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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逃

2017-12-13 20:36劉曉珍
雪蓮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李彬洪堡犯人

沙漠的夏天最考驗人,天上下火,人在蒸籠里烘烤,正上勤看犯人的洪堡軍裝濕成了個熱水囊,黏糊糊貼在身上,渾身不得勁。

正摘瓜的犯人王大旺溜溜跑著遞過來塊瓜,天太熱,管我們又辛苦,敗敗火吧。沙漠里長出的瓜果就是好,沙瓤、甘甜、水分足,在這酷熱悶濕的夏季,簡直像美妙誘人的少女讓人不能放手。不能吃,從干燥得要冒煙的嗓子里伸出條手幫洪堡抓住了那塊瓜。王大旺這個貨別看是個犯人,道理還說得蠻正確,自己這些管教每天和他們一起出工,收工,盡管沒親自種,比種了還費神——這些家伙腦子里歪七雜八的念頭是常人的多少倍,看他們可不易。

洪堡正抓著第四塊吃,李彬也過來,王大旺剛要把剛才那套殷勤給李彬重演一遍,李彬根本不給他表現(xiàn)機會,自己伸手拿起一塊毫無顧忌大吃,毫不客氣呵斥:“干活去,沒事別往管教跟前湊?!蓖醮笸唤o個沒臉,連聲喏喏彎腰退著走了。

李彬邊吃瓜邊提醒洪堡:“對這幫家伙可不能客氣,更不能有半點憐憫心?!?/p>

“雖是犯人,咋也是人呀。好心給咱送瓜吃,伸手不打笑臉人,咋也得給點面子呀?!焙楸ひ粡埿Φ孟穹鸬膱A臉還真做不出這么絕情的事。

“啥叫他給咱送瓜,咱代表誰呀?政府。瓜地是誰的?政府的。咱吃是吃自己的,用得著他們讓?”李彬的一套堂而皇之的理論讓洪堡目瞪口呆。

“這貨你覺咋樣?”李彬吃得差不多了,擦擦手,指指不遠處邊干活還邊覬覦他們談話的王大旺。王大旺似乎意識到他們在談?wù)撟约海R上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把頭埋得低低的,專心干活。

“他人還蠻老實。來這兩年了,從來不頂撞咱們,叫干啥就干啥,屬于可以改造好的那類吧?!焙楸こ烈髦?。

“蠻老實?你個瓜娃子,咱監(jiān)獄那么多大白饅頭白吃了,因為搶劫被判二十年,這是老實人能做下的事?”李彬像看一個天真的老傻瓜一樣嘲笑地看著洪堡,“你注意他眼睛了嗎?這家伙眼里老有不安分的火苗子在躥動。我有預(yù)感,家伙搞不好會搞出名堂來。你當(dāng)班時一定要多注意他?!崩畋蛳駛€運籌帷幄的指揮家。

眼睛里躥火苗子?那不成白眉大俠了嗎?不就一個在押犯嗎,有那么邪乎?洪堡認為李彬多慮了。成天和犯人打交道,不光李彬,洪堡認為很多管教都犯這毛病,看誰都有問題,或者要出問題;看誰都不像好人,或者根本不是好人。洪堡管這叫看守職業(yè)病。他們看的是犯人不錯,可犯人也是人呀,一時疏忽,犯了錯也可以改造好呀。王大旺是因搶劫罪被判了二十年,也許是一念之差走了彎路,不能就此說他內(nèi)心的邪惡拿鏟子都除不掉。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可以改造好的人更多。

“記得和看管對象之間始終保持五米距離。咱們和他們之間永遠是專政和被專政關(guān)系?!崩畋蚶嫌X得洪堡在關(guān)押的這幫洪水猛獸面前太綿羊。

洪堡除了枯燥、費神看管犯人,在這沙漠腹地里還有讓他欣喜不已的盼想:附近村子的放羊姑娘喜梅。他看上喜梅不是一天兩天,娶個喜梅這樣的媳婦,再生上個娃,最好兩個,一男一女,這樣的人生再美滿不過。喜梅也確是方圓百里沒的挑的好姑娘,端莊、文靜、漂亮又不張狂,看她成天忙進忙出的,過日子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

洪堡和李彬同是班長,李彬別看比他小一歲,說話辦事卻是一副比他大不少的老成樣子,兩人在一起,別看李彬一口一個哥的叫著,感覺倒好像李彬是大哥洪堡是小弟。

最近洪堡的干澀日子里又吹來一個春風(fēng)拂面的好消息:上級給了團里一個提干名額,候選人是他和李彬。果真能實現(xiàn)這歷史性跨越,嗯,穿上干部才配發(fā)的制式皮鞋,管著一些人,平時背起手,開會時指指點點很神氣地講一些話,很多人恭敬地來請示匯報,自家斟酌再三做出這樣那樣的批示,這樣才活得很有氣勢。洪堡這些日子見了死緩犯都面帶笑。

洪堡沒和李斌說喜梅的事。雖然是好兄弟,但洪堡認為喜梅是自己珍藏在心底最隱秘角落的秘密,只有沒人時悄悄品咂一番才美,要是隨便拿出來和外人分享就沒那么味道醇美。再說部隊有令,不讓在駐地談戀愛,搞對象,自己和喜梅的事明顯撞線,盡管喜梅是個十分拿得出手的姑娘,他也不敢隨意拿出來炫耀。

“喜梅,咱們要有好事情了——”洪堡故意把“們”咬得很重,示意這事和她有勾連。

喜梅忽閃著亮晶晶的眼:“你打定主意現(xiàn)在娶我?”

“唉,我不是告訴你好幾遍了嗎?現(xiàn)在結(jié)婚不是時候,我還是戰(zhàn)士。是——我們監(jiān)獄給了一個提干名額,我和我戰(zhàn)友李彬兩個是候選對象。要是提了干,就是軍官。”

喜梅期盼的勁頭明顯減弱,眼里亮光倏地暗下去:“我還以為啥好事呢?!?/p>

失望像松軟的稻草鋪滿洪堡臉:“我要提了干,對你也好得很呀,咱倆成了親,你就是正宗的軍官太太?!?/p>

“那畢竟遙遠得很。我現(xiàn)在過的啥日子你知道嗎?我是我媽改嫁帶過來的,我媽死了,我跟著繼父過。剛開始他還像個父親,后來我看我長大了,他又沒再續(xù)娶,誰知道不言不語的打上啥主意,沒事就往我屋里跑。我可憐他,可不想和他……咋著說,他也是我父哩。我晚上睡覺都不敢脫衣服,只想著早點脫離這個家,脫衣服睡安穩(wěn)覺,過幾天松心日子。”喜梅拿根草棍銜在嘴里,煩躁不安盯著沙地。

“你繼父——沒把你怎么樣吧?他要敢對你起歪心思,看我?guī)讉€兵把他收拾了!”洪堡驚慌地跳起來。

“他也不是壞人,自打我媽去世后,他就再沒了女人,他剛四十多,也怪可憐的。再娶個女人回來,又怕我受委屈,我也同情他??伤劾舷襻斪佣⒆∥遥瑢嵲陔y受。我擦洗身子都偷偷摸摸。有一次我看他出去了,趕緊擦洗,誰知道剛擦到半截,他就回來了,從外面摸索門叉,害得我褲子都穿反了。你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著急要結(jié)婚了吧?”喜梅絮叨完,眼含埋怨看洪堡。

“唉,我也是想早點把你娶進門么。你以為我不盼著早點成家過熱乎日子?我家里比你好不到哪去,爹媽去世得早,丟下我和弟弟妹妹三個孤兒,流浪著長大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個自己熱乎乎的家!可我現(xiàn)在只是個大頭兵,每次來找你都偷偷摸摸。這次有了提干機會,我只要當(dāng)上軍官,咱就光明正大成親!”洪堡借機大膽抓起喜梅手。

“我只想早點離開那個家。干部頂啥用?要我說,部隊不讓結(jié)咱就硬結(jié),大不了他們把你開除,咱就一起放羊,反正餓不死。咱養(yǎng)上一大群羊,我再給你生上兩個娃,咱日子過得熱乎乎,還管他干部不干部做啥?”

喜梅描述的美好前景讓洪堡哭笑不得。喜梅單純,也不懂部隊上的事,一個羊倌和一個軍官有可比性?自己要想當(dāng)羊倌,在老家甘肅就當(dāng)了,還用得著千里走邊關(guān)跑到這沙漠腹地來?

洪堡拉住喜梅的手摩挲著,繼續(xù)做工作:“你就聽我的,再忍忍。等我提了干,你就是堂堂正正的軍官太太,咱再給你繼父娶上個女人,等他老了給他養(yǎng)老,事情不就結(jié)了?”

“別給我天上畫餡餅,我一天也不想再等。你不娶我,我們村子里的瓦罕托人來說了好幾次,我嫌他不是漢族才沒答應(yīng)他。瓦罕也是個不錯的小伙子,長得壯實,人老實,放羊是把好手。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不錯!噢對了,還有鄰村會彩繪的唐娃子也很好。”喜梅掙脫開洪堡的手,騰地站起來,吆喝著頭羊就走。

“喜梅你不能這樣,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你咋能考慮啥瓦罕、唐娃子呢?”洪堡急得爬起來追。喜梅趕著羊走得快,頭都不回回應(yīng)他:“你是個有野心的家伙,現(xiàn)在想當(dāng)軍官,以后還想當(dāng)大官,我可等不上。要我看軍官太太未見得比羊倌太太好到哪去!”

喜梅幾乎跑起來,洪堡再想追,又怕被村里人、部隊戰(zhàn)友看見,只好不甘地停下步子,悵惘看著人和羊越走越遠,直到喜梅的背影成了一個虛幻紅色小核。

喜梅又出來放羊,碰到的是李彬。“我知道,你叫喜梅?!崩畋虼蠓降乜粗?。“你認識我?”喜梅不相信一樣睜大美麗的眼睛。這個人也是部隊上的,自己卻根本不認識他。

“漂亮的女人男人都關(guān)注?!崩畋蚪吡ρb作自然地恭維?!肮苌队?,還不是每天要放羊,不放就沒吃喝。”喜梅輕嘆一聲,細密的睫毛簾子樣垂下,流露出羞澀天真。沙漠里的珍珠啊。李彬看呆了,心里涌起些別樣滋味。

“這么漂亮的女人,不應(yīng)該在這沙漠里放羊的——暴殄天物?!崩畋蛑币曋裁?,輕聲嘟囔。

“你說啥?誰把天咋啦?”喜梅沒聽懂李彬后面的話,“你這當(dāng)兵的說話才怪哩,放羊有啥不好?自由自在,想啥時辰出來就啥時辰出來,想多咋回去就多咋回去。不比你們強?成天不是你們看著犯人就是當(dāng)官的看著你們?!崩畋虮幌裁返闹毖灾闭Z逗樂了,反倒越發(fā)喜歡這個率真姑娘?!伴L的喜人又咋啦?也不能當(dāng)飯吃。”喜梅重新低下頭,拿羊鞭在地上漫然涂畫著。

“沒想過自己未來?”李彬像慈善的神父耐心啟蒙。

“嗯,未來么——找個壯實男人,生上兩個娃,再養(yǎng)上一大群羊,踏踏實實過日子。要是再能養(yǎng)上兩匹駱駝,那日子就好到天上去啦!”喜梅滿含憧憬的目光穿越遙遠沙漠的盡頭,望見了她在天邊的好日子。

“駱駝?為啥想養(yǎng)那大家伙?”李彬為這個嬌小女人的古怪念頭吃了一驚。

“駱駝別看大,一點都不兇,乖得很。讓娃們騎在身上,的哇的哇,沙漠里四處走走,乖得很!”喜梅眉毛一挑一挑,十分得意。李彬不做聲專注看著她。這個女人面目慈善,體態(tài)健康,是個和大漠生活完全協(xié)調(diào)的女人。至于她的完美人生理想,他不知道該怎樣評價。

“我們部隊里的洪堡,那是個好兵——”李彬不看喜梅,把頭扭向一邊,竭力裝作自然提到洪堡。

聽到洪堡,喜梅都沒聽他往下說什么,就把身子側(cè)過去,裝作對這個名字毫不感興趣:“我的羊們半天沒喝水了,我得趕緊喂他們,再不喂就咩咩吵得人腦仁兒疼。不能跟你閑諞了?!闭酒饋砼呐钠ü缮系耐磷吡?。

洪堡這狗日的好福氣。這是個難得的好女人,把洪堡在心里藏得很緊。即使她面前站了一百個對她有各種念頭的男人,這些男人里也不乏出色貨色,她也不會對其中一個動任何心思。李斌嘆口氣。

洪堡陷入了狂熱痛苦中。喜梅不理他了,無論他怎樣哀求。喜梅以前出來放羊,都到離犯人干活不遠的坡地,洪堡帶著犯人出工時就可以看見她,有時她的羊跑散開,洪堡借著攆羊跑來和她說幾句。現(xiàn)在喜梅把羊趕到了山南面放,洪堡一連半個月都看不到她人影。眼尖心細的李斌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先別管紀律了,得主動出擊。洪堡不上勤時偷偷溜出去在喜梅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轉(zhuǎn)悠。終于看見遠處有個紅衣女人趕著羊出現(xiàn)。

洪堡緊迎過去,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充滿期待:“喜梅,咋這么久不讓我看見你?”

喜梅漫不經(jīng)心瞟著天上沒熱量的太陽:“我忙著哩,哪有時間老想著讓你看不看見?!?/p>

“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洪堡樣子可憐巴巴。

“你的感情就是你想當(dāng)官的感情。我和你說過,眼下我有迫切的事要解決,你又幫不上。”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不是當(dāng)官,是當(dāng)干部。我當(dāng)上干部也是為你好——”洪堡又急又氣,話都說不連貫。

“我不稀罕啥干部,就想有自己的家。瓦罕讓人來提親了?!毕裁诽岬酵吆碧嵊H的語氣像提到她們家門口的腌菜缸那么自然。

“喜梅你太沒良心,你在故意耍弄我。你是我洪堡的,咋能接受瓦罕的提親?”洪堡氣得聲音粗糲起來。

“我是你的?那你現(xiàn)在把我娶走,敢嗎?”喜梅把視線從天上收回來,雙手叉腰,無所畏懼迎視洪堡。

洪堡的眼神沾了水樣軟了,拉住喜梅手,放低聲音哀求:“你知道沒有你我可活不下去,這些天見不到你,我魂都快沒了,前天帶著犯人出工差點跑了一個,昨天睡過頭沒趕上出操——別答應(yīng)啥瓦罕,再忍忍,等提了干,我一天都不耽擱就娶你。”

嘿嘿。喜梅硬硬地冷笑:“提干,當(dāng)官,你和我們村長一樣,也是長了個官腦袋,成天就想著當(dāng)官,管人?!毕裁烦爸S完趕著羊就走?!疤岣刹皇钱?dāng)官,提干和當(dāng)官中間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喜梅你是答應(yīng)我了嗎?”洪堡追在后面哀求。

“你給不了我眼下最想要的家,我也啥都給不了你——”風(fēng)把喜梅的話吹得斷斷續(xù)續(xù),刮進洪堡耳里變成了嗚咽的風(fēng)語。洪堡絕望得快哭了。這個倔女子,像沙漠里的胡楊。

星期天洪堡和李彬都不上哨,洪堡整瓶伊犁老窖,就著油炸花生米,又肥又嫩的燒雞,涪陵榨菜,拉李彬找個干部看不見的地方拉呱拉呱。

“我家里……那是窮得,恓惶哩。我要是穿上了干部皮鞋,那是祖上燒了八輩子高香才積來的德哩?!?洪堡瞪著自己冒腳趾頭的膠鞋。

“嘿嘿,俺家里也窮得跟你一個屌樣。俺娘沒的早,后娘半年也難得和俺說句話。俺要是離開部隊,娶媳婦都難。” 李彬臉上微微泛上些紅。

“上面咋就給一個提干名額哩?要是兩個咱倆不都美氣了嗎?!?/p>

“美得你,這還是上級看咱團這幾年凈在沙漠里負責(zé)看管重刑犯、逃跑未成、自殺未遂的,任務(wù)完成得好才獎勵的?!崩畋蚝完牳刹孔叩媒?,常能知道些內(nèi)幕。

“喜梅那姑娘,從哪里說起都是個好姑娘。”李彬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提。

“你,你說的就是那個放羊的唄?!甭牭教嵯裁?,洪堡故意裝成和這人沒啥關(guān)系的樣子。

“裝啥哩?當(dāng)我瞎子呀?你偷偷幫那姑娘干過多少活。放羊,起圈,喂羊,賣的力一點不比給連隊干活差。”

洪堡像被沙棘扎了樣跳起來:“你個慫可不敢瞎說,這要是傳到隊干部耳里,思想霉的長了毛毛,我還提個毬的干。”不光團里、連隊也強調(diào)多少次,越是在荒無人煙的沙漠里,革命軍人越是要有崇高的覺悟意志,不能在當(dāng)?shù)亍皰旃媚铩?,要是造成不好影響,啥辯解的話也別說,立馬打背包滾出革命隊伍。這是個啥注水規(guī)定?就拿洪堡自己來說吧,身體強壯得跟喜梅放養(yǎng)的肥壯黑山羊一樣,夜里老夢見美麗妖嬈、又白又肥的大姑娘,幾次早晨起來出操床單跑馬跑得沒法見人。先前以為就自己夢里誨淫誨盜,心理陰暗,后來偷偷發(fā)現(xiàn),和自己一樣夢里想好事的戰(zhàn)友多了去,心才安下來。

“瞎說哩,在這瞎耽誤日月的鬼地方,能碰上你這么個說心里話的好哥哥,是兄弟幾輩子修來的福呢,搶著當(dāng)那漢奸做啥呀?其實——那姑娘真是不錯——”李彬伸了個懶腰,話抻得發(fā)過的面一樣松軟。

“你也看出了她不賴?”洪堡打了興奮劑樣,拽過瓶子給李彬斟上,“你說,部隊為啥非不讓在駐地談戀愛么?我敢保證,有個姑娘滋潤著,咱看管起犯人來包管只會更有勁,拿腳后跟想想也不會影響工作?!?/p>

“只有一個提干名額,你說,咱團會報誰呢?”洪堡抿了一口,又回到他最關(guān)心的話題上。

“那要看領(lǐng)導(dǎo)認為誰工作表現(xiàn)最突出。他們不是成天說,工作成績是用人唯一標準,誰干的好就提拔使用誰。”李彬這幾句話說的頗具水平,和已經(jīng)當(dāng)了干部一樣。

洪堡不知道咋樣做才能讓自己再“突出”一些。

夜里,洪堡夢里美氣得很,他和喜梅已經(jīng)成了親,他把喜梅摟在懷里要親吻,可恨的喜梅左躲右閃就是不肯讓他親,更不肯脫衣服讓他辦好事。他又氣又惱,正和喜梅撕扯著,被人晃醒,李彬天塌下來樣沖他大叫:“快起來,王大旺那慫跑了,在沙漠里迷了路,被鄉(xiāng)里逮住控制起。連隊讓咱兩個去一個把他帶回來。”洪堡先一聽跑了犯人,急的蹭地坐起來準備追逃,又聽見已經(jīng)控制住,忙著穿衣服系扣子:“我去,我去。”

李彬懷疑地看看洪堡精瘦的胸脯和細胳膊細腿:“……還是你上哨我去吧。那慫體格高大的很,你恐怕不是他對手。”

洪堡穿好衣服,把槍從槍架上拿來做了個瀟灑肩槍動作:“不是比體格,是比這個。他不懼我,難道還不怕這個嗎?”

那個獸打從內(nèi)地送來服刑那天起,李彬就對他有別樣感覺,別看每天見了看管人員低頭哈腰,面帶微笑,其實心里咋想的只有鬼知道??偢杏X他不是死心塌地想把刑期坐滿,總是在等待、尋找機會。李彬緊幫洪堡把風(fēng)紀扣扣好,洪堡說得也對,不是比體力,看手里家伙。

洪堡把馬從拴馬槽中解出來,李彬擔(dān)心叮囑:“……可要多長個心眼,那家伙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顯水,肚子里名堂可多。要不還是再去個人和你一道吧?!彼唁D子遞給洪堡。

“咱現(xiàn)在本就人手少,看守任務(wù)重,又跑了一個,剩下服刑的肯定不少都在蠢蠢欲動,今天各哨位不都上雙崗了嗎?哪還有多余人手?王大旺也就一個人,再說鄉(xiāng)上已經(jīng)控制住,我把他順利帶回來就是。他路上要敢動別的腦筋,我就咔——”洪堡把槍舉起,瞄準樹干做了個射擊動作。

看著馬馱著洪堡甩著蹄子咔噠咔噠跑遠,李彬心里塞了團亂麻樣不舒服。

洪堡騎著馬一路疾行,中午前就趕到了鄉(xiāng)上。鄉(xiāng)干部正在那等著,王大旺老實蹲在角落里,兩個民兵看著他。洪堡沒顧上和鄉(xiāng)干部寒暄,上前兩步,掏出銬子,咔嚓,先把這貨銬住。他倒也配合,乖乖伸出雙手,一點沒反抗,好像就等著這一刻。洪堡很滿意他的配合。

“這家伙狡猾得很,藏在人家草垛子里,還是兩個牧民發(fā)現(xiàn)了他?!编l(xiāng)干部熱情地和洪堡介紹情況。洪堡抬眼細看,此時的王大旺頭上、身上都沾滿草絮,鞋帶開了,后跟踩著,幾天沒洗刷,黑眉花臉的看上去像個叫花子。洪堡不由笑了。在監(jiān)獄里,王大旺別看是坐監(jiān)犯人,卻很注意形象,每天干完活收工回來,時間再晚,也要洗漱干凈才肯上床。做犯人也做得有模有樣,洪堡還挺佩服他,現(xiàn)在看這副潦倒樣子,倒有些同情他。

鄉(xiāng)干部熱情邀請留下吃飯,說羊肉揪片子,熱乎又快,洪堡謝絕了。都中午了,離監(jiān)獄還有百多里地呢,自己騎著馬,王大旺卻要靠兩只肉腳板丈量完回監(jiān)的路,就是現(xiàn)在上路,多咋能趕得回去還不好說。洪堡拿出事先準備的繩子把王大旺拴在馬尾上,自己上了馬。兩個人上路。

走了一段路,太陽晃晃悠悠下去,天氣陰冷下來,洪堡回頭看踽踽而行的拖行人。王大旺發(fā)現(xiàn)洪堡看他,忙附和上謙恭的笑。王大旺走的時間太長,手又被綁著,步子明顯拖沓下來,踉蹌著往前蹭。洪堡看他可憐相,心生惻隱,扭過身子和他商量:“要不,咱倆換換,你騎馬我走著?”

王大旺臉上露出夢幻樣吃驚表情,舉起戴銬子的手胡亂晃:“那怎么可以,我是逃犯,你是管教干部?!甭犚姵寄合氲摹案刹俊眱勺郑楸じ纱鄰鸟R上跳下來,解開繩子,熱情地把王大旺往腳蹬子跟前拉:“來來,你坐坐馬。雖說這樣違反紀律,可瞧你遭的罪。這一路上只咱兩個人,快到監(jiān)獄時咱再換過來,等回了獄里,你誰也別說?!?/p>

“洪干部,你真是太好了,你這樣的人以后會當(dāng)大干部的。”王大旺兩只肩膀一拱一拱,不害臊地恭維。

洪堡瞇起眼想自己見過的大干部:來監(jiān)獄視察過的兵團司令、政委,再小點的團長、政委。這些人氣派都足得很,背著手,鼻孔朝天,講起來都長篇大套,一個再簡單的問題都能分析出這幾大點那幾小點。他們講的那些水平很高的話,洪堡就是腦袋想腫了也想不出來。要當(dāng)大干部以后還得練口才。

洪堡示意王大旺上馬。王大旺為難地示意手上的銬子:“這個樣子咋能上去?除非打開?!焙楸ぞX拒絕:“這可違反紀律。我心疼你走了大半天才讓你坐馬,你可不能得寸進尺。”

“洪干部,我是知好歹的人,只是戴著銬子不得上呀?!蓖醮笸蓱z地苦著臉。洪堡過來扶他,肩著槍不方便,索性把槍放在地上,使勁托著屁股才把他推上馬。

“咱趕緊趕路,爭取早點趕回去,隊干部不定多擔(dān)心呢。”洪堡跟在后面。

王大旺在馬上身子一仰一合,不時回頭看馬后的洪堡。

“你咋看出我能當(dāng)大干部?”洪堡還一心沉浸在他“大干部”夢里。

“我和你不一樣,你十幾歲就進部隊,人生清亮的和塊剛出鍋的豆腐一樣,我十幾歲就出來混社會,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哪個人能干啥,這輩子能捧多大飯碗,我一眼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再說,像你這么心地善良的人沒好報老天爺都過意不去?!蓖醮笸蛱蚋蓾淖齑?。

“大干部不大干部咱倒不期盼,能當(dāng)上個干部就祖上冒青煙了?!焙楸は膊蛔越λ︻^。

“再把那個放羊姑娘娶了,你人生多美氣呀?!?/p>

“啥,連你也知道我喜歡喜梅?”洪堡吃驚得不知所措,腳下打了個趔趄,差點滑倒?!拔覀兂龉r老看見你幫她干活么。公狗往母狗跟前騷情,除了想上她還能有別的目的?”

“注意你身份,小心我讓你下來走路!”這話也太他媽難聽,一個犯人和管教這樣說話,洪堡沉下臉把槍抬起來對準馬上人。

“洪干部我錯了,我這張破嘴,真是該打?!蓖醮笸鸫麂D子的手,在臉上左右扇打了兩下,洪堡槍才放下來。太陽徹底躲沒了蹤影,天暗下來,洪堡輕抽馬,讓馬走得快些:“要趁早趕路,咱兩個走夜路很麻煩?!?/p>

王大旺也抬眼看看前面越黑越暗的路,離監(jiān)獄越來越近。

“當(dāng)干部,娶個漂亮媳婦,做人的好處咋都叫你占了哩?唉,再看看我,咱倆差不了幾歲,這命運啊,咋差得萬里長征這么遠?”王大旺討好地。

“唉,只是那么一想,還一件都沒實現(xiàn)呢。提干,要很優(yōu)秀的人,不過這次完成了押送任務(wù),又可以加點分——”洪堡大概也意識到對著被押送人說這些不合適,就適時換了話題,“要我看你也是聰明人,咋不走正道,凈干些殺人劫貨勾當(dāng)哩?”

“我們這些人,天生——唉主要怨爹媽,小時候沒好好管,等大了知道該好好做人,人生已經(jīng)被涂抹得烏七八糟,沒法重新描畫?!蓖醮笸騻€長長唿哨,借著暗色瞥加快腳步的洪管教。

“也不能怨爹媽。指導(dǎo)員給我們搞教育時常說:人生的路呀,主要還是靠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引導(dǎo),關(guān)鍵時刻就那么幾步。”

“就是就是,洪干部說得對,還是洪干部思想境界高。瞧瞧我這沒改造好的腦瓜子,白在監(jiān)獄里浪費政府兩年糧食。”

“你這次回去呀,肯定要加刑的,首先不要有抵觸情緒,再說你越獄本來就不對,政府懲罰你也是對的。你要認罪態(tài)度好些,爭取少加幾年?!焙楸嵭膶嵰馓嫱醮笸紤]。

“哎呦洪干部,我快憋死了。本來想忍著到監(jiān)獄再說,可——”王大旺皺眉捧腹,一副再不能忍受的急迫樣子。

“還是再忍忍,天要黑了,咱們得趕緊回到營區(qū)?!焙楸きh(huán)顧四周,天黑成一片,又冷又陰,周圍連個人影也看不見,王大旺又戴著銬子,把他從馬上折騰下來再折騰上去很麻煩。

“憋的時間實在太長,再憋下去,我怕把尿泡憋爆的。憋尿憋的我現(xiàn)在頭都暈。求求你,就讓我松快一下,你手里有槍,我哪敢動啥歪心思?!蓖醮笸┫律碜影蠛楸?。

嗯,洪堡咬著嘴唇為難地想了會兒,把槍放到地上,伸手接王大旺下馬。

把王大旺扶下馬,洪堡立刻端槍往遠站些,拿槍指著他,維持管教人員和被看管人員的必需距離。王大旺下了馬,把戴銬子的手平端著,往洪堡跟前走。“站住,別以為我讓你下來撒尿你就不是逃犯,注意你身份!”洪堡舉槍喝斥。王大旺站住,可憐地堆笑:“求求給我打開,戴著這家伙,雞巴都掏不出來,咋尿呀。”

“那可不行,你是逃犯,這回就是回了獄里,也要關(guān)禁閉,在禁閉室里也要戴銬子的。”洪堡警惕地和他保持著距離。

“都坐了兩年牢,還不知道政府啥規(guī)矩?現(xiàn)在我要撒尿,手被束著不方便掏家伙么。都是男人,連個這還不理解?你就給打開一下,尿完了馬上再給我戴上還不行嗎?我戴著銬子尿濕褲子,往下的路還咋趕呀?”王大旺臉皺成一團痛苦地哀求洪堡。

嗯——洪堡皺著眉頭緊張琢磨。他說的也是實情,戴著銬子是沒法掏家伙?!耙唬?guī)湍憬忾_褲子吧,撒完再給你系上?!焙楸て綍r就是個心善之人,有的管教還故意折磨犯人,他從來沒那樣做過。犯人也是人,只不過一時起了邪念,走了歪道,改造好了還是好人。力所能及時他都要幫一下。

“我肚子還疼,還要蹲一會兒,你一直幫我提著褲子,我也拉尿不出來呀。”王大旺抱著肚子痛楚地哀求。

“你這一路上對我很好,你走路,讓我坐馬,人心都是肉長的,別以為我是犯人就不知道好歹。洪大干部你放心,就是方便一下,我肯定不會作害你。再說你手里又有那個?!蓖醮笸孟掳团瑯?。

洪堡歪著頭想了會兒,再掂掂肩上的槍,這個貨說得也對,就是給他打開銬子,他跑得再快,還有子彈快嗎?他走過去,掏出鑰匙,爽快地給王大旺開了銬子。

王大旺并不急著解褲子撒尿,而是不慌不忙地活動著被銬了太久腫脹麻木的兩個手腕?!翱禳c解決問題,天都黑了,咱倆還得趕路呢。你越獄這事在獄里炸了鍋,監(jiān)獄領(lǐng)導(dǎo)都急著等我把你安全押送回去?!?/p>

“手銬得太久,腫得都解不開褲子。”王大旺還顧自揉著手腕。

“哎呀真是,一個男人連家伙都掏不利索還能叫個男人嗎。”洪堡調(diào)笑著走過去幫他?!敖K于來了小子!”王大旺低喝一聲,一只手把洪堡的腦袋死死別在懷里,一只手奪了他的槍。

“啊喲你咋是個壞慫哩?我?guī)湍忝δ愀议_這玩笑,武器是我們軍人的生命,哪能到你手里?趕快還給我?!焙楸な箘畔霃耐醮笸膽牙飹昝撻_來,無奈塊頭比他大很多的王大旺不松手,死死箍住他的頭。洪堡急了,又踢又踹。王大旺一手薅住他脖領(lǐng)子,一手掄起槍托在腦袋上狠砸兩下。洪堡受了這死命一擊,像個面袋一樣往下出溜,嘴里喃喃說:“李彬說的沒錯,你的心里住著魔鬼,老天都趕不出去,我太天真了?!?/p>

洪堡人躺下去,還死死抱著王大旺的腿。王大旺惱火得很,狠甩腿想脫身,無奈洪堡抱得太緊,他怎么也掙脫不開。王大旺急了,拿槍托狠砸他手。

“干啥哩么,你這個壞慫。”正在兩人撕扯得不可開交時,一個女的跑過來,上去就拿羊鞭抽王大旺。王大旺邊躲閃邊辨認出來人是喜梅。“我告訴你,一個女人家,別摻乎這事,小心賠上性命?!?/p>

“不就是個逃犯么,看把你狂妄的。洪堡就是心太好,賠在你手上。”喜梅邊說著,邊拿鞭子狠勁抽打王大旺。王大旺給打急了,掄起槍托照喜梅腦袋砸了兩下,喜梅頭暈一樣,扶著腦門往后慢慢倒去。他又拿槍托狠砸洪堡兩只箍住他腿的手。洪堡腦袋呼呼冒血,人已經(jīng)沒了力氣,手慢慢放開,緩緩平躺下。王大旺閃開幾步,拿手蹭臉上、身上濺的血,平靜地看著地上漸漸不動的男女,洪堡眼里的光散去,看上去像一只溫順的大綿羊靜躺著。

喜梅臉看著安詳,甚至還帶些喜色,腦后卻洇出了一片血跡,天太冷,血很快在身下凝成了一灘黑餅。王大旺蹲下,摸摸喜梅依然細膩光滑的臉蛋,遺憾地皺眉:“妹子真是怪俊哩。你說,你哥我殺洪堡這個傻貨是沒辦法,不殺他搞不到家伙,跑不走哩,你是非送上來尋死做啥,哥的計劃里哪有你這一號哩?看著兩個男人較力,你一個女人家不趕緊躲得遠遠的,急急湊過來干啥哩么?”喜梅的衣服打斗中被撩起來一角,王大旺順手摸摸她豐凝白皙的肚皮,襠里的家伙很受鼓舞地立馬硬起來。他長嘆口氣:“嗨,可惜了這么好的妹子。給政府關(guān)在里面憋屈了兩年,連女人的奶子朝哪長都快忘了,哥是真想哩,你還熱著哩么——可也來不及了,哥怕政府那些家伙追來。我和洪堡這么久沒回來,他們肯定會出來找的。妹子,哥就不享受你了,實在是對不住,等來世別怨俺啊,真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蓖醮笸鷳賾俨簧岚严裁吠楸ど磉呁?,讓她和洪堡頭對頭挨到一起:“你們兩個,就配個陰婚吧。這荒郊野地的,就是被狼叼了也是到了一個狼肚子里,不枉你們相好一場?!?/p>

王大旺又端詳被槍托揍爛腦袋的洪堡,遺憾搖頭:“兄弟,哥知道這事做的有點過,可沒辦法,哥要自由呀。不要了你性命哥就要在這大漠里困一輩子,都不能活著出去。”

一下子得到了計劃已久的自由,別看平時謀算得深,王大旺這時也有些興奮得收不住,對著兩具尸體嘮叨了半天,才戀戀不舍拿起槍騎著馬走了。

喜梅的兩個臉蛋紅紅的,只是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正夢著啥高興的事,眉眼里還透著些歡樂。洪堡眉眼也舒展著,似有啥心事終于解開,可以安心了。李彬和連長、指導(dǎo)員等出來尋找他們的人悲傷地圍成一圈,呆望著地上兩個凍得硬的像羊克朗子的尸體??粗鴥龅冒鸢鹩驳囊粚ο餐?,李彬的心被悲傷澆成了硬殼,蹲下痛悔地摸洪堡臉:“你個傻家伙,手里的槍是要飯棍子?咋就叫這畜生給收拾了?”又恨恨地拿槍使勁在地上墩:“日你兒的王大旺,你要能把你李爺爺都耍了,跑出這沙漠,爺爺就當(dāng)你手下的第三個羊克朗子!”

王大旺騎在馬上不停地拿鞭子抽馬,又緊張又著急,想讓馬跑得快些,心里涌起無比的愜意舒適。重新獲得了和生活隨意相處的自由,怎能不高興?一個沙漠里的簡陋監(jiān)獄哪里能關(guān)得住自己龐大、有力的身軀?啊哈,自己生來就是屬于自由生活的。黑得一團烏紫的暗夜大漠里,沒有一個人影,只有他馭著馬發(fā)出的嘚噠嘚噠聲,這聲音現(xiàn)在在他聽來動聽極了,親切極了,簡直就是美妙的輕交響樂。間或有野狼的嚎叫聲,他掂掂肩上的槍,也不害怕,有了這東西,就是棕熊也會能對付。他愜意地在黑暗里疾行。好久沒有自由自在地行走了,吃飯、睡覺、出工,就連看病、上廁所都有人跟著,尾巴似的管教如影相隨,他媽的,弄得他都快不知道一個人該怎樣自由生活?,F(xiàn)在孤身處在自然中,享受著和大自然的自由相處,人生真是美好極了。

一下子制服了兩個人,他體力消耗也很大,渾身沒勁。馬昨天跑了一天,又被他折騰了大半夜,也累得夠嗆,他不停鞭打也還是跑不快。在這沙漠里,漫無目的亂跑,就算費盡心機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也會失去方向,丟了性命。他從監(jiān)獄逃出來又被抓住就是一時慌了神,迷了方向。被押回監(jiān)獄的路上他細細謀劃過,這回絕不能再慌,得找到那十二根電線桿。自從被丟到這里來的那天起,王大旺就盤算著越獄。服刑的兩年間,他利用外出干活的機會,已經(jīng)把周圍的環(huán)境都留心標記過,平時管教們聊天,他也仄起耳朵注意搜集周邊情況,要想逃出沙漠得順著那十二根電線桿兒走,由北到南,跑到第十二根桿子前,就是出沙漠的標志。

第十二根兒。王大旺默默念叨。他是個做事執(zhí)著的人,一定會堅持到那根桿子前,出沙漠。

追捕王大旺,連長指導(dǎo)員把連里人分成兩組,一組從南到北,一組從北到南,兩下里形成包圍圈。李彬是向北一組的組長。有人沒信心地抱怨沙漠這么大,一個人置身里面就像一只螞蟻掉到了森林里,哪里追得到?!斑€沒個逃犯有信心,你還是個管教嗎?還有咱兄弟那兩條人命!”李彬毫不顧忌地痛罵。洪堡和喜梅一對喜娃長眠不醒的模樣總是盤旋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讓他痛不欲生,不抓回來狗日的,他這輩子對不起好兄弟。

組里人看李彬信心足的樣子好像越獄犯和他約好了,就在沙漠的哪個角落里等著被抓捕歸案,也就不再說啥,都奮鞭上馬,開始追逃。

跑到第十二根電線桿前時,渾身大汗的馬好像也知道終于到達目的地,疲倦地再沒一兩力氣,咕咚跪下。王大旺從馬上下來,擦擦頭上的汗,松了口氣。他看著望不見盡頭的鐵軌,焦灼地盼望列車快點到來。過不了多久會有一趟列車過來,只要上了車,自己就算徹底擺脫這個鬼地方,獲得完全的自由。至于那些在沙漠里轉(zhuǎn)悠著抓自己的管教們,對不起,你們的智商比我還差那么一點點,我先告辭了。

王大旺打開水壺喝了一口,這也是洪堡身上繳獲的戰(zhàn)利品。一晚上在沙漠里奔跑他沒敢多喝,實在渴的不行了就沾點潤潤嘴。沙漠里,沒水即使跑到路上也會渴死?,F(xiàn)在不怕了,多喝兩口也沒關(guān)系,等會兒上了火車就更好,火車上可不缺水,還可以喝到舒適的熱水,順便拿熱水擦洗擦洗沒了人樣的身體。

王大旺把槍抱在懷里,愜意地倚在電線桿上,剛想蹲下歇歇,背后一支冰冷的槍口頂?。骸斑€以為你多大本事,能跳出爺爺手心呢,原來就這兩下子,現(xiàn)在連個沙漠還沒走出去?!?背后傳來的是李彬冷冷的聲音,王大旺本能的反應(yīng)是舉槍,“別動!再耍歪心思爺爺會讓你在這就了結(jié),罪名是拒捕,讓你連接受審判的機會都沒有?!崩畋蚶涞叵铝怂麡?。王大旺剛輕松下來的心咕咚一聲,又徹底沉了下去。

李彬押著王大旺回監(jiān)獄。這一次,李彬騎在馬上,王大旺規(guī)規(guī)矩矩戴著銬子,被拴在馬尾巴上踽踽而行。王大旺一點花頭也沒耍,他知道,李彬可不是心慈面善的洪堡,自己占不到一點便宜。自己時運太不濟,自由已經(jīng)唾手可得,上帝偏偏不肯多眷顧他一點,又讓他回到了原點。

“畜生,洪堡平日槍法好著哩,能打垂楊柳,咋就成了你的刀下鬼?”李彬狠狠踹了王大旺一腳,身體壯得像頭牛的王大旺居然被踹得齜牙。李彬死死地盯住這頭獸,他以為他要發(fā)怒,他就是要刺激他發(fā)怒,好狠狠給他來上一頓飽的。當(dāng)然不能打死,現(xiàn)在就把他弄死是犯罪,只能經(jīng)過審判,然后讓一顆正義的子彈穿透他的身體。

王大旺眼里沒有憤怒,當(dāng)然也沒有膽怯,他看氣得臉都變紫的李彬,像個寬宏大量的長者寬厚地笑了,戴銬子的手示意一旁拿槍緊張得眼都不眨的新兵程銘:“娃娃,給顆煙吧,提提神?!?/p>

“別給這個畜生浪費!”給李彬厲聲一喝,程銘嚇得一哆嗦,槍都晃?!昂俸?,你也是個嫉惡如仇的好兄弟呀。洪堡在地下也該高興哩,在這荒郊大漠里,交下了這么下心的朋友,這輩子活的值?!蓖醮笸鷽_李彬壞笑地擠擠眼,似乎他才是和他一條戰(zhàn)壕里奮斗的貼心朋友,“兄弟你也不必這么氣炸了肺,我這口氣還能喘幾天哩?和我這種人計較有個啥意思?你老叫我畜生,叫得對,說穿了,我不過披了張還算順眼點的人皮而已。畜生要上路了,這幾天也折騰累了,你就賞我顆煙抽。你不是想知道槍法那么好的洪堡咋成了我刀下鬼嗎?吸了煙提足精神給你講的也順暢。”王大旺抬胳膊伸腿,舒展不僅戴上手銬、還戴上了沉重腳鐐的身子。

李彬憤怒地拿槍直逼這個氣人的王八蛋,想著沖哪開火才可以把他描述成試圖襲警。王大旺像個智者等著超度一個想不開的人,悲天憫人地沖著舉槍人笑。李彬權(quán)衡了一會,想洪堡兄弟的死因是怎么都要搞清楚的,把槍放下,沖程銘揚揚下巴。程銘小心地摸出根煙,扔過去。王大旺接過,貪婪地先放在鼻子下使勁嗅嗅,再拿戴銬子的手吃力地往嘴上塞。李彬警惕地看他動作,沖他警示地又舉槍瞄準:“還想再糊弄老子給你開銬子?趁早死了你那王八蛋念頭吧。老子現(xiàn)在最想做的就是提前送你上路?!蓖醮笸种钦邩訜o聲笑了。

李彬最討厭畜生這樣微笑,真想把這微笑拿槍打個稀巴爛。在他寬宏大量的笑面前,好像你這個提槍的是個只能受人擺布的小丑木偶,戴銬子的才是提線的,讓你咋表演你就咋表演,你自認為耍出個新花樣,正得意呢,他高瞻遠矚地笑了,笑他導(dǎo)演的把戲讓你出丑還直樂。

王大旺美美地吸了幾口,眼瞇起,又提:“我跑的這兩天,可真累壞了,讓我歇會兒行不?我歇足了才講的好?!?/p>

李彬想再狠踹他兩腳,讓他趁早知道自己是個啥貨色。一個重刑犯外加逃跑未遂犯,活不了幾天的垃圾,有啥資格提這么些要求?可現(xiàn)在不滿足他,自己就得不到想要的。李彬恨恨瞪著他,眼里飛出的小刀子能把這堆強壯的垃圾扎成肉醬。

王大旺享受過了煙癮,又腆著臉再提:“給我來壺?zé)崮滩栊胁??這兩天跑的,連口熱水都沒喝上。本來想上了車喝的,誰想還是讓你給弄回來?!崩畋蛟噲D拿槍托搗他腦門:“狗日的,你得知道自己是個啥東西!身上本來就骯臟得找不到干凈地方,又剛添了兩條人命,有啥資格要這要那?這些東西等你上路時再享受吧。”

嘿嘿,王大旺舔舔干澀的嘴唇:“彬兄弟,咱們都在這個行當(dāng)里廝混了這么久,還能不清楚行規(guī)?上路時吃的喝的要比這好的多,紅燒肉燉粉條子可勁造,就是想喝茅臺五糧液也不過分?,F(xiàn)在你就給我來杯熱奶茶吧,滾燙的,奶子濃濃的,別舍不得?!?/p>

在這沙漠里,奶茶是最上等的飲品,別說李彬他們平時輕易喝不到,就是隊干部,也是有喜事時、過節(jié)時才搗鼓點喝。李彬死盯著他,想說你只配喝尿,倒點尿灌進你那罪惡的嗓子里腥臊腥臊吧。王大旺以一如既往的微笑平靜注視他,似乎說你特想聽吧,可沒熱奶茶我是不會開口講的。李彬較不過他,擺擺手示意程銘找炊事班長去給他搞。

王大旺喝了口熱熱的奶茶,舒心地啊了一聲,似乎舒服感從嘴巴一氣通到了肛門,晃著杯子端詳:“奶粉沖的,要是鮮奶味道就更好?!崩畋驓獾糜窒攵藰屆闇仕?,就你這顆只配喂子彈的狗頭,奶奶個慫。王大旺好像是個神仙,看都沒看就知道李彬又生氣了,笑著品口奶茶:“娃娃,你比洪堡精明,可定力還是不夠呀,老是愛生氣,這咋能當(dāng)個好看守么。”

李彬被徹底激怒,上去狠踹他一腳。這一腳不輕,結(jié)實的王大旺差點跌倒。王大旺護住杯子呲牙:“哎呀李管教,我還能活幾天呀,也值得你在我身上費這力氣?咱倆要是換個個兒,我絕不浪費這精力,最多再忍幾天,等死刑判決下來把我交給子彈處理,又省心又省力?!?

李彬牙咬得咯咯的。他始終搞不明白,這世上咋會有這種獸存在?

王大旺珍惜地喝干杯子里最后一滴奶茶,擦擦嘴,又閉眼享受了會兒,睜開眼,沖李彬點點頭:“我首先向你賠禮,你兄弟洪堡是個好人哪,可惜了?!崩畋驊嵑薜芍肽銈€人渣還知道他是好人?他幫你你還要害死他,你還是個人?

王大旺好像知道李彬在想啥,不看李彬,轉(zhuǎn)動手腕,讓銬著的手盡量舒服些,慢吞吞往下說:“洪堡死在單純上。他的心簡直是水晶做的,太透明了。你說,他居然路上讓我這種人騎馬,他走著,又給我水喝,給我解開銬子,還要幫我撒尿?!蓖醮笸抗饴唤?jīng)心掠過墻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幾個觸目黑體字,輕嘆一聲,“他太不了解人了,以為世上的人都是和他一樣心紅紅的,暖暖的,熱熱的。像我這樣的人,咋說呢?心就是冷的,硬的,黑的,我們的生存方式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把我們抓住了,別說改造五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不可能把我們改造成你們眼里的那種‘好人。我們只是熬著能出去。等自由了,還要繼續(xù)我們的生活方式。洪堡這個瓜娃娃,他就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呀。”

李彬又舉槍瞄準,王大旺忙勸阻他:“唉唉,李管教你可千萬別犯傻,就等死刑令下來吧。要現(xiàn)在控制不住射殺我,你就是第二個洪堡,我剛才給你講的那些你最想聽的心里話可就白講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是不想在死前把你也拉下水,才把心里話都講給你聽,這是我死前做的最后一件善事。你聽我的?!崩畋驘o奈把槍放下。他眼睛像兔子一樣血紅,一層水霧漫漫溢上來,在面前的這個惡人前,他覺得自己反倒像個被管之人,十分無力,虛弱。洪堡我的好兄弟,你為啥就不能有點“惡”呀?哪怕你把這個獸身上的惡移植上十分之一,也不會死得這么慘哪。

王大旺講述完,閉起眼,陷入沉思。自己時間不多了,趁著和李彬刨根底時,也把短暫一生做了回顧,自己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當(dāng)然是貧窮,父母都土里刨食的,給不了他太多的物質(zhì)享受——也不全是貧窮,和他一樣清貧的、甚至比他還貧窮的人這世界上有的是,不是每個人都走到了他這一步。還有啥哩?仇恨,對,打小就釘子樣種在心里的仇恨。總覺得這個社會對自己不公平,同樣是人,為啥別人過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自己卻要成天為這張嘴奔忙?當(dāng)然,自己不是那想下苦力改變命運的人,那樣太累,想走捷徑過好日子。政府說的搶劫,其實是打家劫舍,殺富濟貧,這在古代不僅是可以的,還是值得歌頌的,遠的有陳勝吳廣他們,近的有太平天國洪秀全楊秀清他們。自己還是做的小了些,要是做大了,可以為王也不一定……一個沙漠里的小小監(jiān)獄,哪里關(guān)得住自己闖蕩世界、征服世界的博大野心?

李彬的心被王大旺的如實敘述扎的都是洞,痛悔的血無聲地汨汨流。帶回這個畜生那天,自己是不是私心作怪,才沒下死力和洪堡爭的?明知道洪堡比這獸瘦小的多,多少次帶著犯人出去干活,都看見這個獸抽空就鍛煉身體,臂肌、腹肌像一個個鬧騰不停的小老鼠躥著從皮膚下往外蹦,自己從這獸不停折騰身體的舉動覺察出他有野心,可為啥還沒和洪堡爭哩?還有,洪堡臨出發(fā)前為啥忘記提醒他要和犯人之間永遠保持不低于五米的安全距離哩?自己是不暗盼洪堡遭不測,好失掉競爭對手?不不,自己沒這么齷齪、自私、卑鄙、下流,只是疏忽了,一疏忽成千古恨……李彬打了個寒噤,竭力不去和自己腫脹、滯澀、復(fù)雜、痛悔的內(nèi)心過不去,不去追究更深的原因。

行刑那天,王大旺看見執(zhí)刑的主射是李彬,先是沉默片刻,接著就微笑了。李彬一直不動聲色注視著他。法醫(yī)本來拿粉筆要在王大旺上衣畫心臟位置,手伸過要摸位置,突然肚子疼起來,彎腰捂肚子。李彬大步走過去,拿起粉筆,代法醫(yī)在這個獸的左胸部畫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王大旺一直看著李彬,李彬也死死盯著他,這個獸眼里的笑意像成型的照片一樣定格,看多了就幻化成了嘲諷、譏笑,不屑,甚至憐憫。

行刑命令下達,李斌舉槍,瞄準畫的圈平靜地開了第一槍。王大旺身體只是晃動了一下,眼里的笑意依然漾著,并沒倒下。副射手奇怪地看看李彬再看看被執(zhí)行人。副射手一般都是做樣子等著替補,主射手射擊水平都超一流,不然也不會被挑中做主射,一般都會一槍解決問題,輪不到副射手展示槍法。這次卻不同,李彬戴著白手套的手沖他一擺,沉著地示意他補槍。副射手照著畫的圈開了第二槍,血像汨汨的紅色小溪無聲地從王大旺胸部流出來,他身子依然只是晃動,眼睛直視李彬,示意他還屬活人系列。

法醫(yī)示意還要補槍。李彬作為主射手照著圈又開第三槍,王大旺身體抽搐了一下,還沒倒。副射手這次真的慌了,甚至沒等李彬示意就跑到射擊位置上,等著再補射。法醫(yī)掰著王大旺腦袋看,王大旺忽閃著兩眼執(zhí)著地望著法醫(yī),表示自己依然喘著氣,是活人,法醫(yī)只好示意副射手再補射。副射手開了第四槍,王大旺血流汨汨的胸口依然喘吸。

李彬暗笑。王大旺呼哧呼哧艱難喘著氣,眼里的笑意依然沒褪。李彬知道他在和自己拔河,作為主射手,他要開第五槍。太陽投出的幻影中,他似乎看到這個固執(zhí)的獸在向他勾著小手指挑戰(zhàn),來吧,看看最后得浪費幾顆子彈,到底誰有種。他緩緩舉槍,瞄向眉心。我沒洪堡那么心好,這樣便宜了你。他輕言一句,又放低槍口對準胸部。左胸口共被打了五槍,成了篩子眼,小股的血爭先恐后往外奔涌,王大旺喘息得更厲害,可還是艱難地喘著氣,不肯停止呼吸。

李彬從主射手位置上退下。副射手像只驚恐的小老鼠,槍斃過那么多犯人,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五槍還喘氣。他看看法醫(yī),再看看李彬,李彬示意他再次走到射擊位置上。副射手舉槍的手有點抖,今天這個邪門的家伙,已經(jīng)射擊了兩回,硬是還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是中邪了嗎?

副射手的第六槍開了后,王大旺依然活著,大張著嘴,像條被拋到干涸岸上的魚,艱難喘息著。法醫(yī)也犯了疑,跑過去扒拉他,再觀察子彈打穿的幾個洞口,都沒問題,血汨汨地流著。唉,這是一個生命力超頑強的獸,6槍還打不死。

李彬第七槍響過,王大旺依依不舍倒下。法醫(yī)小跑著過去驗明正身后,轉(zhuǎn)身招呼副射手過來。李彬也跟著過去。倒在地上的王大旺呼吸微弱,眼里剩余的生命之光依然頑強地直射他,依然含有笑意。李彬的恨又冒出來,畜生,到現(xiàn)在還不服?他拿腳踢他身體,獸反射地動動。只要喘氣,眼里有生命之光就不算死,法醫(yī)示意副射手再補槍。副射手幾乎是哆嗦著開了第八槍。王大旺眼里的余光終于散了,眼睛死死地定格在李彬臉上,嘲笑、挑戰(zhàn)、示威都消散盡,變成毫無生氣的死魚眼。李彬再踢他腿,王大旺不再較勁地動彈。

“八槍。今天中了什么邪?”法醫(yī)拿戴著塑料手套的手察看王大旺的槍口,奇怪地嘟囔。狗日的肺膜都被炸飛,左胸部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爛肉,慘不忍睹,看著惡心。

“心臟該在左邊啊,怎么這么多子彈都白費了呢?”法醫(yī)不解地自言自語,不死心地翻檢著王大旺的左胸,試圖找到那顆八槍也沒打中的費勁心臟。李彬俯下身子,從打爛了的左胸伸進手去,往右邊掏握住他心:“這個獸硬是和人不一樣,心長在右邊?!痹趫龅娜硕蓟腥淮笪虻嘏读艘宦?。李彬收了槍,緩緩轉(zhuǎn)身走。明知道王大旺已經(jīng)成為一堆不會喘氣的死肉,他還是覺得有雙眼睛螞蝗樣死死粘在自己背上,眼里含有嘲諷,不屑,譏誚,挑戰(zhàn)地譏笑:和我比試,你真贏了嗎?

王大旺身體構(gòu)造和常人不一樣,收監(jiān)體檢時心臟長在右邊。這一點,不知道別人注意到?jīng)]有,反正李彬記得很清楚,但他沒提醒法醫(yī),也沒給法醫(yī)驗證心臟的機會。他大步往回走,腦子里王大旺依然倔強地質(zhì)問他:你贏了嗎?你真的認為自己贏了嗎?李彬很討厭這個死鬼的糾纏,狠勁地甩甩腦袋,似乎這樣就能把這煩人的獸徹底甩掉。

【作者簡介】劉曉珍,女,現(xiàn)為天津作協(xié)簽約作家。99年開始寫作,先后在《中國作家》《青年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天涯》《大家》《山花》《紅巖》等雜志發(fā)表作品上百萬字,出版有長篇小說《津西第一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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