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陽
(鄭州大學 歷史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漢末三國領官演變歷程試探
薛正陽
(鄭州大學 歷史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領官為中國古代的一種特殊的任官形式,發(fā)源于漢代。領官原為一種以他官兼領別職兼理其事的任官形式。至漢末三國時期發(fā)生了性質變化,成為諸侯方伯兼任地方長官的主要形式。其本官也由有明確秩祿等級的官員演變?yōu)榇蟛糠譄o明確秩祿等級的雜號將軍、中郎將。在三國鼎立之時,又出現(xiàn)了虛授其職的“遙領”制度。這些變化的出現(xiàn)也反映了魏晉南北朝政治制度發(fā)展的大方向。
領官;任官形式;漢末;三國;政治制度
K235
A
2095-4476(2017)12-0013-08
2017-07-06;
2017-09-14
薛正陽(1990—),男,陜西安康人,鄭州大學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
領官是盛行于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種任官形態(tài)。凡是關于兩漢魏晉南北朝政治制度史的論著都不可能繞開這一制度。楊樹藩先生在其著作《中國文官制度史》中對兩漢與魏晉南北朝的領官制度進行了定義,楊先生認為兩漢時期的“領”為“已有專任職務,依天子之命,兼理其他職務之謂”。而將魏晉南北朝的領官制度稱為“有本職而又兼理其他職務之謂”[1]49,142。楊先生的考證雖然十分仔細,但略顯瑣碎,未能涉及這一制度的一些深層次研究,如官員身份、秩祿等因素。安作璋、熊鐵基先生的《秦漢官制史稿》一書中也對領官制度進行了定義:“已主官主職,而領他官他職而又不居其位?!卑?、熊二位先生又將之細分為兼任和暫守兩種類型[2]365-366。安先生的這一定義較為準確,但其研究并不系統(tǒng),對這一制度的具體作用等內(nèi)容僅是點到為止。黃惠賢先生所著的《中國政治制度通史——魏晉南北朝卷》一書中“領”官的定義與安作璋先生類似,即:“已有實授主職,而任他官他職而不居其位。”[3]407-408現(xiàn)今學術界對于領官制度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具體官職,或“領”官這一任官形態(tài)的特殊變異,如“遙領”這一“領”官形式,即“領”不在己方政權領土之內(nèi)的地方官。汪清、武欣所寫的《三國時期“遙領州”制度探析》一文中指出了“遙領州”這一奇特的任官形態(tài)是由于三國時期割據(jù)政權樹立自身正統(tǒng)性的需求而設立的[4]。胡阿祥先生在之后發(fā)表的論文里又指出遙領的起源可直接追溯到秦漢時期,并將遙領分為“內(nèi)臣”、“外臣”以及實際有如遙領三個類型[5]。此外,兩漢魏晉南北朝衍生出數(shù)量眾多的將軍號也是學者所主要關注的問題。張鶴泉先生在《東晉時期刺史加領將軍號問題的考察》一文中詳盡考察了東晉刺史加領將軍號的意義以及影響[6]。由加領將軍所引申出的文官帶帖問題也成為了眾多學者所主要研究的對象。早在20個世紀中葉,周一良先生便在《<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一文中分析了南朝文官的帶帖制度[7]。該文中提出的南朝帶帖制度與任職者門第、以及與本官清濁之關系的論點極其精辟。但后世學者對周先生所提出的這一制度史上的觀點繼續(xù)研究的并不多。綜上所述,目前學術界對于“領”官這一任官形式的研究較為瑣碎,對其長時段演變歷程及其趨勢的研究較少。本文試從梳理兩漢魏晉時期的領官情況以從中總結出該任官形式在這一時期的變化與影響。
“領”官這一任官形式始于漢代。除以某官“領”某職之外,兩漢時期還有大量“領”某官事,如《史記·平準書》稱:“孔僅為大農(nóng)丞,領鹽鐵事……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nóng)。”[8]王勇在《治粟都尉和搜粟都尉與大司農(nóng)關系考——對<漢書·百官公卿表>大司農(nóng)兩處空白記錄的思考》一文中認為上述史料中領大農(nóng)等“領”職事并非任官形式,而是一種代理監(jiān)管某事的說法[9]。但筆者認為,領某官事這一官員攝事形態(tài)本身就具有兼理該官之職的含義,這與領官的性質類似。且這種以中央行政命令讓官員“領”某官職事的說法大量見于兩漢,而至魏晉則較少出現(xiàn)。因此可視之為“領”官制度的初期形態(tài),為魏晉南北朝領官之雛形。
前文中所提到的孔僅領大農(nóng)與桑弘羊領治粟都尉大概為領官之始。兩漢領官者頗多,若想從紛繁龐雜的史料中探究該制度在這一時期的特點,勢必需要全方位的考察每一位領官者的身份、地位及其所任官職乃至之后的升遷狀況。領尚書事、領某地太守事這類任官形式雖為領官的初期形態(tài),但這類領官往往很不規(guī)范,有的無本官,有的則是政權尚未建立時的特殊情況。如《后漢書·任光傳》載:“光曰:‘可募發(fā)奔命,出攻傍縣,若不降者,恣聽掠之。人貪財物,則兵可招而致也。’世祖從之。拜光為左大將軍,封武成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光將兵從?!保?0]751是時,劉秀尚未稱帝,仍是更始政權下的官員,出撫河北而又遇王朗稱帝。困窘之下,信都太守任光接應劉秀,并在之后隨劉秀征戰(zhàn)四方。在此情況下,留南陽宗廣領太守事,就明顯是一種地方勢力的臨時任命,既無上表請奏也無中央任命。筆者認為這種任官形式由于產(chǎn)生時期較早而缺少制度規(guī)范。蓋因任用時的情形往往處于政權交接或戰(zhàn)亂之時,這些政權的基本政治制度還尚未建立。
東漢末年之前的領官者的本官與所領官似無規(guī)律。本官大多為中央官,本官秩祿與所領官秩祿也很難說清其關系。這一時期領官的性質相對穩(wěn)定,即行使所領官的職能屬性。就東漢末年之前的領官者的本官來看,多為中央官,如侍中、衛(wèi)尉、大夫等。所領官既有地方官也有中央官。秩祿則小到六百石大到兩千石不等。兩漢時期領官的類型前人已有所論及。安作璋先生在《秦漢官制史稿》一書中將“領”官分為以本官兼任他職和暫守、暫署兩種情況[2]365-366。筆者在考察上述兩漢時期的領官情況后認為安先生的分類基本準確,根據(jù)其任官情況將兩漢時期的領官細分為臨時差遣性領官與試用型領官。臨時差遣型領官本官多為中央官。其中,領地方官時,官員往往以大夫或郎官等散官領之。又如《后漢書·西羌傳》載:“會涼州刺史又奏林臧罪,遂下獄死。謁者郭襄代領校尉事,到隴西,聞涼州羌盛,還詣闕,抵罪,于是復省校尉官?!保?0]如李恂以謁者領西域副校尉,馮參以諫大夫領護左馮翊都水皆此類。亦有中央官領中央官的情況,這類領官相對前者而言更為正式。如戴憑領虎賁中郎將是光武帝下令任命的,《后漢書·儒林傳》載:“帝即敕尚書解(蔣)遵禁錮,拜(戴)憑虎賁中郎將,以侍中兼領之?!保?0]此外《后漢書》還記載陰興生前領侍中,本官為衛(wèi)尉,而朝廷在其過世后發(fā)布的詔命中稱其為“故侍中衛(wèi)尉關內(nèi)侯興”亦可見其領侍中一職并非只是任其事,其官位也是得到中央政府承認的。試用型領官的本官則較為復雜,如楊洪領蜀郡太守,《三國志·楊洪傳》載:“時蜀郡太守法正從先主北行,亮于是表洪領蜀郡太守,眾事皆辦,遂使即真?!保?1]楊洪這種領官數(shù)年后即真的任官形式就屬于試用型。從該例可以看出,楊洪本官地位較低,僅為一從事,似該種領官并不像差遣型領官一樣需要以與領官地位相應的本官領之而不居其位,而是臨時領之數(shù)年后轉為正式官員。
以上兩種情況下的領官基本可以視為領官的常態(tài)。然而,在東漢末年,領官制度隨著政局的劇烈動蕩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從黃巾起義開始領官頻繁地出現(xiàn)在正史記載之中。筆者在此搜集東漢末年相關領官文獻并整理成表,注明領官者的本官,領官、秩祿等情況,如表1所示①此處東漢末年始于184年,因領官特點之變化與政治動蕩之關系在此之后表現(xiàn)尤為明顯。此外表中不少官職由于是東漢末年新出現(xiàn)的雜號將軍、中郎將,史籍中多不載其秩祿。表中稱秩祿不詳者多為此類。:
表1 漢末時期領官情況一覽表
續(xù)表1
從上表中可以看出在東漢末期,隨著政治局勢的混亂,領官還出現(xiàn)了一些新特點。地方割據(jù)勢力及其屬下以將軍號兼領地方長官的情況大量出現(xiàn)。這與當時兵戈不斷的社會局勢有關。不少軍閥為了掌控地方勢力,經(jīng)常令手下暫領郡縣。其手段經(jīng)常是先上表領郡,后命屬下通過暴力搶奪,以得到中央政府法理上的承認與現(xiàn)實控制的統(tǒng)一。如袁術先“上(吳)景領丹楊太守“,后又命令吳景”討故太守周昕,遂據(jù)其郡。”另一種方式則是先暴力搶奪,后上表領郡,更有甚者自領州郡,孫策領會稽太守便是在擊敗當?shù)氐膭Ⅳ?、嚴白虎后才領會稽太守的。不論何種方式領郡,這些豪強領州郡的基礎都是建立在其軍事實力之上的。其次,東漢末期領官者的本官多為將軍或雜號中郎將。其中,地方軍閥多以將軍號領州,而手下多以雜號中郎將領郡。這可能與將軍的地位有關?!度龂尽O策傳》稱孫策自覺以騎都尉領郡為輕遂“欲得將軍號,乃使人諷(王)誧,(王)誧便承制假策明漢將軍?!保?1]《續(xù)漢書·百官志》稱騎都尉秩比二千石。而郡太守秩二千石。漢末各種將軍之秩祿多失載。據(jù)《續(xù)漢書·百官志》所載:“本注曰:掌征伐背叛。比公者四:第一大將軍,次驃騎將軍,次車騎將軍,次衛(wèi)將軍。又有前、后、左、右將軍。其余將軍,置以征伐。”[10]可見各種將軍號的等級十分模糊,似在三公之下而又似在中二千石之上。故而在漢末,不少地方割據(jù)勢力便利用將軍號地位模糊的特性,向朝廷求一將軍號,并以其為本官領郡縣,以增強對于領地的控制。
需要注意的是,東漢末年地方諸侯所領州縣長官大多數(shù)雖經(jīng)由地方大員上表后由中央批準任用,但實際上仍是建立在地方軍閥勢力對其所統(tǒng)州郡的軍事控制之上的。這類以雜號將軍或雜號中郎將領郡的領官可視為差遣型領官的一種變異?!独m(xù)漢書·百官志》明確記載各種雜號將軍“不常置……皆主征伐,事訖皆罷?!保?0]這些將軍號的臨時差遣性十分明顯,以之領郡縣更是一種權宜之計。史料中所載最早以將軍號領州者為皇甫嵩,《后漢書·皇甫嵩傳》稱:“嵩復與鉅鹿太守馮翊郭典攻角弟寶于下曲陽,又斬之。首獲十余萬人,筑京觀于城南。即拜嵩為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保?0]可見皇甫嵩當時以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時剛剛平定冀州的黃巾起義,黃巾軍之前在此地“燔燒官府,劫略聚邑,”以致“州郡失據(jù),長吏多逃亡”因此皇甫嵩領冀州牧顯然是針對這種特殊情況的臨時安排。至于之后出現(xiàn)的地方諸侯以雜號將軍兼領州郡的情況,則是此制之濫觴。但這種以雜號將軍兼領地方長官的模式對后世影響極大,這種領官模式一直延續(xù)到南朝仍有大量官員以這種形式兼領郡縣。
曹魏代漢后,其制度基本沿襲漢代,而領官的特征亦與漢代相似。但其中亦有一些變化。筆者現(xiàn)將曹魏時期的領官者資料整理如下:
表2 曹魏領官情況一覽表
由上表可見,郭淮以鎮(zhèn)西長史領雍州刺史,后五年為真。此處的領官顯然與守官相似,是一種臨時試用的任官形式,這是對兩漢時期的領官形式的一種繼承。同時也需要注意到曹魏領官在繼承漢代傳統(tǒng)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受到漢末戰(zhàn)亂時期領官方式的影響,在漢末大量出現(xiàn)的以將軍號領州郡長官的情況在曹魏初期仍然廣泛存在。但這些將軍號大多并非是漢末濫授的雜號將軍,而是如四征、四鎮(zhèn)等在漢代相對制度化規(guī)范化的將軍號。由此可見,曹魏在代漢后對漢末業(yè)已混亂的政治秩序進行了整合與規(guī)范,領官這一任官形式也包括在內(nèi)。
蜀漢政權雖然名義上是兩漢的延續(xù),但其制度與兩漢略有差異。這些差異也體現(xiàn)在了領官這一任官形式上。下表即正史中所見蜀漢政權的領官者情況。
表3 蜀漢領官情況一覽表
從中可以看出蜀漢政權的領官者本官多為將軍。相較漢末大量雜號將軍兼領郡縣的情況,蜀漢的兼領郡縣者所帶將軍號也并非是雜號將軍,這一點與魏國相似。其次出現(xiàn)了遙領州郡的情況,馬超、姜維領涼州刺史,鄧芝、胡濟、宗預領兗州刺史即此類也。胡阿祥先生在《魏晉南北朝之遙領與虛封述論》一文中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了分析,他認為這反映了蜀漢政權正統(tǒng)觀念,即對曹魏政權的否定與對自身王朝正統(tǒng)性的強調(diào)[5]。這種遙領并無實際領土可以控制,自然也就無甚實權可言,這與兩漢時期以職事官為主要特征的領官形態(tài)有極大的差異。此外,蜀漢還有以丞相或大將軍領益州牧或益州刺史的現(xiàn)象,這是三國中唯蜀漢獨有的任官現(xiàn)象。不過蜀漢政權領益州牧或刺史并非只是象征性的任官,而是有具體職能與權力的?!度龂尽ぷS周傳》載:“建興中,丞相亮領益州牧,命周為勸學從事?!髮④娛Y琬領刺史,徙為典學從事,總州之學者?!保?1]足見這種領官仍屬職事官范疇,而非象征意義的虛職。
表4 孫吳領官情況一覽表
表4為孫吳政權的領官情況??梢妼O吳政權的領官者多為中央官與將軍。這與兩漢時的情況是相似的。其次孫吳政權同蜀國一樣,大量官員“遙領”州郡。且情況更為泛濫。如孫韶領幽州牧、丁奉領徐州牧,朱然領兗州牧,朱桓、濮陽興領青州牧,陸凱領豫州牧,皆是遙領。值得注意的是,吳國的遙領或有一定實權?!赌淆R書·州郡志》稱:“南徐州,鎮(zhèn)京口。吳置幽州牧,屯兵在焉。”[12]但這條史料疑點頗多,首先《南齊書》成書時間距三國時期已有二百余年,可靠性較低。其次,察之《三國志》孫吳政權領幽州牧者唯孫韶一人。且孫韶領幽州牧之前即在邊境鎮(zhèn)守數(shù)年,丹徒(即六朝之京口)為其食邑,孫韶在此有自置長吏之權。因此,孫韶在此屯兵或是履行其邊將職責,與其領幽州牧無關。即便孫韶以領幽州牧的身份在京口屯兵,但他畢竟身在東吳境內(nèi),并不對幽州有任何實際控制權。其領幽州牧的象征意義仍大于其實際意義。最后,東吳還有一種較為特殊的領官,即領東宮官如薛瑩、諸葛恪領太子太傅,這是前代史料中未見的。察之孫吳領東宮官者多為權臣。以諸葛恪、孫弘為例,此二人領太子太傅、太子少傅時孫權將死。據(jù)《三國志·諸葛恪傳》所載:“久之,權不豫,而太子少,乃徵恪以大將軍領太子太傅,中書令孫弘領少傅。權疾困,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將軍呂據(jù)、侍中孫峻,屬以后事?!保?1]可見孫權令這二人領東宮官或有托孤之意,這種領官在職事官性質之外,還有著一定的政治象征意義。
由以上史料及例證可以看出,從兩漢至三國時期,領官的類型與執(zhí)掌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絕不是僅用一句“以他官任其職而不居其位”就可以將之完全定義的。就兩漢三國時期的情況,可以大致將其分為三類,第一類以他官兼領該職的差遣性領官,這一類領官往往在所領官之外還有本官,且其本官多為中央官。其領官性質為職事官,直接履行該官之職責。第二類為臨時試用型領官,這類領官往往是被直接提拔的,故這其中不少人本無官職,或本官卑微,等級較低,如楊洪、郭淮皆是如此。第三類為遙領,這類領官則是象征性的任官,既無實權也無執(zhí)掌,其政治象征性較強,與兩漢時期的職事官性質差異極大。
通過整理兩漢直至三國時期的領官資料,筆者認為在這期間不同時段領官所出現(xiàn)的變化與特點亦反映了兩漢三國不同時期的特征。兩漢承平時期,領官多以中央官兼任,且大部分由中央直接任命,這是兩漢相對成熟的中央集權行政體系的直接體現(xiàn)。且在兩漢領官并不多見,大多數(shù)是因事而設,或原本居其位的官員發(fā)生變故不能履職之時,另選他人兼領的一種臨時任官形式。即當出現(xiàn)常規(guī)任官體系無法適應的情況發(fā)生時,以他官兼領他職的領官現(xiàn)象便出現(xiàn)了。因此領官這種具有差遣性、臨時性的任官形式可視之為對常規(guī)任官體系的一種補充。然而及至東漢末年,頻繁的戰(zhàn)亂、中央權臣與地方豪強的崛起使得以皇權為中心的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力急劇下降,這些豪強上表領郡基本都會得到任命。表面上大部分漢末領官的任命都要由中央政府發(fā)布詔命,但是事實上這不過是一種形式上對中央政權權威的承認,如上文所述,地方豪強兼領郡縣往往是依靠武力搶奪。及至董卓之亂后,更有自領州郡者。在東漢末年社會的激烈變革之下,豪強們即利用領官這一業(yè)已存在的臨時任官形式為自己攫取權力,同時加強自己對治下地域統(tǒng)治的合法性。且漢末地方豪強多以將軍號兼領郡縣,這就意味著這些地方勢力有將軍府與郡府兩套官僚體系。相較之前的刺史州牧實力不可同日而語。以孫堅為例,袁術“表(孫)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遂治兵於魯陽城。當進軍討卓,遣長史公仇稱將兵從事還州督促軍糧。施帳幔於城東門外,祖道送稱,官屬并會。”[11]很明顯袁術表手下孫堅為行破虜將軍,孫堅便擁有了以長史為首的一批軍府幕僚,進而擴大了自己的勢力。孫堅之子孫策假明漢將軍領會稽太守,其屬下也多為軍府屬吏。如張昭為長史,周瑜為中護軍。在孫策死后張昭、周瑜更是以軍府屬吏身份掌權?!度龂尽ぶ荑鳌贩Q:“五年,策薨,權統(tǒng)事。(周)瑜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11]這些地方豪強們兼領郡縣的意義就不僅僅是兼領其官而不居其位了,而是象征著對該地的實際統(tǒng)治權。在三國時期出現(xiàn)的遙領制度更是時代特征的產(chǎn)物。蜀、吳政權偏安一隅,尤其是蜀漢政權,雖領土狹小,但自稱是東漢政權的正統(tǒng)繼承者。因此令官員以領官的形式任一不在己方領土之上的州郡,以示自己對天下州郡的所有權及正統(tǒng)性。
以上這些變化的出現(xiàn)都是由社會動蕩,政治分裂的大背景所決定的。這些變化也對后世的領官制度的演變帶來了重大影響。首先,以將軍號兼領州郡的模式為后世所沿用,晉武帝雖曾廢除都督、將軍號兼領刺史的制度[13]155-169,但最終晉武帝的改革也未能成功。八王之亂后以將軍號領刺史的情況又大量出現(xiàn)。以致東晉之后不領軍號之刺史被譏為“單車刺史”。其次,領官在兩漢時期為臨時任命并不多見,但在東漢末年大量出現(xiàn)后,至兩晉時已成常態(tài)。如《晉書·范汪傳附子寧傳》所說:“郡守長吏,牽置無常,或兼臺職,或帶府官?!保?4]最后,漢末三國時期的所領官也不限于兩漢時期的地方長吏或中央職事官,也出現(xiàn)了遙領虛銜、領東宮官等新類型。這也反映了后世領官發(fā)展的方向,即常態(tài)化與多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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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 of the Official Form of Lingguan in the End of the Han Dynasty
XUE Zhengyang
(School of History,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As a special form for appointing official of a government in ancient China, Lingguan originated in the Han dynasty.Lingguan was in charge of another post different from his own official position.At the end of the Han Dynasty and the Three Kingdoms period, the nature of Lingguan changed, and it became the main form of the local governor to take up the post of local area.And the main official position which had clear official salaries of the of?ficer who possessed official has evolved into the position without clearly official salaries, such as an impure general,a Zhonglangjiang, and so on.In the Three Kingdoms period, the absentee ownership system of“Yaoling” was brought into being.The emergence of these changes also reflected the general direction of the political system devel?opment in the Wei, Jin, Norther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Lingguan; form of appointing an official; the end of the Han Dynasty; the Three Kingdoms;political institution
陳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