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芬

(合肥師范學院錦繡校區(qū) 安徽合肥 230601)

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離不開教育家，教育家的文化價值是開啟人類心智，提升時代的思想境界。中國歷史上教育家輩出，孔子、朱熹、蔡元培、陶行知、張伯苓、竺可楨、梅貽琦、吳玉章等都是人們耳熟能詳?shù)慕逃蠹?。然而很長時間以來，教育家似乎又遠離了我們的視線，“中國有沒有教育家”、“呼喚教育家”、“教育家在當代中國缺席”等問題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所謂“見仁見智，各抒己見”。2006年，溫家寶總理就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培養(yǎng)一支德才兼?zhèn)涞慕處熽犖椋炀鸵慌艹龅慕逃摇?；《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明確提出：“要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鼓勵校長和教師在實踐中大膽探索，創(chuàng)新教育思想、教育模式和教育方法，形成教學特色和教學風格，造就一批教育家，倡導教育家辦學?！?014年教師節(jié)，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同北京師范大學師生代表座談時，倡導師生做“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實學識、有仁愛之心”的黨和人民滿意的“四有”好老師，“好老師不是天生的，而是在教學管理實踐中、在教育改革發(fā)展中鍛煉成長起來的”。習近平主席所倡導的“好老師”，其實質(zhì)就是教育家型教師。

要知道如何成長為教育家，首先要明確幾個問題：什么樣的人是教育家？教育家的標準是什么？一個優(yōu)秀教師或者教育行政官員、校長是否就是教育家？

關(guān)于什么是教育家，一種觀點認為，教育家就是教育實踐家，要把教育家同教育學家區(qū)分開來；另一種觀點認為，教育家是多方面的，包括教育實踐家、教育理論家以及集理論和實踐優(yōu)勢于一身的綜合性教育家；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教育家有三種類型：行政型教育家、辦學型教育家、教學型教育家。以上三種觀點僅僅涉及對“教育家概念”外延的認識，而對“教育家”的內(nèi)涵并未提及。就筆者目力所及，目前學界對“教育家”的認識并不一致，更無廣為接受的權(quán)威定義。有學者對“中小學教育家素質(zhì)標準體系”進行了研究，認為中小學教育家素質(zhì)由“崇高的師德、先進的教育理念、合理的教育知識、過硬的教育能力”等組成。瑞典教育學家托爾斯頓·胡森(Husen,T.)等著的《教育大百科全書》和北京師范大學顧明遠教授主編的《中國教育大百科全書》亦沒有對“教育家”作出具體的界定。英國學者德·朗特里對教育家的注解是“指教育領(lǐng)域中知名的研究者或理論家和具有比教師威信更高的人”。

綜合以上各種觀點，筆者認為，所謂教育家是指在教育領(lǐng)域中有見地、有實踐、有影響且品德高尚的杰出人物，包括優(yōu)秀校長、教育行政官員和杰出教師在內(nèi)的教育理論工作者、教育實踐工作者等。根據(jù)其工作的形態(tài)，可以將教育家分為理論的教育家和實踐的教育家；根據(jù)其層次分為精英的教育家和大眾的教育家；根據(jù)其從事的教育活動的類型分為行政型教育家、辦學型教育家、教學型教育家。

因此，一個優(yōu)秀教師或教育行政官員、校長未必是一個教育家。美國前總統(tǒng)克林頓卸任后曾經(jīng)應聘哈佛、牛津校長而被拒絕。哈佛大學的反饋意見是：克林頓這樣的政治精英可以領(lǐng)導一個超級大國，但不一定能領(lǐng)導好一所大學。依此看來，行政官員與教育家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因此，不能簡單地把教育行政官員、校長或教師與教育家畫等號。

那么，教育家該如何成長？

一、困知而勉學之——智者不惑

教育中的理論和實踐問題紛繁復雜，教育家應有自己的理論和對教育問題的獨特思考，不僅治政(治校、治教)，而且治學，治政(治校、治教)與治學并舉。自古以來人們對教育目的、教育本質(zhì)、人才標準的認識都是不同的。如何處理教育平等與精英教育的關(guān)系？人文教育與科學教育孰輕孰重？教學過程究竟應該以教師為中心還是以學生為中心？課程內(nèi)容是教材、學習活動抑或?qū)W習經(jīng)驗？……“教育思想的歷史就是在這一系列矛盾中左搖右擺地蹣跚前進的歷史”，在這些彼此矛盾甚至互相對立的觀點面前，教育工作者必須有自己的認識與思考并做出抉擇，這種認識與思考不是拍腦袋能得到的，而是努力學習、認真鉆研的結(jié)果。要成為教育家，就必須困知而勉學之，“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只有博學多思，才能形成獨到的對教育的理性認識。古今中外教育的歷史長河中，真正的教育家首先是思想家，沒有獨立思想的人要想成為教育家是不可能的?？鬃颖蛔u為“萬世師表”，是因為他一生“學而不厭”、“發(fā)憤忘食”，不知老之將至，其學問使弟子“仰之彌高”；裴斯泰洛奇被稱為教育家，是因為他提出了“教育心理化”和“要素教育論”；杜威被稱為教育家，是因為他提出了迥然不同于“傳統(tǒng)教育”的“教育即生活”、“從做中學”、“教學五步”、“兒童中心論”等理論，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教育”的先河。

教育家還應該是學貫中西、博古通今的學問家。例如，孔子、蘇格拉底、赫爾巴特、杜威、張之洞、蔡元培、陶行知，他們的共同特點是：都具有百科全書式的學識素養(yǎng)，是一棵“文化大樹”。蘇霍姆林斯基有一萬九千多冊藏書，一生寫下41本教育專著、600多篇教育論文和1200多篇童話、故事和短篇小說，被人們稱為“教育思想泰斗”。他的書被稱為“活的教育學”、“學校生活的百科全書”，他能夠擔任中小學幾乎所有課程的教學，被稱為“百科全書式”的教育家。

人非生而知之，惟有困知勉學，才能成為智者。智者不惑、明道達義，故能不為事情所惑。一切有志于成為教育家的教育工作者都應該努力學習，使自己成為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的學問家。

山東省教育廳巡視員張志勇坦言：“校長講級別，不會講課，也很少進課堂；教育局長缺乏教育專業(yè)知識，不按教育規(guī)律辦事；校長、教育局長的‘官員化’、‘非專業(yè)化’現(xiàn)象應引起人們的警惕。”耶魯大學前校長施密德特(B.C.Schmidt)曾斷言：“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沒有一位教育家。”他認為，“官本位”體制才是導致中國教育出現(xiàn)危機的深層原因，這種觀點從一個側(cè)面解釋了教育家在當今中國缺席的部分原因。

二、篤行并固執(zhí)之——勇者不懼

除了要有思想，教育家還要有實踐，這是教育思想家和教育家的區(qū)別。教育思想家有思想，教育家也要有思想，但更要有實踐。可以說，教育家是有思想的實踐家。要成為教育家，就必須躬行教育實踐，篤行并固執(zhí)之。

孔子被稱為教育家，是因為孔子那散發(fā)著璀璨光輝的教育思想和方法，無一不是來源于其教育實踐?？鬃右簧嵟媪麟x，唯一沒有放棄的是教育實踐，因而造就了“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裴斯泰洛奇被稱為教育家，是因為其留給后人教育財富中的“教育心理化”和“要素教育論”，都不是依據(jù)科學原理或結(jié)論提出的，是他在實踐中耐心嘗試和苦心思索而獲致的。杜威被稱為教育家是因為他不僅提出了實用主義教育理論，而且一直在芝加哥大學初等實驗學校(又稱“杜威學?！?實踐自己的理論，可以說，沒有芝加哥大學初等實驗學校的實踐就沒有杜威的教育思想。陶行知被稱為教育家是因為他不僅提出了“生活教育論”，更身體力行地實踐著自己的理論。晏陽初被稱為教育家，不僅因為他洞悉了中國社會“愚、窮、弱、私”，而且以“四大教育”和“三大方式”去“化農(nóng)民”。

“文革”剛結(jié)束時，我國的語文教學存在著嚴重的政治化傾向，語文教育的“語文性”淪為“政治教育”的附庸，語文課上成了政治課。以于漪、李吉林、魏書生、錢夢龍為代表的一批語文教師開始探索語文教育的真諦，使語文教育向“語文”回歸。他們嘗試用不同方法實現(xiàn)語文教育的工具性和人文性的和諧統(tǒng)一：于漪充滿人文氣息的“教文育人”、李吉林的“情景教學法”、魏書生的語文教學科學化、錢夢龍富有開創(chuàng)意義的“三主”、“四式”語文導讀，使得中國語文教育園地形成了不同的教學風格和教學流派，景象一派繁榮。因此，他們被稱為教育家。還有一生耕耘于基礎教育并提出“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教育思想的國寶級教育家霍懋征，總結(jié)出“字不離詞、詞不離句、句不離篇”教學思想的斯霞，傳奇教育改革與實踐家魏書生等，無不是在其教育實踐中萃取出各自獨到的教育教學思想并綻放出恒久的生命力。

在應試教育愈演愈烈，素質(zhì)教育舉步維艱時，蔡林森、崔其升苦苦探索，尋覓出一條具有典型中國農(nóng)村素質(zhì)教育特色的“洋思模式”和“杜郎口模式”，因此，蔡林森、崔其升被稱為“鄉(xiāng)村教育家”。只有固執(zhí)地堅守自己的理想并原創(chuàng)性地解決教育理論和實踐中的難題，同時具有能夠影響同時代人的教育思想和行為方式的人，才能被稱為教育家。

“許多教師都是在教育實踐的基礎上形成具有自己特點的教育思想的。應該看到，教育實踐為這些教育思想的形成提供了條件；沒有教育實踐的基礎，也就不可能形成這些教育思想。例如，……泛智教育思想的代表人物夸美紐斯曾親自開辦泛智學校并撰寫了《泛智學?！芬粫Ｖ髦髁x教育思想的代表人物赫爾巴特在德國哥尼斯堡大學講授哲學和教育學時開辦了附屬實驗學校。至于‘新教育’思想和‘進步教育’思想的代表人物大多開辦了自己的實驗學校，并在教學組織形式、課程內(nèi)容和教學方法上進行了革新。美國教育家杜威曾這樣指出：實驗學校就是教育哲學和心理學的實驗室?！?/p>

對于教育工作者而言，要想成為教育家還需要有勇氣，勇于直面教育之困且有“不懼”的勇者之氣。山東杜郎口中學校長崔其升的教學改革經(jīng)歷了“八年抗戰(zhàn)”，“期間的艱辛和磨難，喜悅和淚水，堅守和抗爭，都風揚為生命里的一道風景”，就像臧克家筆下的那匹老馬，“背上的壓力往肉里扣”。因為一節(jié)課只讓老師講十分鐘、因為不讓老師布置作業(yè)、因為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學生家長打上門來找“那個不布置作業(yè)的校長”，窗戶玻璃被人砸爛，教育局和檢察院聯(lián)手調(diào)查其“十大罪狀”。但崔其升挺住了，“他倔強的背影是一座碑！”，“他躬身前行的姿勢是一個雕塑！”

著名國學大師王國維曾說：“古今之成大事業(yè)、大學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聨u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说诙骋?。‘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蓖鯂S又把這三種境界說成“三種之階級”，認為“未有不閱第一第二階級而能遽躋第三階級者”。放眼望去，古今中外著名的教育家無一不是篤行而執(zhí)著的勇者。勇者志道直前，造次顛沛，未嘗止也。著名作家路遙說過：“只有初戀般的熱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可能成就某種事業(yè)?！币虼?，教育工作者只要有“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的精神，就一定能“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三、愛心蕩漾——仁者愛人

教育是社會事業(yè)、公益事業(yè)，教育需要愛。教育理論和實踐都告訴我們，教育活動中，愛的品質(zhì)是必不可少的?！皭鄣钠焚|(zhì)”是成為合格教師的必要條件，換句話說“愛的品質(zhì)”是一種屬于教育者的天性，當然更是成為教育家的充要條件。2014年教師節(jié)，習近平主席在同北京師范大學師生代表座談時諄諄告誡大家：“做好老師，要有仁愛之心。教育是一門‘仁而愛人’的事業(yè)，愛是教育的靈魂，沒有愛就沒有教育?！逃L格可以各顯身手，但愛是永恒的主題。愛心是學生打開知識之門、啟迪心智的開始，愛心能夠滋潤澆開學生美麗的心靈之花。老師的愛，既包括愛崗位、愛學生，也包括愛一切美好的事物”，“好老師要用愛培育愛、激發(fā)愛、傳播愛，通過真情、真心、真誠拉近同學生的距離，滋潤學生的心田，使自己成為學生的好朋友和貼心人”。

大凡著名教育家都具有“大愛”、“博愛”。裴斯泰洛齊認為，教育活動就是愛的活動，教育紀律就是愛的紀律。因為有愛，裴斯泰洛奇被譽為具有“圣心”、“圣德”的人；因為有愛，蘇霍姆林斯基“把整個心靈獻給孩子”；因為“愛滿天下”，陶行知“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教育工作者只有具有濟世愛人的赤心，才能發(fā)揮出光輝強烈的“圣火”，才能無往不勝、無堅不摧。

有人認為，追逐利潤的“企業(yè)家辦學”、崇尚等級和服從的“官僚辦學”、一言堂的“家長制辦學”、因循守舊的“教書匠辦學”是教育家辦學的四大敵人。教育家需要愛孩子、愛學校、愛老師，而不是愛票子、愛位子、愛面子。然而，在市場經(jīng)濟和價值多元化時代，清心寡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那種不求回報的“博愛”更是稀世難求。

總之，教育家應有學者情懷、教育情懷，通俗地講，教育家要具備學者的素質(zhì)與民胞物與的情懷，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古今中外教育家成長的規(guī)律告訴我們，教育家的產(chǎn)生是內(nèi)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以上所言主要為教育家成長的內(nèi)因，而要真正成就一批教育家還需要諸多外因的作用，為教育家的成長創(chuàng)設良好的環(huán)境，如政治環(huán)境的寬松、經(jīng)濟環(huán)境的寬裕和用人制度的靈活。顧明遠先生提出，教育界要大膽進行理論創(chuàng)新和實踐創(chuàng)新，要營造寬松的學術(shù)環(huán)境，使大家敢于講真話，敢于發(fā)表和堅持自己的學術(shù)見解，敢于進行學術(shù)批評和討論。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可以使人專心從教。近年來，我國教育事業(yè)飛速發(fā)展，從高層領(lǐng)導的關(guān)注到百姓的期盼，從政府支持到社會重視，從實現(xiàn)九年制免費義務教育到教師待遇的大大改善，等等，教育的大環(huán)境已經(jīng)得到極大改善，教育和政治、經(jīng)濟正走向良性循環(huán)，綱舉目張的時代已經(jīng)到來。

一個時代的教育事業(yè)造就一個時代的教育家，一個時代的教育家創(chuàng)造一個時代的教育事業(yè)。

只要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

教育家正在向我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