化同功能性的文化?這樣的轉化是否會給文化的碰撞融合帶來滯礙?將這些問題放在文化轉向中來看,都值得被進一步的討論和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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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外國語大學)
楊夢晗(1992-),女,漢族,四川成都人,文學碩士,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方向: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