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亞芳
[摘要]大像山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甘谷大佛為國內(nèi)巨佛之一。大佛窟原有木構(gòu)建筑,從重樓七層到全部毀去,是歷史的見證。研究大像山石窟寺的演變,對認識中國石窟寺的演變意義重大。
[關(guān)鍵詞]大像山石窟;木樓;文物保護
[中圖分類號]K87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7)22-0025-02
甘谷縣大像山大佛坐落于高約200米的崖壁間,是全國相對地面高度最高的大佛,為石胎泥塑。經(jīng)考證,石胎雕于北魏時期,泥妝塑于盛唐年間。大佛整個身軀為半圓雕,高23.3米,寬10.2米,面相莊嚴,軀體厚重,靜穆慈祥,兩眼平視,手施拔濟眾生印,足踩蓮臺,作善跏趺坐于束腰須彌座上,造型精美,是全國大型石窟造像中為數(shù)不多的珍貴文物。大像山也因之而成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甘谷地處佛法東漸的必經(jīng)之地,大佛以及窟東一連串平頂方形禪窟,較好地保存了佛教傳入中國時最早的窟龕式樣,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逐漸興盛。北朝時期,全國范圍內(nèi)名山勝地鑿窟造像之風大盛,大像山石窟就是這一時期的產(chǎn)物。大像山石窟雖沒有確切的始鑿年代記載,然據(jù)現(xiàn)存洞窟形制和《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記載,大致可推測大像山早期石窟的創(chuàng)鑿在北周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的旁證是北周保定五年(565),大都督李允信在麥積山“為亡父造七佛龕”,其規(guī)模宏大,堪稱麥積山石窟之首。時著名文學家庾信專門撰《秦州天水郡麥積崖佛龕銘》以記其盛:“異嶺共云,同峰別雨,冀城余俗,河西舊風。”該銘通篇言開窟造像之事,尋繹文義,則甘谷當時石窟之建,而堪與麥積山佛龕先后輝比者,在冀城非大像山石窟莫屬。而冀城正是北周時甘谷的舊名。而《序》中的“河西”是指整個黃河以西,包括整個渭河流域及“隴坻”的麥積山的廣大地區(qū),說明了這一區(qū)域佛教之興盛。
從大佛龕開窟塑像至唐末,大佛窟沒有木樓的記載,整個中國石窟也沒有這方面的記載。中國石窟寺研究專家宿白先生在《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中通過大量資料論證認為:中原北方窟龕的發(fā)展演變,大體上可區(qū)分為四個時期,第一時期即5~6世紀,是這個地區(qū)開鑿石窟的盛期,多大佛窟、佛殿窟、塔廟窟,也有少數(shù)禪窟和禪窟群,“9~10世紀,石窟開鑿漸趨衰落,窟前接建木構(gòu)堂閣的做法開始流行”。在全國,樂山、敦煌等地的石胎大佛,都是在宋代加架樓閣,并在面部妝泥塑作。宋《太平寰宇記》載:“石崖上有大像一軀,長八尺(丈),自山頂至山下一千二百三十尺,有閣道可登?!碧拼ǔ傻奈鍖訕情w至宋代仍然完好無損。宋嘉祐三年(1058),整個北方地區(qū)的佛事活動雖然頻繁。但多數(shù)不以開窟造像為主,而是在前人基礎(chǔ)上補修、重修。其時,由于自然侵蝕、窟檐樓閣破損嚴重,大佛亦受其蝕,故在宋嘉祐三年維修時,加固翻修了窟前樓閣,修塑了大佛。今大像山大佛窟壁存同治九年(1870)立《重建大像山碑記》,文曰:
大像山者,邑城西南山古佛也。山開陡出石像,高百二十余尺,覆以重樓數(shù)層。肇于宋嘉祐三年,迄今八百余歲,地方于以庇神庥焉。同治初,經(jīng)兵燹,佛樓被焚,露立八載,無復起宇者。任于庚午正蒞斯邑,議重建之。其工巨,需數(shù)千緡。募之各統(tǒng)戎,慨然諾。任督其事,率會首等,越五月而工乃成。非致侈言煥然,亦聊以蔽風雨云。是為記。
文中“任”為時任伏羌縣令強任,這是一位對大像山建設保護大有貢獻者。宋嘉祐三年為公元1058年。筆者認為,“大像山者,邑城西南山古佛也。山開陡出石像,高百二十余尺。覆以重樓,肇于宋嘉祐三年,迄今八百余歲,地方于以庇神庥焉”這種斷句是正確的,也符合歷史事實。宋嘉祐三年,大佛“覆以重樓”,“迄今八百余歲”,符合中國石窟寺的發(fā)展歷史,也符合大像山大佛窟樓閣的歷史。宋嘉祐三年(1058),大佛窟前興工建成樓閣保護佛身,同時又用泥塑技藝重妝佛身。從此,大像山興建木構(gòu)殿宇,并在所有窟前興木架閣,成一時之風。
大像山附近發(fā)現(xiàn)的石刻小佛像均為北朝時期作品,這些又以實物的形式證明大像山佛教活動,大佛雕鑿年代為北朝時期當無所疑。
再說“覆以重樓”。嘉祐年間的“重樓”究竟幾層無記載可考,不得而知,民間傳說最早為七層,七層符合佛教儀規(guī),亦非空穴來風,口耳相傳,似有一定道理。
明葉應甲《伏羌縣志·地理志·山川》載:“大像山:在西南三里,巔上有佛,就崖刻像,高百丈……上覆以樓,今樓廢?!痹撚涊d表明,至《伏羌縣志》纂成的明熹宗天啟七年(1627)前,大佛樓已毀,樓層數(shù)依然未記。
清鞏建豐《伏羌縣志·山川》在“八景”條下有:“懸崖大像:山頂有石佛像,高百二十尺,覆以重樓七層,仰樓云漢,一奇觀也?!痹撚涊d清楚地表明,清乾隆十四年(1749)大佛窟前的木樓為“七層”。而這“七層”,很可能就是明時已廢的“重樓”,宋時始修未記的“重樓”。
清乾隆四十六至五十年間(1781~1786),縣令楊芳燦主持重修大佛窟樓閣。工成,楊芳燦撰《大像山佛龕銘并序》,文中有“琉璃耀日,七重雀目之窗;金碧憑霄,百尺蛇鱗之角”句。由此可知,楊芳燦主持所建大佛窟樓閣亦為七層,且每層有一窗。
清同治二年(1863),回民舉行反清起義,義軍上大像山,毀塑像,焚大像樓及全山梵宇祠廟。此為大像山有史以來最大之劫難,除大佛以外的塑像和木構(gòu)建筑無一幸免。大像山木樓經(jīng)這次劫難元氣大傷,以后恢復修造再未能達到之前的狀態(tài)。
清同治九年(1870),縣令強任“募資興修,一復承平之舊”,將大佛樓由90年前的7層限于財力改建為5層3間。此事由平襄劉伯龍撰《重修大像山碑記》立于大佛窟左側(cè)窟壁。與此同時,同治十年(1871)修無量殿,有魏觀象《重建無量殿敘》記其事;修圣母殿并山門,有駱維祺《重建大像山并關(guān)圣殿碑記》述其事;修玉皇閣,有原筮貞《大像山創(chuàng)修玉皇閣記》述其事。
大佛露立八載之后,大佛窟樓閣由7層變?yōu)?層,雖有刪削,而氣象不減。民國安履祥《甘谷縣志·山川》載:“文旗懸崖間鑿佛像一尊,金容彩衣,輝映渭川。高約十丈余,足趾一甲之大,直如箕;一指之大,巨如甕。清末,右手一指墮,壞護身層樓一間?!边@條記錄包括了兩條信息,一是大佛窟樓閣至此已成危樓,二是這時的樓閣距大佛極近,甚至有幾層就在大佛手指之下,否則,是不會因指墮而“壓塌層樓一間”。endprint
民國九年(1920),海原特大地震波及甘谷,大佛五層樓閣木架傾塌。先因指墮而成危樓,再遇地震,同治十年(1871)興建的五層三間樓閣壽終正寢。
民國十年(1921),李繡鎕等人募金重修大佛樓閣,將原五層三間樓閣改為三層五間。民國安履祥《甘谷縣志·建置·宮祠寺廟》載:“護身樓共三層,樓寬五楹,允稱巨工?!笨嘤谪斄τ邢?,這時的三層樓閣基本上是利用原有材料作了一些刪改,其簡陋有民國年間照片為證,它和同治年間的五層樓是不能比的,更是和宋嘉祐時的七層樓閣不可同日而語,甚至,已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樓了,只是一個防雨設施罷了。
此后半個多世紀,由于缺少必要維修,至1977年時,木樓全毀,大佛露立。為保護大佛不致風雨侵襲,當?shù)厣娪诋斈旰?979年兩次給大佛全身裹罩塑料布遮風擋雨。1983年10月,修復大佛窟龕,補塑大佛手足,增修窟前平臺、欄桿。大佛窟樓閣至此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從七層、五層、三層,到最后消失,大像山木樓的演變是緩慢的,但也是殘酷的,大像山木樓是大像山輝煌與劫難的見證者,更是輝煌與劫難的承載者。
關(guān)于甘谷大像山大佛窟樓閣,歷代方志和有關(guān)典籍零星的記載是一個方面,為數(shù)稀少,堪稱珍貴的民國照片是一個方面,但更重要、更有價值的還是大佛窟內(nèi)保留至今的歷代樓閣修建時開鑿的椽眼、梁眼和其他窟眼,它們是大佛窟木樓曾經(jīng)存在的最重要的資料和最有力的佐證。這些窟眼不僅多,而且密,稍加研究就會發(fā)現(xiàn)還有一定的規(guī)律,左右兩側(cè)的窟眼大致對稱分布,而窟后大佛頭頂?shù)纳舷聝膳糯蹣O為整齊。估計宋嘉祐年間的七層樓閣,或者清同治年間的五層樓閣,是將整個大佛完全置于樓閣內(nèi)的,是名副其實的石窟寺。正因如此,才有“清末右手一指墮,壞護身層樓一間”之事。大佛窟木樓的意義,除起裝飾作用外,最為重要的作用還是“護身”。
近年來,經(jīng)過對大像山大佛窟的現(xiàn)場勘察對比,參照三維掃描窟壁的成像圖,可以肯定歷史上大像山曾存在過不同形式的窗檐和木構(gòu)建筑,其作用就是為了加強對大佛的保護。
大佛頭頂后側(cè)兩排連續(xù)的小孔洞是頂層屋檐的椽洞,且下層孔洞的時間要早于上層,且有重復使用的可能。因為從屋檐主要承擔排水和保護大佛的性質(zhì)及法式等特性判斷,后期的椽洞不可能低于前期,否則屋檐太平緩,不利于排水及對大佛的保護??弑趦蓚?cè)相對較大的孔洞在水平方向呈對稱且有規(guī)律地錯落布置,可判斷作為梁洞??弑趦蓚?cè)有斜向的三道槽痕,根據(jù)現(xiàn)存長度、斜度和痕跡的間距及兩壁的對應關(guān)系,判斷應是窟檐的椽子長時間與窟壁接觸而遺留下的痕跡。所有這些,都清晰地表明當年木樓的基本結(jié)構(gòu),只是因于人力和特別是非人力的不斷毀壞,至今只成為殘跡。
理清大像山大佛窟樓閣的演變過程,不僅對于認識中國石窟寺的演變、研究中國石窟開鑿、木樓保護等有重大的意義,而更重要的還在于鑒古知今,吸取古人的成功經(jīng)驗,加強對大像山大佛這一“國之瑰寶”的保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