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慶

玲玲家旁有個工地，工地前有片空地，玲玲喜歡去那空地上玩兒。但玲玲不喜歡工地上的工人。他們全都臟兮兮的，衣服好像長年不洗的樣子，吃飯時端著碗坐在地上，全然不管地上有多臟。

有一個人玲玲最不喜歡。玲玲每次去空地上玩兒時，他都會停下手中的活兒，站在腳手架上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有兩次，有工友說他，你發(fā)什么呆呀？他哆嗦一下，忙低下頭干活兒。只是很快就又停下來，繼續(xù)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一天，玲玲玩兒得正開心，他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問，玲玲，你爸爸沒去打工吧？玲玲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往后退，往后退，然后一轉身，跑了。玲玲聽到他在身后喊，別跑，慢點。玲玲跑得更歡了。

一連幾天，玲玲都沒敢去那空地上玩兒。再去時，玲玲很認真地觀察了一下，沒有發(fā)現(xiàn)他，才放心地玩兒了起來。可他又突然冒了出來。玲玲正準備跑開，他把一只手伸過來，手里拿著一個用竹篾扎的小狗。小狗耷拉著耳朵，吐著舌頭，卷著尾巴，玲玲覺得那小狗真可愛，就盯著它看。他看著玲玲，說，給你。玲玲猶豫著，不知該要還是不要。他把小狗遞到玲玲手邊，說，拿著。玲玲接過小狗。他問，喜歡嗎？玲玲點點頭。他嘿嘿地笑了，說，我就知道你喜歡，玲玲最喜歡我扎的小狗了。

玲玲吃驚地望著他，問，你扎的？他又嘿嘿笑了，說，不信，我再給你扎一個。說著，找了幾根竹篾扎了起來。竹篾在他手中歡快地跳起舞來，眨眼間，又一只可愛的小狗扎出來了。玲玲一只手舉著一個小狗，在空地上快樂地跑來跑去。

以后，玲玲再去玩兒時，他就會當場給玲玲扎小狗玩兒。開始，玲玲很高興。可幾次之后，玲玲就對那些不會動的小狗失去了興趣。對他遞過來的小狗，玲玲不接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玲玲，說，拿著呀，玲玲最喜歡小狗了。玲玲把手背在身后，說，我不喜歡。他仍然可憐巴巴地望著玲玲，說，你喜歡，你一定喜歡的，玲玲最喜歡我扎的小狗了。玲玲搖搖頭說，我不喜歡。

他臉上滿是失望，目光立刻黯淡下去，然而瞬間又亮了起來，說，那我給你扎螞蚱吧？玲玲還是搖頭。他哀哀地看著玲玲說，那你想要啥？我都給你扎。

空地上，一個小男孩穿著溜冰鞋滑來滑去。玲玲說，我想要溜冰鞋。他立刻說，好，我給你扎。玲玲大聲說，我要真的溜冰鞋。

他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說，那很貴的。話剛說完，玲玲跑開了。

玲玲又一次來到空地上，盯著一個男孩腳下的溜冰鞋，目光中滿是羨慕。他看見了玲玲，走了過去，快到玲玲身邊時，突然停下來，反身，遠遠地躲在一邊看著玲玲。

玲玲再到空地上玩兒時，他把一雙溜冰鞋遞給玲玲。玲玲驚喜地望著那雙鞋，卻不敢接，說，爸爸不讓我要別人的東西。他固執(zhí)地把鞋遞給玲玲，說，這不是別人的，是我的。玲玲還是不要，說，爸爸知道了會打我的。他說，沒事，你別讓爸爸知道。玲玲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接過了那雙鞋。

玲玲在空地可愛地滑來滑去，像一只燕子在空中飛翔。他站在旁邊，一臉幸福地看著玲玲。

玲玲更加頻繁地去空地上溜冰。玲玲溜冰時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但玲玲一直沒有看到。

玲玲爸爸終于知道了溜冰鞋的事，爸爸對玲玲說，他一定是想對你圖謀不軌，走，咱們找他算賬去。

玲玲跟著爸爸去工地上找他，一個工友說，幾天前，他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死了。

工友還對玲玲說，你知道嗎，他有一個女兒，和你差不多大，也叫玲玲。

玲玲問，那她現(xiàn)在在哪兒呀，沒了爸爸她怎么辦呀？

工友說，出來打工時，他把女兒留在了老家，交給奶奶帶。奶奶太老了，沒有看好她，掉河里淹死了。已經兩年了。

玲玲哇地哭了起來。

責任編輯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