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仕萍
(湖北文理學院 文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從民國期刊中探尋鄒荻帆1937年的詩歌創(chuàng)作
袁仕萍
(湖北文理學院 文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論文選取鄒荻帆在1937年民國期刊上發(fā)表的詩歌作品進行橫斷面的剖析。對勞動者困苦生活的同情,對祖國、人民災難的憂郁與抗爭是1937年鄒荻帆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調。鄒荻帆在詩歌起步階段就獲得茅盾、巴金、胡風、黎烈文等著名文學家和編輯家的高度認可與重點培養(yǎng),這與作者清醒的時代自覺、文體自覺密不可分。鄒荻帆1937年在刊物中發(fā)表的詩歌對我們今天的中國詩壇仍然具有指導作用和借鑒意義。
民國期刊;鄒荻帆;詩歌創(chuàng)作
I226
A
2095-4476(2017)12-0042-05
2017-06-22;
2017-07-11
湖北文理學院2017年度教師科研能力培育基金項目(2017kypy031)
袁仕萍(1973—),女,湖北老河口人,湖北文理學院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鄒荻帆是湖北天門籍我國現(xiàn)當代著名詩人,七月詩派的代表作家。1917年5月5日出生于湖北天門縣一個以木工為業(yè)的小市民家庭,1995年9月5日在北京離世。鄒荻帆一生著作繁盛,共出版45部詩文小說集,其中詩集27部,詩歌翻譯集5部,詩論集1部《詩的欣賞與創(chuàng)作》。編選《中國新文藝大系1976—1982詩選》、《中國新文學大系·詩歌卷》等8部[1]。1984年《鄒荻帆詩選》榮獲全國優(yōu)秀詩集獎,1993年鄒荻帆榮獲南斯拉夫梅德雷沃第24屆詩歌節(jié)“國際金鑰匙獎”,鄒荻帆的作品被譯成十幾種外文,在國外出版,其在20世紀中國詩歌發(fā)展歷程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鄒荻帆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翻譯實踐、鄒荻帆的詩學理論對我們今天的中國詩壇仍然具有強烈的指導作用和借鑒意義。恰逢今年是鄒荻帆誕辰百年,我們選取詩人1937年在民國期刊上發(fā)表的詩歌作品進行橫斷面的剖析。
以民國期刊的角度探尋梳理鄒荻帆的詩歌有以下四點考慮:第一,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文學期刊本身即是文學構成的一部分,它不僅僅是媒介?,F(xiàn)代文學的文體特點以及作家個人創(chuàng)作風格和流派風格的形成都與期刊密切相關。楊義指出:“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古典文學一個帶根本性的區(qū)別,是它擁有了報刊?!保?]鄒荻帆也強調:“我認為抗戰(zhàn)爆發(fā)前幾年文藝界,是處于左翼作家的影響下的,而這影響主要是通過文藝期刊。這也影響著我創(chuàng)作的傾向?!保?]第二,學術界對鄒荻帆學生時代的詩歌研究有所偏傾。1936年到1938年是鄒荻帆從應城初中畢業(yè)考取到位于武漢的湖北省立師范學校讀書的時間。鄒荻帆的學生時代先是在1936年到1938年的湖北省立師范學校度過,后是1940年秋在位于重慶的復旦大學外文系求學。在重慶,鄒荻帆與姚奔等創(chuàng)辦七月派重要的詩歌刊物《詩墾地》。學術界對《詩墾地》的研究隨著七月派的研究熱潮和抗戰(zhàn)文學期刊的熱切關注而浮出地表。對鄒荻帆在武漢的湖北省立師范學校求學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研究沒有引起重視。第三,1937年是鄒荻帆詩歌創(chuàng)作的起點期,因其詩歌關注民族的災難、人民的災難、勞動者困苦生活、受難者的斗爭,尤其是勞動者困苦生活和戰(zhàn)時青年的心緒被茅盾、巴金、胡風、黎烈文等當時文壇編輯家所重視。對時代的關注,用詩歌記錄時代,是詩人鄒荻帆一生的詩學追求,鄒獲帆在詩歌創(chuàng)作起步階段就表現(xiàn)得十分清醒。第四,從民國期刊出發(fā)梳理鄒詩,以補其詩文集收錄遺漏之憾,更清晰地看出鄒荻帆詩路的印跡。
《文學》月刊1933年7月1日創(chuàng)刊于上海,1937年11月10日因上海淪陷???,前后歷時五年。它由上海生活書店創(chuàng)辦,鄭振鐸、傅東華擔任主編,黃源助編,茅盾作為隱形主編參與了實際編務。由于“盤腸大戰(zhàn)”和其他責難,傅東華辭去主編職務,1936年7月1日《文學》月刊第七卷第一號①以下刊物卷期,均以所述刊物本身之卷期標注法來書寫。開始由作為《文學》月刊主要撰稿人之一的王統(tǒng)照接編,1937年11月10日??!段膶W》月刊有20世紀30年代上海第一刊之稱,1933年發(fā)表文學、木刻、漫畫等作品266篇,1934年發(fā)表603篇,1935年發(fā)表490篇,1936年發(fā)表480篇,1937年發(fā)表402篇?!段膶W》月刊每期頁碼在170-180頁之間,1935年7月1日《文學》第五卷第一號為紀念《文學》月刊兩周年,特舉辦“二周年紀念號”,頁碼更是達到334頁之多。1937年8月22日,王統(tǒng)照編的《文學》月刊、巴金和靳以編的《文季》月刊、黎烈文編的《中流》半月刊、黃源編的《譯文》月刊等四雜志聯(lián)合編輯的《吶喊》周刊創(chuàng)刊。出第五期后改名為《烽火》,由巴金負責主編。1938年10月11日出版第20期后終刊。在1937年1月1日出版的《文學》八卷一期新年新詩專號,發(fā)表鄒荻帆的兩首詩歌:報告長詩《做棺材的人》和抒情詩《四月》。
《文藝》于1935年3月15日創(chuàng)刊于武漢,胡紹軒主編,輪底文藝社(后易名武漢文藝社)出版,先后由武昌新生命書局、漢口現(xiàn)代書局、良友圖書公司、華中圖書公司經售、發(fā)行。月出一期,年分二卷。1937年9月15日出至第五卷第三期后,為適合抗戰(zhàn)時期之需要及節(jié)省物力起見,暫時???937年11月22日胡紹軒與魏韶蓁編輯的《奔濤》半月刊合刊,聯(lián)合出版戰(zhàn)時旬刊《文藝戰(zhàn)線》。《文藝戰(zhàn)線》出九期后休刊,1938年6月復刊《文藝》第五卷第四期,此后因戰(zhàn)亂而時斷時續(xù),一直堅持到1948年4月15日出至第六卷第三期終刊,前后共出33期,是武漢地區(qū)自大革命失敗后到新中國成立這段時期辦刊時間最久的一份文藝期刊。在1937年1月15日出版的《文藝》月刊第四卷第一期上,發(fā)表鄒荻帆的詩歌一首:《白云寺前》
《中流》文藝半月刊,1936年9月5日創(chuàng)刊于上海,中流社出版,黎烈文主編,上海雜志公司發(fā)行,16開本。1937年8月5日出至第二卷第十期終刊,共出22期。敘事長詩《沒有翅膀的人們》發(fā)表于黎烈文主編的《中流》第二卷第八期,1937年7月5日出版。長江文藝出版社1983年3月出版的《鄒荻帆抒情詩》后記中有作者的一段回憶文字:“我記得當我在一九三六年寫完了八百行長詩《沒有翅膀的人們》而投稿給上海的刊物時,被退稿后,又投寄到了《文季》,但到三七年四月,卻在《中流》上發(fā)表出來。我一直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直到四0年我到大學讀書,靳以老師才告訴我,因《文季》???,巴金同志才轉給了《中流》的主編黎烈文?!保?]《文季月刊》由巴金、靳以合編,上海良友圖書公司總經售。鄒荻帆投寄給《文季月刊》的《沒有翅膀的人們》經巴金轉交給黎烈文,發(fā)表在《中流》上。
《七月》周刊1937年9月11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胡風主編,報紙折疊成的16開本??镀咴隆凡捎敏斞傅氖舟E,即標示了刊物配合抗戰(zhàn)的時代特色,也表達了對魯迅的紀念。《七月》周刊出了三期,卻因戰(zhàn)事惡化不能繼續(xù)在上海生存下去,上海淪陷為孤島,文化人紛紛遷移至武漢,《七月》周刊被迫于9月25日???。1937年10月16日《七月》在武漢復刊,武漢《七月》改上海的周刊為半月刊,重新編排卷期,并將上海周刊上的一些重要作品再次編發(fā)。《七月》半月刊在武漢按期出了3集18期,因武漢形勢緊張和與書店的合約到期,1938年7月16日出版第18期后???。胡風為戰(zhàn)事所逼顛沛流離到重慶,于1939年7月(注:《七月》在重慶復刊號沒寫明時間,只有月份,不像在上海、武漢出版的《七月》刊物有準確的出版時間)中輟近一年的《七月》復刊?!镀咴隆犯臑樵驴?,有時三、四個月才出版,有時將兩期合并。1941年皖南事變后,國民黨當局掀起反共高潮,在重慶出了14期的《七月》于1941年9月被勒令???。鄒荻帆的抒情詩《江邊》發(fā)表在胡風在武漢創(chuàng)辦的《七月》半月刊創(chuàng)刊號上。
《烽火》的前身是《吶喊》,由茅盾和巴金主持。《吶喊》被查封后,巴金將它改名為《烽火》繼續(xù)出刊,此后,《烽火》刊物又從上海遷到廣州。1938年8月,又由旬刊被迫改為不定期刊。1937年11月14日,鄒荻帆的抒情詩《死之頌》發(fā)表在《烽火》第十一期。
作品 發(fā)表刊物 刊物出版地 刊物編輯 卷期 日期 備注《做棺材的人》 《文學》月刊 上海 王統(tǒng)照 八卷一期、新年號新詩專號 1937.01.01 153行敘事詩歌《四月》 《文學》月刊 上海 王統(tǒng)照 八卷一期、新年號新詩專號 1937.01.01 抒情詩《白云寺前》 《文藝》月刊 武漢 胡紹軒、魏韶蓁 第四卷第一期 1937.01.15 敘事詩《沒有翅膀的人們》 《中流》 上海 黎烈文 第二卷第八期 1937.07.05 八百多行敘事詩《江邊》 《七月》半月刊 武漢 胡風 第一期 1937.10.16 抒情詩《死之頌》 《烽火》 上海 巴金 第十一期 1937.11.14 抒情詩《別》 《時調》 武漢 穆木天、錫金 創(chuàng)刊號 1937.11.01 抒情詩、朗誦詩《戰(zhàn)爭,我歌頌你》 《時調》 武漢 穆木天、錫金 第3期 1937.12.01 抒情詩、朗誦詩
《時調》由1937年9月成立于武漢的時調社出版,1937年11月1日創(chuàng)刊于武漢,由穆木天、蔣錫金主編,葉平林為發(fā)行人。該刊取自“時代的調子”之意。特偉為《時調》刊物題寫刊頭字,梁白波畫的封面?!稌r調》為32開本,16頁碼,實驗通俗歌謠、唱本的演唱、詩歌朗誦。1937年11月1日,鄒荻帆的《別》發(fā)表在《時調》創(chuàng)刊號上。①《時調》創(chuàng)刊號已無處可尋,《時調》的創(chuàng)刊時間以蔣錫金、逄增玉、吳景明發(fā)表在《新文學史料》2005年第2期的《抗戰(zhàn)初期的武漢文化界》(1935年11月—1938年8月12日為準。鄒荻帆的短詩《別》在民國期刊數(shù)據(jù)庫全文中無法找尋到,鄒荻帆在《鄒荻帆抒情詩后記》中提到短詩《別》發(fā)在《時調》。1937年年底②《時調》刊物本身不像其他刊物有準確的出版時間,但茅盾在《文藝陣地》第一期文章《書報述評<時調>半月刊》中說到《時調》第四期是1937年12月16日出版,胡風主編的《七月》半月刊第二期為《時調》做的廣告,半月一期,第一期一日出版,由此推出《時調》第三期應該是1937年12月1日出版。鄒荻帆的《戰(zhàn)爭,我歌頌你》發(fā)表在《時調》第三期上。
鄒荻帆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以詩歌的方式拉開序幕的,1937年作者在刊物中發(fā)表的八首作品均為詩歌,3首敘事詩、5首抒情詩。對勞動者困苦生活的同情、對祖國、人民災難的憂郁與抗爭是1937年鄒荻帆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調。鄒荻帆在詩歌起步階段就獲得茅盾、巴金、胡風、黎烈文等著名文學家和編輯家的高度認可與重點培養(yǎng),這與作者清醒的時代自覺、文體自覺密不可分。
鄒荻帆的誕生地、成長的年代、當時國家的情況和其后不久整個世界的遭遇,對這位抒情詩人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鄒荻帆是從家鄉(xiāng)開始學習寫作的,家鄉(xiāng)木工叔伯長輩們是鄒荻帆的啟蒙老師,這些生活中的受難者和斗爭者是他從事文學的啟蒙者,勞動者困苦生活的烙印占著巨大的幅度。153行的敘事詩《做棺材的人》在1937年1月發(fā)表,800多行的敘事詩《沒有翅膀的人們》在1937年7月發(fā)表。做棺材的木匠,受得是貧困、疾病、孤獨、剝削?!笆钐齑虺嗖?,筋肉向外跳,冬天系一根藍布帶,捆著開花的棉襖?!薄鞍岩惶斓臅r光拍賣,換取銅子一星。”“擁著冰冷的被衾,模糊的溪畔搗衣女郎的倩影給與他的溫暖。”“這幾天腰是疼的,眼前時常發(fā)黑,昨夜更咳嗽了,關不住一口腥血?!薄皩嵟驴蠢习宸鹈屠匣⒌你~鈴眼睛?!薄澳憧次疑砩系囊律延制屏耍钖|早晨又來催了佃錢?!编u荻帆太熟悉那里的生活,木匠行的生活使他過早地品嘗了苦難,“他們的血和淚感染了我的詩,不少詩作者是以寫少男少女的愛情而開始的,而我的青少年幾乎絕少寫過愛情……反映他們的受難比斗爭更多一些、具體一些?!保?]310生活中勞動者的血和淚,觸動了青年學生鄒荻帆的詩情?!翱吹睫r民的苦難,以及國民黨政府的昏庸與壓迫人民,自己抱著滿腔熱忱,要把這些告訴讀者,以泄忿懣?!保?]342“這些三棒鼓聲、漁鼓調的皮影戲、花鼓戲曾經給我影響。但他們給我更多影響的不是那些腔調,而是總覺得應該告訴對方一點什么,把心里想的事、眼睛看到的事告訴別人,我那時還不知道什么是作家的責任,只有一點樸素的情感……這就是我最初的幾本詩的生活來源,心情的基礎?!保?]310-311鄒荻帆這種對家鄉(xiāng)木工生活的苦難抒寫,進而延伸到對凋敝的農村和因年老而失業(yè)的農村教師的同情與關注,抒情詩《四月》和敘事短詩《白云寺前》就是這方面的反映。
詩的基點在于詩人的人生體驗,而大詩人總是忠于高檔次的人生體驗。他鐘愛自己,但是也愛人類;他欣賞自己,但是也欣賞世界;他擁抱自己,但是也擁抱時代。從新詩史看,大詩人即是自己靈魂的乳母,又是時代的良心。鄒荻帆的詩歌具有強烈的時代自覺感,他在編選的《中國新文藝大系1976—1982·詩集導言》里寫道:“優(yōu)秀的詩篇應該是敢于唱出當代人民的心聲,敢為真理而歌,敢于與丑惡作斗爭,敢于歌頌時代的英雄人物,在大是大非面前決不含糊其辭,立場的鮮明是他們最大的真誠?!保?]“你必須和人民站在同一立足點,和人民同苦樂,共悲喜。而且用我們古人的有益的教言說,還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那么,首先我們得與人民站在一起?!保?]179“詩人的向往總是與世界、國家、民族、社會和個人遭遇不可分的。我的詩歌向往是怎樣的呢?我所生活的國度里,有很多年月是歷經災難的歲月。在舊社會,沒有誰能把人民從水旱災荒中解救出來,而軍閥的剝削與連年混戰(zhàn),更使人民的災難火上加油。緊接著是日本帝國主義的侵華戰(zhàn)爭,并觸發(fā)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火遍及全世界……正是這些背景決定了我心之所向往,決定了我的詩篇。”[1]341“但我欣喜的是當我從少年時開始學詩,不是從空洞的、自我欣賞的抒情開始,而是從生活中來的。這是基礎。感情的深度、感人的深度,總是與詩人反映生活的深度有關,這是與千千萬萬人的心聯(lián)系深淺的問題……我們總是想到詩作者對社會的責任。做一條蚯蚓在田地里翻土吧,而不要做寄生的螟蟲棲息在水稻上,即使后來化成了美麗的蝴蝶,也是不足取的?!保?]
鄒荻帆在1937年的詩歌中,尤其是三首敘事詩,也體現(xiàn)了清醒的詩體自覺性。敘事詩是詩,自然是內視點文學;但它又得敘事,所以又是外視點文學。從詩而言,它要表現(xiàn)內宇宙;從敘事而言,它又要再現(xiàn)外宇宙。雙重性的審美視點是敘事詩最本質的詩美特征。對此,鄒荻帆有明確的詩體自覺,“同年四月,經巴金介紹,將一首八百多行的敘事詩發(fā)表在《中流》第八期上,附了一個小括號,稱為‘報告長詩’?!保?]342其時正是我國左翼作家興起“報告文學”,于是鄒荻帆開始寫的兩篇長詩都附有標題,稱之為“報告長詩”,當時把詩稱為“報告”,這是鄒荻帆首創(chuàng)?!霸姡斎粎^(qū)別其他文藝品種,有詩的特點,其特點之一是要抒情,以情動人。但是,表現(xiàn)‘志’的實踐,也不能不說是‘言志’,表現(xiàn)實踐就需要敘事,當然詩歌的敘事也應具有抒情的特色。”[3]179鄒荻帆在1937年發(fā)表的三首敘事詩《做棺材的人》《沒有翅膀的人們》《白云寺前》,敘述那個舊世界的一系列悲慘故事時,描述他們的苦命與掙扎,象敘述他自己的故事一樣,常常是低徊詠嘆,不能自己。作者想要做客觀的描述是不可能的。作者自己說過“詩應該是抒情的。即使是敘事詩,它也不同于一般小說和報告文學等等,其中主要區(qū)別之一也還是它的抒情分量……那就是說應該談談自己的‘心事’,也就是縈回于自己心頭的大苦大樂的事?!保?]57我們可以這么說,鄒荻帆的這三首敘事詩,是三部抒情式的敘事詩。由于作者有著有血有肉的生活基礎,并以飽滿的激情擁抱了他的歌唱對象,因此就使它具有了可以觸摸到的浮雕感,并使我們讀來并不覺得瑣細冗長。鄒荻帆一踏上詩歌陣地,就以敘事詩立足于詩壇,敘事詩的創(chuàng)作與認識,對中國現(xiàn)代新詩史的發(fā)展做出了有益的貢獻。
1937年作者在刊物中發(fā)表的八首作品,其他四首詩歌作品:發(fā)表在胡風主編的《七月》半月刊上的《江邊》、發(fā)表在巴金主編的《烽火》上的《死之頌》、發(fā)表在穆木天、錫金主編的《時調》上的《別》與《戰(zhàn)爭,我歌頌你》均為抒情詩,表現(xiàn)了作者對祖國、人民災難的淡淡的憂郁與奮起的抗爭?!拔覍⒄厶J管吹奏故國的曲子,用淚水潤著歌喉,低唱著:‘祖國呵……’”《江邊》明顯具有中國古典詩詞的意境和現(xiàn)代詩派的憂傷,用作者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語言和感情有點受舊詩詞影響?!保?]312江樓故國、蘆荻蕭瑟、玉笛波紋、江風歸帆、一星漁火、漁舟唱晚,一片寂寞?!八舍樖菬o數(shù)樂鍵,它奏過江潮澎湃的調子,喚醒了滿山的蟄蟲?!狈浅*毺氐南胂蠛颓擅畹谋扔鳎x予無聲之物于有聲形象,詩歌音樂感和張力美交織。這種古詩詞的意境、現(xiàn)代詩派的憂傷在全民抗戰(zhàn)爆發(fā)初期受到茅盾和胡風的責問。與《江邊》思想情感迥然有別的《江》發(fā)表在1938年8月1日茅盾主編的《文藝陣地》第一卷第八期,表現(xiàn)了鄒荻帆渴望為祖國而獻身的激情。在1937年下半年的三首抒情詩《別》《死之頌》《戰(zhàn)爭,我歌頌你》均表達了這種在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初期作者為祖國、為土地獻身的精神。
鄒荻帆1937年在刊物中發(fā)表的八首詩歌,僅僅是鄒荻帆58年詩歌創(chuàng)作長河中的一個序曲,我們對此進行研究,卻獲得很多啟示:第一,鄒荻帆一生致力于詩歌的創(chuàng)作、翻譯、研究,詩歌領域的杰出成就得到大家的高度認可,為中國現(xiàn)當代詩歌的發(fā)展和繁榮做出重大的貢獻,鄒荻帆的詩歌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高度濃縮的時代感和獨特鮮明的抒情個性,理應引起評論界的關注;第二,鄒荻帆在1937年的詩歌對農村困苦生活的體驗,表現(xiàn)土地的受難、人民的痛苦、祖國的沉郁,這種詩歌的主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變化,對人民的關愛、對時代的關注、對祖國的熱愛一直貫穿在鄒荻帆的整個詩歌創(chuàng)作歷程中,對我們當前詩歌過度沉溺于詩人內宇宙而忽略急劇變革的時代有所警示;第三,從刊物角度來探尋鄒荻帆1937年的詩歌,彌補其詩歌研究的缺漏之憾和訂正研究的紕漏。因為戰(zhàn)爭的破壞、歲月的久遠,鄒荻帆早期詩作有遺珠之憾,盡管作者在20世紀30、40年代出版有八部詩集,我們發(fā)現(xiàn)作者發(fā)表在當時武昌胡紹軒、魏韶蓁主辦的《文藝》月刊上的詩歌《白云寺前》、在作者的各種詩集和本人的敘述中絲毫沒有提及。在作者20世紀80、90年代出版的兩部總結性的詩集《鄒荻帆抒情詩》《鄒荻帆詩選》中,《時調》上發(fā)表的詩歌《戰(zhàn)爭,我歌頌你》也無蹤影。甚至很多資料在論述鄒荻帆早期詩歌創(chuàng)作時,把鄒荻帆1937年發(fā)表的《沒有翅膀的人們》誤寫為1936年。通過民國期刊數(shù)據(jù)庫的上線,我們可以清晰地準確地把握鄒荻帆1937年的詩歌創(chuàng)作;第四,鄒荻帆1937年發(fā)表的3首敘事詩和5首抒情詩,對詩歌的時代主題自覺性體驗、對敘事詩的文體自覺認識、抒情詩的語言構思意象畫面的實踐,既有時代的色彩,又具有個體獨有的風采,具有持久的詩歌藝術魅力。
今年是詩人鄒荻帆誕生百年,我們以民國期刊為載體,搜尋穿起詩人1937年詩作的珍珠進行梳理、細讀、體認,以此紀念這位著名的詩人。在接下來的學術研究中,我們仍然會把目光關注詩人在戰(zhàn)爭年代用詩歌為時代、為祖國、為人民、為文學做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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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