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強
摘要:蘇軾兼融儒道佛各家之言,采用拿來主義,為我所用,成曠達人生觀,借月夜泛舟江上,主客對答引出關于人生意義的辯論,展現(xiàn)蘇軾在特定時期復雜的心境及獨特的人生觀。
關鍵詞:蘇軾 兼融儒道佛 赤壁賦 曠達人生
《前赤壁賦》是蘇軾散文中最負盛名、最為膾炙人口的作品,作于蘇軾被貶黃州后的宋神宗宗元豐五年(1082年)秋天。蘇軾因“烏臺詩案”而獲罪被捕,1080年謫貶黃州這時作者四十六歲,始自號東坡居士,這是蘇軾生中的重大轉折。在謫居生活中,蘇軾心情苦悶,極力從老莊、佛家思想中尋求解脫。這是他形成“蘇軾”的人生態(tài)度與獨特藝術個性的關鍵時期,亦是蘇軾的成熟時期,讀此賦,當略知其人。
蘇軾一生的學習、科舉、仕途始終以儒家思想為支柱,貶謫黃州以后,似有歸依佛學之跡象,實則仍不離儒學,如蘇轍說其兄讀佛書仍“參之孔老”。但蘇軾又不獨尊儒學,而是兼綜三教,各有棄取。不為任何一種思想所束縛,而能融儒道佛為體,用之于人生實踐,詩化為人生藝術作品,熔鑄成家之言。
在蘇軾的學習生涯及仕途中,長期受儒家思想的灌輸,使他形成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儒家情懷;在他漫漫的人生中,受道教影響亦不少,蘇軾少年時讀《莊子》,就深受其感染,“既而讀《莊子》喟然嘆曰:昔吾有見于中,味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也?!保ㄌK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專銘》)。元豐三年(1080年)正月初,啟程前往幽居之地黃州,二月初一,蘇軾到當時還是一個窮苦的小鎮(zhèn)黃州。蘇軾在政敵欲置他于死地的境況下,幸兒死里逃生,他開始深思人生的意義?!坝喽轮咙S舍,館粗定,衣食稍給,閉門卻掃,收召魂魄?!翚w誠佛僧,求洗之。得誠南精舍,日安國寺,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間一二日輒往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始所生而不可得。
蘇軾《祭龍井辯才義》說:“孔,老異門,儒釋分宮,又于其問,闡律交攻。我見大海,有些南東,江河雖珠,其至則同?!碧K軾正是融三教于一體的大海,他自由地吸納各種文化思想進行創(chuàng)作,實踐于文學,產生了具有自由藝術精神的前后《赤壁賦》等千古作品。
《前赤壁賦》,生動地描寫了他夜游赤壁所見的優(yōu)美景色,真實而又藝術地反映了他貶官黃州時期的心境和對人生獨特的思考。全賦情緒由樂而悲而曠,一變再變;思考從景到事到理,步步深化;筆墨由清麗轉而雄奇,終到淡遠,無不曲折如意。
賦首,點明時問、地點、人物、事件。月色空明,應“秋”景“既望”之月,盈而始虛,為未段之消亡論立下證據。亦暗伏自已從朝堂迪至黃州,“泛舟”生出首段飄飄,浩浩節(jié);身在赤壁,才使下文提出周瑜困曹之事不顯突如其來?!扒屣L徐來,水波不興”簡淡清疏,“清”字是籠罩全篇的氛圍特色:清景、清游、清樂、清淡。“徐來”見得夜風有情?!安慌d”道出江流溫順,八字句勒情景無限?!吧傺?,月出于東山之上”是著意的特定的慢鏡頭。江月是蘇軾卻難中的知己,可謂彼此心心相印?!帮L”、“月”、“水”不論詩句,景物,興會,樂事悲概,哲理中,處處共鳴著這主旋律,所以不惜從多側而寫飽寫透?!翱v葦之所知,羽化而登仙”這是泛舟風月之中的身心解放感引起的遺世獨立之想,由對美的執(zhí)著追求升華為精神自由之想,飛仙、羽化、向來為道家所樂道,聯(lián)系到蘇軾在黃州的段日子里,鉆研佛道,既有印度的瑜珈術,亦有醉心道家的神秘修煉法,追求的神與物游的精神愉悅境界與此時此景,風月舟中之人,亦有通感之心理體驗。泛舟凌波天水難分,銀輝下水天迷蒙,眼前身后派空明之色,清風拂面,飄飄蕩蕩,不知身在何處,直至連拘束身心的塵世也不復存在,只有個自由意念在翱翔江天!故這里是對眼前之景感受與道家修煉的感受巧合兼溶,也是蘇軾不愿被塵世縛的心靈寫照。顯現(xiàn)了蘇軾醉心風月,身心合的情懷。
“于是飲酒樂甚”以下由寫風月景進而抒發(fā)風月樂?!坝谑恰奔础爱敶恕敝?,“是”字總括上文的風月興會。生活中的失落,心靈中珍愛之物在這里又找回了,所以“樂甚”。樂極而歌,綺歌吹簫,嗚咽生悲,情結轉化自然。寫好這段簫聲卻至關緊要,不然后兩段文字就全沒來由。音樂比詩歌更能精細地訴說心曲,因此,用文字追蹤妙曲就十分困難。
曲悲樂吹散滿船歡樂之后,轉入解剖人生之悲的由來,掃開風月,另掘題義,內容大大深化了。蘇子問是個承上提下的過渡。大段議論,實際上展示了作者內心世界中個極悲涼的矛盾層面。借客言已,先是就地取證,從赤壁古今之變看功隨身朽之悲。874年前的此地,此月同照,武略文才,不可世的曹孟德,正當他戰(zhàn)功赫赫,乘勝東進之時,轉眼問
世之雄被少年將領打得敗涂地了?!岸癜苍谠眨俊陛p輕一向,無此冷峻,摸倒
部爭雄史。“況吾與子”以下再推進層,人比人,更可悲,畢竟孟德生前終究叱咤過歷史風云,我們卻是和魚僧為伍待罪之身,今日悲孟德,自己更可悲!蘇軾在黃州“自新”期間曾停俸絕糧,百物艱難。托人請荒地活命,身耕妻蠶墾種菜,割草蓋房,養(yǎng)牛植樹,“筋力殆盡”。臂疾付不起藥費,寫字代酬,錢少花不到月底,就把錢懸在房梁上每日定數(shù)摘取幾枚……賦中“漁樵”云云,飽咽血淚。
“蘇子曰”這段是作者對人生之悲的解答。分兩層:先曉以云悲之理,再尋出自樂之法。最后飲酒枕舟的幾句,就是此理此法的效驗。
蘇軾把風月的聲色美作為精神寄托,這是全賦的總高潮,人生之悲的最后解脫,蘇軾人生態(tài)度與個性的集中體現(xiàn)。至此,赤壁風月本來已經賦足,只是記赤壁泛舟尚欠最后交待。“客喜而笑”是悟道的喜悅,會心而笑。洗盞更酌是更換繼續(xù),此番笑飲比開始的“飲酒樂甚”思想境界更高,這是理得而心安。這酒香耐人品味:全文首段有“舉酒屬客”的鋪墊與“飲酒樂甚”的情懷,中有“釃酒臨江”的高論。而末尾的“杯盤狼藉”與“枕籍舟中,不知蘇軾既白”既是前文的繼續(xù),更展現(xiàn)了在經歷人生大悲窮厄之后,實踐了他在青年時期就欣纂“飄然脫云世俗之樂而自樂其樂”(《上梅真講書》)的夙志。endprint