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歡
當《李占洋非裸雕塑展》在重慶星匯當代美術館拉開帷幕,展覽現(xiàn)場摩肩繼踵,熱鬧非凡。當日雖天轉(zhuǎn)驟雨,眾多年輕學子依舊慕名前往,只為一睹前輩風采。此次非裸雕塑展所展示的作品,除《風月》系列和大型雕塑《“租”——收租院》外,幾近囊括了李占洋生平所創(chuàng)佳作,各種類型應有盡有。現(xiàn)場布置依照“市井”、“殤逝”、“故實”和“人際與國際”四個主題,詳盡梳理了近年來李占洋創(chuàng)作的演進脈絡。意在重裝整理后,繼續(xù)蛻變向前。
李占洋基于對馬松作品的研習,多有采用片段場景。現(xiàn)場種種人物所呈現(xiàn)的“世間百態(tài)”,無疑喚起了觀者對于十多年前中國市井生活的記憶。那時,不論大城小城都聚集著不合乎現(xiàn)今城市管理規(guī)范的店面,也讓里外不一的洗發(fā)店、按摩店、卡拉OK廳有了一席容身之地。那些燈紅酒綠、香艷溢欲的醉生夢死之地,成為李占洋“放棄一切標準”“表達生活原生態(tài)”的故事藍本。置身其中,他是看客;置身事外,他是觀察者,世間萬象進入了他的雕塑。
作品《麗都》《山城夜色》《吃火鍋》《老板吐》等場景雕塑,陪酒女顯得十分耀眼,所刻畫的應召女郎個個形象鮮活。人物塑造保留了一定程度的粗糙泥塑感,著色后油光錚亮,尤其顯得粗俗,但其中卻突顯了熱情奔放、大方豪氣的神情儀表,其不無動人之處。透過那刻意被拆卸的墻面,原本隱不可見的私密生活,全都完整呈現(xiàn)于眼前。其間的男男女女縱情聲色,在靡靡之音的酒肉生活里,忘卻了白天的麻木與困倦,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仿佛黑夜替代白天,成為了光陰的主角,成為了生活的全部。雖然作品中的場景早已被“文明城市”取締,但在底層生活中并未成為過去,高消費、偽包裝后的精致,仍然掩蓋不住欲望挾持下的應召現(xiàn)象。駐足作品,不免流連遐想,早已被規(guī)訓嚴禁的背后,又如何以不同方式存在。所謂文明表象,在不公平的社會競爭背后,又暗藏著多少人性的扭曲。
人存于世,實在不易,其間的酸甜冷暖僅能自知。個體與個體之間尚且保有不能被完全理解的困局,蕓蕓眾生更含有多個重疊交錯的被闡釋的不同棱面。而李占洋成功地將自己從中抽脫而出,宛如看客般凝視現(xiàn)實,凝視那未解的棱面。在他那獨具地方特色的場景雕塑中,不乏依山而建的南山飯店、黃桷坪人頭攢動的夜市等生活場景,一個空間即是一種記憶,即是一個故事。他在冷暖自知的悲喜之間,以觀察者的身份出游,將眾多人物的瞬間生活凝固,留在了歷史性、生活化的并有日常見證意義的雕塑創(chuàng)作中。
對于展覽作品,我亦深感他所承載的個人之痛。若市井的街頭場景是李占洋洞察人世的直覺淬煉,那醫(yī)院的場景便是他個人悲楚的感性流露。
李占洋《醫(yī)院》系列作品分別為《看病》《住院》《搶救》和《病逝》幾個段落,其創(chuàng)作來源于對病逝母親的追憶。作品陳設在四輛真實的救護車內(nèi),連環(huán)畫般展現(xiàn)了人瀕臨死亡時無可奈何的悲哀和痛徹心扉的悲憫。大愛鑄成的大悲,造就了李占洋對醫(yī)院敏感場景的深度刻畫,回蕩在他的詩里:“回到病房時媽媽靜靜地睡在那里,可她一醒來便渾身劇痛,惡魔折磨她每根脆弱的神經(jīng)”“我的臉埋在她只剩一層皮的手中,淚如露珠潤澤干裂的土地,可露珠潤澤不了干旱的夏季”。拳拳之心何以報得了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何以慰藉那深沉如海的母愛。李占洋在無限的悲痛中深深地體悟,關于母親、關于愛、關于易逝的人生——“那凄淡的夜,隨媽媽一生顛簸”。
李占洋的雕塑透過悲傷影射世間的疾苦,記憶成為了回想的載體。他將個人的經(jīng)歷,鮮明而又強烈地呈現(xiàn)在眼前。這些場景既很日常而又很典型,這些雕塑既是經(jīng)歷又是象征。
李占洋作品,是其個人真誠性格的寫照。他的作品以場景雕塑居多,人物形態(tài)極為豐富。正如他自己在文章中寫到:“假使直覺告訴我,使我受了這么大刺激,那就把它做成作品吧”“‘藝術來源與于生活,我覺得并沒錯,但‘藝術高于生活,我就有點懷疑了。我的目的是表達生活的原生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