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晶
(河南理工大學,焦作 454000)
印度古典詩學中的比喻觀*
——以印度兩大史詩為中心
蔡 晶
(河南理工大學,焦作 454000)
比喻是印度古典詩學“詩莊嚴論”中的重要內容,也是印度兩大史詩中運用最為廣泛的修辭手法。各類比喻不僅凸顯史詩的主題,而且還體現出印度詩學、美學的核心觀念。史詩中比喻之喻體的選擇奇譎豐富,且宗教意味濃郁、情味十足,比喻本身亦成為重要的意義“裝飾物”,具有獨特的美學價值和教誨功能。
比喻;印度詩學;印度兩大史詩
比喻是印度古典詩學“詩莊嚴論”中的重要內容。國內外許多評論家均指出,大量地運用各種譬喻是史詩在藝術上的一大特點,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后世文學的創(chuàng)作。比如,印度學者蘇克坦卡爾認為,“我們的史詩之所以具有充滿魅力的風格,其重大秘密就在于作者貼切地運用各種精心選擇的比喻手法”(季羨林 劉安武 1984:165)。另一位學者瓦·蓋羅拉指出,兩大史詩后世的梵語詩人為了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通常從《摩訶婆羅多》中選擇題材,而從《羅摩衍那》中提取藝術手法(同上:116)。印度兩大史詩在印度古典文學史中是不可超越的典范。本文擬從詩莊嚴論中有關比喻的界定入手,探討印度古典詩學中的比喻觀在印度兩大史詩中的藝術呈現及獨特價值。
婆摩訶在其《詩莊嚴論》中提出39種“莊嚴”,包括2種音“莊嚴”、37種義“莊嚴”。其中涉及到比喻的“莊嚴”有:明喻、隱喻、對偶喻(prativas-tūpam)、較喻(vyatireka)、否定(apahnuti)、 疑問(sasandeha)、自比(ananvaya)①。
檀丁在其《詩鏡》(Kvy中給比喻的定義是:“領會某事物的特征,如何狀似另一事物,那就是所說的比喻”(曹順慶 1996:143)。檀丁認為,比喻有繁縟的內容,繼而把比喻“莊嚴”細分為32類②,并指出“比喻的分類,可以說是沒有止境的,為此智者們僅指出方向,未提到的可據此去探索”(同上:151)。優(yōu)婆吒在婆摩訶提出的比喻類型基礎上,增添詩喻(kāānta),定義為“不使用譬喻詞,清晰地展示與描寫對象相似的事物”(黃寶生 1999:275)。樓陀羅吒則更進一步把含有比喻的21種“莊嚴”歸為比喻類(aupamya),由此比喻的分類更為系統。
在印度古典詩學理論中有兩種不同的比喻觀,即作為特殊言語修辭的比喻和作為詩歌語言運用的基本模式的比喻。印度學者多遵循后者來探討比喻“莊嚴”?!扒f嚴”屬于詩的外在美,而情味和韻味屬于詩的內在美,這就是詩歌的“身”和“心”?!吧怼笔窃姷男问剑且艉土x組合的結果;“心”是味,是詩的靈魂,通過暗示義產生?!吧怼摹鳖惐犬a生出深刻的意義,它表明形式和詩歌效用的相互結合和相互依賴。審美體驗離開只有通過“心”才變得有效的形式是難以想象的,形式不能給予徒然的審美體驗。因此,梵語詩學家謹慎考慮這個形成詩歌的“身”和它的修飾物的因素。傳統上稱兩大史詩之一《羅摩衍那》為“第一部(經修飾的)詩”,從這點來講,當之無愧。
2.1 喻體選擇豐富多樣,想象豐富
印度思維中的想象類似于原始想象,為滿足情感和意愿的需要,用“以己度物”的方式去幻想。這是一種超越知覺經驗的自主性自由創(chuàng)造。在史詩中,印度人橫溢的想象力首先表現在新奇的喻體選擇上。
國王早已不喜歡你了,
你卻把幸福吹噓不休。
你那幸福真容易破碎,
就像那夏天河里的細流。(《羅》 2.7.11)③
她為他那些話所傷,
有如一只母象中了箭。
控制住的眼淚流了出來,
像是鉆木冒出了火焰。(《羅》 2.27.22)
皇后呀!你看到他的臉,
那臉像升起的滿月。
你就會把淚水拋掉,
像那蛇把皮來蛻。(《羅》 6.24.33)
很顯然,這些詩節(jié)采用的都是明喻,但本體和喻體之間卻不存在明顯的相似性,不是直接將甲物比作乙物,而是將乙事物的特征賦予甲物,展開描寫,是擴展開的聯想和想象。以上例證馳騁想象的特征十分明顯。日本學者中村元認為,印度人“想象力橫溢的思維方法的特征,使他們無視事物在時間與空間中正常規(guī)定的實際可能性……他們無視自然規(guī)則”(中村元 1989:70)??梢?,所謂印度人“無視自然規(guī)則”只是相對的,他們要通過豐富奇譎的想象表達其與“自然規(guī)則”不拘一格的相處方式。
此外,針對同一本體,史詩作者以不同喻體加以描述,
美女呀!你沖走了我的心,
像那河水沖走堤岸一樣。(《羅》 3.44.20)
靦腆的人!你奪走我的心,
像金翅鳥把蛇叼走一樣。(《羅》 5.18.28)
同樣是因愛失心,卻被比作河水沖走堤岸和金翅鳥把蛇叼走,但傳達同樣的寓意——無力抗拒,比喻愛情來臨時力量的強大。
由此可見,印度人的想象力呈現出一種放射性的特征,想象的無限性決定由此所創(chuàng)造出的比喻的無窮魅力。
史詩中取喻形態(tài)的這種特點具有獨特的文化背景。一方面,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多樣性賦予印度人高度發(fā)達的形象思維,他們的想象受到自然氣息的浸染,廣袤空間的包容,從而具有詩意的靈性;另一方面,印度傳統崇尚智性,幾乎所有的梵語詩學家都認為想象是詩的唯一來源,如果沒有想象,就無所謂詩的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性來自詩人的才智(pratibhna),并逐漸成為他個性的一部分。才智的力量使詩人把為人們所熟悉的事物以一種顯著和新奇的方式表現出來。才華閃耀的智性創(chuàng)造出具有暗示意義的形式,比喻便是其中一種適宜的形式。
2.2 具有濃厚的宗教情結,思維獨特
印度是一個彌漫著濃厚宗教氣息的國度,神的觀念控制著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印度史詩中,一些具有豐富宗教內涵的符號和觀念常被用來作為比喻的喻體和本體。
2.21 火之喻
在史詩中,火焰的明亮光彩常作為喻體出現在明喻和隱喻中。
當一位貞婦名節(jié)遭到質疑,不可遏制的憤怒宛如一團烈火,誰都休想輕慢侮弄而不被灼傷。如:沙恭達羅帶著兒子去和豆扇陀國王相認,卻遭奚落,“她灼灼目光斜視著國王,仿佛要向他噴發(fā)烈焰”(《摩》1.68.21)④。 在森林中,一個心地邪惡的矮小獵人對落難中的達摩衍蒂心懷褻瀆之意,達摩衍蒂宛似“一團燃燒的火焰不可靠近”(《摩》3.60.35),此為貞烈之火。當悉多被羅剎王羅波那劫走后,他的內心充滿痛苦:“他想消滅全世界,像那烈火在劫末”(《羅》3.61.1),此為自責之火。羅摩對悉多眷戀不已,他這樣說,“想到她就給火增加光輝,離開她就給火增添燃料”(《羅》6.5.8),此為相思之火。當羅摩終與悉多團聚,一想到悉多可能曾在魔王羅波那的懷中顛倒,便不由“心中怒氣又騰涌,有如烈火加酥油,熾烈燃燒焰熊熊”(《羅》6.103.11),此為猜忌之火。國王斑足曾被極裕大仙之子沙迦提詛咒,在林中遇到一對正準備交歡的婆羅門男女,國王吃掉了她的丈夫,“女子怒火滿腔,串串淚水滴落在地上,化為一片閃光的火焰,猛烈地燃燒著那個地方”(《摩》1.173.15),此為怨憤之火。史詩中這樣的例子俯拾皆是,在吠陀文明時期,火和人的關系最為親密,火神阿耆尼(Agni)名正言順地成為家庭守護神,這顯然是生產力低下時生活在熱帶森林環(huán)境中人思想感情的反映。
2.22 藥之喻
在史詩中,有對愛情是一種病的比喻。當羅摩遍尋悉多時,對于悉多的思念使他憂慮成疾,以至于他在仰望蒼天時,所看到的蒼天也呈現出病態(tài)。
蒼天好像害了相思病,
上面的云彩又白又黃,
微風就是它的呼吸,
染著旃檀色的霞光。(《羅》 4.27.6)
而當悉多終于站在羅摩面前的時候,羅摩表現出另外一種反應。
疑懼的陰影籠罩
著你的貞潔。
你站在我跟前,
就象燈火對著發(fā)炎的眼睛,
讓我難受。(《羅》 6.103.17)
史詩作者利用這個巧妙的比喻指出,雖然悉多保持貞操,羅摩還是擺脫不了內心的積郁,它源自一種痛苦的、不自覺的內心沖突,而這種病態(tài)的心理沖突正是因愛而起。
此外,史詩還巧妙地運用疾病和愛情之間的關系,暗示愛情具有“藥”的作用。藥有兩種,既可以是使人致命的毒藥,也可以是醫(yī)治病痛的良藥。
當悉多被劫之后,羅摩所遭受的情感折磨無異于吞噬毒藥。
我那情人被劫的時候,
連聲喊著:哎呀!主公。
這煎熬著我的肢體,
好像把毒藥喝在心中。(《羅》6.5.7)
愛情是毒藥讓人痛苦,但又是良藥,能使人的生命重新煥發(fā)生機。當神猴哈努曼從楞枷城帶來悉多的消息,羅摩像久病的人得到醫(yī)治。
悉多還說了些什么,
親愛的!請再告訴我。
就好像用語言之水,
能夠把死人澆活。 (《羅》 5.64.8)
但僅有悉多的消息并不足以徹底治愈羅摩的相思之疾,羅摩更加渴望與悉多相聚。
我什么時候才能夠,
把那荷花臉龐稍稍捧起,
我吻她那頻婆果般的櫻唇,
好像病人把醍醐吮吸。 (《羅》 6.5.13)
而在這之前,當哈努曼向被囚的悉多轉達羅摩的想念時,悉多說:
猴子呀!你說的話,
好像甘露把毒藥來攙;
你說羅摩在心里想我,
你又說他憂愁不堪。(《羅》 5.35.2)
“甘露把毒藥來攙”,形象而巧妙地融合愛情作為兩種不同的藥的作用,并暗示悉多喜憂摻半的心情。史詩中也用良藥來形容一個品德貞淑的妻子。那羅對達摩衍蒂說:“妙腰女郎啊,你正是人們所說的那種妻子——對于常人,沒有人可以和妻子相仿;對于病人,沒有什么藥物能抵得上妻子的作用”。(《摩》 3.58.28)
早在吠陀文明時期,人們就有對醫(yī)神雙馬童(Asvinau)的崇拜。雙馬童也是吠陀詩人極為鐘情的大神之一,他的主要能力是救苦救難,尤其是治病。而把愛情視為救助良藥,無疑把愛情提到一種神圣的高度。
2.23 達磨之喻
黑公主說:“依附丈夫是我的正法。我想這是婦女們永恒的正法。丈夫是神,妻子是走向他的路”(《摩》3.222.35)。達磨即正法(Dharma),哈羅德·霍夫林認為這歸根結蒂是一種“道德價值永存的信念”。古爾特魯斯·梅斯在他的《法與社會》中指出,達磨意味著神與絕對的真理、傳統責任或美德、關于風俗與傳統的法規(guī)或規(guī)定等(季羨林 劉安武 1984:116)。
達磨甚至能夠使人肉體上的、感情上的、愛美的天性和愿望(欲)得到滿足?!胺?、欲就是要求人的行為符合達磨的標準,它包括人倫關系的準則和應承擔的社會責任?!?邱紫華 2003:740)
悉多做了她應該做的事,
她像影子一樣跟著丈夫,
好像羅塔從不離開達磨,
好似太陽不離開蘇迷臚。⑤(《羅》 2.35.21)
在這里,“悉多做了她該做的事”指悉多躬行達磨,“她象影子一樣跟著丈夫”就是對達磨的隱喻。對丈夫的愛和依附是達磨(正法)的觀念,在印度兩大史詩中得到極力的渲染。
兩大史詩通過愛情這一天賦情感暗示達磨的應有之義:順乎宇宙規(guī)律和自然法則,尊崇自然生命和自然人性;珍視人生正當權利和責任;以善的行為維護自然與社會的和諧平衡。
印度史詩中比喻所具有的宗教思維特性有其深厚的文化土壤。在史詩時代,婆羅門教發(fā)展至盛,教法、倫理、教規(guī)逐漸形成,對人們的世俗生活有重要的導向。宣傳宗教教義便成為史詩功能之一,富有宗教意味的符號很自然地進入詩人的思維和表達里,體現印度教教義的達磨等觀念也理所當然地成為詩歌表現的主題,這種宗教性也成為印度美學思想的基本模式。
3.1 美學價值
在史詩中,有濃郁繁復的各種情味?!啊读_摩衍那》使艷情、英勇、悲憫、奇異、厭惡等‘情味’都達到完全成熟的地步”(季羨林 劉安武 1984:18),而“《摩訶婆羅多》是一部以‘平靜’情味”為主的作品(同上:82)。
在《羅摩衍那》中,開篇兩只麻鷸的遭遇隱喻羅摩和悉多的命運,這一隱喻是印度學者公認的味論之雛型。一只雄麻鷸在愉快交歡時被獵人射中是為情由,雄麻鷸受傷流血,翻滾不已,雌麻鷸在側凄慘悲鳴是為情態(tài),由此激發(fā)出“常情”悲(soka),進而產生悲憫味。在印度詩學家看來,常情和味是詩的核心要素。正如歡增在《韻光》(Dhvanyāloka)中所言:“唯獨這種意義(即暗示義)是詩的靈魂。它正如古時候最初的詩人(即蟻垤)因一對麻鷸分離而引起悲傷,變成輸洛迦詩體”(黃寶生 1999:299)。羅摩和悉多的故事開始就有無限的悲憫之情。羅摩被放逐森林,悉多戚戚哀求與相追隨,這些情節(jié)都具有產生悲憫感情的強烈感染力。當悉多被劫之后,羅摩在森林里奔波,傷心地詢問飛禽走獸,甚至向草木打聽悉多的下落,這時悲憫的情味達到高潮。在羅摩傾訴哀思之后,整個戰(zhàn)場都帶上悲憫感情的色彩,因而全部猴子大軍都沉于悲哀里。當悉多的貞節(jié)受到懷疑,羅摩不得不休棄悉多,悲憫的情味更加濃郁?!跋ざ嗾尕懪瑵嵣硎刂驹?;痛苦實難忍,良人今不見。身陷愁海中,失聲哭悲痛;無人空林里,孔雀相和鳴”(《摩》7.47.18)。直到全詩結束時,悉多投入大地使悲憫情味達到高潮。全部史詩圍繞著離愁別恨的主題而構成和諧整體,詩人悲憫之情貫穿始終,濃郁的悲憫味成為史詩主要的情感基調。史詩中不乏其他各種情味,但相比之下,都是悲憫味的陪襯,如英勇味、艷情味等。
《摩訶婆羅多》中對怖軍的勇武和威力的描寫充滿英勇味。“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魁梧如同金棕櫚樹,強壯如同獅子。勇猛如同發(fā)情的大象,速度如同發(fā)情的大象,抵御力如同發(fā)情的大象?!?《摩》 3.146.30-31) 根據當時的語境,我們發(fā)現還有一層暗示義蘊含其中:般度只身深入森林,是緣于黑公主的一個愿望。一朵散發(fā)天香,有一千個花瓣的蓮花被風吹來,黑公主看到滿心歡喜,希望能采集到多一點的蓮花,怖軍“一心想討好心愛之人,便立即向吹來蓮花的風的方向走去”(《摩》 3.146.13)。然而森林深處無比兇險,怖軍本人也對森林懷有恐懼和疑惑。但他“決心滿足德羅波蒂的心愿”(《摩》 3.146.34),因此必須以勇氣擯棄心中的不安,而這種勇氣來自愛情的力量。這里用棕櫚樹、獅子、發(fā)情的大象比喻這位多情的王子,暗示英勇味背后的艷情味,艷情味的流露離不開自然景物的渲染。
“潔凈的礦物層面高低不平地排列著,金色、黑色或銀色,仿佛用手指涂抹而成。云飄在山腰,猶如長了翅膀在舞蹈;一條條山溪奔騰直下,猶如佩戴珍珠項鏈。山上有美麗的河流、叢林、瀑布和巖洞,許多孔雀隨著天女們的腳鈴翩翩起舞。方位象用牙尖摩擦巖面;水流直下,猶如綢衣脫落”(《摩》 3.146.24-27)。
“手指涂抹”暗示女子妝扮,連同“佩戴珍珠項鏈、翩翩起舞、綢衣脫落”都是產生艷情味的情由。在這里,這些情由作為喻體,反喻自然景物,使人在對自然美景的欣賞中,也能體驗到艷情味的存在。
情味的美學價值不言而喻,而比喻在誘發(fā)和形成情味之美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可以用新護的一段話來概括:“精心使用聲音和感覺的比喻等藝術手法,仔細篩選并巧妙組合詞語,使其具有隱含寓意。這些藝術手法的目的是對觀眾的思想產生一種深刻的影響”,并“將自己投射于更寬廣的意義中”(Dhayagude 1981:181)。由此可見,在印度古典詩學中,情味堪為詩歌靈魂。
3.2 教誨功能
關于詩歌神圣起源的古老信仰部分是源于詩人的預言角色。梵語詩學認為,詩人如果不同時是個預言家(rsi)的話,則不能成為詩人?!坝《仍妼W家一再強調詩是達到人生四大目的的途徑,并且贊頌詩是知識和智慧的傳達手段?!?同上:191)
如前所述,史詩部分地承載傳播宗教義理的功能,即為發(fā)教訓而作,詩里的格言很多,而這些格言往往是以比喻的形式表達出來。沙恭達羅口中的格言贊美婚姻的幸福和誠實正直的品質,指出妻子的義務和職責:
妻子是丈夫的一半,妻子是最好的侶伴,妻子是人生三大目的之根,妻子是最高幸福之本……柔言蜜語的妻子,她們在丈夫孤寂時是朋友,在丈夫的神圣事業(yè)上她們像父親,對于遭遇不幸的丈夫她們像母親。對于置身密林深處的旅人,妻子能消除他的勞累;偕妻之人會得到信任,因此,妻子是最高的庇蔭。(《摩》 1.68.41-43)
歡增認為:“讀者往往是在對作品發(fā)生興趣后,才愉快地接受其中的倫理教誨。而艷情味對人人都有吸引力,尤其能起到這種作用”(黃寶生 1999:356)。各種比喻的運用,無疑會有利于吸引讀者對作品產生興趣。
守達磨的人!所有這一切
你在話中又重新提起:
沒有任何一件宗教苦行,
能夠同忠誠于丈夫相比。(《羅》 2.110.9)
這節(jié)詩采用較喻的“莊嚴”,表達妻子忠誠于丈夫的達磨優(yōu)于苦行,值得提倡和遵守。
即使是在全世界上,
都經常為人們所敬重。
丈夫有難她就厭棄,
這種女人仍然是不貞。(《羅》 2.34.20)
這節(jié)詩把丈夫比喻成妻子的上帝,同時包含法、利的教誡。在《摩訶婆羅多》中,也有表達妻子應當對丈夫忠貞的格言:
名門秀女即使遇到災難,她也能夠自己保護自己。賢良的女子必會贏得天堂……她們用貞操作為鎧甲,她們的性命賴以保全。(《摩》 3.72.26)
鐘情的婦女準備為自己心愛的人犧牲一切,經受各種磨難的愛情題材也是貫穿在史詩許多故事中的主線。沙恭達羅、莎維德麗以及達摩衍蒂等故事均為歌頌女性愛情力量的名篇,在史詩中體現出明顯的教誨意味。因為比喻的參與,這種教諭不是空發(fā)議論,也不是枯燥的說教,而是寓理于事,取意于形,形象和哲理高度統一,并成為引導印度人現世生活趨向圓滿的金科玉律。
印度兩大史詩具有鮮明的口傳文學的特征,語言質樸,有些粗糙,但是鮮明生動。由此,比喻則成為印度古典詩人選用頻率最高的修辭格。在印度詩學理論中,比喻具有充分的意義刻畫功能。而以比喻方式展示獨特的內在感悟是印度史詩的一大特點。一方面,比喻作為抒情的工具,使種種抽象的感情體驗形象化,使表情達意更加生動可感;另一方面,意象的創(chuàng)造使比喻本身以一種圖式性的存在表現出豐富的意義。從審美角度來看,史詩以隱喻和轉喻的形式,使詩中的“味”自然流溢,進而運用聲音或感情的比喻將具有暗示性的“味”和“韻”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此外,大量比喻式的格言使史詩顯露出溫柔的教誡意味。
注釋
①婆摩訶給這7種“莊嚴”分別下定義。明喻:“本體和喻體在地點、時間和功能等方面不同,但有某種相似性”。隱喻:“依據相似性,用喻體描繪的性質”。對偶喻(prativastūpamā):“將相似的事情并列,即使不使用如、像,相似性也顯而易見”。較喻(vyatireka):“通過喻體顯示本體優(yōu)異”。否定(apahnuti):“否定本體的真實性,確定喻體的真實性,由于否定真實存在的事物,其中的比喻有點隱蔽”。 疑問(sasandeha):“描述本體和喻體的異同,以疑問的方式達到贊美的目的”。自比 (ananvaya):“以本體為喻體,表明無與倫比”。(黃寶生 1999:254-266)。
②這32類分別為:同狀喻、同物喻、顛倒喻、互相喻、唯一喻、不孤喻、亦復喻、突出喻、附會喻、難能喻、迷亂喻、猶豫喻、理斷喻、雙關喻、同一喻、貶低喻、推崇喻、欲言喻、相違喻、否定喻、美化喻、敘本體喻、無共同喻、未曾有喻、不可能喻、博喻、姿態(tài)喻、蓮珠喻、語義次第喻、對舉喻、攀和喻、原因喻。
③文中《羅摩衍那》引文均出自季羨林譯本(1995),簡寫為《羅》。書名后所標示章節(jié)號采用自譯本標示方式。
④文中《摩訶婆羅多》引文均出自黃寶生譯本(2005),簡寫為《摩》。
⑤羅塔(Ratā),在印度神話中是達磨(Dharma)之妻。蘇迷臚,即須彌山,印度古代人相信,太陽圍繞須彌山而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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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6-12-15
【責任編輯陳慶斌】
OntheViewofMetaphorinIndianPoetics— Analysis of Two Great Epics in India
Cai Jing
(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 Jiaozuo 454000, China)
metaphor; Indian poetics; two Great Epics in India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東方文化史”(11&ZD082)、河南理工大學博士基金項目“印度兩大史詩中的比喻莊嚴”(B2011-001)和河南省高校科技創(chuàng)新人才支持計劃(人文社科類)資助項目(2017-cxrc-019)的階段性成果。
H0-05
A
1000-0100(2017)03-0121-6
10.16263/j.cnki.23-1071/h.2017.03.022
Metaphor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Indian classical poetics of alankāra. It is also a rhetoric figure used most extensively in Indian Great Epics. All types of metaphors not only highlight the emotional themes of Great Epics, but also successfully embody the core concepts of Indian poetics and aesthetics. The vagarious vehicles of metaphor in Great Epics are full of religious mea-nings and flavor. Metaphor is an important ornament of meaning which reflects the unique Indian aesthetic virtue and it has tea-ching function as 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